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久长时

小说 创作
春圃 发表于:
南风09年8月号 2009-08
我看着夏井文顶了一脑袋小毛刺儿从理发店里走出来,她不以为意地在头上抓了两把,好像挥去云彩似的漫不经心。我说夏井文你失恋了也别这样,拿自己头发当试验品你恋爱谈得智商都走形了啊。 夏井文不理我出言讥讽,好看的纤细手指继续抓那刚刚由飘逸变为半寸的小平头。见我仍是一脸不屑,终于开口。怎么着,怎么着,我恋了6年失身失心又失态的还不许发泄一下子。你守着你家坚早晚有一天也是我这个下场,女人懂事儿怎么了,懂事儿还不是错了。都是借口,你继续和男人懂事儿的下场就是被男人以懂事儿为借口一脚踹了…… 她口吐莲花般继续唠叨,大有发泄之势。其实我知道她一直是不大想说的,只是憋在心里时间长了自然需要发泄渠道。我早上睡眼蒙眬地被她叫起来,以为她在憋了一周后终于要一吐为快了,却在梳洗完毕后被她拉到了楼下的理发店。 她说,她要剪个板寸。 女人被情伤了最好什么都别劝,我像傻瓜一样试图尝试的下场就是被她从理发店赶出门。那么难过不如哭一场更痛快,坐在店门口的椅子里逗小店老板的猫,我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夏井文出来震我敏感纤细的神经线。 江建平的确是好。体贴,温柔,虽不是出色的样貌,却极有男子气度,是那种发起脾气来也依然让人觉得他好的类型。他是井文的高中同学。 从照片上看,高中的夏井文长得不算美女,却难得有美女的气质。小鼻子俏生生地衬着眼睛里的明朗媚态,不是媚俗,是青春的、清纯的,又有点野性的媚,好像山林里偶然迷失的小鹿,眨眨眼,看着你时也是本人不自知的俏生生,让人三魂七魂都归错了位。 这样的美女不会没人追,何况高中生都是外貌至上的年轻一代,自然不会少了井文的风言风语。井文从小就被母亲潜移默化教育成一个懂事的女孩。故而没上高中时就知道怎么婉拒别人的约会,怎么甩掉跟踪她的小男生,再怎么把放在课桌里的情书完好无损地退回去又不伤了那人的心。一个女孩子连拒绝都做得如此完美,自然是更添魅力值。男人都一样,觉得做不成恋人至少能混个朋友也有希望。 我问井文那时篮球足球排球网球那么多擅长体育的英俊小伙都被你一脚踹开了,那平凡如江建平怎么就把你迷得跟傻子一样只差私奔了呢? 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好。 像君子一样的好。 我白她一眼,却知她这样说不是没有缘由。高三的时候井文因为考试原因离家出走,在火车上碰到要去异去学习的江建平。两个人的家庭在S城皆是大户,长辈之间彼此熟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不曾说话。 建平看她随身只带小包袱,大考临头却一身悠闲打扮,问她去哪里。井文也不瞒他,直说离家出走。眼前的这个男子有足够的耐心听她一五一十地讲自己的愤慨。家长怎么不理解,老师怎么心存偏见。他买东西给她吃,热热的牛奶鸡蛋和微甜的面包,自己却只是看着她狼吞虎咽。晚上睡觉,他让出他的座位给她打盹,兀自立在她身边摇摇晃晃。 井文说她就是这么爱上他的。他足够绅士足够君子,他符合她对爱情的全部幻想。后来下了火车他把她送回家,怎么样保证让她同他一起去学画画。两个人虽是没有表白却也算是郎情妾意了。原以为一起考上大学便有结果,却不想建平的文化课分数线差一点没有过,他再不见井文,却被井文堵在门口。他低着头说他觉得他们不合适,毕竟井文是要到Y市读大学的,而他只能留在S城打理父亲的生意。 井文不管他的解释,抱着他就哭,眼睛像望远镜里看见的星星一样明晰地闪着光,建平木讷却毕竟是男人,他被她的青春的气息吸引,两个人在小房间里干柴烈火,醒来时就私订了终身。 2 我和夏井文认识是在大学里,她不张扬、不浮夸、不做作、不自恃孤傲,也不像其他的同系女孩子一样往脸上涂鬼面一样的化妆品。我们同样喜欢吃辣,喜欢在不高兴的时候骂脏话。喜欢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欣赏风景。大二结束的时候井文对我说,和我在一起至少让她长胖了十斤。没有烦心的事儿,她做梦都能梦到我俩一起在学校门口那间四川菜馆里点菜的情景。 后来毕业了我们进同一家公司,同屋共住,情同姐妹,除了生理期发发脾气掉掉眼泪,感情还是好得和过去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江建平也是大学的时候,对于井文的这个男朋友,来龙去脉我是听她讲过的。