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翔访谈实录：创作就是把生活中的东西搬过来

时间：2014年5月3日
地点：北京草莓音乐节 豆瓣生活馆





主持人：欢迎大家光临草莓音乐节豆瓣生活馆，由华谊兄弟联合出品的影片《人间•小团圆》即将于5月8日在全国院线及香港地区同步上映，今天我们很高兴请到了影片的导演彭浩翔来到豆瓣生活馆，欢迎他的到来。

彭浩翔：谢谢大家，谢谢。其实今天很开心，因为以前听说过好多遍这个音乐节，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来。

主持人：稍后您会留在草莓看演出吗？

彭浩翔：会的，我想听张曼玉的演出。（观众骚动）

主持人：所以大家等下还可以在张曼玉演出的舞台找到彭导。那彭导，我知道其实您对豆瓣并不陌生，之前在短篇小说中您有写过豆瓣。

彭浩翔：对。

主持人：是一篇叫做《鬼片》的小说，推荐大家找来看一下，非常有意思。那么请问彭导对豆瓣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呢？

彭浩翔：我觉得豆瓣上有好多很喜欢艺术的人，还有很多喜欢文艺、电影的年轻人，其实我蛮喜欢跟他们去交流。

主持人：那其实今天呢，我们也搜集了一些豆友们对彭导的印象的关键词，很丰富，比如有：鬼才、怪咖、天才导演、爱的地下教授，还有很多的形容词：天马行空、才华横溢……那在这些印象关键词里，彭导您自己最喜欢哪一个呢？

彭浩翔：我觉得其实这么多的印象关键词里还缺少一个，那就是：长得帅。（全场爆笑）

主持人：所以大家以后要多多留言说彭导怎么样？（观众：帅！）

彭浩翔：谢谢，大家心地都很好！

主持人：大家都很诚实。

主持人：大家的形容这么丰富，可以反映出彭导是一个风格多样、多才多艺的人。我觉得这种多样性也反映在您的电影作品中，从最开始的长片《买凶拍人》到最新的《人间•小团圆》，您的风格一直有不同方向的变化，请问您在选择拍摄一部影片的时候，怎样决定它的题材和风格的呢？

彭浩翔：其实我没有特别的去想这次会有什么不同的，很多时候都是觉得，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好像今年。今年拍了两部电影，除了《人间•小团圆》外，还有一个《撒娇女人最好命》，接下来会拍一个战争片，然后开始尝试演戏。

主持人：所以我们以后在彭导的印象关键词里还会加上一个最佳男主角。

彭浩翔：希望、希望。

主持人：我听说，彭导在这次的新片中就有扮演一个角色是吗？

彭浩翔：对，其实你们可以看到馆外的那个绿色的怪物，变色龙，在电影里就是我演的。演得蛮好，其实是里边最好的一个演员。

主持人：大家拭目以待。那彭导为了出演变色龙，您有进行一些肢体的学习吗？

彭浩翔：有，为了学习变色龙，我特地观察了很久，想去研究它怎么走路，但是看了很久——它一直不动。所以我只能自己发挥了。（笑）

主持人：咱们知道彭导有在一些不同地区拍片，比如在香港、澳门、北京，还有这次新片《撒娇女人最好命》的主要取景地是在上海（彭导补充：还有台湾）那在这些不同的地区，您提取的灵感素材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彭浩翔：其实我觉得在不同地区拍电影也没有太大区别。主要是开始构想一个故事的时候要去想发生在哪里，如果这个故事发生在北京，我觉得这个故事就要在北京拍，地域素材这个事情我没有特别去预想。

主持人：电影题材的成形很重要，拍摄时机的成熟也很重要。那您觉得这次的新片《人间•小团圆》，现在是一个最好的时机把它呈现出来吗？

彭浩翔：我觉得是。这部电影我从08年就开始去写剧本，开始筹备，到现在差不多6、7年了。所以花了这么多时间，很想把这个东西带给大家，我自己也蛮想讲一个跟家庭有关系的故事。

主持人：在创作这部影片的时候，您心里有预设由哪些演员出演吗？

彭浩翔：主要几个演员，杨千嬅、古天乐、梁咏琪，都是一开始就讲定的。但是后边一边写一边想，把其他人陆续加了进来。

主持人：所以其实您是先找千嬅拍这部影片，中途却拍成了《志明与春娇》系列。

彭浩翔：对，我一开始跟千嬅见面，其实就是谈《人间•小团圆》。谈完后她说，蛮好啊，然后叫我拿剧本去给她。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却给了春娇给她。因为我觉得好像还没有准备好这件事。我决定还是要花多一点时间在上面。

