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圣山的路途
在埃及,坐的士追巴士
二零一一那年,我念大三,做了几份实习,存了一些积蓄,某天突发奇想,想去以色列看看。得知在国内办理以色列签证不易,又据说在埃及的办理难度相对低很多;背着背包,一路辗转,我来到埃及。
在埃及住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该出发前往以色列了。一天,在旅馆的宿舍间里把自己的行程和中东地图摊在床上研究,一位并不熟稔的韩国室友经过,看到被我圈出且划下着重号的以色列,问我:“你要去以色列?耶路撒冷肯定去吧,住宿打算怎么解决?”我毫无头绪,只摊摊手表示还未计划。她建议道:“在耶路撒冷的橄榄山,有一位叫伊布拉辛的老人,他很善心地把家里免费开放给世界各地的旅行者,你也可以去住。”这个半道杀出的信息,让我兴奋不已,忙问还有否别的线索,如老人的联系方式。韩国室友说:“橄榄山是耶路撒冷的圣山,每一个以色列人都知道怎么去;而伊布拉辛,据说橄榄山上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就这么几句建议,被我牢记在心,打定了注意,要去圣山,寻找伊布拉辛。
这天,请旅馆职员把以色列使馆的地址用阿拉伯文写在纸上,带上它,一路咨询,走一段,又搭一段顺风车,总算到了。还未走近,遥遥地望见使馆门前警察聚集,荷枪实弹,异常肃穆。看这不小的阵势,只觉情况不妙。
黑衣警察看见我,使劲摆手,冲我喊,闭馆了闭馆了!一问,才得知,以色列驻某国的大使馆受到袭击,驻开罗的以色列大使馆未雨绸缪,闭馆以防劫难。
我呆在原地,懵了一会儿,当即决定前往约旦拿以色列签证。约旦签证办理难度低,第二天便到手了。买了当晚7点从开罗开往开罗和约旦边境的港口牛尾巴的车票,我打算抵达后再从该港口坐船前往约旦。
在廉价旅馆里和我住同一间宿舍间的韩国女孩Sarah与我在开罗同游数日,彼此间很有默契,交情极深。离开那晚,6点多时,我仍在旅馆与Sarah唠家常,聊各自在他国遇到的八卦琐事。她催我,嘿,该收拾东西了。我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这转转,那走走,磨蹭了半天,才背着背包,与Sarah搭着老式电梯下行。在电梯里,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紧张。”
听她这么一说,我抬手看表,6点45,离发车时间只有15分钟,而我还要搭出租车去车站,赶得及吗?不免也紧张起来。
Sarah越来越急,在马路边缘为我拦了出租车,一把将我塞进车里,边挥手边冲我着喊,Carrie,我在开罗等你!
顾不得伤感,我捏着车票指着发车时间问出租司机,你觉得能赶上吗?司机一瞥车票,看了看坐在后座焦急不已的我,转过头去,耸了耸肩,意图明确:小姐,你没戏了。
开罗糟糕的交通状况与金字塔齐名,行人与车辆抢路是家常便饭。我的这位司机一路横冲直撞,就差没像好莱坞大片中一样铲上草地直奔车站了。尽管他已努力以最大车速行驶,但抵站时已是7点半了。
我背着背囊,一路冲进出发大厅。距安检机器仍有几步之遥时,我把背囊一把抛过去,又在安检机器那头把背囊拽出来,疯了一般。偌大的出发站台,只剩一辆车子。我拉着一位工作人员,近乎绝望地问,去约旦的车开走了吗!?
他用手比划着说,车已经开走了。那一刹,我简直要流出泪来。泪流不出,又恨自己没有时间观念,挤不出一个恰当的表情来,只愣着望住他。
他想帮我,一把拉来一位司机,叫我跟司机交流。还怎么交流,车都开走了。
司机拍拍我,说,你有两个办法,一是现在马上坐出租车去“妈妈啦”车站追那辆大巴,那是大巴的必经站点;另一个办法是,如果你到了“妈妈啦”车站,发现车已开走,那就等我的车,我要前往的地方,离牛尾巴很近,你下了我的车后再换车去牛尾巴。
看似可能的希望正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我却迈不开脚步,许是心里觉得乘的士追巴士这种做法听起来太荒唐。司机打量我一下,又回头看一眼正在等他发车的满车乘客,呼出一口气,似决定帮人便帮到底,说,走吧,我帮你找出租车。
有人帮忙,有了底气,我这才迈开脚步。跟着大巴司机走了十几分钟,他帮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还帮我砍价,嘱咐司机一堆事项后,把我送上了出租车。车子缓慢发动,大巴司机一边摆手道别一边叮咛:“若赶不上就等我的车子!”
