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志》:Miao述说 针刺疗法,电子文化以及她的心路历程
I 关于针刺疗法电音厂牌
青年志:户外电音盛会Intro2011刚刚结束,最近你们在做什么?
Miao:我们的团队最近在受邀造访欧洲,就是巴塞罗那和科隆的两个音乐节,另外在筹备新Lantern Club (灯笼俱乐部)的开幕。
青年志:你最早是怎么开始想做针刺疗法的呢?
Miao:06年、07年的时候我认识了一批DJ朋友,其中一些人比如翁嗡是中国最早的DJ,第一批开电音Club的人,最早做像长城这样的户外rave party。
07年时我们都无比迷恋风靡欧洲的minimal techno音乐,而这种风格在当时因为被认为过于地下和小众,在北京几乎没有俱乐部或者party在放。肖林丰那时在东五环外一个很偏僻的大厂房里有一个Studio,我们一小群人,基本上都是DJ和DJ的好朋友,就会常常聚到那里,DJ一个接一个没有顾虑的放自己喜爱的音乐,所有人都沉浸在纯粹的听觉享受中。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DJ放音乐桌子上的台灯,那种感觉太好了,太棒了,当时觉得世界就在这个盒子里,外面没有其他的世界了。“针”成员之间的感情、审美连线,就是那时候建立起来的。和西方整个电音风潮的最初兴起一样,来自于一小拨文化先锋地下状态的休戚与共,对一种音乐生活的执着。后来我们的“私趴”在爱玩份子中传出了名声,每个周末我们都会收到朋友短信“能不能跟你们车里挤个座啊,我也想去混混你们的秘密行动”。我们于是想到,虽然所有人都说这种音乐风格对于中国市场来说太小众太先锋,但我们是否应该给它一个见光的机会,让更多的人至少先来感受它的魅力,接受度,那是后话。因为你没有给它机会,你就没有资格说它没有可能性。就像大家都在做梦,你的梦突然能分享给别人。
于是我们做了第一场“公开实验”。一个星期四,在三里屯同里的老Chinadoll,我们第一次在公众场所做了一场对外开放的minimal音乐party。不是周末,没有宣传,满满一屋子的人happy到了早晨7点。很多三里屯楼下路过撞进来的老外惊喜地跟我们说,“真不知道中国DJ还放这样好的音乐,你们下次的party在哪一定告诉我们!”Party结束后,我们几个人坐在三里屯的马路边上,开始了郑重其事的思索,最后决定成立一个团队,在中国推广电子音乐和电音背后的文化及生活方式。想名字的过程痛苦而漫长,不过绞尽脑汁的思索最终换来了一个我们认为“完美”的称号。“针刺疗法”,明显的中国气息代表我们是一个本土的团队; 针刺用银针,DJ用唱针;针刺的手法讲究“稳准狠”三字诀,就像我们techno的风格;针刺是对身体的疗法,而音乐治疗的是人们的思想。
青年志:可以给我们讲讲你的经历吗?
Miao:我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听有电子元素的音乐,最喜欢的两个厂牌是4AD和WARP,喜欢的乐队很多是北欧的,偏黑、偏冷,后来就带我走上了Dark Wave,之后就越来越歌特,越来越金属。再后来越来越阴,越来越暗,越来越死。上大学时最常去看的演出是无名高地的重金属之夜。大学生活很令我失望,因为之前读了很多关于80年代的书,幻想大学里应该是充满了自由积淀的韵味和锋利思想的碰撞争鸣。但是进了大学我发现周围人没有什么的兴趣爱好,也不努力学习,纯粹的沉静派,基本没有任何看法与想法,我觉得非常压抑,就搬出去住了。大一下学期我就开始全职上班,做针刺疗法的时候已经换了几份工作了。
“针”刚开始的时候只能算我的side project,自己还有一份“正式”拿薪水的工作。最初很犹豫自己是不是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其中,因为我是属于那种做一件事一旦开始就要负责到底的人。但是一个偶然发生的事情坚定了我的想法:当时我在帮忙做翠贝卡独立电影节的闭幕活动,是得奖纪录片《Planet B-boys》在798的展映。纪录片讲的是日本和韩国两帮跳街舞的小孩,我一边看着电影,心里一边就在纠结自己的事情,因为DJ和B-boys很像,都是你拿这个当职业的话你父母会训斥“Get a life!”的事。其中一个团队最终在全世界最大的街舞比赛中得了奖,片尾是对家庭背景最复杂那个小孩的采访,他抱着奖杯,记者问他有什么想法,他说:“很简单,就是想干一件自己喜欢的事。”然后片尾演职员字幕滚出,半分多钟后,本来以为片子已经结束了,他又接着说了后半句:“还能养活自己。”我当时眼泪就差点掉下来。