看照片时已觉得有些诧异,只是见到真人还是被小小地雷了一下。可能是我这个朋友实在美貌,对于外表平凡和英俊基本不沾边的江建平我是有些替井文惋惜的。毕竟,大学里追她的男人也排成行。只是她仍然坚守这一江之堤,不给任何人机会。满眼温柔都是对这个死心塌地的男人。 建平到Y市谈生意,井文约上我一起吃饭。在电话里他说,他已经在餐馆里等着我们。下了课两个人一路狂奔,已经是吃饭的时间,满桌满桌的人。和井文一起进了包房,江建平正独自坐在那里看窗外风景。这毕竟是Y市最好的海鲜酒楼,每个包房的窗户都能看到一览无余的Y市风景。 他站起来与我握手,礼貌得体。井文长时间未见他了自然是眼睛乱放光,若不是我在场只怕早已投怀送抱。 江建平说,听听井文提起我,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井文脾气不好还任性,都是家人宠坏了,这么长时间幸好有你照顾她,我得敬你一杯酒。满言得体的说辞,并无阿谀或褒贬,这么会讲话,即使我与井文来日有了不和,为他这番话,也会很快化解掉吧。 他表情释然地给井文剥了一只虾,放在她碟子里时不忘加上调料。他是不会随口说我爱你的男人,这一点在我听井文说起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男人,只能是他对别人好。别人对他好,男人还可加之金钱还了恩情,女人则危矣。我看着他对井文平平淡淡的宠溺,没有时下年轻人在公共场所不得体地抱来抱去和废话一般的山盟海誓,只是剥了一只虾子放在她盘子里,却让人感受到他暖暖的温情。井文死守这一江之堤我是可以理解了。 只是,他们这样是否能有好的结局。 爱情只在其闪光的时候有颜色。一旦阳光走了,两块金子不过就是两块金子,他们能否熬过彼此的棱角,熬过没有光芒照在身上的日子。更让人担心的是,他们甚至不在同一座天平上。 3 我的担心在多日后有了结果。 井文一我曾上课的平面设计工作室学习,加上学校的课程作业,只怨自已为何没生出三头六臂,她忙疯了一样学校工作室两头跑,回来向我抱怨那老师的作业多么让她头痛。而我当时已经着手做一本老师布置的画册,被工作室的老师几次责骂,比她头痛多出十倍,对于她的抱怨我是可以理解的。 江建平打来电话问井文在做什么,井文眼睛盯着屏幕,手里鼠标键盘如同双剑合璧一般左右开弓,她有些烦闷地说在赶作业,建平问是什么作业,她说关于一个电脑折页的作业,很麻烦很啰嗦。 建平似是喝了酒,在那端半天不说话。他们一直各忙各的。她了解他生意上的那些需要应承的事,体谅他的压力,所以从不与他争吵或是闹脾气。而他却从来不知道她整天为之忙碌的那些所谓设计究竟是什么。无论是意大利荷兰日本英国或者是其他哪个国家的作品,在他看来都只是他们之间不能被填平的缝隙,他不能了解她的专业或者功课,她却熟知完整的他,这让他觉得不公平。但他又束手无策,这么持续着,彼此都带有很多烦闷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为对方的不知道不谅解而发怒,他们开始吵架。 井文摘掉耳机开始吼,我怎么不知道你的难处了,我的难处你知道么? 我听不下去,只觉得自己的担心眼看就要实现了。井文对着电话讲了一个小时,由最初的轻言漫语到剑拔弩张,最后两个人和好如初,仿佛释放一般,他们毕竟都还是孩子。 那次之后的寒假井文回家,在Z城下火车后还要转汽车回S市,建平那天有生意要谈,没时间接她,井文下了火车,却接到建平父亲的电话。 已经六十岁的老爷子坐在车里等了她一晚上,见了她只问饿不饿,夜里十一点,各路饭馆都关了门,他带她到唯一营业的一家肯德基吃饭。自己只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神情俨然已将夏井文当做了亲生的女儿。 事实上江家人早已认定井文是未来的媳妇,无论家世还是为人,井文都是他们甚为满意的人选。何况夏江两家早有生意来往,牵钩持藤彼此早就不分彼此。他们的结婚在另一方面说也是利益的重组,让夏江两家在S城的生意比曾经更稳固。不管他们怎么想,长辈们早已认定他们毕业就结婚才是最好。 井文的确是饿了。她自顾自地吃,江父忽然说,井文,我早已当你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儿媳,是女儿,你明白么? 井文点头说明白。却听他又说,若是建平那小子将来敢与你犯浑,我一定打死他。 这便是了。井文听他这样说,感到自己的未来仿佛已经既定,一种难以说明的恐慌和未知让她害怕,难道她真的要回到这里,这个她自小便打算逃离的小城,在这里结婚生子,过着和母亲一样的生活?