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品﹥抒情歌三则

                
                
作者按：入秋以后，圣约翰斯河畔的那家烤肉店便打烊得特别早。俊秀的青年电影导演Y君在归国前，特意来果园与我告别。临走时他好奇我到底在《抒情歌》里写了什么，都是真的吗？看来他是把我当成了爱吹牛的野兔乔伊，和他那整日喝酒的祖父老乔。事本不是虚构的，我只是理所当然，隐了他们的名。记得多年前，母亲曾讲过一则关于革命时友情崩塌的故事。那两小本无猜的少女，在莫名派别对立的几句言语之间，从此相忘不得再见。母亲说，其实可能也有见过，只是在梦里，之后几日便听说她死了。这显然是个不好的故事，让彼时年少的人变得非常敏感且易于焦虑。直到认识野兔乔伊，并从他那破房子里偷来一瓶解药。只是，谁也没想到，原来我们也会遭遇一场革命。在这奇异的风暴里，情的崩塌，天天都有。到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和你玩。终究我和你都变成了那被人嫌弃的疯儿子。只是你依然用大手拍打着肚皮，吹着欢乐的口哨。这对我而言，怎能不是一手绝招？
一如既往，在很多问题上，我都显得固执且武断。就如面对那歌唱的人群，我一口咬定其行为来源于未名的自发性。而野兔却不以为然，他坚持认为是某种利益在其中作怪，且被有预谋地控制和鼓动。亲爱的朋友，当你在谈论犬齿与演化关系的时候，既有的知识仿佛已经为你搭建起了完美的逻辑公式。这让你觉得它是如此的精确，以至于每次论题的阐释，你都会作为观点的依托。其实，他们何尝又不是如此？只是他们显然没有你谦逊与温柔。言语的欠缺，让歌唱显得更有理由。只是到最后的恍然之中，达尔文和列宁都成为了那走失的情人。伴在你我左右的，还是个体对这世界的认知。原来这是一道算不出答案的数学题。真想再去研读一下卡罗娜那篇著名的关于杀戮与相食的文章。即使这绝不会让以上的讨论显得更迷人。
来说说这本歌集。从《歌选》到《渔夫之死》，我都选择了抛弃节拍器与分轨的同步奏唱录音的方法。不给后期编辑与处理留下余地，在可能留遗憾的同时却更加激励起了自己对演奏与唱的兴趣。这次的《抒情歌》也是如此。并且它们应比之上所述的那些要稳定与出色。文本上，这回依然是承了《儿童乐园》以来的方法，那便是歌中的一切均起于诗歌。如何把这些绕口别扭的单音节词汇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唱诵出来，无限的焦灼与快活。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又哪里是一个需要诗的时代呢？但你我却都知，对于诗人而言，这绝是最好的时候。如你眼耳还明，那些每日所闻之事在不觉间就已灌满了诗性。稍微的一些记录，都让自己惊心动魄。《抒情歌三则》的缘起，就藏在他们与她们之间。是否精彩，还需你们来。
最后来一则预告。《渔夫之死》和《抒情歌三则》将合两册为一本专辑发布实体，我取了个最简单的名《八首歌》。唱片的制作依然会来自重庆門唱片，在此表达内心的感激。关于数字版与流媒体的问题，近日收到了很多的反馈和抱怨。不少听友说我的音乐全网都找不到了？非常抱歉，因为某些原因，我下架了在虾米音乐上的所有。但听友们依然可以在bandcamp和苹果音乐 (Apple Music / iTunes) 上收听或下载到全部的拙作，并且，是正版。如果你在中国之外，还可以在Spotify或者Google Music, Amazon Music等平台上找到它们。但如果以上这些渠道都依然无法满意，请来信，我尽我的力。
                