担着惊坐了一路,终于到了“妈妈啦”车站,那时已8点。我不抱希望地问车站工作人员,前往约旦的大巴开走了吗?人家笑,说,还没开来呢!
就这样,只等了5分钟,便盼来了那辆期待中的车,我自然乐颠颠地登了上去。登车时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浮现:搭的士还能追上开了一个多小时的巴士,埃及还真是奇迹之都。
与码头同眠
作为开往牛尾巴码头的大巴车上唯一的外国人,我备受照料。行车途中,阿拉伯男人们聊至兴起,站起来大声说笑时,会偷偷地瞄我一眼,怕他们的声音吵到我。只要我稍觉冷,扯一扯披在身上的外套,必定会有一双手从某处伸来,为我调整头顶冷气的风向。
夜间10时,车停了。我以为到了牛尾巴,一时激动,收拾背囊准备下车。前座戴帽男子告诉我,不是到了目的地,只是停车休息而已,乘客可以下车吃东西和解手。
车上的人几乎都下去了,我没动,披着外套看窗外的漆黑大漠。
戴帽男子上车来,递给我一瓶可乐,告诉我,很快就能到牛尾巴了。满是感激地把可乐放进背包里,很快,我就因为疲惫而睡去……
终在午夜时分抵达,却被告知驶往约旦的客船要次日一早才开放售票。为省钱,我决定在候船大厅睡一夜。
一走进满是阿拉伯男人的候船大厅,顿时口哨声四起,满是挑逗。放眼望去,男人们横躺在深棕色的木质长椅上,整个大厅闷热杂乱。我找了一处稍显干净的位置,才坐下,一个敲着铜锣大喊“咖啡——茶——咖啡——茶——”的男人朝我走来。埃及精明狡猾又缠人的小贩多如牛毛,我已被烦出了拒绝的惯性。
“砰”!他敲了一下铜锣,问我,“茶?”我摇头。“砰”!铜锣又响了一声,“咖啡?”我再次厌恶地摇头。他仍不罢休,没走开,对着我嘀嘀咕咕地说阿拉伯语。见我听不懂,他拉来一位警察。
他和警察聊了几句,警察对我说:“跟我走。”我只好起身,跟着他走,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走出候船大厅,警察取下腰间的配匙,打开一扇显然是刚修葺好、还飘着漆香的木门。随着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崭新的候船大厅渐现眼前:地板洁净,座椅宽大,转扇无尘。或许由于刚完工,大厅还未开放。这里与方才看过的候船大厅比起来,简直是殿堂与泥淖。
警察说,你在这休息吧。还来不及道谢,他就走开了。受到这样的礼遇,我抱着背囊,有点不安。
正在我不知醒或睡为好时,曾给我一罐可乐的戴帽男子走进大厅,坐在我对面的木椅上,也没礼节性的招呼,便悠悠地开始与我聊他的过去。
他以前是位歌手,常四处演出,后来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婚后有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到来,让他的歌唱生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换不尽的纸尿布和午夜的爆发性啼哭。
“有了孩子,便再无歌唱。”说完这富有诗意的句子,他无奈地笑,又忽然唱起歌来。空旷的候船大厅只有我俩,戴帽男子浑厚悠扬的歌声填充了每一处角落,那些匿藏在阿拉伯唱吟里的故事,就好比每日在大喇叭里唤醒开罗的阿訇的唱诵一样,包裹着候船室里每一张新漆待干的长椅,拂过每一把仍有着崭新光泽的转扇。
怕打扰我休息,只跟我聊了一会,戴帽男子就离开了。此时的我,已是累得不行,把背囊放倒作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夜里,我醒来几次,因为一个矮个男人每隔半小时就进来一次,走近看我几眼就离开。在我和歌手聊天时,矮个男子曾在门口偷看。对此,我心中已有对策,防身用的小刀就在头下,伸手可得,便也不觉得害怕,安稳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被矮个男子推醒。他冲我叽里呱啦地嚷嚷,尽是一堆我听不懂的内容。我已经很愤怒了,问他,你想干嘛?他被我凶住,安静了下去,略微思考一会,抬起手来,双臂闭合,忽而展开,嘴里重复着一个词:“船。”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他是在告诉我售船票的地方开门了,便也不难得知,他夜里每隔半小时进来一次,是怕我一个女孩会遇到什么不测,故此特意来察看一下。我伸手进背囊里一番乱掏,掏出一盒清凉油,塞在他手里。他大力地摆着手,说,不要,不要,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