我最近看过一个姚明的采访,他说这个世界上,你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就很幸运了;这件事恰好又是你的工作,你就更幸运了;如果这个工作还能养活自己,你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觉得这些DJ太不容易了,一定要有人去帮助他们。可是亚文化在这个发展阶段,吸引不到专门做宣传、策划、市场的所谓professionals,所以,就从我开始吧。除了原创音乐发行、电音party和音乐节的组织、灯笼俱乐部的经营,我们还做了像锐舞文化海报展,电音纪录片展映,周播电音Podcast等等推广电音文化的项目。这么做的目标是,在推广电音文化的同时吸引更多爱电音的专业人士加入,让目前这个亚文化慢慢成长为成熟的产业,哪怕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入到一个可持续发展阶段。虽然不一定让从业者的生活达到多高的标准,但是不至于白干活。
Intro户外音乐节2011时的盛况。人们久久不愿散去,屏幕上打出SEE YOU INTRO 2012的字样。
青年志:那针刺疗法现在都在做些什么事情?
Miao:一是厂牌,汇集中国的电音制作人们做原创音乐发行和部分艺人经纪。中国DJ很少有自己创作,就是因为没有平台去写音乐。虽然这个发行的渠道整个铺下来要花特别多精力,而且现在主流音乐都不靠发行赚钱,这个部分几乎都是非盈利的,但是鼓励原创意义重大必须坚持。二是活动,从周年、万圣节、新年到规模最大的一年一度的INTRO。跟其他的音乐类型相比,讲究跳舞的电子更互动,更身体,所以以现场体验为中心的party活动是推广这种音乐和文化的最直接的平台。三是俱乐部,作为演出场所俱乐部是电音文化的基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除此之外,我们也在不断和商业品牌以及其他领域的艺术家商谈跨界合作,希望能够做些有电音元素融入的有意思的项目出来。
青年志:听说北京电音俱乐部的标杆The House刚刚关闭了?
Miao:House虽然关闭了,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成功的。虽然我们的气场没有压过MIX、VICS,但至少House把电音带到了工体北门,至少很多人开始知道,有这样一种声音和气质。有些人觉得传统娱乐核心区不够酷,但是谁又是生下来就听最酷的音乐呢?我们既不害怕把电音亚文化带到这里挑战传统,也不自视过高认为这里的品味不足以欣赏电音。House是我们的一次尝试与经验,是一把尺子,让我们懂得了北京的市场容量确实还养不动这么大的体量。坦白讲,我们知道这个步子迈大了,才会让下个步子会走得更精准。灯笼俱乐部即将回归,等着好消息吧!
II 电音文化在中国的发展现状
青年志:能简单介绍一下电音在中国的现状吗?
Miao:电音现在所处于的发展状况很像是当年的摇滚,现在摇滚真的已经过了那个阶段,在街上随便拽一个人说一个摇滚乐队,他们基本都能说出个名字,可是如果要说一个DJ名字,那可难为人了。所以说,电音是在迅速发展,但与大基数一比,受众比例仍然很小。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也可以说未来潜力巨大。
青年志:中国各地电音氛围的差别如何?
Miao:北京这边的情况还算好些。我三四年前去广东的时候,那边有些DJ的生存状态是像夜总会里一样,每个VIP包间里会配一个专门DJ服务,还会跪下来为客人倒酒。我希望也相信北京会成为一个电音场景蓬勃发展的标杆城市,然后就像中国的任何文化产业一样,被外地复制和学习。至于北京为什么能有这样的领先发展,有个土生土长的上海朋友对我说过,“因为北京有很多梦想家,可以为自己的理想纯粹奉献很长时间,不用考虑太现实的东西。而在上海,就没有这样的人,你的工作里可以有一些梦想的成分,但是纯粹为了梦想去做,长时间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不符合上海人的逻辑。”
青年志:那他们的音乐是怎样的?
