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因哈德·迈:“道”:道路与道说
“道”:道路与道说*
[德]赖因哈德·迈/文,林丹/译
1 现在我们就海德格尔的另一个关键术语——即“道说”(Sage)[1] ——来追问道家思想对于海德格尔的影响的问题。“语言的本性”(Wesen)(1957年,1958年)和“通向语言的道路”(1959年)这两个文本特别说明了这种关联,两个文本都属于海德格尔的所谓后期哲学。[2] 在较早的那个演讲文本“语言的本性”(见《全集》[Martin Haidegger: Gesamtausgabe]12:260)中,海德格尔五次提到“道”这个词,并以这句话结束一段极富启发性的段落:“一切皆道路”。(Alles ist Weg)(WL92/U S198)[3] 第二个文本稍后一些交付出版;它可以被理解为前者的重要扩展。而且细心的读者将会对此留下深刻印象:这两个文本有间接的相互关联,并且相互说明,这就使它们更可理解了。
与前面的章节一样,我们将用海德格尔的文本本身来阐释他的思想特征,以有助于解开这两个后期作品中的谜团。这里我们仍必须让海德格尔的微妙的释义技巧得到表现,还要处理隐含在文本背景中的许多典故。由于已了解这些因素(见第2、3章),我们可以比较容易地跟随他的思想进程,并在必要时引证其它文本来补充说明其意义。
要对两个文本有较深入的理解,并全面阐述这些洞见,最终只有对它们做详尽的注释,但这里无法进行这一尝试。我们的研究首先集中于回答一开始提出的[道家的]影响问题,这样就不得不容忍阐释上的跳跃。
如上所述,海德格尔是在这两个文本中思索“道说”这一拓扑词(topos)[4] 的,它成了他在通向语言的道路中的关键术语。他把语言的本性,即“在整体中的语言本性”(das Sprachwesen im Ganzen),称为“道说”(WL123/US253)。[5] 而“语言的别具一格的特性(Sprachwesen)就隐藏(verbirgt sich)于道路中”。[6] 在几页以后给出了这一反题:“在这条属于语言的本性的道路中,隐藏着语言的别具一格的特性”(129/260-1)。[7]
在较早的文本(“语言的本性”)中仅由于其内容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句话,在这里扮演了关键的角色。我们应特别注意“隐藏着”这一短语,海德格尔在三个段落中决非偶然地使用了它:“也许在‘道路’、即“道”这个词中隐藏着运思着的道说的一切神秘的神秘,如果我们让这一名称回返到它的未被说出状态,而且此‘让回返’是可能的话”(92/128;着重号为此文作者所加)。[8] 为了再一次强调,海德格尔谈到“运思之道说的一切神秘的神秘”。这句话一定已经够清晰[地表明海德格尔的这些说法和思路的道家来源]了。然后他以“一切皆道路”结束了这一段落。
在这个语境中,另一重要的拓扑词“(自身的)缘构发生”(Ereignis)承担了重要的角色,我们将在稍后回到这一概念。[9] 现在只需指出这些就足够了:海德格尔的这些表述明显倾向于要将“道路”与“道说”相互打通,这在一系列表述中很容易显示出来。例如:“在作为道说的语言中有某些像道路这样的东西成其本性”(126/256)。又如:“作为道说……的道路是作为道说的语言”(126/257)。简而言之这仅仅意味着,顺着“一切皆道路”的说法,海德格尔认为:道路是道说,反之亦然,道说是道路。我们以后将会遇上类似的[海德格尔对道家思想的]吸收。
在(“语言的本性”中的)第二个演讲的开头,海德格尔提出要对“道路”作出思考(74/178)。然后他从动词“思想”(denken)和“作诗”(dichten) [10](这两个词对于他始终是很重要的)转到“道说”(83f/188f)一词。这样:“道说乃是诗化与思化的共同要素”(84/189);[11] 它与语言的存在本性相关联(76/180)。经过多重回荡,以及对于海德格尔来说作诗与运思的决定性的邻近,他达到了另一个重要的拓扑词——即“临近”(N?he)。他在以下表述中把它与“道说”这个拓扑词联系起来了:“而那个把作诗与运思带入相互的近邻关系中的临近,我们称之为道说”(93/199-200)。[12] 在以这种方式作了基础的准备后,他就直接把“临近”与“道说”看作是同一的(95/202)。[13] 最后以这句话作了阐明:“从容的寻思让我们洞识,临近与道说作为语言的本性化(das Wesende)在何种程度上是同一东西。”(107/214)[14] 海德格尔以这种方式逐步接近于这个等式:“道路等于道说,等于临近”。他用最后这个术语清楚地把(他自己的)作诗和运思与“道”(dao)之临近联系起来。
通过上述的进一步表述,海德格尔达到了“道路”与“道说”的另一种同一。他以引用“(自身的)缘构发生”这一关键语词,并且又强调一个(按照他的观点)古老词语来达到这一点:“在道说之显示中的发动者就是‘自缘构’(Eignen)”(127/258)。[15] 这意味着:自缘构在道说之显示中运行着自身;而后,再经过思想的两步运行,它就成为“(自身的)缘构发生”(Ereignen)。
在一个较长段落的中间出现了“(自身的)缘构发生”这一关键词,我们将通过解释这一段落来更充分地讨论“缘构发生”一词的意义。而现在,这两句话已足够再一次显示出海德格尔如何把“道路”等同于“道说”:“道路乃是缘构发生着(ereignend)的”(129/261),[16] 以及“缘构发生是道说着(sagend)的”(131/263)。[17] 瓦尔特·乌萨德尔(Walter Uhsadel)早在1961年就注意到了这种等同。[18]
2 尽管“道路”与“道说”的同一,或者“道说”与“道路”的相关,从东亚视角来看诚然并非通常的观点,也不是对于每个人都直接能理解的,但这决不是任意的。海德格尔在此语境中(92/198)多次提及的汉语“道”一词,在字面上可用动词“说”来理解,在某些语境中这也是一个恰当的翻译。[19]《老子》的第一章给出了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且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海德格尔肯定熟悉这一章以及理查德·威廉(Richard Wilhelm)译本对这一章的解释;这一解释讨论了(在“道”与“说”之间的)这种关联。[20]
海德格尔总是把“老子”(Laozi)一名写作“Laotse”,这明显是从威廉或者萧师毅那里来的,而后者似乎采用了威廉的拉丁化写法。[21]《老子》现有的所有其它译本都用了不同的拉丁写法。萧师毅在1946年与海德格尔合作翻译《老子》的过程中,一定详述了威廉的译作,作了澄清性的解释。
最后,海德格尔是从布伯译本读到《庄子》的,这是需要考虑的一个明显事实。除了指示出“道”与道路或话语(道说)之间的关联(此处亦然)之外,[海德格尔的道论与布伯版《庄子》之间在]语义上的各种类似和相应是极为清楚的。[22] 为说明这种类似,我们将对布伯《庄子》译本的后记中的三个段落和二段译文作逐字引证。
“道”一词意指道路、路径;但它又有“言谈”(Rede)的含义,因此有时也被译为“逻各斯”。老子和他的信徒们总是用隐喻的手法来阐发“道”,他们所说的是上述两种含义中的第一种。然而实际上,就其语气而言,它同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相近(100页)。[23]
“道”并不意味着任何一种对世界的解释,而是意味着,存在的全部意义(Sinn des Seins!)就在真实生命的统一之中,也只在此统一中才能被体验;而且,正是这种统一,被当作绝对者。倘若撇开真实生命的统一而去观察、思考这种统一的“基础”是什么,那么能得到的只有不可知,除了说它是不可知之外,说不出其他什么东西(101页)。[24]
“道”显现……为一种原始的未分状态,……显现为抚养万物的“谷神”(105-6页)。[25]
海德格尔不正是以相应的方式返回到这种说法吗?我们看他的以下论述。
“道”或许就是为一切开道的道路(der alles be-w?gende Weg),由此我们才第一次能够思索什么是理性、精神、意义、逻各斯等本己地——从它们自身的存在——想要道说的东西。也许在“道路”、即“道”这个词中隐藏着运思着的道说的一切神秘的神秘,如果我们让这一名称回返到它的未被说出状态,而且此“让回返”是可能的话。……方法……只不过是一条巨大的暗河的分流,是为一切开辟道路、为一切开出它们的路径的那条道路的分流。一切皆道路(92/198页)。[26]