单纯的人,我哪有把你视作朋友?我一直以为你心怀不轨,连对付你的小刀都备好了。你用你朴实的情谊,为我上了一堂难忘的课,叫我羞愧难当。
还没走到售票处,我就已经被排队的长龙吓坏了。穿着白色长袍的阿拉伯男人,从售票处一直排到了港口外,里外绕了好几圈人。
这时,售票处的门被拉开,一名白衣男子探身出来,对着阿拉伯队伍说了一番话。话音落下,我眼前的队伍人群,居然悄无声息地分成了两排,中间腾出一条道来,人们示意让我从这里走到队伍最前方去。
刚走到队伍前头,白衣男子又嚷嚷了一番,阿拉伯男人们一拥而上,把护照叠放在一起,此时我身边的人把我手中护照取走,“啪”地一下,搭在了一堆护照的最上方。
如此一番,作为最迟排队的人,我居然成为买到船票的第一人。
我的约旦父亲,阿拉法特
在埃及,我曾有几次向穆斯林女人问路的经历。被问及的穆斯林女人们不是匆匆转头走开,就是对我怒目而视,更有一位穆斯林母亲,拉着儿子向前小跑,路上她儿子扭头看我,被妈妈狠狠地一把拧回去。我也习惯了被穆斯林女人视作洪水猛兽,若无必要,自然不与穆斯林女人打交道。
登船后,看见船舱里一溜的阿拉伯大老爷们,船行数小时,若我一个女孩独自坐在他们身旁,肯定招人耳语。再试图另寻座位,只见五位结伴而坐的穆斯林女人旁边,仍留有一人空座。我心想,豁出去了,便坐了下去。
穆斯林女人果然没让我闲着,这次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开船不到十分钟,身旁的女人递来了一块牛肉馅饼;继而,又递来烧茄子;不一会儿,拿着面包的手又伸向我。这些善良热情的穆斯林女人啊,几乎把袋子里能分的食物都给我了。实在招架不住她们的热情,我胃部的内存很快就满了。
由于部分欧洲游客前往约旦旅行有拿落地签的权利,作为除飞机外,从埃及前往约旦的唯一方式,水路交通上自然设置了签证处。在船上的几个小时,我和几位签证人员混熟了。
客船在约旦会停几次,第一站是小城佩特拉。签证人员都知道我要在佩特拉下船,停船时,好几人满船找我,冲着我喊,该下船了!
下船后发现,欧洲游客都留在船上办签证,只有我一人下来了。本计划好与欧洲游客一块打车的,此刻也只能想别的办法。此时,一位导游叫我跟他走,说他有办法。
这位导游是在佩特拉带西班牙旅行团的,他们团的旅游大巴可以把我带上,至于价格,让我和司机商量。我以实情告知司机,学生出游,省钱至上,可否便宜。司机点点头,把价格从10JD减至5JD.
导游一路为西班牙游客作解说,我没听,仍在想着我付出的5JD,不知自己是否被司机坑了。就在大巴车快抵达目的地时,才想起来,自己连旅馆都没预定,无奈之下,翻出包来找资料。此次出行仅带了一本Lonely Planet出的《埃及》,随书附送两页约旦住宿信息。这两页信息可是帮了大忙,我指着最便宜的那家旅馆,告诉司机,我要去那里。
司机把西班牙游客送抵酒店后,载着我,一路问询,总算找到了那家在LP上显示单人间只收10JD的小旅社。下车前,导游和司机告诉我,他们是在帮助我,而不是旅游骗子。我半信半疑地道谢后,找到旅舍负责人,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无关房价,而是,从码头搭车到这里,一般收费多少?
旅舍负责人是位身残的男子,样貌和善,推着轮椅向我而来。他不带犹豫地告诉我,至少40JD.
于是我再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不已。
问旅舍男子最低房价多少,答是20JD,一惊,问他凭何贵了一倍。他无奈地解释,近几年中东物价飞涨,百姓日子不好过,万物都跟着涨价,20JD已属很低的价位。
他见我犹豫,便打了个电话,挂电话后对我说,你从中国来,看样子很亲和,我决定帮助你,跟我走吧,我帮你找到了15JD的旅舍,放心,我会帮你压至10JD.