主持人：那彭导先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这部新片吧。

彭浩翔：《人间•小团圆》是讲一个家庭关系的影片。主要是讲古天乐和杨千嬅这对姐弟，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庭，也各自有各自的一些问题。那在中间他们相处的过程里边，慢慢把这些问题解决。所以主要是讲他们两个家庭的关系。

主持人：那其实我自己特别期待这部影片。里边有很多角色，但那个小女孩的角色特别牵动我，我很想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其实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导演您自己最关注的角色是哪一个呢？

彭浩翔：我蛮喜欢这个小女孩的角色。她在故事里是古天乐的女儿，但是因为她自己长得不漂亮，所以古天乐一直觉得这个女儿不是他自己的。但是同一时间，这个小女孩她自己知道她的爸爸不喜欢她，所以她一直很努力的去迎合她爸爸。我觉得成长里面常常可以感受到这种情境，其实我蛮喜欢她的。

主持人：《志明与春娇》里，如果主角的职业更换，这个故事也一样成立。但是在这部影片里边，似乎每个角色的职业都是他们的重要注解，请问彭导为什么会为角色选择这些职业的？

彭浩翔：主要是因为我想找一些不同的职业来表现他们内心的问题。比如吴孟达，他在片中是一个做法事的人，我曾经留意过不少做法事的人，我对他们很有兴趣，所以我一直想拍一个这样的人物。这部戏里我把好多之前觉得值得玩味的职业都放了进去。

主持人：彭导很擅长把自己生活中观察到的细节放进影片里。

彭浩翔：对。我们创作就是把生活中的东西搬过来，都是身边的故事。像《志明与春娇》其实都是我和我太太身边朋友的故事。

主持人：那这部新片有没有也是身边朋友的故事呢？

彭浩翔：有，有好多。我有好多自己家庭的故事，也放到了里边。

主持人：有心的观众可以在影片里找到彭导自己的影子。

彭浩翔：是的。










QA环节

1.除了导演，您还喜欢什么职业？不是演艺圈的呢？
答：我蛮喜欢当演员的。蛮开心，去到现场什么都不用管。除了做艺人的话，我在做这个电影之前，其实一直很想吃软饭。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这个合适的机会，后边会继续看有没有机会。（观众笑）

2.《志明与春娇》和《春娇与志明》，您心里有没有更喜欢的一个？
答：这个问题比较难，两个都好像是我的儿子，“你觉得是这个儿子比较好，还是那个儿子比较好？”但是你问我的话，我比较喜欢《春娇与志明》。它的感情问题比较新，有人说，为什么志明这么贱，春娇还是回到志明这边。但其实在爱情中我们就是不停的在重复犯贱。

3．导演您好，我从《买凶拍人》开始看您的电影，我17岁的时候，妈妈把我的《爱的地下教育》没收了，我今年20，彭导您觉得这本书适合多大时候看？
答：我觉得17岁可以看的吧，回去跟你妈妈讲。

4.现在有很多香港导演把香港的味道拍得特别重，比如说陈果导演和许鞍华导演，请问您所理解的香港味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答：其实对我来说，我一直不太明白香港味道到底是什么，因为我觉得我自己拍电影从来都是玩得开心，我在香港拍片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关注过香港味道是什么，没有特别强调香港的味道。好像《春娇与志明》发生在北京，但是我不觉得它和我过去的电影有什么区别。

5.您听过郭德纲吗？您觉得郭德纲（的相声）说得好吗？
答：听过，说得好，但是我的国语不太好，可能有些地方会听不太明白。

6.彭导您好，听说您花六位数（金额）修复了《关公大战外星人》，有这回事吗？
答：对，其实一开始因为我很喜欢《关公大战外星人》这个电影，但是它已经不见了，所以我花了差不多十五年的时间在找这个电影，最后我找到了这个电影，还找到了它原来的老版，就把它的版权买下来。我把差不多超过七位数字的钱投进去，去修复这个东西，我几乎把我赚回来的钱都投到这个事情里面，但是现在还没弄完，我会努力把它弄好。我原来找是因为我自己想看，但是看完之后我觉得要是不把它带给观众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我把它买下来重新修复，带给大家，我在努力。

7.我特别喜欢阿乐（余文乐），你们是好朋友，为什么这次新片中他的戏份这么少？
答：其实这部电影有太多角色，有很多演员在里面——
（追问）会拍《春娇与志明3》吗？ 
答：现在还没决定。（观众齐喊：一定要拍！）