她知道自己那时的表情已经僵住,只是想收住却是来不及了。 井文在回家后急急打电话给仍在睡梦中的我,一五一十说了晚上的事。我只问她是否也打算嫁给江建平,并且这辈子就心甘情愿留在那里给他持家生子,她支支吾吾,在那端却不说话。 我放下电话。一旁的坚被我吵醒,睡眼蒙胧地问我是谁,我要他继续睡,走出房间冲了杯茶。 我想井文并不是不爱他,只是,年轻的我们更想要的是在天空飞一飞,哪怕会有风雨,井文并不是养在花瓶里的玫瑰。她有根有泥土的陪伴并且充满自然赋予的独特野性。那里早就容不下她,两个人继续用这种不对等的心理面对未来,无论是一个人上,还是另一个人下,都是迟早要摔伤的。 4 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我陪井文到伊士丹去买小孩子穿的衣服。江建平姐姐的孩子快三岁了。井文在礼数方面一直是周到的。 那次以后两个人没有再吵架,两方家长忙着生意往来,井文的父亲出门谈生意带的却是江建平,井文回学校时接送的人都是江父江母。他们像轨道上跑的火车,忙着顺轨而行,依然爱得温暖,却是难有当年的金子般闪光的时刻。 我和井文即将毕业。两个人选了同一所公司,房屋租赁或是学校的事情都已办妥,只等着毕业就去上班。 对于井文的上班,夏江两家人都是有意见的。本想等井文毕业就要他们结婚,现在她执意不肯,父母劝了半天也不是不见她点头。 江建平没有为难她,他对两家父母说井文刚毕业,是应该在外面闯一闯,他们都这么年轻,结婚的事不着急。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握着她的手。井文忽然眼眶微微湿热,她看着江建平的背,他知道她根本不想回到这里,不想像那些高中同学一样一辈子守在这个小县城。他一直那么体谅她宠溺她,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设计,为什么能对着杂志里一幅好的设计作品就说出一大堆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井文忽然想结婚就结婚好了,结了婚她依然可以做她想做的事,因为她要嫁的男人是江建平。然而她却没有说出口,一股莫名的情绪控制着她的声带,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像死水一样沉默着。 晚上建平带她出去吃饭。两个人很久没有这样单独地吃饭。建平说了很多笑话给她听,井文漂亮的眼睛因为微笑甚至流了眼泪。 然后他忽然看着她说,井文。 我知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一直就这么不般配,你的领域我不了解,而你却了解全部的我。我在想也许你和其他人在一起会比和我在一起快乐。井文想说什么却被他制止,他说,无论怎样,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我希望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然后过得幸福。 井文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辩解的话在嘴边,却是说不出口。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她也一样爱他。她想告诉他她爱他,告诉他她不在乎彼此间的所谓缝隙,无论他知不知道那些意大利荷兰日本英国或者是其他哪个国家的设计师,她都爱他。她愿意为了他回到这里,做他的妻子,为他持家生子。可哽在喉咙里的莫名情愫却还是让她开不了口。她只能默默看着他,再次红了眼眶。 新年过后的三月,在我们都为了一项准备了半个月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睡觉时,江建平忽然打电话给井文说分手吧,一句前言后语都没有,只是一句分手吧,井文愣在我旁边的椅子里。 她镇定地问他,你想好了?建平说是,他翻来翻去想很久了,这是最后决定。分手吧。 井文问他为什么,长辈那里怎么交代。他说没有原因,就是想和她分手了。长辈那里他会去解决,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没有原因,就是他厌倦了。 井文握着电话说好。那就分手。江建平你是混蛋。没有留恋也没有多余的话,两个人像排练已经背诵很久的台词一样挂了电话。 