现在让我们从布伯版的《庄子》引证两段译文,以巩固[我们的看法]。一,“善道之存在(Wesen)乃深深地隐藏着;达于黑暗中而失其自身”(43页)。二,“如此便是善道。且如此亦是源初之词 (亦为道说)”(76页)。试比较海德格尔在《全集》(Gesamtausgabe)中的“通向语言的道路”一文接近末尾处所附的注释(“语词——透露着的道说”)。[27]
细心的读者当能发现一系列进一步的类似,这并不困难,尤其是徜若我们把这些段落以及布伯版的许多其它内容与海德格尔的语词灵活而多变(wortgewandten, Worte wandelnden)的阐释并列起来的话。[28]
这样,海德格尔把“道路”与“道说”等同起来就极可能有其文本来源,这些文本涉及[老庄的]德语译本和注释中的“道”论。在这个前提下,再考虑到我们前面第3章所说的东西,海德格尔对于“语言的本性”和“通向语言的道路”的进一步阐明,当然还有他自己的解释性阐释,就变得更加易于理解和可以重构的了。这种方式可以使它们的晦涩的特性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解决[29]——或者至少以适当的位移较接近于解决,而不失去作者或“传语者”所意指的“消息”(“会话”54/155)。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海德格尔在早于他的论语言的文本若干年前所说的:“道说的模棱多义(Mehrdeutigkeit)的本性决不是在于随便一些意义的纯然堆积。它处于这样一个游戏之中,即,它愈是丰富地展现,就愈是逗留于隐蔽的规则中。”[30]
3.1 在与道家思想的两个主要论题“无”(Nothing)和“道”,以及后一术语的两可性(即摆动于“道路”和“道说”之间的两可性,它激发了海德格尔的运思)打交道的过程之中,海德格尔那使用了再编码式(encoded,转释)短语的文本生成方案,就在很大程度上变得明晰了。
海德格尔把“没有存在”的“道说”与世界的“澄明—遮蔽着的开放”,或世界的澄明—掩蔽着的递呈联系起来了。[31] 这样也就暗含着,他(在道家学说的精神中)把“道路”(“道”)与地域(Gegend)联系起来了;此地域被看作开放着的“澄明”(无),在此地域中,那被照亮者与遮蔽自身者(存在)一起达于敞开 (das Freie ,无)(91/197)。 鉴于第三章所讨论的那些词与词之间的同一性联系——尤其是“存在︰无︰相同[即存在与无是相同的]”这一表述,以及随之而起的所有起标志作用的同一性联系,诸如“澄明”、“敞开域”(das Offene)、“敞开性”(das Freie)与“无”的同一性联系,以及“隐蔽”、“掩蔽”和“遗忘”与“存在”的同一性联系 ——所有进一步的可能的同一性联系(包括它们的恰当的结合)都以海德格尔意义上的“道”(道路/道说)、“无”(wu,Nothing)和“有”(yu,Being)为范型而成为可理解的;海德格尔定已根据这些公式煞费苦心地对“道”、“无”、“有”作了一番精心制作。那么,道说或者Sage(“道”)自然就是没有[存在者意义上的]存在的。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如果我们不想失去贯穿在海德格尔的文本中的重要主线,我们就必须对于他所吸收的语境中意义相似的词语的编码式的运用形成思想上的习惯。因为,正如海德格尔自己所说的,“一切皆道路”(WL92/US198)——这是在他的两篇论语言的文章中表现于众多变奏之中的一个思想。例如:“[那]为一切开辟道路者(alles Be-w?gende)”,或“为一切开辟道路者在言说中开辟道路(be-w?gt)”。[32]
3.2 现在让我们逐字考虑一个较长的段落,它很可能代表了对《老子》第25章最后四行(尤其是最后一行)的出色的再编码式释义。施特劳斯(Strauss)爵士的译文是:“人之尺度(Richtmass)为大地,/大地之尺度为天,/天之尺度为‘道’,/‘道’之尺度为其自身”。[33] 威廉(Wilhelm)把最后一行[“道法自然”]译为:“意义(der SINN,‘道’)适合于(richtet sich)其自身(Meaning conforms to itself)”。[34] 在以下海德格尔所作的释义中,特别关注其“(自身的)缘构发生”(Ereignis)一词是有益的。该词将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词,这里则可能在某种特别的意义上涉及“道”,更确切地说是“道法自然”(“‘道’之尺度为其自身”),它存在于海德格尔的这一释义之中:“道路,自身缘构发生着-运用着的开辟道路(die er-eignend-brauchende Be-w?gung)”。[35] 对《老子》中的上述诸行(诗文)作了释义后,海德格尔强调“缘构发生”一词:
产生性的自缘构(Eignen)使作为显示的道说在其显示中活动,此自缘构可称之为“缘构发生” (Ereignen)。它给出澄明的敞开之境——在场者在此澄明之中持存,不在场者于此澄明逃逸并在逃逸中保持其持存。缘构发生通过道说(道路/“道”)所生成者,决不是某个原因的作用,也不是某个根据的结果。产生性的自缘构,即缘构发生,比任何作用、制作和建基都更具有允诺[36] 作用。缘构的发生就是缘构发生(das Ereignis)本身——此外无它。从道说之显示来看,我们既不可把缘构发生表象为一个事件,也不可把它表象为一种发生,而只能在道说之显示中把它经验为允诺者。我们不可能把缘构发生归结为其它什么东西,不可能根据其它什么东西来解释缘构发生。缘构的发生决不是其它什么东西的产物(结果),但产-物(Er-gebnis):它的递呈着的给予才允诺着某种诸如“有”之类的东西,乃至“存在”也需要它,以便作为在场进入其本己之中。
缘构发生聚集着道说(“道”)之轮廓,并把它展示为多样显示的构造(Gefüge)。缘构发生是不显眼的东西中最不显眼的,是质朴的东西中最质朴的,是切近的东西中最切近的,是遥远的东西中最遥远的,我们终有一死者终生栖留于其中。
对这个在道说中运作的缘构发生,我们只能这样来命名:它——缘构发生(Ereignis)——自缘构着(eignet)。[37]
考虑到《老子》中的相关章节所说明的“道”论,对于海德格尔来说,缘构发生就自然“不是那种在我们之上的某处盘旋着的规范意义上的法则”。[38] 刚才所引的那个段落已是在其详尽的释义中清楚地说着《道德经》的语言,尤其是第25章的最后一行。[39]
结果表明,在这两篇论语言的文章——对它们的注解和诠释有待于以后的更为细致的工作——中,明显有着“道”论的回响。在这个目前对于我们来说的典型的释义(这给出了另一个例子)中,海德格尔运用了这样的表述,它特别地指向《老子》第25章:“语言作为为世界开辟道路(Welt-bew?gende)的道说(“道”),是一切关系的关系(Verh?ltnis) ”。[40] 以及:“自缘构着-保持着-自身抑制着的缘构发生,乃是一切关系的关系。”[41] 由此,该循环圈是封闭的。(自身的)缘构发生就是它自身,“自然”也是如此,“此外无它”,[42] 正如“道”即是“道”。[43]
考虑到这里已概述的论题,海德格尔的起初极为惊人的这一主张,大意是“语言的本性(Wesen)决不是什么语言似的东西”(“会话”,24/114),现在就较为容易理解了。这一主张以道家思想为参照是颇为可理解的,它也与海德格尔的这些名言类似:(大意为)存在者的存在决不是什么存在着的东西,物的本性(Wesen)决不是物似的东西。(见上,3.2.1)
3.3 海德格尔对于道家资源有所汲取,这一假设此处可再次为他对于他自己的思想的进一步解释所证实。在1969年的勒托尔(Le Thor)研讨班上,他毫不含糊地——与刚才所提出的观点是一致的——说:“在缘构发生之中,我们就决不是以希腊的方式思考了”(‘SLT’104)。这样,他显然重新阐释了“存在”(见第3章),他进一步明确地说,“存在”由缘构发生所缘构发生着。
他后期的这些说法并不是孤立的。[44] 关于语言的“本性”,早在1951年(他与萧师毅的合作之后几年)他就说:“语言是道说着的”;接着又说:“即使(希腊人)自己也从未思考此语言之本性(Wesen),甚至赫拉克利特也没有”。[45] 但如果海德格尔带着他的缘构发生思想,而根本不再以希腊的方式思考——不仅就此处论及的缘构发生而言,那么他是否以纯海德格尔的方式,或者在一定程度上以中国的方式在思考?