8.如果想学习拍电影，哪个学校最好？
答：我觉得如果你想要当导演，最好先学会自己写剧本，自己写故事，我觉得这个是最重要的。不一定是说要去念电影学院，但是第一个你要学会自己写故事。

9.我是一个非常喜欢cult片的观众，在您拍《买凶拍人》的时候，我非常喜欢这个题材，但是您现在慢慢变得有一种迎合了大众观众口味的感觉，没有以前拍cult片时候的那种激情，那种怪咖，那种让人们看起来特别另类、小众的感觉了，您怎么看？
答：我觉得其实一个人有很多面，不是我变，而是你只喜欢我的那一面，你只是喜欢《买凶拍人》的那个我，但是其实好像《伊莎贝拉》，好像《维多利亚一号》，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但是都是我的一个部分。我觉得每个人喜欢的部分不一样吧，就像有些人很喜欢《维多利亚一号》很血腥的画面。有些人喜欢我很小众的东西，有些人喜欢我比较大众的东西，其实都是我喜欢，我不太会为观众和他人而改变，因为我自己想玩的东西好多，我想每一次有机会都做一些和上一次不一样的东西，这不是因为市场而改变，这是因为我自己想这样。







10.彭导您现在名气越来越大，那您以后还会拍类似于《维多利亚一号》这么重口味的电影吗？
答：其实我一直有计划做一些重口味的电影，因为计划太多，所以得一个一个来。刚刚也说到接下来我会拍一个战争片。

11.您作品的题材非常广泛，那您有受哪个导演的影响比较大吗？
答：库布里克，我受他的影响很大。

12.您觉得除了您以外还有哪个导演比较帅？
答：好像……一时想不起。（观众笑）

13.AV女优里您最喜欢谁，她哪里好？
答：其实我最喜欢的已经在《青春梦工厂》（又名《AV》）里讲到了，你看《青春梦工场》就会知道，其实胸大不大对我来说不重要。（观众笑）

14.在一个优秀的剧本里面，情节、人物和对话这三个，哪个是您个人最看重的？
答：我觉得是人物。因为我们看故事，其实都是在看人物关系，所以对我来说，有一个能感动我的人物，有一个我喜欢的人物，其实是我看下去这个故事的一个原因。

15.《人间•小团圆》内地版较香港版能删多少？
答：基本上是没有删，但是有一个小的问题，就是有一场戏，是曾志伟在和年轻的小护士做爱，广电局看完后觉得曾志伟做爱不能做太久（观众笑），我不肯定，因为我真的没有看过曾志伟做爱，所以在这个东西上面删掉了几秒。但是我觉得你不要用电影的长度去判断曾志伟做爱的时间（观众笑），这样对曾志伟来说不公平。

16.您对电影的感觉是天生就有吗，还是后天积累的？
答：其实一开始是因为我很喜欢看电影。我经常跑去电影院看，看完我就跟身边的朋友说，这个电影应该这样这样这样改，朋友都被我说的烦了，他们都说要是你觉得自己这么牛，你自己怎么不拍呢，所以我就是这么开始的。所以对我来说，我觉得想要做电影的人首先应该多看电影，要是你觉得不好的电影也没所谓，你去想，到底要我弄的时候，我会怎么改。其实不好的电影对一个做电影的人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17.导演您好，我看了《人间•小团圆》。有一句台词说“渔夫上岸了之后，他的一部分就已经死了”，这话有什么其他意思吗？
答：我很难直接告诉你，因为它跟前后文有关系，所以需要看电影才明白。其实是讲，每个人，离开了他熟悉的环境，心里面都会失去了一个部分，其实吴孟达的角色跟鲸鱼是同一个道理。但是其他观众还没看，目前我不能讲太多。

18.您在选择剧本的时候有什么注意点？
答：我基本上是没有挑剧本，因为我所有的剧本都是自己写的。（那您会接受别人投给您的剧本吗？）因为我自己是处女座（观众笑），不是人家来的剧本好不好，我是没法拍人家的剧本，我基本上一直都是在拍自己写的剧本（那以后会有接受别人剧本的机会吗？）目前还没这个想法，因为其实我自己在运作的计划，我从今天开始不写，一年拍一部，基本上也可以拍到我七十岁左右。

19.想问下您看过《小时代》吗？
答：我不能说我看过，因为好像是我太太在家里放过这个片。（如果您想改这个电影，您想怎么把它改成好的电影？）因为是我太太在家中放的这个电影，我只是在吃东西的时候有看一点，所以要改这个电影我觉得可能要先花一点时间。（观众笑）

