李尔王-全世界最后一次“分家”！

Text：其实琢磨了半天标题里叹号应该着重放在哪里の作者
      之前就在NTLive官网上看到《李尔王》版权即将到期的声明，如今也从@NTLiveinChina处得到证实，如无意外，10月30日在首都剧场（北京人艺），将是老戏骨西蒙•拉塞尔•比尔扮演的这版《李尔王》最后的放映了——早中晚三场，分！分！分！【购票请戳https://www.douban.com/event/27554283/或人艺官网】
                
                
      对于曾经权倾一世、盖世无双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情可能不是终有一死，而是通向死亡的漫长路途，老境堪哀。不体面，毫无尊严。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萨姆•门德斯（Sam Mendes）导演、西蒙•拉塞尔•比尔（Simon Russell Beale）主演的《李尔王》里，李尔罹患阿尔兹海默症的设定，一下让这个老头的歇斯底里和喜怒无常变得鲜明可感。
                
                
      在早些时候的放映中看过这版《李尔王》的剧评人梅生认为，将李尔的疯癫坐实在“老年痴呆”的病理上，是对戏剧主题的窄化，也是改编中解构的失败，但某种程度上说，正是非常现代的窄化拉近了莎翁悲剧与现代人的距离，古典悲剧里英雄的性格缺陷变成了在劫难逃的老年病，很容易博得观众的认可和同情——我们总是先要对人物产生认同，才能走进人物。
      很喜欢老戏骨的西蒙•拉塞尔•比尔在此的诠释。从1999年国家剧院排演的《哈姆雷特》到《李尔王》，差不多有14年时间，如英国媒体所称，这个等待是值得的。每一个扮演过哈姆雷特的演员，都在岁月推移中暗自数着李尔王这个角色降临到他头上的时间——是的，概莫能外，跨越莎士比亚戏剧的双峰，伊恩•麦克莱恩花了36年，乔纳森•普雷西（Jonathan Pryce）用了32年而德里克•雅各比（Derek Jacobi）用了31年。
                
                
                
                
                
                
      大女儿二女儿扯破“孝顺”的虚伪面具，辱骂、驱逐老父的一幕堪称戏剧史上最为虐心的撕逼之一。当女儿不顾李尔脆弱的自尊，剥夺随行的卫队、并用恶毒的言语攻击他时，李尔高喊：“最卑贱的乞丐也有不值钱的身外之物，不能保有非天然所需的无用品，人类和畜生有什么分别？”分家之后的变故把他推向了癫狂的巅峰，“给我忍耐吧，一个可怜的老头子，被忧伤和老迈折磨得好苦”，“让我心中燃起高贵隐匿的怒火，别让妇人的武器——软弱的泪水，玷污我男子汉的面颊”他被心寒噬啮，又不肯示弱哭泣，暴风雨给了他宣泄的机会。没有过多的舞台效果渲染，只有后区多媒体投影上涌动的乌云，叫嚣着要“脱下身外之物”的李尔浑身只剩下松懈的跨栏背心和裤衩，露出松弛的皮肤和肌肉，疯癫中仿佛要撕碎自己……而当他终于在安稳的医院醒来，看见了一直被自己误解的小女儿考狄利娅时，那句“不要笑我，我想这位夫人，是我的孩子，考狄利娅”，更令人心碎如暴风雨摧毁的舢板。
                
                
      当然，将疯癫坐实固然是一种窄化，但是由此带领我们进入《李尔王》的精神世界，去探寻“疯癫”的内核，仍是我心目中该剧最迷人的主题之一。李尔老来昏聩之下，将家产不公正地分割，等到轮番寄住到两个“孝顺”女儿家时，则无一例外遭到了驱逐。子女亲人反目成仇，看似狗血剧都能写出的桥段，而伟大的剧作家在于将其赋予丰厚层次，开撕，露肉，让我们得以窥见人性幽微，和剧作家对人的终极关怀。
      很多研究者都关注《李尔王》中的疯癫命题。但是在说疯癫之前，我想说剧中两个李尔王镜像式的人物，大臣葛罗斯特和被他驱逐而逃亡的儿子爱德伽，他们也在不同程度上经历了歇斯底里和装疯卖傻：同李尔王一样不辨善恶，葛罗斯特轻信了逆子爱德蒙，却驱逐了善良的爱德伽，他和李尔也在遭到了一疯一盲的惩罚后，却明白了一切，葛罗斯特说：“我能看见的时候，我也会失足颠仆”，一如李尔在没有理智引导时，却“凭感觉看清了世界”；而爱德伽则同李尔王一样遭遇亲人误解遗弃而致疯癫境地，也在自我与他人的苦难中心灵逐渐得到净化。这两个镜像的设定，让剧中人物有了层次感，强化了人性主题的探讨。
                
                
      至于李尔，有人认为他的疯癫是尼采美学中酒神式的疯癫，它的产生是个体的解体与理智崩溃的结果，但理智丧失后的大智则是其个体的理智涅槃后重生的所获。我比较认同也比较普遍的一种观点是，李尔王的疯癫与其说是一种崩溃，不如说是一个重大进展。疯癫让李尔摆脱了世俗王权、野心欲望的羁绊，恢复了对人性的感知。实际上，疯癫在中世纪就有神灵附体的说法。李尔是国王，他让疯癫的升华最终带有了神性。有一点遗憾的是在暴风雨一场中，此版用废旧的家具和现代感十足的破浴缸充当了李尔和跟随者的“诺亚之舟”，但并没有像原著中所写的那样，让他头戴杂草和鲜花，我个人更喜欢这个带有耶稣“荆棘冠冕”（crown of thorns）意味的设定。
                
                
                
                
                
                
      莎士比亚创作《李尔王》的时期，英国海军刚刚战胜了西班牙无敌舰队，攫取了海上霸权，然而国内矛盾却浮出水面，分裂和多元化的政治权力结构、社会经济结构和价值观体系开始显现，卞之琳就曾认为，忤逆的爱德蒙、高纳里尔和里根的思想里，已经有了“新兴而尚未定型的资产阶级倾向”，或曰马基雅维利式的极端个人主义：恶人主宰了自己的命运，带来了恶的结果。兽性世界撕扯后的大地上，爱德蒙们的高呼也仍然掷地有声：“这一种尊敬老年人的政策，使我们在最好的年华只尝到世界的苦味”。
 
      当然，最后的最后，除了爱德伽，所有人都死了。他代替李尔，以涤汰过的心灵注视着这片荒芜大地：疯癫撕碎的面具，弥漫出的复杂人性意味和暗流涌动的社会变迁——封建父权和专制君权，在溃散。
                
                
以及，如果对疯癫这个主题仍有兴趣的小伙伴，强烈推荐福柯大人的《疯癫与文明》
不好看不要钱
最后隆重安利公众号：英国剧院现场
关于《李尔王》，我们还可以聊聊：
扮演《李尔王》的竟然是个博士
她是来自莎翁故乡的邪恶精灵
二女儿竟是个获奖无数的“荡妇”
她既是《李尔王》的三女儿也是《奥赛罗》的苔丝狄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