Miao:音乐这块挺无奈的,很多DJ没法放他们喜欢的音乐,包括北京很多传统的夜店,都是音乐总监给你一张连盘你就放什么,今天是这个,明天还是这个。然后独立DJ的话,自己是做音乐的,还要去分神搞活动、写文案,做宣传,很辛苦,所以我才会想要去帮他们。
青年志:那电子音乐在中国的发展有什么限制?
Miao:首先这种文化还是很少能被大家理解。其次就是大环境的压力大。我们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抓紧时间做梦。我们之前参加一个音乐产业研讨会,其中一个问题是抛开任何现实阻力,你做一件事情去改变这个行业的大环境,你做什么。我的答案是,德国有歌德学院,西班牙有塞外提斯学院,英国有British Council,这些机构真的支持创意文化产业发展,而中国的孔子学院只是教外国人学中文。抛开任何阻力,我想做一个中国的真正支持文化创意产业的组织。
在洽谈合作时我经常会和品牌客户及他们的广告公司沟通,他们也有自己的矛盾。比如很多国外的广告,真的特别棒,非常酷,它仍然是商业,但是是特别酷的商业,有想法的商业。同样的品牌进到中国后就变了样,不是说它广告创意能力下降了,而是它认为中国的大众市场没有到那个级别,它做太酷的事情无法获得大众市场理解。这仍然是大环境的问题。
媒体环境也很恼人。我们自己的网站和newsletter经常更新,介绍与传播电音文化,会分享一些国外的音乐节、音乐人写的乐评、在国外的体验等等。但是我们做的很累,因为我们毕竟不是媒体,如果有专业媒体去做这些事,会有很大帮助。现在很多媒体采访我们,内容都要我们自己提供,非常累。
青年志:在经营针刺疗法时面对什么阻力?
Miao:除了刚才说的大环境问题,如何处理梦想与现实的关系其实是一个处世哲学的问题。当你看到大家在音乐节上手舞足蹈得不行,你会觉得很满足,但是party规模越大,其中真正在审美上与你一致的人的比例就越小。所有的亚文化都发起于你想和更多人分享你热衷的一个小众文化,而随着越来越多人参与进这场分享,它就离原始状态越远,你越成功,就越背离你的初衷。所以有人认为:商业最终会消解一切,包括叛逆。你最开始叛逆,叛逆成功了到后来就被接纳了,被接纳以后,你就变成他的,主流的一部分了。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没有理清自己处理现实和梦想关系的人绝对不适合从事这个行业。
你得又要有精英意识,又要有草根意识。完全没有精英意识而一味的迎合大众,就不是在“做梦”了,失去了做这件事的根本意义。但是很多搞亚文化的人和小众又有过强的精英意识,连个机会都不给大众,我觉得又有一点过,这样的心态适合归隐山林。
所以说,最大的阻力就是找到一个平衡发展的商业模式。
青年志:那你们最需要什么?
Miao:整个产业的环境,不是一件事两件事就能解决的。我们需要有更多的在各个领域有专业技能和知识的人,同时又分享一样处境和审美标准的人加入我们,这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青年志:你觉得从国外来看,有没有一种模式,既不伤害到音乐,又能很好的跟大众连接?
Miao:国外是有的,但是国外年轻人的娱乐生活跟中国年轻人不一样,国外的年轻人反倒没有那么多选择,他们既不唱卡拉OK也不打麻将,也不在饭桌上喝大酒,他们几乎百分之百的娱乐生活就是去party。他们的大环境就比较纯粹,而我们面临着与传统娱乐生活做斗争。
青年志:关于你的事业,有什么想分享给大家的?
Miao:有的人在“做梦”,但他觉得这个这个东西就是自己的,没有分享的愿望;有些人曾经分享他的梦,可很多人加入分享后他觉得背叛了自己的梦,于是失望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这样,但我现在没有。讲一个故事,我现在的助理臧琳,是第一年Intro音乐节时候的志愿者,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电音,后来慢慢了解爱上了这种音乐和party,到后来做实习生,最后正式加入针刺。今年INTRO的志愿者大会上,她已经可以替我用喇叭喊话安排工作,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后继有人了!你的坚持对了。这比看着台下party有多少人还让我有成就感。
那你觉得中国电音的未来会怎么样?
