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的滞留与前进
一般来说,有两种人。
一种人在做计划时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另一种人觉得一切似乎都困难重重。
第一种人往往在计划进行中发现各种困难接踵而至,开始的计划会被搞的七零八落。
第二种人在计划启动的时候感觉很困难,实际上开展起来之后,往往没想象的那么严重。
我本来是属于第二种人的,但是目前却获得了第一种人所遭遇的状况。
即便我考虑到了要面对的很多困难和状况,但是有一个状况我没有加以重视,甚至是忽略了这个状况——那就是我自己。
随意、散漫、涣散的精神、好奇的冒进,这些都是这次巡演中所不时出现在我身上的状况,
其实里面的任意两条加起来,就足以使我的驾驶在半途出事。
在内蒙的路段,我也有赶路发困的时候,每一个打盹都让我神经紧张,赶紧把好方向盘,好在那边的路段都很好,路面外都是小斜坡,没有各种石柱石墩,即便偶尔滑出路面也很容易回来。
在西藏翻车前,险情出现过几次。
一次好像在赶往乌鲁木齐的路上,感觉累了,在路边休息到傍晚。我看天色已暗,就赶紧上车出发,没有注意路面状况,从路面下的斜坡上一脚油门冲上路面,结果正好后面一辆大货挂车疾驶而来,我只来得及往右打一把,大挂车离我的车头也就20厘米的间隔呼啸而过,
差一点我的车头就报销了。。。。
第二次是从萨嘎往樟木口岸,我没有选择常规的国道到日喀则再折回樟木,而是选择了一条小道往吉隆的方向去樟木。那条道都是土路,GPS的定位路线都是老路,而这边一旦有了变化就会出麻烦。我走到一半发现没路了,前面是水沟和大山坡,最终我鼓起勇气冲上了山坡,在大山里的土坑和水沟中前行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才找到路出来。
我在新藏线一路上也是看到了几起事故,但并没有让我多么警觉。
我想很多人都和我一样一直在想,开车的时候事故是怎么发生的。
从尼泊尔回来,我决定不停歇直接杀到定日。
于是开车翻过樟木至聂拉木的十八道弯,往定日飞驰。在出樟木的180度大回环山路上,路边沿山都修了一条水沟,山上流下来的水都是从沟里流走。因为一路小雨,山间氤氲缭绕,景色超群,所以一路开一路拍,精神抖擞,尽管如此,还是差点一个车轱辘进水沟里。
下了山后,路面开始平坦开阔起来,我的情绪也慢慢放松听起了歌,困意也不时袭来。
终于打起了盹儿,因为之前在内蒙也打过盹儿,所以还是没有特别担心,觉得再坚持坚持就能赶到目的地。
结果再一次打盹的时候,睁开眼睛却发现和之前不一样了,因为车的前面就是一个高30厘米的隔离墩,只有半米远的样子,赶紧打把却已经来不及了。然后就是“砰”的一声,那一瞬间基本人的头脑是空白的,有记忆的部分是在落地之后,但是中间间隔了多少秒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有意识的时候我就是斜着躺在车里,车外面似乎在冒烟,身下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我惊慌失措的爬起来摸摸脑袋,没血,略感心安,然后赶紧捡驾驶证和行驶证,我的头脑还是很清醒。而这时有人在摇车,我一看外面围了一圈藏民。他们让我出去,我把两证收拾好,爬出窗外。他们问我怎么样,我说还可以。
于是他们帮我开始推车,十几个人一起使劲,把翻车给推了起来。
随后就是报警,然后就是无尽的等待。
一位藏族大妈给我拿来了一壶热水,一位藏民大姐领我去克她家里,让我坐在客厅,给我倒了热茶,然后还不断的往炉子里加牛粪。牛粪带来的热腾腾的空气让身心俱疲受到惊吓的我情绪稳定了下来。
警车不久到了,联系了修理厂和拖车。翻车后我脖子扭到了,嘴唇也撞肿了一大片,身体感觉很不舒服,尼泊尔的感冒咳嗽还在持续,再加上高原反应,一晚上大脑里不停的像粥一样在翻滚,翻来覆去前后左右全是各种软绵绵虚落落的的棉花团一样的空间,就是一副无路可走的状况。
凌晨5点多,拖车到了非要当时就走。我又怕找不到车去日喀则,只好和拖车一起回日喀则。一路上和一个司机挤在副驾上,经过了定日,看到了路边的珠峰观景台。而我没想到的是却是在拖车上。。。
车到修理厂检查后,底盘的前半部分基本全部损坏,轮胎、前桥、大梁、变速箱、分动箱都有损坏的地方,而这边没有配件。只能从北京发货,于是,滞留在西藏的日子开始了。
日喀则是个很小的城市,两三天基本就可以转完了。
而我在这除了反复等待北京发来的配件,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在日喀则明媚的阳光下,我每天在街头走来走去,就像是一个不上班又无所事事的人,起来就想着去哪吃午饭,然后下午就是闲逛,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就去扎寺后面的山上去转,我已经转了四五次了,转到尽头处就是小布达拉宫。实际上那是日喀则的博物馆。
一般溜达回来到下午5、6点钟的样子,如果不想吃晚饭,就可以去就去扎寺招待所买大烤饼,然后去扎寺餐馆要一磅的甜茶,一边吃着热乎的饼子,一边喝甜茶,然后还可以买一份炸土豆或者这边的特色小吃“朋必”——一种碗豆汁做的凝固品。
每天吃饭闲逛,去山上转山,去批发市场买花生饼干苹果,再去餐馆喝茶,即便是和一个藏民一样的生活形式,却还是无法如同一个当地的藏民一样的状态。
在每天的等待中,我不时地在想为什么会被滞留在这?