3.4 考虑到海德格尔与众多非西方式拓扑词(或关键语词)的会约,这种情形并非不可能:由于对诗性表达的偏好,海德格尔在其早年(远早于《存在与时间》)即从阅读马丁·布伯版(1910)的动人的、令人愉悦的《庄子》(以及其它著作,并且从有学识的谈伴那里获得帮助)而接受了富有启发性和引导(導)力(wegweisend)的激发。如此之激发很可能鼓励他写出了诸如这样的句子:“沉默应合于那‘缘构发生着-显示着的道说’之无声的寂静钟声。”[46] 换句话说,沉默应合于“道”。
这种语言风格和其它一些(只在这里列出的)拓扑词,诸如“泰然任之” 、“简朴”、“弃绝”、“隐藏”、“四相”和“无名”(见2.5),以及“无限”、“无用”,还有在技术批判[47] 的背景下的“座架”(Gestell)等等,都可以或多或少直接追溯到马丁·布伯版的《庄子》(包括布伯的“后记”)。这样,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之路(道路)上,它们都未逃出他的目光。
(Reinhard May:Heidegger’s Hidden Sources——East Asian Influences on his Work, trans.by Graham Parkes, London and New York, 1996. 张祥龙校)
* 此文取自赖因哈德·迈 (Reinhard May)的《海德格尔思想中的隐藏着的来源——东亚思想对于他著作的影响》(Heidegger’s hidden sources——East Asian influences on his work, translated by Graham Parkes, London and New York, 1996)一书中的第四章。该书德文原作是:Ex oriente lux: Heideggers Werk unter ostasiatischem Einfluβ, by, Stuttgart, 1989。
[1] 如海德格尔自己所说,德语Sage与古代斯堪的纳维亚语saga相关:“道说,sagan,意思就是显示:让显现,既澄明着又遮蔽着开放出[lichtend-verbergend frei-geben]亦即递呈出我们所谓的世界”。(WL93/US200 [前者指英文版On the Way to language第93页,后者指德文版Unterwegs zur Sprache第200页。下同。——中译注])为引起对该词的诗性内涵——而这在英语“saying”一词中是缺乏的——的注意,该词将译为“Saying”。——英译注
[2] W L57-108/US157-216, 239-68。——原注
[3] 该译文参考了中译本《在通向语言的途中》,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165页。——中译注
[4] 在该书第三章的一个脚注中,作者写道:“在此语境中有足够的根据来谈论‘拓扑词’(topos),因为海德格尔的主要思想,可以被恰当地理解为道路上的处所,理解为他的思想路径中的‘拓扑词’。见奥托·波格勒(Otto P?ggeler):‘作为缘构发生的存在’, Zeitschrift für Philosophische Forschung 13(1959) : 597-632。波格勒尤其在‘拓扑学’(topology, 630)的意义上来理解海德格尔的后期思想。又见波格勒的《马丁·海德格尔的思想之路》(Atlantic Highlands,1987),特别是第257页,注57。”topos来源于希腊语。Topo表示“地方”、“场所”、“地区”;“topology”既可以表示“地志学”、“结构”,又可以表示“拓扑”、“拓扑学”。Topos有“概念”的含义,但它显然与“地方”、“拓扑空间”有关。它暗示了词与词之间在一个连续的而又是非线性地变异着的空间之中的相通,比如此处“道说”就可以“拓扑”式地与“道路”相通。故把topos译为“拓扑词”。——中译注
[5]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17页。——中译注
[6]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19页。——中译注
[7]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3页。——中译注
[8] 原文为:“Vielleicht verbirgt sich im Wort‘Weg’, Tao, das Geheimnis Aller Geheimnisse des denkenden Sagens”试比较威廉的极有特色的译文,见《老子》第一章末尾,它论及在“道”中“存在[有]”与“非存在[无]”的统一:“Diese Einheit ist das Grosse Geheimnis[玄]./Und des Geheimnis noch tieferes Geheimnis:/das ist die Pforte der Offenbarwerdung aller Kr?fte”(1911,3);“In seiner Einheit heisst es das Geheimnis./Das Geheimnisses noch teiferes Geheimnis/ist das Tor, durch das alle Wunder hervortreten”(1957, 41)。——英译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5页——中译注
这里英译注很有根据地指出,海德格尔讲的“……一切神秘的神秘”就多半来自《老子》一章末“玄之又玄”的德译文。——中译校者注
[9] 我们相信,考虑到与该德文术语的词源学相关的众多理由以及海德格尔的一般用法,把Ereignis译作“eventuation”是比通常的“appropriation”这一译法更为恰切的。然而,后者似乎更能传达ereignen和eignen(出现于3.2部分以下的海德格尔的大段引文)之间的游戏,因此我们还是得保留“appropriation”这一习惯译法,而以第一个字母的大写来使该词与其通常用法相区别。——英译注
[10] 要以优雅的翻译来传达海德格尔在denken与dichten之间的关系中所作的游戏是不可能的。动词dichten意指以语言为媒介进行创作,并有“简洁”的涵义——通过dicht,它意指“密集”或“浓稠”;但最重要的似乎是在保留dichten的动词意义时揭示出它与Dichtung(“诗”)的关联。“作诗”(“Poetizing”)只能看作“创作诗歌”(“composing poetry”)或“写作文学作品”(“writing works of literature”)的简写。——英译注
[11]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56页。——中译注
[12]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6页。——中译注
[13]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9页。——中译注
[14]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81页。——中译注
[15] “Das Regende im Zeigen der Sage ist das Eignen”(斜体为原有)。——英译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0页。——中译注
[16]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3页。——中译注
[17]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5页。——中译注
[18] “该书充斥着这类奇异的等同。其目的明显是要利用语源学和[由乌萨德尔所引证的]这一类定义来达到最重要的语言现象与‘道路’思想的同一”(瓦尔特·乌萨德尔:“对《在通向语言的道路上》的书评”,219)。——原注
[19] 见Rüdenberg/Stange:《汉德词典》,Hamburg:1924,1963,第6062号。关于作为“道说”的“道”的进一步的参考材料,见Morohashi, Dai kan-wa jiten,第39010号,Ⅱ.1[以及H.A.Giles:《汉英词典》(1892,1972)第10.780;《Mathews汉英词典》(1931,1972)第6136d]。——原注
[20] 威廉:《老子:道德经》(Laotse:tao te king)25[1911,xv]。是否还有其他文本影响海德格尔对该论题的思考,这一问题需要进一步的详细考证。试比较Johannes Lohmann:“公孙龙的诡辩论”(汉语的存在论意义上的歧义性),见《词汇》(Lexis)2(1949):3-11,6。该作者是海德格尔的一个对话者,有较强的汉语语言能力;他也要人们注意这一事实:“道”既意味着“道路”,也意味着“说”。——原注