                
丰收前夜路过的人
文 / 白水
在一次悠长假期之后，人类学家卡罗娜决定顺着眼前的这条古老河道乘船南下。在临行之时，我送了她三首近日写成的诗，以为纪念并互道珍重。回忆里，那日的午后码头，初暑的阳光正在快乐地炙烤着大地。水面闪耀着刺眼的金光，以至于在不知觉间，那汽船就突然在视线里丢掉了方向。
在蝉鸣包围的午睡中醒来，这讨厌的夏日总是这样让人昏弱无措。幸好，此刻能收到风寺君的来信和那四张寄来的画稿。这位热衷于臆想的诗人，文字里总有星空和宇宙，森林与湖冰，当然也有他所迷恋的童话故事。一切看似都是美好的，这总比我写的那些杀手与术士的传说要显得轻盈。可这次，信里带来的却是不幸的事。诗人的情人，那位可爱的姑娘，莫名地走失了。至今，已有一月。他足足哭了十五天。之后，便疯狂作画，画里涂满了那位有名的纳斯尔丁，被扭缺了的脸，在微笑。信的末尾，风寺说他准备在秋天去一趟女子在北方的家。她可能是躲在了那间老房子里，每个夜晚，你都能从瓦片的缝隙间，看到漫天的星。
随后的几个月里，我再也没有收到过风寺的信。可这个世界却从来不缺少消息。美丽的卡罗娜寄来了她的新书。硬皮封面下夹着一张手作的淡青色的卡片---- 急忙翻开，却未见一字。这虽难免让人失落，可看着这折别致的纸卡，也可以一不经意，就让人沉醉老半天。圣约翰斯河畔的夜晚，在一杯老森林后的世界里，我好像又看到了那日河面上泛起的金光。摇摆于水上的船，在水汽与噪音中驶向那颗星升起的远方。
风寺的信也同样无半字一言。宽大的信封里只是装着几张彩色的照片。在这个丰收的季节里，北方的农房门口的红砖地，堆满了大玉米。壮硕的诗人在田地里收割着，相片里他在傻笑，毫不犹豫地露出白色的牙齿。我猜，他定是找回了那可爱的情人，并看到了那颗夹在半夜院落里的北极星。回信里，我问他是否还记得那位落了胡须的纳斯尔丁。也许他还在寻找，属于他的那片丰收的原野。
在卡罗娜死去的前夜。我又梦见了那艘白色的汽船，它摇晃着，消失在金色的水汽里。电话那头，长腿杰克先生泣不成声。她死在那个亚洲的南方岛屿，我知道，那是她的梦开始的地方。警察在他床头的书里找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我送给她的三首诗。她爱极了这些文字，说如果每一首都能是一曲歌该是多好。杰克询问了我的地址。几天后，我收到了这三则抒情歌曲。
当我再一次看到长腿杰克的时候，他已不再悲痛，而是用一个小时详细地描述了关于卡罗娜的死。
这是绝对的谋杀，他们让这可怜的女子脸朝下，活活地从码头被拖上岛中央的小山。就如那著名的人类学著作里描述的一样，尾随于后的人群，嘴里包满了咒骂，暴怒中夹藏着虚伪的哀痛。他们并不是野蛮人，只是缺乏最基本的逻辑训练。杰克一口咬定，卡罗娜是这场政治风波的不幸受害者。她本就该躲起来，这热闹的丰收节，总要有人去死。每个人都想为自己来年的吉祥，清洗掉旧年的罪。而这过路人的死，无疑是为干涸且混乱的心灵——散发出的渴望——找到了最好的依托。与此同时，这些人还想拥有如神一般的本事。其实他们已经是神了，至少他们是如此认为的。卡罗娜有一篇关于屠戮与相食的论文。关于其中的一些论点，记得你与她还争辩过。我猜她到死之前依然坚信生产的缺乏，饥荒与巫术是这现象的主因。而你那日却坚持认为这与两者都无关。简直可怕，如果当食人变成一种与娱乐相关的行为。你知道我无法接受你的讲法，虽然我很清楚在这方世界里从来都不缺让人欲绝的故事。杰克稍停了一下，他抹了一把嘴巴，把目光转向刚从小树林里走出的几只沙鹤。它们懒洋洋地踏着步。在不远处的河道上传来几声汽笛，想是那准点的白色汽船又搭乘着哪位心怀理想的流亡人，顺着水的方向奔向那南方的海岛。
我还有几个事没和你说完，但今天不行，河对面的伐木工乔伊摆了棋局等我。杰克转身走了，没回一下头。
立秋后的某一天，我被一条新闻短片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以至于在随后的几日里，反复地播。一个发生在城市黑夜里的故事。街的中央，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劝告路人离开，她嘶哑了嗓子，痛哭着。为让同行的人，免于可能的伤害。只因那盘旋于脑海里预感中的灾难。当然，对于她的失控，大多数人是嘲笑的。至少在这边，没有人愿意去理睬这种看似臆想的疯狂。他们更多把她当作是一个发了疯的人，就如对那位脱光了衣服站在金江桥头丁字形路口的女子。行走的人群里，在流言中，涂满了性与杀戮。影片里的城市跳动着霓虹，在车群的背后，除了痛哭与嘶吼，你看不清这女人更多的细节。可无疑，她绝是属于那丰收前夜路过的人中的其中之一。在短暂的停留里，颤动人心。于是我决定把她与更多的她们写进我的抒情歌曲里，并把这个故事告诉了野兔乔伊。
野兔乔伊是河西岸十个乔伊里命运最悲苦的一位，住在普特城北一座几近凋朽，建于十九世纪的房子里。虽然过得很穷，却总忘不了去吹嘘他那两百年前带着家眷与金币逃亡巴哈马群岛的祖先。在他们逃走当夜，外来的人烧烂了整个城。可没有人真正相信过他——这简直就是我昨天的梦，一模一样。乔伊大口啃着手里的肉块。刀叉撞击在镶有墨西哥花纹的中国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些音头短促的响动不规则地填补在木屋过道的微风里，变成了踩不准拍的怪异的节奏，它们配合着窗外的虫鸣鸟叫，准确地堆砌成了有趣的支撑。这让在牙齿的缝隙里挤出的声响，虽逐渐变得清晰，却依然像极了梦呓般的自言自语。他们给了我一把枪，要我杀了这眼前的人。我肯定那是个女人，她嗓子早就哑了，痛哭着。你知道，他们给她带了一个头套，黑的。有一个矮子狠狠地踹了我一脚，不停地提醒我别忘了自己是个死刑犯。而另外一个在那头套上写了三个字。哪三个？这如何能记得清！他转过身，笑着对我说。一点也不用担心，你不会因这一枪惹上任何的麻烦，并且你过去的灾祸都随着枪声的残响瞬间消散。虽明知是梦，却依然让我非常焦虑。但请你相信，无庸置疑，我会毫不犹豫地一枪崩了这个女人，简直烦透了。愿上帝保佑这可怜的人。可你的死让我安宁。
乔伊抹了抹嘴巴，起身准备离开。说长腿杰克在对面的咖啡馆等着他，他们约了一盘棋。我还记得临走时，那棕色的大手用力地拍着肚子，口哨悠远，这无疑也是一手绝招。但愿保险公司可以帮你搞定所有关于钱的问题。
曲目
列宁的后裔
杀人绝招
海岛情人
后记：丰收前夜路过的人
词曲与制作：白水
吉他与人声：白水
大提琴：娜塔莎
小提琴：杰西、玛利亚
小号：马特
混音与母带：张锦亮
摄影与排版：白水
书法：鸟痴
鸣谢：风寺、蔚庭、刘扬
歌集收听与购买：
https://baishui.bandcamp.com/album/three-so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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