也许很多人认为西藏这样的地方会使人催生出很多的灵感,会有一些创作的源泉。
可是我却感觉愈发枯干,没有什么灵感之类的出现,似乎只是在观看,不停的观看,除了用相机记录些东西外,一无所获。
为什么会滞留在这里?
我也觉得这可能是天意,在这里感受下难得的日喀则阳光,平静自己的心绪。
焦虑解决不了问题,急躁更解决不了问题,只有耐心平静的接受,然后再耐心细致的计划才能够接续前进。
不可能每个地方的演出预定起来都那么如意,时间可能不好,主办方不够热情甚至拒绝,这都是正常的,非要强迫性的怎么样,结果也不会如意。
修理厂如果不能很快把车修好,那也就是接受,不然还能怎样,每个选择都已经做完,唯一能准备的就是后面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延着转经筒绘出的山路,慢慢前行。什么都不用想,转经筒轴和木架的连接处是黑色的油污,还有一些米粒儿,就像个教徒一样,他们只是念着哦玛尼呗咪吽。
山路是上行的,爬起来有些气喘,这里的空气稀薄。煨香台里面焚烧燃起的浓烟会飘过面前。因为比较呛所以要摒住呼吸,这样过去的时候胸口就会憋闷一下。
在坡顶或拐弯处处往往会有些平台和石壁,石壁上画着一些佛像,还会搭上小的佛龛,里面是唐卡佛像。这些地方香火更旺,更多的米粒儿和供品。
路边不时会有搭好的长条椅,往往会在树荫处,人们累了就坐在这,一边摇着转经筒,一边聊几句。有的人会坐在地上,很有味道的唱起经来。路过的人会给上他几毛钱,表示敬意。
山路慢慢就到头了。下山后就是街道和店铺,该买饼子买饼子,该买酸奶买酸奶。
路边的小黑孩儿依然在快乐的玩耍,也许会好奇的看你一下,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我没有什么可沉浸的,最多就是考虑自己的现状。在这样的街道上,在这样的阳光下,在这样的山坡上,我该想到些什么,能够获得些什么。
至于失去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去阻止,只能让它失去。想了只能是徒生烦恼。
我实际上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没有翻车,那么我现在应该到哪儿了,应该是个什么场景。
而应该的没有应该,不应该的却在应该。
我依然还是没有信佛的心情,但是有了更多的关于佛性的思考,关于一种度的思考,
也就是适可而止的心态。它可以运用在任何事情上,不管是谈事、聊天、购物、工作、吃饭还是演出、住宿、赶路。
这种判断力和心态一旦能够熟练的掌握和运用,那么人生很可能会是另外的一个天地。
在自己不能决定事情的结果时,我们能做的就是忍耐,在忍耐中要能够细致平静的去做一些努力,让事情向有利的方向发展。
而当我们又能够重新做事的时候,不会再要求那么多的尽善尽美,因为自己认为的尽善尽美不一定是真的尽善尽美。而退而求其次才是我们一生中做的最多的事情。
那张白色的面具看着有种莫明的心疼……
扎寺后面的山好像我也转过,不过我更想说的是,走了这么长的路,看了这么多的人,居然还是没有克制,打盹开车,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呢。人活着,好像重要的,始终是某种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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