在威廉的“导论”这一页中的一个脚注:“在《圣经》汉语译本中, logos几乎总是被译为‘道’” 。在几行之后他又写道“[‘道’]这个词作为动词意味着‘言谈’[reden]或‘道说’(sagan)……”——英译注
[21] 萧师毅:《老子与技术》(‘Laotse und die Technik’,.In Die Katholischen Missionen,Vol.75,1956.),72-4。——原注
[22] 见布伯:“《庄子》后记”,英文版92-3/德文版100。——原注(以下文中括弧里的页码前者为英文本,后者为德文本。德文版书名为Reden und Gleichnisse des Tschuang-Tse, Leipzig, 1910年版。——中译注 )
[23] 参阅《德国哲学家论中国》,夏瑞春编,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00页。——中译注
[24] 同上。
[25] 参阅《德国哲学家论中国》,第204页。——中译注
[26]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5页。——中译注
[27] “Wort—die verlautende Sage’’ (“Der Weg zur Sprache”,GA12:253)。该脚注附加于“词语的起源”(WL133)/“在词语的缘构发生式的来源中”(US265)这一短语之下。——英译注
[28] 例如,见 “通向语言的道路”(WL84/US189,86f/192f,91-4/197-200)和“语言的本性”(122-3/253,130/261)。——原注
[29] 海德格尔的这些文本即使对于乌萨德尔来说最终也还是费解的。在他的批评性的但也是客观的评论中,乌萨德尔认为,海德格尔把语言理解为独白,“这与《圣经》的观点形成了鲜明的对照”(220),后者把语言看作对话。海德格尔既不认为语言是一个人通往他人的方式,也未通过语言开辟一个“神与人之间的对话的视角”。这样,他谈起“语言,就好象它是被造物,而人类就好象是语言的作品或者工具”;从神学上讲,海德格尔对语言的说法是“将语言(神)圣化”。乌萨德尔以这句话结束他的评论:“我们需提及所关切的最后一个问题:该哲学可能有一天将显示出,它是自尼采以来在神学上对基督教信仰的最尖锐的攻击——到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太晚了”(221)。——原注
[30] 《存在的问题》(The Questuon of Being)105/《路标》(Wegmarken)251。亦可比较“什么叫做思想?”(What is Called Thinking?)(118f)中对于“游戏”和“语词—游戏”的决非多余的解释(Was heisst Denken? 83f)。——原注
[31] “语言的本性”,WL87/US192;93/200; 试试比较107/214。——原注
[32] “语言的本性”,WL95/US201,比较95/202,99/206,107/215。——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9页。——中译注
[33] 施特劳斯爵士:《老子》,89[1870,126]。其注解为:“正如人、地和天都在某种他者、某种更高者那里有其决定根基,‘道’是由其自身所决定的,‘因此就是它的自身’;这是对它的绝对自由的一种表达”[259;1870,132]。试比较布伯:《庄子》105,注6,这里引用了施特劳斯对最后一行的翻译。布伯试图以这几句话作一个概括:“‘道’在自身之中是不可认识的、不可知的。‘真正的道并不解释它自己’。”试比较“语言的本性”(92/198)中论“道”的那一部分。显然,我们还必须考虑到萧师毅与海德格尔的长达数周的合作,他们试图翻译《老子》中涉及对“道”的总体理解的那些章节。——原注(此段原文出自《老子》25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中译注)
[34] 威廉:《老子》,65[1911年的译文是:“意义(der Sinn)以其自身为范型(hat sich selber zum Vorbild)”(27)]。——原注
[35]“通向语言的道路”,WL130/US261。完整的句子如下:“我们最初所意指的通向语言的道路并没有失效,而是唯有通过本己性的(eigentlich)道路,通过缘构发生着-使用着的开辟道路,才成为可能的和必要的”(着重号为本文作者所加)。要使之更为清晰,还需说些什么呢?也许,为了做比较,需要“道说”意义上的“道”的释义:“沉默应合于那‘缘构发生着-显示着的道说’之无声的寂静之音”(131/262)。这是来自一位诗意地再思考的思想家(des nachdichtenden Denker)的多么惊人(而又成功)的表达方式!——原注
[36] “允诺”的德文是“Zusage”,可以按海德格尔惯用的析词方式读为“去说”(Zu-sage)。考虑到它出现的语境,我们几乎可以肯定海氏有此额外的用意。——中译校者注。
[37] “通向语言的道路”,WL127-8/US258-9。——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0—221页。——中译注
[38] “通向语言的道路”,WL128/US259。“法则”(“law”)一词(原是)对中文“法”一词的明显误解;但在这个语境下,海德格尔提到“法则”一词似乎是恰当的,因为“法”在《老子》第25章的德语翻译中有时被译为“法则”(Gesetz),尽管“作为尺度”(施特劳斯爵士)、“适合于”(威廉),乃至“以…(为样式)”在这个情形中是更为恰当的翻译。因此在这个语境中人们可以这样翻译:“‘道’以其自身为样式”,或者“‘道’主动地跟随其自身”。——原注。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2页。——中译注
[39] 这个段落还能反映出海德格尔的微妙细致的翻译努力(在萧师毅和他对文本的出色翻译的引导下)的成果。参见萧师毅,EMH126f。——原注
[40] “语言的本性”,WL107/US215。——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82页。——中译注
[41] “通向语言的道路”,WL135/US267。——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9页。——中译注
[42] 我们可以有趣地看到,尼采以相同的一句话结束其《权力意志》的第1067小段:“此外无它”[und nichts ausserdem]。海德格尔(明显是在追随尼采)不仅在此处(WL127/US258)运用这个句子作为一种强调方式,还在“语言”一文——涉及“语言”(《诗·语言·思》Poetry, Language and Thought190/US12),以及“论人道主义的信”——涉及“存在”(BW236/《路标》Wegmarken188)中运用这一方式。——原注
[43] 考虑到新近出版的“哲学论文集”(1989,GA65)——其标题为“论缘构发生”(‘Vom Ereignis’)——,我们暂不对海德格尔的关键术语“缘构发生”作详细的解释,这对于我们当前的目标来说应是可取的。——原注
[44] 试比较“逻各斯”,《早期希腊思想》(Early Greek Thinking)78/《演讲与论文集》(Vortr?ge und Aufs?tze)3:25。——原注
[45] “逻各斯”,《早期希腊思想》77/《演讲与论文集》3:24。试比较“会话”,WL39f/US134f;“与一位日本同行的通信”,6[JH,224]。顺便一提,我们可以进一步注意到,海德格尔在多个场合使用了“语言是存在之屋”这一表达方式(第一次使用是在“论人道主义的信”[BW193/《路标》Wegmarken145])。在他的拟对话中,他讲到:“不久以前,我笨拙地把语言叫做存在之屋”(WL5/US90[又21-2/111-12,24/115,26/117])。这一表达方式与威廉·冯·洪堡的提法惊人地相似,洪堡写道:“语言……是内在存在[Seyn]的器官,是此存在本身”(“论语言”,21/383[7:14])。众所周知,海德格尔经常在他自己的运思中引征洪堡爵士的语言洞识,频繁给出逐字逐句的引文(见“通向语言的道路”,WL136/US168[在另一处提到作为“存在之屋”的语言之后一页];‘Seminar in Le Thor’87f )。试比较2.4,脚注48及以上部分,3.1.1,脚注62。这就引出这样的问题:为何在该语境中不也是如此呢?以及在其它许多语境中可能同样如此?海德格尔是否有时也赋予其它意义“于此同一屋舍[Geh?use] ”(洪堡爵士)?海德格尔是否由此仅仅肯定威廉·冯·洪堡在他的有关语言及其相互关系的广博的知识基础上所弄清的东西?该问题和其它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此语境中需多加留意。我们对梯曼·波舍(Tilman Borsche)表示感谢,他作了如下评论:“海德格尔明显感到此处某个特定的词语是恰当的——与洪堡并无密切关联——他给他自己和整个哲学传统提出了‘把语法从逻辑中释放出来的任务’……无可否认,洪堡本人认识到了这一任务,并且——的确在他本人的哲学视域之内——实现了它”(“语言论”[斯图加特1981],232,注21)。亦可比较曹(Cho):《意识(存在)与自然存在》;260。洪堡爵士和海德格尔的论题自然要求在众多前沿领域作彻底的研究。——原注
