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城市精灵

我初次踏进这个地方是在一个黄昏的午后，春意还不是很浓。路旁的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摇摆。
我沿着街道往东走，穿过人群聚集的广场，能看见长椅上休息的人们，或倚靠、或独坐，疾驰的汽车在眼前掠过，他们无动于衷。
我失业了，要不也没闲暇功夫在这个城市的街道游荡。我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劳动，以旷工发泄心中的郁闷，直接后果便是离职的消息日期而至。是的，我失业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我以冲动的决定换来了这样的结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还是会这么做，区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在向东走的过程中，我脑子里回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我想起了她，想起我们最后的对话：以后再也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果然，之后的几天里手机上再也没有显示她的号码，那一串我倒背如流的数字消失了，甚至连短信也没有。我们的爱情在经过七年之后戛然而止，结束的果断干脆，让人惊愕。
把失业和失恋放在一起看，都有一个共同的主观原因，那就是我疲惫的心。在苦苦支撑于挣扎后，我选择了最痛苦也是最轻松的方式。我像一头受了刺激的野兽，不堪忍受牢笼的束缚，挣扎着往笼子外面冲，尽管遍体鳞伤却也心甘情愿。
不去想了，我宁愿失去记忆，这样我的生活就充满了新鲜感。一切都要重新经历，一切也都等着我去体验。抬起头，一个霓虹灯牌上挂着大大的“舞”字，入口处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买票。没多想，我走上前去，五块钱买了张门票，上到了二楼的，里面是一个舞池，光线昏暗，几乎看不到人影，在吧台前靠着几个女子，衣着暴露，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红光。
我找了个靠里边的位子坐下，要了瓶啤酒。舞池中的人影晃动，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在灯光由暗变亮的过程中，我才看清了整个舞厅的模样。暧昧的灯光、动感的音乐，让我想起九十年代，那时的舞厅就是这个样子。想不到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里寻找到了就是年代小县城的感觉，很诡异，但我也感到了一丝兴奋。
刚坐下不久，一位身穿红色短裙的女子向我走来，带着微笑，好像认识我一样。她坐在我右边，自然地询问我的情况，我一一作答，没有 丝毫隐瞒。她大约二十五、六，口音像南方人，她的回答也验证了我的猜测。她从重庆来，来西安已有两年多。
她拉着我进了舞池，扭动着性感的身体，在灯光由明变暗的过程中，我看见她化了妆的脸上闪烁着多彩的光芒。在她的带动下，我也跟着节奏晃动，左右摇摆。我不会跳舞，动作肯定相当难看，但并不妨碍我宣泄自己的情绪，我承认，这种方式能迅速消解心中的苦闷，在短暂的时间内获得精神上的享受。
跳了几曲之后，我回到座位，她朝角落里的座位走去，看上去她和那个男人很熟，打招呼后落座。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举起酒杯与她对饮，此时，灯光暗下去，舞厅内一片漆黑。
大约持续了五分钟，黑暗中的人影重又浮现，我向角落看去，她已经离开，且不知去向。我依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沉浸在与她共舞的十来分钟里。她的头发染过色，呈棕黄，略微弯曲，脸上的妆很重，眉毛显然经过精心修剪，一身白色紧身T恤把她的身材凸现出来，配合着诱惑的动作，相当具有煽动力。我想，任何正常的男人也经不起她如此纠缠吧，再闷骚的男人在她面前也会原形毕露。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她又来到我眼前，依旧面带微笑，这时，我才看清她腿上的黑色丝袜，在短裙的映衬下，吸引了不少周围的目光。这个晚上，她是最闪亮的公主，没有人能抢走她的风头。
时间过的很快，散场的时候我要了她的电话，她没有拒绝。
出了舞厅，城市已经进入休眠状态，大街上人影稀少，我沿着原路返回。路旁有人在睡觉，能看出来是进城务工的人，旁边停着三轮车，可能是在城里帮着拉货的。此刻他睡的很熟，单薄的被单裹在身体上，微风吹来，他凌乱的头发随风摇摆。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注视着他，听见了轻微的鼾声。一个摩的司机迎面而来，问我走不，我摇头示意。他向左拐，消失在昏黄的路灯阴影中。
脑子有点乱，我又想起了惠珊，想起了她给我说的话，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想了很多，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想起了那些争吵的瞬间，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一次见到惠珊还是我上高一的时候，从乡村中学考入县中，我们被分到一班。她留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开朗乐观，我就是被她这种性格感染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我有意无意的制造与她接触的机会，但她好像没有察觉我别有用心的举动。比如，我经过她桌位的时候故意提高嗓门，咳嗽一声，以显示我的存在。