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另一个故事——刊载于119期《风尚志》

                
                
有一个故事，所有人都会讲：“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循环往复，像套娃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看似有玄妙，实则到最后什么都没讲，只是在原地打转。山路十八弯，绕到最后发现回到原点，主角配角都没变，唯一消磨的是唾沫，干涸的是喉咙。
讲故事的人，除了童话大王郑渊洁，剩下的就是小说家们了，之所以撇开郑渊洁，是因为他的故事着实有够天马行空。故事的主角不再是男孩女孩、男人女人，而换成了大灰狼罗克或1960年版号码为VIII I92975321的1元人民币。桃乐丝的梦幻游记已经不再新鲜了，此后再有类似奇遇记大略也引不起什么阅读兴趣。人民币的奇遇记倒是另辟蹊径，除了主角特别外，还满足了不少人的诉求——好奇他人他物眼中的自己是何模样。于是他讲的故事不仅仅取悦了孩子，也让成人愿意放下已知的规则沉溺其中。
郑渊洁式的童话又与《小王子》不同。郑渊洁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串起了他庞大的童话王国体系，野心之余更可见其借故事说现实之意。而《小王子》的Antoine de Saint-Exupery，他自身就是一个传奇，这更让他笔下的故事平添了一抹幻境感。旅行在各个星球上的小王子，看到日升日落，听过驯服与被驯服的故事，看过一盏盏路灯亮起又熄灭。庞大世界孤独行走的落寞感与庞大世界一次次邂逅的丰富好似悲喜的两面镜子，时而重叠，时而交替。它并非胜在故事的奇特与离奇，而是一种弥散在其间的浪漫感，让人心生向往。郑氏童话是有机结合体，你认识了一个主角就会认识与其有关联的第二个，一路走下去，看着现实社会的倒映，就熟悉了整个城堡里的人们，认可了其间的思维模式与规则。Antoine de Saint-Exupery却让你知道，他只是一个造梦的人，你身处梦境，美好得无法描摹的梦境，与现实世界毫无关联，摒弃了故事的外壳，直接与你的心灵发生共鸣。
这样的故事，在你脑海里留下的印记是与情绪相关，一旦想起，会有种轻雾渐浓的梦幻感，少女时代迷恋的言情小说大多也有此功效。琼瑶的故事，多能让人看着上句猜透结局，少女们也并非无脑，单单喜欢的就是其中的梦幻感，越不现实越好，她们要的就是那种沉溺感。年纪再长一点，就会开始喜欢亦舒、黄碧云，因着她们的故事里，有着世态炎凉，有着走过梦幻时代的清醒与自知。场景简单，没有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也不见多流动的意识交错，精彩都在主人公的对白中，不乏读后奉为箴言的句子，与生活很相似，没那么多过程，结果在几番言语交错之间就定好了音符，演奏出来的曲子不论动听与否，都无法修改。分类专家们管这类小说叫“都市小说”，大意就是它们比琼瑶系列更现实了点，更贴近都市人心态了，实际上，故事架构仍旧是单薄的，简而言之都是女性成长史。
还有一部分读者，更愿意选择侦探小说或悬疑推理小说，这是一种更让人有代入感的模式，发现真相的过程中，一次次与作者进行智力角逐，猜对或者没猜对故事的结局成了其他模式无法附赠的礼物。早期连续剧形式的福尔摩斯渐渐不再时髦，现下流行的侦探小说以经典的阿加莎系列与新兴的日本侦探系列为主。阿加莎是少有的女性推理小说家，她的语言没有正规学校教导下的约束感，主角往往是敏感孤独而骄傲的，明线和暗线的设置颇为讲究，不少人曾拿她的小说与古龙相比较，觉得两者很多方面都很相似，对主角的传奇感和故事结局的离奇性有着极致的追求。
这不免让人感叹，无论作者多想表达出自己的独特，总有一个与其不远不近的影子，不浓不淡地相随，挥之不去。小说也会像人一样，同一作家笔下很容易诞生双胞胎的现象，于是有些索性就成了续集或者番外篇，剩下的，作者也毫不避讳主角之间的相似性，亦舒的小说里就有很多个“家明”。这厢的家明牵着玫瑰轻歌曼舞，那厢的家明却是个懦弱无能的富二代，读者也不生气，还引发了“寻找家明”的趣味活动。
奇巧的小说也好，如梦的情境也好，都是给你我一个空间，遁入借以逃离现实一会儿。穿梭在空间之中，难免踱进上一次停留的庭院，再捧一盏香茗发会儿呆，也不是不可。恰似一句“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博览群书，心头最爱的故事，也只得那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