[46] “通向语言的道路”,WL131/US262。试比较135/266,122/252;“语言的本性”,108/215;“会话”,52-3/152。——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5页。——中译注
[47] 见“为圃者”中有关桔槔的故事(布伯:《庄子》48/48-50)
[德]赖因哈德·迈/文,林丹/译
1 现在我们就海德格尔的另一个关键术语——即“道说”(Sage)[1] ——来追问道家思想对于海德格尔的影响的问题。“语言的本性”(Wesen)(1957年,1958年)和“通向语言的道路”(1959年)这两个文本特别说明了这种关联,两个文本都属于海德格尔的所谓后期哲学。[2] 在较早的那个演讲文本“语言的本性”(见《全集》[Martin Haidegger: Gesamtausgabe]12:260)中,海德格尔五次提到“道”这个词,并以这句话结束一段极富启发性的段落:“一切皆道路”。(Alles ist Weg)(WL92/U S198)[3] 第二个文本稍后一些交付出版;它可以被理解为前者的重要扩展。而且细心的读者将会对此留下深刻印象:这两个文本有间接的相互关联,并且相互说明,这就使它们更可理解了。
与前面的章节一样,我们将用海德格尔的文本本身来阐释他的思想特征,以有助于解开这两个后期作品中的谜团。这里我们仍必须让海德格尔的微妙的释义技巧得到表现,还要处理隐含在文本背景中的许多典故。由于已了解这些因素(见第2、3章),我们可以比较容易地跟随他的思想进程,并在必要时引证其它文本来补充说明其意义。
要对两个文本有较深入的理解,并全面阐述这些洞见,最终只有对它们做详尽的注释,但这里无法进行这一尝试。我们的研究首先集中于回答一开始提出的[道家的]影响问题,这样就不得不容忍阐释上的跳跃。
如上所述,海德格尔是在这两个文本中思索“道说”这一拓扑词(topos)[4] 的,它成了他在通向语言的道路中的关键术语。他把语言的本性,即“在整体中的语言本性”(das Sprachwesen im Ganzen),称为“道说”(WL123/US253)。[5] 而“语言的别具一格的特性(Sprachwesen)就隐藏(verbirgt sich)于道路中”。[6] 在几页以后给出了这一反题:“在这条属于语言的本性的道路中,隐藏着语言的别具一格的特性”(129/260-1)。[7]
在较早的文本(“语言的本性”)中仅由于其内容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句话,在这里扮演了关键的角色。我们应特别注意“隐藏着”这一短语,海德格尔在三个段落中决非偶然地使用了它:“也许在‘道路’、即“道”这个词中隐藏着运思着的道说的一切神秘的神秘,如果我们让这一名称回返到它的未被说出状态,而且此‘让回返’是可能的话”(92/128;着重号为此文作者所加)。[8] 为了再一次强调,海德格尔谈到“运思之道说的一切神秘的神秘”。这句话一定已经够清晰[地表明海德格尔的这些说法和思路的道家来源]了。然后他以“一切皆道路”结束了这一段落。
在这个语境中,另一重要的拓扑词“(自身的)缘构发生”(Ereignis)承担了重要的角色,我们将在稍后回到这一概念。[9] 现在只需指出这些就足够了:海德格尔的这些表述明显倾向于要将“道路”与“道说”相互打通,这在一系列表述中很容易显示出来。例如:“在作为道说的语言中有某些像道路这样的东西成其本性”(126/256)。又如:“作为道说……的道路是作为道说的语言”(126/257)。简而言之这仅仅意味着,顺着“一切皆道路”的说法,海德格尔认为:道路是道说,反之亦然,道说是道路。我们以后将会遇上类似的[海德格尔对道家思想的]吸收。
在(“语言的本性”中的)第二个演讲的开头,海德格尔提出要对“道路”作出思考(74/178)。然后他从动词“思想”(denken)和“作诗”(dichten) [10](这两个词对于他始终是很重要的)转到“道说”(83f/188f)一词。这样:“道说乃是诗化与思化的共同要素”(84/189);[11] 它与语言的存在本性相关联(76/180)。经过多重回荡,以及对于海德格尔来说作诗与运思的决定性的邻近,他达到了另一个重要的拓扑词——即“临近”(N?he)。他在以下表述中把它与“道说”这个拓扑词联系起来了:“而那个把作诗与运思带入相互的近邻关系中的临近,我们称之为道说”(93/199-200)。[12] 在以这种方式作了基础的准备后,他就直接把“临近”与“道说”看作是同一的(95/202)。[13] 最后以这句话作了阐明:“从容的寻思让我们洞识,临近与道说作为语言的本性化(das Wesende)在何种程度上是同一东西。”(107/214)[14] 海德格尔以这种方式逐步接近于这个等式:“道路等于道说,等于临近”。他用最后这个术语清楚地把(他自己的)作诗和运思与“道”(dao)之临近联系起来。
通过上述的进一步表述,海德格尔达到了“道路”与“道说”的另一种同一。他以引用“(自身的)缘构发生”这一关键语词,并且又强调一个(按照他的观点)古老词语来达到这一点:“在道说之显示中的发动者就是‘自缘构’(Eignen)”(127/258)。[15] 这意味着:自缘构在道说之显示中运行着自身;而后,再经过思想的两步运行,它就成为“(自身的)缘构发生”(Ereignen)。
在一个较长段落的中间出现了“(自身的)缘构发生”这一关键词,我们将通过解释这一段落来更充分地讨论“缘构发生”一词的意义。而现在,这两句话已足够再一次显示出海德格尔如何把“道路”等同于“道说”:“道路乃是缘构发生着(ereignend)的”(129/261),[16] 以及“缘构发生是道说着(sagend)的”(131/263)。[17] 瓦尔特·乌萨德尔(Walter Uhsadel)早在1961年就注意到了这种等同。[18]
2 尽管“道路”与“道说”的同一,或者“道说”与“道路”的相关,从东亚视角来看诚然并非通常的观点,也不是对于每个人都直接能理解的,但这决不是任意的。海德格尔在此语境中(92/198)多次提及的汉语“道”一词,在字面上可用动词“说”来理解,在某些语境中这也是一个恰当的翻译。[19]《老子》的第一章给出了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且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海德格尔肯定熟悉这一章以及理查德·威廉(Richard Wilhelm)译本对这一章的解释;这一解释讨论了(在“道”与“说”之间的)这种关联。[20]
海德格尔总是把“老子”(Laozi)一名写作“Laotse”,这明显是从威廉或者萧师毅那里来的,而后者似乎采用了威廉的拉丁化写法。[21]《老子》现有的所有其它译本都用了不同的拉丁写法。萧师毅在1946年与海德格尔合作翻译《老子》的过程中,一定详述了威廉的译作,作了澄清性的解释。
最后,海德格尔是从布伯译本读到《庄子》的,这是需要考虑的一个明显事实。除了指示出“道”与道路或话语(道说)之间的关联(此处亦然)之外,[海德格尔的道论与布伯版《庄子》之间在]语义上的各种类似和相应是极为清楚的。[22] 为说明这种类似,我们将对布伯《庄子》译本的后记中的三个段落和二段译文作逐字引证。
“道”一词意指道路、路径;但它又有“言谈”(Rede)的含义,因此有时也被译为“逻各斯”。老子和他的信徒们总是用隐喻的手法来阐发“道”,他们所说的是上述两种含义中的第一种。然而实际上,就其语气而言,它同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相近(100页)。[23]
“道”并不意味着任何一种对世界的解释,而是意味着,存在的全部意义(Sinn des Seins!)就在真实生命的统一之中,也只在此统一中才能被体验;而且,正是这种统一,被当作绝对者。倘若撇开真实生命的统一而去观察、思考这种统一的“基础”是什么,那么能得到的只有不可知,除了说它是不可知之外,说不出其他什么东西(101页)。[24]
“道”显现……为一种原始的未分状态,……显现为抚养万物的“谷神”(105-6页)。[25]
