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房】模型制作对谈篇(一) Bucharest 城市住宅
▲ 郭廖辉在模型工作室
建筑工房之前在微信上贴出了一系列模型的展示文章,在暑假来临之际,我们将陆续推出关于这些模型幕后制作过程的系列对谈,和大家聊一聊模型这个建筑师最基本的设计工具。本期我们先来谈谈第一个项目“Bucharest 城市住宅”的林林总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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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型作为设计推敲工具,而非最终成果
李博:作为建筑师,物理模型是我们工作中最常用到的推敲手段之一,或许也是历史最久建筑设计工具。一个三维的物理模型能够让人非常直觉地感知到建筑的方方面面。还记得印象中第一次看到你模型照片的时候,代入感非常强烈。
这里的模型已经不只是我们站在上帝视角去俯视的一个物体,通过拍照得到的这些图像,虽然是二维的,但图像中的建筑和空间却是呼之欲出,尤其是放大到整个屏幕,让人有身临其中的感觉。这些模型以及产出的图像,应该不只是设计完成之后的一个成果展示,那么在整个设计过程中,模型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郭廖辉:这些模型和照片决计不是设计结束后一次放出的成果。模型的工作方式贯穿着整个过程,从城市设计开始,建筑体量研究,到建筑单体设计,建筑立面,室内空间等方案的各个阶段,都以模型的方式进行推敲。
▲ 城市设计阶段体量推敲模型 1:500
程博:在同济念本科的时候,我的启蒙老师给我们带课也是以模型制作作为工作方法,我们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整个学期基本没有画过图纸,就是一直以模型做方案,评图其实也是评模型,大家围坐一大桌子模型,老师先把大家的方案进行了分类与对比,然后再逐个做点评。
当时是二年级第一个学期,而且作为全新教案体系需要给学生需要“补课”的点太多,所以我们最后停留在了1:50的模型,用很抽象的模型材料来讨论空间的材料,构造,比例等等,氛围的讨论更多的是口头描述完成。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模型照片,让我有了一种看到建成作品里那种高密度信息叠加后,无法一眼看透的感觉,以至于我反复端详时,每每都能读到新的内容。
郭廖辉:模型作为设计的工具,在面对不同设计问题时,需要不同比例的模型。模型所传递的信息,是设计推敲的结果。模型照片的质量与设计控制的范畴与深度直接相关。随着课程进行,模型的比例变大,从 1:2000 到 1:10,材料与手法也逐渐复杂。
▲ 城市设计阶段立面推敲模型 1:200
李博:所以用模型进行推敲的工作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作为工具,它可以全程服务于设计,而非仅作为设计的结果。
郭廖辉:是的,模型的深化跟设计的深入是同步的。从泡沫块的建筑体量研究,到卡板简单表面处理的立面比例及材料研究,到室内空间氛围研究中开窗大小、表面材料、家具布置,直到最终表现氛围时的花草、书本、人物摆放。可能拿这个项目来说,它一共经历了三个月时间,就是这么一个逐步深入的过程。
▲ 建筑立面推敲模型 1:50
■ 不同尺度的模型用于判断不同层级的问题
程博:作为工具的模型,最终是服务于工具的主体与目的——设计与设计推敲的过程,如果没有设计推敲的准确性,可能也不会有好的模型照片作为设计推敲的结果呈现。不过“设计推敲”这个话题有点庞杂,今天我们先把聊天侧重点放在设计推敲中更基本功,或者说更工具性、更客观性一些的部分:模型制作的方法。先从这两个前期的立面的模型开始吧,它们和你最终的效果模型比起来朴实很多,这里制作的时候都用了些什么技巧呢?
郭廖辉:这个模型还属于工作研究模型,工作研究模型里,某些需要修改的部件需要用上易于更换和改动的材料,便于设计推敲。材料和细部在这里并不做表达,这里完成的设计决策首先是立面语言,然后再到尺度和比例。处于梳理设计大的逻辑,寻找机会的阶段。
▲ 立面结构与室内、城市外部关系推敲模型 1:10/1:50
程博:嗯,这是一个推敲大关系的阶段工具,比较 “干”。而进入具体的人视点空间之后,就要开展效果模型的制作了,你觉得效果模型会相对“湿”很多么?