或者在课间十分钟的时候靠在二楼的栏杆上透过窗子偷看她，她坐在窗子前，玻璃窗像一面镜子，展示她的魅力，那是吸引我的让我心跳不止的图像。当然，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我的异常，甚至根本没有朝我看一眼。这一度让我沮丧，怎样才能让她注意到我呢，躺在宿舍的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窗外的月光皎洁，我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初恋的感觉。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上，她报名参加长跑，得了第三名，我兴奋的端着一杯水递给她，她冷冷的说，你没看水都凉了，还让我喝。我尴尬的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个夏天热的人受不了，在我租住的城中村房子里，电扇根本无济于事，静坐在床边也会汗流浃背。所幸这样的日子并不漫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有时候一场小雨就能带来几天的凉爽。我也不知从何时喜欢上了下雨，并不是因为它能降温消暑，是它柔软细腻的水滴让我感觉舒服。它像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轻柔的抚摸着你的脸庞、肌肤和身体，尤其是一个人落寞的时候，站在雨中，我能感受到它的无限温暖，它把自己的情感倾泻在我身上，我闭上眼睛去聆听，城市的喧嚣被抛在脑后，只有它柔美的身姿在空中飞舞。有时候它是委屈的，有时还会大发脾气。不管怎样，我喜欢它的直率和坦荡、温柔与妩媚。
一点多了，实在睡不着，我拨通了舞厅女子的电话，她叫慧杉，竟然和我女友的名字一样，虽然字不一样，但在她告诉我的瞬间还是有种吃惊的感觉。我问是不是贤惠的惠，珊瑚的珊，她说不是，是慧杉。是命中注定的相遇还是偶然的遇见，我分辨不清楚。电话通了，她刚下班回到家。听筒那边她的声音略显疲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我随便问了几句便挂掉电话，她可能也困的想睡觉了。梦里我又遇见了她，在一个人群噪杂的广场，她毫无顾忌的翩翩起舞，裙摆上下浮动，身子不停旋转。
周末我约她出来玩，她爽快的答应了，说要去小寨买衣服，多我一个人陪也刚好。在百汇的市场里，她流连于各个小店，拿着包问我好看不，这件裙子怎么样。我都点头称是，她却露出鄙夷的神情，怎么一点立场都没有，这个包是去年流行过的，裙子颜色太暗。我回说，我也不懂啊，我自己买东西都是提前想好款式、价格，然后十分钟就买回来了，我也不关心时髦与流行，因为我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时尚。她嘿嘿一笑，男生都这样。我告诉你吧，时尚就是大街上流行什么，什么就是时尚。我略有所悟的回答，那黑丝袜应该算作时尚吧？她扭过头抛下一句话：自己想去！我呆立了几秒钟后自言自语，算，应该算吧！
买完衣服她又想去做头发，询问了之后人家告诉她，她的头发折腾太频繁，不能做。带着失望与遗憾，我们去了一家自助餐厅吃饭。那个下午她吃的很多，饭量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我有一种记录的冲动，于是我把这些荒诞真实的经历发在了一个论坛上，我想还原慧杉的真实生活，这也是我仅有的表达理解的方式。一切的故事发生都在意料之外，这是生活带来的惊喜，也是我乐于接受的。
慧杉看到了我的帖子，没想到她的反应竟是愤怒。她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想她一定加深了对男人的憎恶感，一种被欺骗戏弄的感觉。这不是我的初衷，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当我再次拨通她的号码时，已经无法接通。她在向我表明不想再见到我了，于是，我也把她的号码从通讯录里删除。我原以为自己的文字能让她至少看出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忠实的还原她们的生活甚至喜怒哀乐，没想到她从此再也没和我联系，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
我记得初次在外面见她的样子，她戴一顶浅黄色的草帽，绿色纺纱裙子，脸上的皮肤稍显干涩，那是长久的化妆品催化的作用。我又记起了她手机里那张照片，那是家里盖得一幢小别墅，掩映在绿树之间，她的房间全部是粉红的颜色，床单、窗帘、被罩，她斜躺在床上，展露着性感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我把她与《观音山》中的南风混为一人，同是西南小城出来的姑娘，一个在酒吧唱歌，一个在舞厅陪舞，南风的迷茫、绝望应该都在慧杉的身上出现过，在面对无奈的生活环境，她们必须变得坚强，来抵抗这个冰冷社会的侵蚀。
我与她的缘分只是舞厅的几次遇见和周末的闲逛，我以为能给她的生活带来不一样的味道，后来才发现，这些她根本不关心。我猜想，此刻的她正在酣睡，在下午的时候她会赶去舞厅上班，忙碌且疲惫，她还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沉默的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试图走进她的生活，去倾听她的故事。还会不会记得那支塑料纸包装的棒棒糖和舞厅窗外飞舞的灰尘。
她还会遇到更多的男子，也会与他们一起编织未来的生活，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抛给我的问题：你娶我吧！那一刻我是被感动过的，不管她是戏谑的玩笑还是虚假的欺骗，每次想到，都会让我感觉安慰。
但愿她的生活安好，会有一个理解她的男人陪她过着平淡的日子，在那幢绿树掩映的房子里，一定有她的幸福，我固执的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