海德格尔不正是以相应的方式返回到这种说法吗?我们看他的以下论述。
“道”或许就是为一切开道的道路(der alles be-w?gende Weg),由此我们才第一次能够思索什么是理性、精神、意义、逻各斯等本己地——从它们自身的存在——想要道说的东西。也许在“道路”、即“道”这个词中隐藏着运思着的道说的一切神秘的神秘,如果我们让这一名称回返到它的未被说出状态,而且此“让回返”是可能的话。……方法……只不过是一条巨大的暗河的分流,是为一切开辟道路、为一切开出它们的路径的那条道路的分流。一切皆道路(92/198页)。[26]
现在让我们从布伯版的《庄子》引证两段译文,以巩固[我们的看法]。一,“善道之存在(Wesen)乃深深地隐藏着;达于黑暗中而失其自身”(43页)。二,“如此便是善道。且如此亦是源初之词 (亦为道说)”(76页)。试比较海德格尔在《全集》(Gesamtausgabe)中的“通向语言的道路”一文接近末尾处所附的注释(“语词——透露着的道说”)。[27]
细心的读者当能发现一系列进一步的类似,这并不困难,尤其是徜若我们把这些段落以及布伯版的许多其它内容与海德格尔的语词灵活而多变(wortgewandten, Worte wandelnden)的阐释并列起来的话。[28]
这样,海德格尔把“道路”与“道说”等同起来就极可能有其文本来源,这些文本涉及[老庄的]德语译本和注释中的“道”论。在这个前提下,再考虑到我们前面第3章所说的东西,海德格尔对于“语言的本性”和“通向语言的道路”的进一步阐明,当然还有他自己的解释性阐释,就变得更加易于理解和可以重构的了。这种方式可以使它们的晦涩的特性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解决[29]——或者至少以适当的位移较接近于解决,而不失去作者或“传语者”所意指的“消息”(“会话”54/155)。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海德格尔在早于他的论语言的文本若干年前所说的:“道说的模棱多义(Mehrdeutigkeit)的本性决不是在于随便一些意义的纯然堆积。它处于这样一个游戏之中,即,它愈是丰富地展现,就愈是逗留于隐蔽的规则中。”[30]
3.1 在与道家思想的两个主要论题“无”(Nothing)和“道”,以及后一术语的两可性(即摆动于“道路”和“道说”之间的两可性,它激发了海德格尔的运思)打交道的过程之中,海德格尔那使用了再编码式(encoded,转释)短语的文本生成方案,就在很大程度上变得明晰了。
海德格尔把“没有存在”的“道说”与世界的“澄明—遮蔽着的开放”,或世界的澄明—掩蔽着的递呈联系起来了。[31] 这样也就暗含着,他(在道家学说的精神中)把“道路”(“道”)与地域(Gegend)联系起来了;此地域被看作开放着的“澄明”(无),在此地域中,那被照亮者与遮蔽自身者(存在)一起达于敞开 (das Freie ,无)(91/197)。 鉴于第三章所讨论的那些词与词之间的同一性联系——尤其是“存在︰无︰相同[即存在与无是相同的]”这一表述,以及随之而起的所有起标志作用的同一性联系,诸如“澄明”、“敞开域”(das Offene)、“敞开性”(das Freie)与“无”的同一性联系,以及“隐蔽”、“掩蔽”和“遗忘”与“存在”的同一性联系 ——所有进一步的可能的同一性联系(包括它们的恰当的结合)都以海德格尔意义上的“道”(道路/道说)、“无”(wu,Nothing)和“有”(yu,Being)为范型而成为可理解的;海德格尔定已根据这些公式煞费苦心地对“道”、“无”、“有”作了一番精心制作。那么,道说或者Sage(“道”)自然就是没有[存在者意义上的]存在的。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如果我们不想失去贯穿在海德格尔的文本中的重要主线,我们就必须对于他所吸收的语境中意义相似的词语的编码式的运用形成思想上的习惯。因为,正如海德格尔自己所说的,“一切皆道路”(WL92/US198)——这是在他的两篇论语言的文章中表现于众多变奏之中的一个思想。例如:“[那]为一切开辟道路者(alles Be-w?gende)”,或“为一切开辟道路者在言说中开辟道路(be-w?gt)”。[32]
3.2 现在让我们逐字考虑一个较长的段落,它很可能代表了对《老子》第25章最后四行(尤其是最后一行)的出色的再编码式释义。施特劳斯(Strauss)爵士的译文是:“人之尺度(Richtmass)为大地,/大地之尺度为天,/天之尺度为‘道’,/‘道’之尺度为其自身”。[33] 威廉(Wilhelm)把最后一行[“道法自然”]译为:“意义(der SINN,‘道’)适合于(richtet sich)其自身(Meaning conforms to itself)”。[34] 在以下海德格尔所作的释义中,特别关注其“(自身的)缘构发生”(Ereignis)一词是有益的。该词将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词,这里则可能在某种特别的意义上涉及“道”,更确切地说是“道法自然”(“‘道’之尺度为其自身”),它存在于海德格尔的这一释义之中:“道路,自身缘构发生着-运用着的开辟道路(die er-eignend-brauchende Be-w?gung)”。[35] 对《老子》中的上述诸行(诗文)作了释义后,海德格尔强调“缘构发生”一词:
产生性的自缘构(Eignen)使作为显示的道说在其显示中活动,此自缘构可称之为“缘构发生” (Ereignen)。它给出澄明的敞开之境——在场者在此澄明之中持存,不在场者于此澄明逃逸并在逃逸中保持其持存。缘构发生通过道说(道路/“道”)所生成者,决不是某个原因的作用,也不是某个根据的结果。产生性的自缘构,即缘构发生,比任何作用、制作和建基都更具有允诺[36] 作用。缘构的发生就是缘构发生(das Ereignis)本身——此外无它。从道说之显示来看,我们既不可把缘构发生表象为一个事件,也不可把它表象为一种发生,而只能在道说之显示中把它经验为允诺者。我们不可能把缘构发生归结为其它什么东西,不可能根据其它什么东西来解释缘构发生。缘构的发生决不是其它什么东西的产物(结果),但产-物(Er-gebnis):它的递呈着的给予才允诺着某种诸如“有”之类的东西,乃至“存在”也需要它,以便作为在场进入其本己之中。
缘构发生聚集着道说(“道”)之轮廓,并把它展示为多样显示的构造(Gefüge)。缘构发生是不显眼的东西中最不显眼的,是质朴的东西中最质朴的,是切近的东西中最切近的,是遥远的东西中最遥远的,我们终有一死者终生栖留于其中。
对这个在道说中运作的缘构发生,我们只能这样来命名:它——缘构发生(Ereignis)——自缘构着(eignet)。[37]
考虑到《老子》中的相关章节所说明的“道”论,对于海德格尔来说,缘构发生就自然“不是那种在我们之上的某处盘旋着的规范意义上的法则”。[38] 刚才所引的那个段落已是在其详尽的释义中清楚地说着《道德经》的语言,尤其是第25章的最后一行。[39]
结果表明,在这两篇论语言的文章——对它们的注解和诠释有待于以后的更为细致的工作——中,明显有着“道”论的回响。在这个目前对于我们来说的典型的释义(这给出了另一个例子)中,海德格尔运用了这样的表述,它特别地指向《老子》第25章:“语言作为为世界开辟道路(Welt-bew?gende)的道说(“道”),是一切关系的关系(Verh?ltnis) ”。[40] 以及:“自缘构着-保持着-自身抑制着的缘构发生,乃是一切关系的关系。”[41] 由此,该循环圈是封闭的。(自身的)缘构发生就是它自身,“自然”也是如此,“此外无它”,[42] 正如“道”即是“道”。[43]
考虑到这里已概述的论题,海德格尔的起初极为惊人的这一主张,大意是“语言的本性(Wesen)决不是什么语言似的东西”(“会话”,24/114),现在就较为容易理解了。这一主张以道家思想为参照是颇为可理解的,它也与海德格尔的这些名言类似:(大意为)存在者的存在决不是什么存在着的东西,物的本性(Wesen)决不是物似的东西。(见上,3.2.1)
3.3 海德格尔对于道家资源有所汲取,这一假设此处可再次为他对于他自己的思想的进一步解释所证实。在1969年的勒托尔(Le Thor)研讨班上,他毫不含糊地——与刚才所提出的观点是一致的——说:“在缘构发生之中,我们就决不是以希腊的方式思考了”(‘SLT’104)。这样,他显然重新阐释了“存在”(见第3章),他进一步明确地说,“存在”由缘构发生所缘构发生着。
他后期的这些说法并不是孤立的。[44] 关于语言的“本性”,早在1951年(他与萧师毅的合作之后几年)他就说:“语言是道说着的”;接着又说:“即使(希腊人)自己也从未思考此语言之本性(Wesen),甚至赫拉克利特也没有”。[45] 但如果海德格尔带着他的缘构发生思想,而根本不再以希腊的方式思考——不仅就此处论及的缘构发生而言,那么他是否以纯海德格尔的方式,或者在一定程度上以中国的方式在思考?