郭廖辉:效果模型是在之前基础上的细化设计,设计的话题更加具体了,需要开始考虑材料,颜色,小构件等。当然设计的过程往往不是线性的,这些因素可能在最开始就有设想,只是在这个阶段进行验证。不同尺度的模型,也对控制不同阶段的问题有不同层次的引导。这个时候会更多制作的技巧进来,会尝试通过控制反光度、颜色、材料感等等,达到自己希望获得的空间效果。氛围,作为设计的最终呈现,在这个时候是可以验证的。
▲ 室内氛围模型 1:10
■ 具体的,如何推敲?
程博:那我们就讲讲这几张室内氛围模型吧。第一张是一个怎么样的场景?大概的制作步骤有哪些?
郭廖辉:第一张是从客厅透过邻着阳台和走廊看向餐厅的一个场景,是个室内氛围模型。在模型的开始阶段,简单地搭建研究阳台比例,走廊宽度,以及室内外空间的边界处理。一开始的阶段模型是还没有材料表达的。
程博:嗯,这个阳台很特别,我首先看到的是它拥有一种房间的尺度,并不是一般大家对国内常见“阳台”的印象,这个可能是欧洲住宅近年的其中一种趋势,随着住宅建设标准的提升,城市生活方式中户外活动的需求被放大,私人户外空间就变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在这个比较大的阳台上可以 BBQ 和 party 之类的,或者说就是简单的晒晒太阳。然后我觉得这里朝向室外的开放程度控制的很特别,你可以讲讲这里的一些缘由吗?
郭廖辉: 在设计过程中看了不少住宅竞赛的参考案例,大部分阳台的处理都非常通透,气候边界就是大玻璃,而我纯粹从空间上去考虑这个阳台的时候,希望避免直白的玻璃盒子。这里阳台有结合家具的动作,给控制光线,人和室外空间发生关系的方式都带来了机会。多少受到康处理窗户的启发,希望这个边界是可以被使用的,所有客厅和阳台的边界都是滑动的门扇,餐厅的地方有了柜子,连接客厅和餐厅的走廊有大的开口和矮几。
▲ 局部模型 1:10
李博:相当于没有使用常见的全通透玻璃做法,而是选择做出了相应的遮挡,这样阳台在半室外的空间和室内隔断稍强,有更加强的室外感,成为了一个住宅中的“小宇宙”,一片城市高层住宅中的“微花园”。这个看图像就可以感觉到其中的空气,也能想象出如果做成全通透玻璃的话,效果会有怎样的不同。这里我们先不谈做成全通透还是半遮挡好,而是说,这个在模型里面可以很快地有个推敲,有个对比,而拍照之后就能很好的模拟建成之后的实景,然后建筑师再自行取舍。
郭廖辉:是这样的。顺着这样一个“微花园”的思路,门扇下端做厚带来的好处是,地面看不见,空间深度不好判断,不同空间的层次更加明显,这个高度也是在 1:10 的模型里面有几次尝试后决定的。
▲ 室内氛围模型 1:10
程博:我注意到家具选的都是感觉比较轻的,很纤细的蹬腿,然后客厅里也不是大家习以为常的沙发,而是比沙发轻质很多藤椅。
郭廖辉:当各个部分空间的比例比较确定的时候,木地板的拼法比较直接的参照是 A.Jacobsen 在 Aarhus 做的市政厅,这样的地板拼法会比较适合平面不规则的房间,在地板和墙面接触的边界避免出现锐角。家具的使用在真实设计中也是最后控制的部分,大部分情况下是控制不到的。在这个空间中很难说量身定制,除了尺度和空间使用方式的提示之外,Aalto 的椅子,Jacobsen 的灯,这些比较轻质纤细的家具也是希望空间不要太满。
程博:空间里材质和色泽的选用又是如何?
郭廖辉:模型制作上,颜色会预先做一些实验,经过判断之后再完成整体。木地板在制作上只是简单地涂了油,不同的光泽效果也有很多不同的做法。
▲ 室内氛围模型 1:10
程博:这第二张是从餐厅回看客厅了。你说把阳台做成“房间”与“家具”的一种暧昧感,从图像上看我觉得还是比较突出的。这里是怎么推敲“家具”这个概念的呢?