Miao:我相信未来一定有的,但这是一个有无比的耐心和坚持才等的来的未来。我们能花心血在上面,是因为对它有热爱。
我经常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想法,未来为什么还是看起来这么难?这个世界真的在向前迈步吗?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一个混乱的,充满漩涡的世界。人类作为一个群体能看多远?每个人只能活这么长时间,但是每个人都是短视的,都只能作为个体来活。所以我鼓励自己的想法是:我们都是向地平线奔跑的horizon runner,但不管多努力地跑目标总是在视线极端以同样速度远移,你永远都到达不了在视野终点不断升级的追求。所以要记得回头看,看到自己离起点的距离,才知道有进步,有收获,所以有力量继续狂奔。
III 喜欢电音的中国年轻人
青年志:我们来聊聊喜欢电音的年轻人吧。中国喜欢电音的年轻人有多大一个群体?
Miao:就北京来说,每年都会去几场我们party的大概有八千人左右。虽然电音的人群增长得很快,但是电子音乐那么抽象,没有传统音乐的结构,很多连旋律都没有,如果没有其他音乐基础的话接受起来没有那么容易。我还发现,喜欢电子音乐的人年龄会稍大,人生经历比较丰富,有故事的人特别多。从事的行业除了音乐,大多是艺术、电影、设计、广告、公关、传媒等等。
青年志:这些人有什么不同类型吗?
Miao:来party的都是有一种气场的,这个可以很明显的分辨出来。有一些很懂音乐,很懂DJ,有一些绝对就是想赶场泡吧。小规模日常的party老外能有四五成,但是party规模一大,中国人比例程度就多了。
青年志:对当下中国整体的年轻人有什么看法?
Miao:现在很多的中国年轻人,没有找到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他们应该有更多机会去发现自己的梦想。我觉得他们能分成两类。一类是完全浑浑噩噩的活着,他从生活质量上什么都不缺,但是就是浑浑噩噩。你看他不觉得他痛苦,但是深聊之后会觉得他原来很痛苦。年复一年的活下去,没有意义,但他又懒得做别的。另外一种是,他有自己的想法,这些人情绪会大起大落,高兴的时候特别高兴,比如自己在向着自己的方向前进的时候;低沉的时候就特别低沉。两种人差别还挺大的。
年轻人如果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有一种满足感也是好的,只要一生都沉浸在里面都OK。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很多时候这个状态会破裂。到了中年他们会很恐慌我这一生到底都干了什么,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如果你坚持做一件喜欢的事情,死得其所,那真值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追求什么的人我觉得是最可怜的。
青年志: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Party对年轻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Miao:自由,而自由让他们快乐。对他们来说,party就是一个放松。对他们来说,Party是一个乌托邦。去夜店,你要开酒,你要花钱,你和外面现实的世界是一样的。要开大炮,你还是有压力,你会看到好多好多富二代,官二代,你是靠自己创业赚了钱然后到夜店里去找优势。可是在party里,人和人之间太平等了,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你都是一个个体,有着自己的个性,你我之间没有区别。灯光那么暗,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大家见面就是微笑,非常的友好,到最后就是一个乌托邦的气场。你看音乐节,到最后都是保安都把帽子给别人戴,然后一起乐,一起玩。不用像夜店一样,我们俩比谁酒开的多。在音乐里真正开心,放松,释放,这就是乌托邦。
就像INTRO的主旨“INTRO=Ideas Need To Reach Out”,没有歌词没有传统歌曲结构的电子音乐是一种新生活方式的选择。它科技,所以很现代;它抽象,所以很自由;它舞蹈,所以很本能。像Karlheinz Stockhausen关于电子音乐的评价所说,“每台机器后面,都站着一个人”,它既有科技的冰冷,也有人性的温暖,它包含一切,又与一切不同,接入了电音频率的年轻人,就像在脑里开了扇窗,从此思维的调频与生活的态度都可以不一样。
还是引用我说的那句话,“不是所有的party都会改变你的生活,但是一旦它做到了,就是一辈子的。”
青年志:我们的访问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Miao!
原文链接
这个世界上,你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就很幸运了;这件事恰好又是你的工作,你就更幸运了;如果这个工作还能养活自己,你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关于梦想,关于现实,关于麻木的生活,关于向往的未来,一切的一切,关乎于积累了多么强大的动力冲出现在。希望Miao早日康复,因为我们需要你的针刺:)
乌托邦的气场
如果你坚持做一件喜欢的事情,死得其所,那真值了
希望miao身体健康
我在加油!谢谢大家:)
每天都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找到自己,就嗨了
加油,一定会越做越棒的:)
加油,一定会越做越棒的:)
保安最后到处找帽子来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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