3.4 考虑到海德格尔与众多非西方式拓扑词(或关键语词)的会约,这种情形并非不可能:由于对诗性表达的偏好,海德格尔在其早年(远早于《存在与时间》)即从阅读马丁·布伯版(1910)的动人的、令人愉悦的《庄子》(以及其它著作,并且从有学识的谈伴那里获得帮助)而接受了富有启发性和引导(導)力(wegweisend)的激发。如此之激发很可能鼓励他写出了诸如这样的句子:“沉默应合于那‘缘构发生着-显示着的道说’之无声的寂静钟声。”[46] 换句话说,沉默应合于“道”。
这种语言风格和其它一些(只在这里列出的)拓扑词,诸如“泰然任之” 、“简朴”、“弃绝”、“隐藏”、“四相”和“无名”(见2.5),以及“无限”、“无用”,还有在技术批判[47] 的背景下的“座架”(Gestell)等等,都可以或多或少直接追溯到马丁·布伯版的《庄子》(包括布伯的“后记”)。这样,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之路(道路)上,它们都未逃出他的目光。
(Reinhard May:Heidegger’s Hidden Sources——East Asian Influences on his Work, trans.by Graham Parkes, London and New York, 1996. 张祥龙校)
* 此文取自赖因哈德·迈 (Reinhard May)的《海德格尔思想中的隐藏着的来源——东亚思想对于他著作的影响》(Heidegger’s hidden sources——East Asian influences on his work, translated by Graham Parkes, London and New York, 1996)一书中的第四章。该书德文原作是:Ex oriente lux: Heideggers Werk unter ostasiatischem Einfluβ, by, Stuttgart, 1989。
[1] 如海德格尔自己所说,德语Sage与古代斯堪的纳维亚语saga相关:“道说,sagan,意思就是显示:让显现,既澄明着又遮蔽着开放出[lichtend-verbergend frei-geben]亦即递呈出我们所谓的世界”。(WL93/US200 [前者指英文版On the Way to language第93页,后者指德文版Unterwegs zur Sprache第200页。下同。——中译注])为引起对该词的诗性内涵——而这在英语“saying”一词中是缺乏的——的注意,该词将译为“Saying”。——英译注
[2] W L57-108/US157-216, 239-68。——原注
[3] 该译文参考了中译本《在通向语言的途中》,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165页。——中译注
[4] 在该书第三章的一个脚注中,作者写道:“在此语境中有足够的根据来谈论‘拓扑词’(topos),因为海德格尔的主要思想,可以被恰当地理解为道路上的处所,理解为他的思想路径中的‘拓扑词’。见奥托·波格勒(Otto P?ggeler):‘作为缘构发生的存在’, Zeitschrift für Philosophische Forschung 13(1959) : 597-632。波格勒尤其在‘拓扑学’(topology, 630)的意义上来理解海德格尔的后期思想。又见波格勒的《马丁·海德格尔的思想之路》(Atlantic Highlands,1987),特别是第257页,注57。”topos来源于希腊语。Topo表示“地方”、“场所”、“地区”;“topology”既可以表示“地志学”、“结构”,又可以表示“拓扑”、“拓扑学”。Topos有“概念”的含义,但它显然与“地方”、“拓扑空间”有关。它暗示了词与词之间在一个连续的而又是非线性地变异着的空间之中的相通,比如此处“道说”就可以“拓扑”式地与“道路”相通。故把topos译为“拓扑词”。——中译注
[5]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17页。——中译注
[6]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19页。——中译注
[7]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3页。——中译注
[8] 原文为:“Vielleicht verbirgt sich im Wort‘Weg’, Tao, das Geheimnis Aller Geheimnisse des denkenden Sagens”试比较威廉的极有特色的译文,见《老子》第一章末尾,它论及在“道”中“存在[有]”与“非存在[无]”的统一:“Diese Einheit ist das Grosse Geheimnis[玄]./Und des Geheimnis noch tieferes Geheimnis:/das ist die Pforte der Offenbarwerdung aller Kr?fte”(1911,3);“In seiner Einheit heisst es das Geheimnis./Das Geheimnisses noch teiferes Geheimnis/ist das Tor, durch das alle Wunder hervortreten”(1957, 41)。——英译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5页——中译注
这里英译注很有根据地指出,海德格尔讲的“……一切神秘的神秘”就多半来自《老子》一章末“玄之又玄”的德译文。——中译校者注
[9] 我们相信,考虑到与该德文术语的词源学相关的众多理由以及海德格尔的一般用法,把Ereignis译作“eventuation”是比通常的“appropriation”这一译法更为恰切的。然而,后者似乎更能传达ereignen和eignen(出现于3.2部分以下的海德格尔的大段引文)之间的游戏,因此我们还是得保留“appropriation”这一习惯译法,而以第一个字母的大写来使该词与其通常用法相区别。——英译注
[10] 要以优雅的翻译来传达海德格尔在denken与dichten之间的关系中所作的游戏是不可能的。动词dichten意指以语言为媒介进行创作,并有“简洁”的涵义——通过dicht,它意指“密集”或“浓稠”;但最重要的似乎是在保留dichten的动词意义时揭示出它与Dichtung(“诗”)的关联。“作诗”(“Poetizing”)只能看作“创作诗歌”(“composing poetry”)或“写作文学作品”(“writing works of literature”)的简写。——英译注
[11]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56页。——中译注
[12]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6页。——中译注
[13]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9页。——中译注
[14]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81页。——中译注
[15] “Das Regende im Zeigen der Sage ist das Eignen”(斜体为原有)。——英译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0页。——中译注
[16]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3页。——中译注
[17]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5页。——中译注
[18] “该书充斥着这类奇异的等同。其目的明显是要利用语源学和[由乌萨德尔所引证的]这一类定义来达到最重要的语言现象与‘道路’思想的同一”(瓦尔特·乌萨德尔:“对《在通向语言的道路上》的书评”,219)。——原注
[19] 见Rüdenberg/Stange:《汉德词典》,Hamburg:1924,1963,第6062号。关于作为“道说”的“道”的进一步的参考材料,见Morohashi, Dai kan-wa jiten,第39010号,Ⅱ.1[以及H.A.Giles:《汉英词典》(1892,1972)第10.780;《Mathews汉英词典》(1931,1972)第6136d]。——原注
[20] 威廉:《老子:道德经》(Laotse:tao te king)25[1911,xv]。是否还有其他文本影响海德格尔对该论题的思考,这一问题需要进一步的详细考证。试比较Johannes Lohmann:“公孙龙的诡辩论”(汉语的存在论意义上的歧义性),见《词汇》(Lexis)2(1949):3-11,6。该作者是海德格尔的一个对话者,有较强的汉语语言能力;他也要人们注意这一事实:“道”既意味着“道路”,也意味着“说”。——原注
在威廉的“导论”这一页中的一个脚注:“在《圣经》汉语译本中, logos几乎总是被译为‘道’” 。在几行之后他又写道“[‘道’]这个词作为动词意味着‘言谈’[reden]或‘道说’(sagan)……”——英译注
[21] 萧师毅:《老子与技术》(‘Laotse und die Technik’,.In Die Katholischen Missionen,Vol.75,1956.),72-4。——原注