郭廖辉:“家具”结合窗是设计的一个思路,模型的推敲工作上多是控制一个分寸,通过整理尺度,让多种语言和谐,当然在模型中判断光和视线是非常直接的。
李博:在模型和图像里你可以有一个非常快速直观的反馈,然后作出修改,逐步逼近想要的效果。
程博:老爷爷好像没吃完就去看报纸了,不知道老奶奶会不会发飙。言归正传,就是这张图里的花盆,茶壶,水瓶还有蛋糕等小物件,对于空间使用和氛围的提示非常有效。
郭廖辉:作为一个有氛围的模型,这样的点缀是需要的,也是建筑师补充自己对空间想象的方式。 生活用品这样比较小的细节对成图的氛围表达比较有效。制作的时候也非常享受,就像做小雕塑一样,材料和工艺的也很接近雕塑。
■ 模型作为工具角色的“所能”与“不能”
李博:最重要的一点是,让建筑本身为建筑去说话了,不需要额外的语言去描述。有这些日常场景中的物件,读者一下就能感知得到,胜过千言万语,这是模型自身的“所能”。
▲ 城市氛围模型 1:50 高低视角
程博:我们回到室外。这两张室外的最终定妆照,和前面推敲比例用的工作照片比起来,生动了好多。诀窍是什么?
郭廖辉:工作模型是越做越精确的,定妆这个事却是没有止境的,建成的建筑可以叫定妆了,模型终究是模拟,总是可以更精确,却总也不是那个建成物,这是它的“不能”。作为设计定稿的模型,构件的尺度更加精确了,细节相对多,颜色材料的考虑都表达出来,所以整体看上去更像一个真实的建筑。可能树和人让建筑更加生动,更像一个场景了。
▲ 立面模型 1:50
程博:然后我注意到立面的深度在这里有个很突出的反映?
郭廖辉:是的,其实整个课题后半段,立面设计是主要任务。其实这个设计里城市策略和立面的表达是基本的要求。1:50的模型是比较合适研究立面的,尺度、材料、颜色和构件都可以表达出来,又不会陷入过于小的细节。
▲ 立面模型 1:50
李博:这个比例的模型推敲这些问题是比较合适的。
程博:比较轻质的这一栋,栏杆和竖向的金属构件有效地让房子变轻了。我看到好像前面推敲的时候已经有了金属构件,但终稿在比例还有细部上都变好了一大截。这里的推敲过程是怎样的?
郭廖辉:之前的工作模型主要确定了墙和开洞的比例,竖向金属构件并没有研究太多,而在后来的设计中,比较有效的操作是统一了竖向金属构件和栏杆的材料,在开窗很大的建筑表面形成一个金属的层,内层是蓝色的,重的混凝土,外层是轻的金属。这个意图影响了一些设计操作,比如可以注意到在模型上栏杆是固定在楼板外沿,而非楼板上。
▲ 立面模型 1:50
■ 取景和验证,盲人可以摸象吗?
程博:然后我会比较有疑问的地方是,这两种图因为取景的原因,一般情况下我们想要传递的整体性信息就变弱了,或者说如果只看到这张图,我可能看到了很多细部的处理,但是可能并不能一下子完全get到整个设计的题眼。是不是说这个场景感很强的图,是应该要有前面一系列图纸的辅助的。
郭廖辉:是的,这和不同比例模型的作用是相似的,图像表达也要区分重点。室内的氛围对我来说更多是一种验证,也是在寻找设计的机会。对有空间想象力的建筑师来说,有氛围的模型照片作为表达可能是不必要的。为了作为一个整体去多维地去呈现设计的方方面面,多尺度和多视角的表达是必须的。所以方案进行到一定的程度,必然是多个尺度的模型推敲同时进行的。做设计的时候,工作模型和草图配合,读设计的时候,模型照片也是和图纸一起读。
李博:确实,不同工具的使用最后都是要指向真实的设计本身。无论是在推敲的过程中使用,还是作为成果的表达去使用,如果最终的目的指向实际建造的建筑,它们都应该尽可能地去逼近这个终点。即使可能出现因为抽象概念的表达需要而要对具体图像进行修改,也许也不宜喧宾夺主。虽然我们在大的观念上比较一致,但我相信在一些局部的问题上可能也会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任何的设计工具都像是是盲人,它们一起尝试着去摸一头大象,可能有的盲人摸到的面积大些,另外有些盲人摸的面积很小,却能摸到别人摸不到的地方。这头大象就是最终设计建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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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氛围模型 1:10
▲ 标准层平面图
图片来源:建筑工房 × Atelier Am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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