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

文/李雨

苍耳姑娘在一处低山长大。
她渺小，多刺，不美丽，枝干常常不经风吹雨打，周身杂草丛生。
在苍耳姑娘还小的时候，她常常羡慕其他植物。

不远处的村庄里有很多会结果的树，秋天一到，那些树的枝干被漂亮的果实压弯，于是有人满怀喜悦的摇晃他们，他们风度翩翩的抖着身子，送走了丰收的人们之后，又一年四季，坚实而富足的继续扎根在土壤里。

稻子们也不错，尽管风雨太多，但她们向来都是成群结队的，而且苍耳姑娘挺喜欢她们的颜色，那一片一片金黄的海浪啊，碰到夕阳照射的时候，真是好看。

说到受欢迎的，还要是那些小花，她们盛夏时候开的最好，苍耳姑娘都叫不出她们的名子，也没人在乎她们的名子，有时兔子一蹦一蹦的，路过结果的树，路过成群的稻子，路过苍耳，来摘她们，带回家。

但是苍耳姑娘最喜欢最喜欢的，是蒲公英了。
风一吹，蒲公英就轻飘飘的飞走了。
没有一株蒲公英留下来。
苍耳一直再见证着他们的离开。

白天她藏在杂草里，夜晚来临的时候，苍耳姑娘安安静静的依偎在自己单薄的枝干上，她想，她是如此小，为何风不能像带走蒲公英一样的，带走她呢。
她想至少有一次，可以飞驰在广袤的天地里，她和所有路过的植物打招呼，她要自由的旋转，毫无杂念的流浪。


于是黄狗叔叔出现了。

黄狗叔叔飞奔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不小心踩坏了苍耳姑娘的枝干，瘦弱的枝干和根皱在了一起，这不起眼的苍耳姑娘，终于终于掉落在地。
她听见黄狗的喘息声，在炎热的盛夏里，黄狗叔叔嗅完了一朵又一朵花的香气，然后慵懒的，躺在地上打了个滚。苍耳姑娘躲也躲不得，无能为力的被黄狗叔叔的耳朵，盖住了眼睛。黄狗叔叔耳朵有很多茸茸的毛，苍耳姑娘有些想打喷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发出的声音很小，像她的刺一样小。

黄狗叔叔再站起来的时候，苍耳姑娘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又离开了地面。
周身没有杂草得遮蔽，田野里日光倾城。苍耳姑娘大口的喘了一口气，然后她身边的所有风景，突然倒退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挂在黄狗叔叔的耳朵上，听见他一边跑一边道别。他向小花道别，向树道别，向稻田道别。苍耳姑娘耳边的风声里，掺杂着无数声再见。

苍耳姑娘这才知道，她走了。

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个被美梦充斥的夜以后，在不知送走了多少株不回头的蒲公英以后，在一只莽撞的黄狗突然出现摧毁了她所有得依靠以后，带着她，开始了漫无目的飞奔和流浪。

这当时不自知的，神奇的，美好的相遇，在她心如死灰的接受着一成不变时出现，看不到她也摸不到她的这只黄狗，在她决心想与泥土融为一体时，突然带她离开了。
从此天地星河，瞬息万变。

无论世界如何变迁，我仍有出走的梦想。

我羡慕过的所有他们都没有再出现过，我心心念念的风也始终没有带走我。
可我这野蛮的刺，渺小的身躯并未使我消失在命运的江河里。
我依附在一个小小世界的身上。这个世界充满着我的美梦，携带着我最好的年华，衍生着我的无畏和力量。

所以开始也必须，一直一直，
与经过的每一处风景结识又告别，眷恋又剥离。
然后又孑然一身，向着未知的前方，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