[22] 见布伯:“《庄子》后记”,英文版92-3/德文版100。——原注(以下文中括弧里的页码前者为英文本,后者为德文本。德文版书名为Reden und Gleichnisse des Tschuang-Tse, Leipzig, 1910年版。——中译注 )
[23] 参阅《德国哲学家论中国》,夏瑞春编,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00页。——中译注
[24] 同上。
[25] 参阅《德国哲学家论中国》,第204页。——中译注
[26]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5页。——中译注
[27] “Wort—die verlautende Sage’’ (“Der Weg zur Sprache”,GA12:253)。该脚注附加于“词语的起源”(WL133)/“在词语的缘构发生式的来源中”(US265)这一短语之下。——英译注
[28] 例如,见 “通向语言的道路”(WL84/US189,86f/192f,91-4/197-200)和“语言的本性”(122-3/253,130/261)。——原注
[29] 海德格尔的这些文本即使对于乌萨德尔来说最终也还是费解的。在他的批评性的但也是客观的评论中,乌萨德尔认为,海德格尔把语言理解为独白,“这与《圣经》的观点形成了鲜明的对照”(220),后者把语言看作对话。海德格尔既不认为语言是一个人通往他人的方式,也未通过语言开辟一个“神与人之间的对话的视角”。这样,他谈起“语言,就好象它是被造物,而人类就好象是语言的作品或者工具”;从神学上讲,海德格尔对语言的说法是“将语言(神)圣化”。乌萨德尔以这句话结束他的评论:“我们需提及所关切的最后一个问题:该哲学可能有一天将显示出,它是自尼采以来在神学上对基督教信仰的最尖锐的攻击——到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太晚了”(221)。——原注
[30] 《存在的问题》(The Questuon of Being)105/《路标》(Wegmarken)251。亦可比较“什么叫做思想?”(What is Called Thinking?)(118f)中对于“游戏”和“语词—游戏”的决非多余的解释(Was heisst Denken? 83f)。——原注
[31] “语言的本性”,WL87/US192;93/200; 试试比较107/214。——原注
[32] “语言的本性”,WL95/US201,比较95/202,99/206,107/215。——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69页。——中译注
[33] 施特劳斯爵士:《老子》,89[1870,126]。其注解为:“正如人、地和天都在某种他者、某种更高者那里有其决定根基,‘道’是由其自身所决定的,‘因此就是它的自身’;这是对它的绝对自由的一种表达”[259;1870,132]。试比较布伯:《庄子》105,注6,这里引用了施特劳斯对最后一行的翻译。布伯试图以这几句话作一个概括:“‘道’在自身之中是不可认识的、不可知的。‘真正的道并不解释它自己’。”试比较“语言的本性”(92/198)中论“道”的那一部分。显然,我们还必须考虑到萧师毅与海德格尔的长达数周的合作,他们试图翻译《老子》中涉及对“道”的总体理解的那些章节。——原注(此段原文出自《老子》25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中译注)
[34] 威廉:《老子》,65[1911年的译文是:“意义(der Sinn)以其自身为范型(hat sich selber zum Vorbild)”(27)]。——原注
[35]“通向语言的道路”,WL130/US261。完整的句子如下:“我们最初所意指的通向语言的道路并没有失效,而是唯有通过本己性的(eigentlich)道路,通过缘构发生着-使用着的开辟道路,才成为可能的和必要的”(着重号为本文作者所加)。要使之更为清晰,还需说些什么呢?也许,为了做比较,需要“道说”意义上的“道”的释义:“沉默应合于那‘缘构发生着-显示着的道说’之无声的寂静之音”(131/262)。这是来自一位诗意地再思考的思想家(des nachdichtenden Denker)的多么惊人(而又成功)的表达方式!——原注
[36] “允诺”的德文是“Zusage”,可以按海德格尔惯用的析词方式读为“去说”(Zu-sage)。考虑到它出现的语境,我们几乎可以肯定海氏有此额外的用意。——中译校者注。
[37] “通向语言的道路”,WL127-8/US258-9。——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0—221页。——中译注
[38] “通向语言的道路”,WL128/US259。“法则”(“law”)一词(原是)对中文“法”一词的明显误解;但在这个语境下,海德格尔提到“法则”一词似乎是恰当的,因为“法”在《老子》第25章的德语翻译中有时被译为“法则”(Gesetz),尽管“作为尺度”(施特劳斯爵士)、“适合于”(威廉),乃至“以…(为样式)”在这个情形中是更为恰当的翻译。因此在这个语境中人们可以这样翻译:“‘道’以其自身为样式”,或者“‘道’主动地跟随其自身”。——原注。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2页。——中译注
[39] 这个段落还能反映出海德格尔的微妙细致的翻译努力(在萧师毅和他对文本的出色翻译的引导下)的成果。参见萧师毅,EMH126f。——原注
[40] “语言的本性”,WL107/US215。——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182页。——中译注
[41] “通向语言的道路”,WL135/US267。——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9页。——中译注
[42] 我们可以有趣地看到,尼采以相同的一句话结束其《权力意志》的第1067小段:“此外无它”[und nichts ausserdem]。海德格尔(明显是在追随尼采)不仅在此处(WL127/US258)运用这个句子作为一种强调方式,还在“语言”一文——涉及“语言”(《诗·语言·思》Poetry, Language and Thought190/US12),以及“论人道主义的信”——涉及“存在”(BW236/《路标》Wegmarken188)中运用这一方式。——原注
[43] 考虑到新近出版的“哲学论文集”(1989,GA65)——其标题为“论缘构发生”(‘Vom Ereignis’)——,我们暂不对海德格尔的关键术语“缘构发生”作详细的解释,这对于我们当前的目标来说应是可取的。——原注
[44] 试比较“逻各斯”,《早期希腊思想》(Early Greek Thinking)78/《演讲与论文集》(Vortr?ge und Aufs?tze)3:25。——原注
[45] “逻各斯”,《早期希腊思想》77/《演讲与论文集》3:24。试比较“会话”,WL39f/US134f;“与一位日本同行的通信”,6[JH,224]。顺便一提,我们可以进一步注意到,海德格尔在多个场合使用了“语言是存在之屋”这一表达方式(第一次使用是在“论人道主义的信”[BW193/《路标》Wegmarken145])。在他的拟对话中,他讲到:“不久以前,我笨拙地把语言叫做存在之屋”(WL5/US90[又21-2/111-12,24/115,26/117])。这一表达方式与威廉·冯·洪堡的提法惊人地相似,洪堡写道:“语言……是内在存在[Seyn]的器官,是此存在本身”(“论语言”,21/383[7:14])。众所周知,海德格尔经常在他自己的运思中引征洪堡爵士的语言洞识,频繁给出逐字逐句的引文(见“通向语言的道路”,WL136/US168[在另一处提到作为“存在之屋”的语言之后一页];‘Seminar in Le Thor’87f )。试比较2.4,脚注48及以上部分,3.1.1,脚注62。这就引出这样的问题:为何在该语境中不也是如此呢?以及在其它许多语境中可能同样如此?海德格尔是否有时也赋予其它意义“于此同一屋舍[Geh?use] ”(洪堡爵士)?海德格尔是否由此仅仅肯定威廉·冯·洪堡在他的有关语言及其相互关系的广博的知识基础上所弄清的东西?该问题和其它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此语境中需多加留意。我们对梯曼·波舍(Tilman Borsche)表示感谢,他作了如下评论:“海德格尔明显感到此处某个特定的词语是恰当的——与洪堡并无密切关联——他给他自己和整个哲学传统提出了‘把语法从逻辑中释放出来的任务’……无可否认,洪堡本人认识到了这一任务,并且——的确在他本人的哲学视域之内——实现了它”(“语言论”[斯图加特1981],232,注21)。亦可比较曹(Cho):《意识(存在)与自然存在》;260。洪堡爵士和海德格尔的论题自然要求在众多前沿领域作彻底的研究。——原注
[46] “通向语言的道路”,WL131/US262。试比较135/266,122/252;“语言的本性”,108/215;“会话”,52-3/152。——原注
参阅《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225页。——中译注
[47] 见“为圃者”中有关桔槔的故事(布伯:《庄子》48/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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