我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井文面无表情的神色。还是俏生生的鼻子和好看的眼睛。她抓起咖啡杯到茶水间去倒水,走得太急,腿磕在椅子上,嘭的哽哽的一声,却没有停下来。我看着她倔强的背,有些微颤的肩膀还是那样瘦弱,衣领上的绸带随着她走路的姿势一晃一晃地飘着。她的心,我在想,只怕早已疼得淌血了。 5 失去爱情的井文并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没完没了地吃零食或者每天活在眼泪里。因为顾虑到两家父母的感情和生意之间那些说不清的往来,他们的分手的事还是秘密。江建平的妈妈时时打来电话要井文注意身体,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要同她出去逛街,要一起吃饭喝茶。 井文接电话时的样子让我想到某种荒原上不知所措的食草小动物。只是她应付得很好,没有被瞧出破绽已经是幸运。 公司有同事频频向单身的井文示好,她将小时候那一套拒绝的功夫继续发扬光大,还是独自一个人。偶尔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动情处不免掉眼泪,这是唯一的发泄方式。 江建平偶尔有短信来,无非是两家照例见面前的例行问候。我不知道井文在等什么,也许江建平的回心转意拖的时间太长了。但井文还是死死地等着。 一日问她将来究竟想做什么。她说没有什么宏图大愿,钱赚够了自己开家影楼,专做婚纱生意摄影,来来往往看的都是幸福的人,自己再不幸也忘了。 她说这话,眼睛里滴水一般透着清亮,这些个月一直活得安静。没见她这般神色很久了,仿佛开心大笑都是上辈子的事。她的伤不会这么快痊愈。我知道,但只希望那个男人的动作能快点,不要这么让她难受。 秋天的时候公司接了一个项目。S城的房地产老板要在Y市开家影楼,要求做一整套平面和室内设计。开了会,我同井文分到同一组。店名实在俗气得可以——“缘定今生”,我咧嘴,被组长瞪。顾客再俗气也是上帝。 井文做的系列很漂亮,不同于我的浪漫华丽风格。她加了很多色彩进去,不艳不乱,实在大胆创新。S城的老板在会议室指定要她的系列。我被井文嗲得来不及嫉妒生气,只有打下手的分。 店面开张前我们接到邀请卡,有专车来接,算是犒劳我们这些日子的辛苦。不愧是有钱人,礼数周到至极。只是,这些日子加班都累得要命,难得双休日在家躺着才是幸福。蹭点喜气也好,我抓着赖在家里的井文一同去。 江建平先生的出现没有吓倒我,他倒是让同我一起前来的井文大大惊吓了。他对她说,这个平平的短发发型显得她更加可爱了。我不待井文做出反应便如交货一样把她推给他,他说了声感谢,并应允等我结婚时婚纱照全部免费算是答谢。 我说给那么点谢礼你不觉得太亏心么。江建平没空搭理我,他把也带到楼上准备解释清楚。 6 坚来接我去看电影。开门的井文让他差点以为走错了门。那一头小毛刺儿刚刚用清水洗了,现在还湿漉漉地闪着孩童般的水光。我有点不放心井文。她还是失恋的女人,失恋的女人都需要人陪。 我说干脆不去看电影了在家吃饭也很好。井文一脸不领情笑着说你赶紧该去哪儿去哪儿,我可不想再听你在我面前像祥林嫂一样啰里啰唆。连推带搡地轰我出门,再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干脆决绝。我知道她不过是想自己躲在房间里,在我看不到她的时候好好哭一场。女人有时就是这么傻得可以。 周五难得没有加班,井文却还在赶她那个小组要做的活计。走出公司大楼时我接到江建平的电话,他的声音还像曾经一样礼貌清朗。他问我是否有时间见一面。我心中纳罕称奇,却实在想为可怜的井文讨回公道。 我依旧约在咖啡店见到他,没有失恋男人的邋遢或者失意神色,衣着干净挺括,好像刚参加完婚宴一般。若要挑出一丝不妥,便是满眼疲态难以掩盖。 他到Y城来签合同,顺道谈下一个合作项目的事宜。他打电话给我,想知道井文好不好。我说你既然这么关心井文为什么还要和她分手,你俩是不是恋爱谈得太顺要找点什么小刺激彼此震吓一下看看对方的神经线是不是足够坚强。 江建平笑, 笑得实在好看。这么平凡的男人笑起来却如暖煦轻盈。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放着井文这么优秀的女孩还不知道珍惜。 我说不然呢,你爸妈都喜欢她,你姑姑喜欢她姐姐喜欢她,连你刚出生的小侄子都喜欢她,你呢,你还喜欢她么? 他喝眼前的茶,不紧不慢看着我。当然,我当然还喜欢她。 那为什么要伤害她? 我们之间需要时间。 什么时间?