20.搬来北京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答：我觉得影响不大，其实这几年我都不肯定我自己住在哪里，我有住在北京，有不停的每个城市跑。但是基本上我觉得在这里蛮舒服，除了沙尘这个事情之外，我有一大帮朋友在这里，其实蛮好玩的。

21.为什么搬来这么多年，国语还这么烂？
答：可能我认识的北京女孩还不够多，所以没有太多机会去交流进步。（观众笑）

22.您说当导演要自己写剧本，那写不出来剧本怎么办？
答：写不出来剧本就去玩啊，你看我的微博一天到晚都在玩，就是因为写不出剧本。（可是越玩儿越写不出来啊）不会，我跟你说，你把所有的钱花光你就写得出来了（观众笑），我每次写不出来东西的时候我就买东西，我把钱花光，我把家里好多钱用掉，然后就写剧本。（那您写剧本的灵感来自哪，又从哪里下手呢？）其实都是从生活里面找，就像《志明与春娇》这个故事都是从我身边，在生活里面找出来的。要是你有兴趣，可以找《志明与春娇》和《春娇与志明》的DVD来看，里面有comment track，题材从什么地方来，里面都讲到好多，基本上都是从生活里面来的。（这两部我都有看过，但是我觉得如果是我来写，就会写得特别平淡特别没意思）不是这样，平淡生活里面都可以找到题材，我说从生活里面找，不一定是要把生活百分之一百的搬过去，中间你可以有些改动。

23.《低俗喜剧》里面爆炸糖那个梗您有没有试过？
答：这个事情是人家告诉我的，我亲自听他讲的。（那您有试过吗？）我其实可以考虑啊。你回去可以和男朋友试一下，但是试完要洗一下，不然不卫生。

24.我很喜欢您电影里的詹瑞文，为什么后来就没有出现了？
答：看情况。因为詹瑞文他自己也比较忙，后来会选择觉得比较好玩的角色出现，而不是每次都坚持要他在戏里。但是我一有好的角色就会找他。

25.您拍的都是小人物、小角色，不知道未来计划里面有没有大人物、大场面呢？
答：我明年在筹备的就是一个战争片，算是一个大规模的片子。其实我不是故意拍小人物，只是我比较关心这种小人物的故事，我觉得比较贴近我们的生活。

26.《人间•小团圆》有人号称是香港版的《一一》，您是怎么看的？
答：说实话我不会这样说，首先，我很喜欢杨德昌老师的《一一》，这个是我觉得我看过最好看的华语电影，所以我不敢说我自己是香港的《一一》，真的不是我说的这句话。但是我觉得，其实我喜欢《一一》的原因是，他关注了很多好像看似很平淡但是不平凡的角色，我觉得很感动。所以我自己在写剧本的时候也很关注这些生活里面的小故事，因为在我们的成长里，大部分困扰我们的事情都是很小的，跟家里的关系，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小，我蛮关注这些小故事，所以在这方面可能跟《一一》有点像吧。

27.我问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您可以不回答，但回答的话一定得说实话，您去过东莞吗？
答：东莞我当然去过啊，但是我去东莞应该不是您想象的那种，我是去东莞宣传电影。其实这次的《人间•小团圆》我一直叫华谊兄弟安排我去东莞，因为我很想和东莞的观众见面，特别是，我相信他们最近，除了看电影，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观众笑）所以我一定要去支持他们。

28.我相信很多的人都会写东西，但是如果真的发表，或者有很多人来审视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就会退却，我觉得有一天您就会觉得您写的东西很欺世，就没有勇气把这些东西拿给大家看，您觉得我们应该怎样对待这样一个问题？
答：我觉得是这样子，因为要是你发表一样东西会觉得不好意思，不想给人家看，但是将来如果去做电影，做电影就是我们拍了一个故事，然后放到电影院里，随便让每个人去看，每个人都会评价这个东西，所以一定要克服这个东西才能做电影。你也不要写了一个东西，怕放到网上去被人评价。一个东西出来就是会被人去评价，如果被人骂，你可以想想是不是不够好，没有关系。

29.您刚才说拍电影要学会写剧本，那您推荐最好的电影学校是哪个？
答：其实我自己没有念过电影的学校，所以我不能说中戏比较好还是北电比较好。我只能说好像北电的女生比较漂亮。


30.以后还会不会拍一些像《伊莎贝拉》这样，感情比较细腻的类似的电影？
答：其实如果你喜欢《伊莎贝拉》，那这次的《人间•小团圆》我觉得你也可能会喜欢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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