别说什么你配不上她之类的话,都是借口。 我需要点时间。 我一点也不优雅地大口喝着咖啡。他说,你说得没错。我爸爸喜欢她,我妈妈喜欢她,我姑姑姐姐甚至刚出生的小侄子都喜欢她。她懂事,聪明,优秀,会体贴人。所以我不能让她过得不快乐。我需要时间。 我啼笑皆非。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被卡车撞了。他看我似笑非笑,说,你也许不明白。但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并不会幸福,至少现在是。 因为她太懂事么? 不完全是。她的懂事让我心疼,我和她分手,只是想让她更幸福罢了。他说着,严肃地笑了笑。 可是你现在只会让她痛苦,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把头发剪短了? 我呆在原地,这个男人怎么知道。 他明晰地说,她不高兴的时候就去剪头发,这次肯定也一样。 相处六年果然不一样,连对方分手后去做什么也知道。我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为井文讨什么公道,他们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外人,做好旁观者就好了。 你找我出来,要我做什么。我不再和他打哈哈,直奔主题。 这样拜托也许会让你觉得可笑,但是,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她。我知道你们一向就好。他说。不是随口敷衍,而是托付珍宝一样地问我。 这照顾包括帮她介绍新的男朋友么?我不是奶妈,超过三个月我就清仓促销。我承认自己坏心眼。 他笑,他说杨小姐我知道你对她好。这从第一次见面时就看得出来。拜托你。 就是这样,这个男人把他最珍贵的宝贝托付给我,事实上任何人都不是对方的所有,我们竭尽所能做到的只是让自己幸福。而江建平真的让我感动。他的爱是我见过最残忍也最无私的。秦观说得好,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明知道她不想回到那个偏僻的城市,于是短暂地放开她,忍受孤独寂寞和旁人无法体会的坚持,将公司的市场转到Y市,在此地设了分公司,自己做老板,不再依靠父亲的力量活着。再为她开了这家婚纱影楼,用这种电影里的情节去感动她。这些,都只不过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让她幸福。 7 我在婚纱店转了几圈。是街角的位置,阳光和树叶已经将那面环形大玻璃上印满了斑驳树影,阳光一闪一晃的,煞是好看。 爱情是什么。我在想莎士比亚的话,爱情就是要让你爱的那个人幸福。是的,只是这样就够了。 他们一起从玻璃制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时,宛若新婚夫妻。井文原本苍白的脸已经难以抑制地染上腮红般桃色,下面的口哨声让她皱起俏生生的鼻子,掩面遮羞。只是喜悦难以掩盖,我看到她眼睛里闪现的微小光亮,在她走近我的时候愈加清晰。 她难为情地说不知该对我说什么感谢的话。我说什么都不用说。只是我结婚时除了免费的顶级婚纱摄影,你还得另外送我一套真的婚纱,得要最贵的。 井文骂我贪心遭报应。 我说怎么会,这三个月我要跑腿要装傻还要夹在你们中间像山顶小屋里的接线员一样传话,真是比抱枕的红娘还辛苦呐。 她笑着应允,同我拥抱。我闻着她衣料上清新的幸福味道,有些哽咽地问她那你呢,结婚前还有什么计划么。 她吸吸鼻子说当然,眼睛里明亮的水光仿佛即将漾出来一样。我耳边一阵热热小风,只听她带着笑意轻喃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赶快去买一瓶强力增发剂,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养出一头飘逸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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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2-06-11 16:1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