他出门取车。车子的手刹经过改造,以方便残疾人驾驶。他双手把身子从轮椅撑上车,载我前往另一家旅舍。坐在副驾,我心情复杂,不知何处来的运气,让我在一路上遇见这么多好人。
帮我把房价谈至10JD后,他离开了。而我,在住了一晚后,决定前往约旦首都安曼。
初到安曼,我决定把半天的时间分配给游览安曼,下午时分用来办理签证。
载我游览安曼名胜的出租车司机,叫阿拉法特,胖而憨厚,会一点英文。他问我,下午想游览哪里。我说,不游览,下午要去办理以色列签证,然后就直接奔赴以色列。他很诧异:“你打算拿落地签?”“对啊,我的韩国朋友就是在安曼拿到以色列的落地签。”阿拉法特直言:“可你拿的是中国护照啊!”
短暂的沉默后,阿拉法特给他在大使馆工作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让朋友跟我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告诉我,中国人不能拿落地签,你必须去大使馆!
我一面觉得可笑,我只是要拿签证,又不是去发动自杀式袭击,不必如此激动;一面觉得不公平,中日韩三国如此邻近,在办理护照时却有各自迥然的待遇;另一面又觉得沮丧无助,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阿拉法特问我,你今晚住哪里?我随手一指,说,在这里找旅馆吧。他说,这里的旅馆很贵,不如你住我家吧。
我诧异,抬头看他。阿拉法特依然是那副憨厚的表情,没有笑容,很认真地看着我,认真之中却透着遮掩不住的傻劲儿。
我没有应答。阿拉法特从裤兜里摸出钱包,指着上面的照片,说,不用担心,我有老婆孩子,你看,这个是我的小儿子,这个是我的……
我终是点了头,阿拉法特激动不已,说这就载我回家。
开了一会儿,车行至富人区,连排的别墅和附带的后花园叫我傻了眼——难道阿拉法特住在这里?我拿出相机,刚要拍摄,阿拉法特一手把相机压下,以一副很耸的表情告诉我,这里不许拍照,国王住在这里。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只是想载我看看阿卜杜拉的住处。
车子驶离国王居住的区域,阿拉法特呼出一口气,扬起手来,轻松地说,Carrie,可以拍照啦!我却失去了举相机的兴趣,只知道大笑。
这回总该去他家了吧。只见车辆驶经的道路很是破烂,无甚灯光,且越往前开,越显僻静。渐渐地,视野里出现了漆喷的骷髅头,在白色边墙的衬映下,很是阴森。阿拉法特究竟想把我载往何处,是想把我卖掉,还是真的住在这般穷困的区域,我不得而知,心情随路程增加而愈加忐忑。
阿拉法特一个急刹车,停住了。下车一看,满墙的骷髅头画像,更是加重我的不安。只见阿拉法特关上车门,掏出钱包,一摇一摆地走进一间小屋,出来时手里捏了两张票,朝我挥手,示意我跟他一起走进大门。
走进去一看,我简直哭笑不得——阿拉法特,带我逛动物园来了。至于路上画了这么多骷髅头,是因为这家动物园里还经营着一间鬼屋。
跟着他走了一路,我又是叹气又是大笑,既为自己的猜疑,也为阿拉法特不同于常人的可爱想法。这家动物园,不仅有狮子老虎,还有猫狗鸡鸭。这头是大铁屋里关着的掉毛小狗,那头是阿拉法特望着小狗,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叫我笑岔了气。
参观完动物园,阿拉法特总算要载我回家了。车的前方有一只骆驼队,阿拉法特问我,Carrie,你在约旦骑过骆驼吗?我摇头,没有。阿拉法特一个激动,刹住了车,说,Carrie,去骑骆驼嘛!凡事都有第一次啊!
不忍扫他兴,我只好下车走向骆驼队。还未问价格,阿拉法特就连拽带拉把我弄上了骆驼,还使劲拍了一把骆驼屁股。牵驼人扯着绳,试图把我带往深山老林里,看他面相不善,我强烈要求要下骆驼。
骑了不到2分钟骆驼,一问价,30美金。不仅我,阿拉法特也愣住了。只见他一直跟骆驼队砍价,看他比划的手势,大意是,我就住这附近,你们给点面子,不要收太贵。我哪来阿拉法特的好脾气,骂人的话全都飙出口了。骆驼队见我生气,也不在乎,嚣张地说,一口价,5美金。
我说,5美金可以,但得再让我上骆驼。他们最终答应了。其实,遇上这群土匪,哪还有心情骑骆驼,只是这5美金给得不甘心,总不能让恶人得逞太多。
上车后,阿拉法特把钱包打开给我看,里面只剩下1JD.他的意思是,他想帮我付账,但实在有心无力。他的善良和傻劲儿再一次打动我,让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让我去他家休息,肯定也不是什么骗人的把戏。
料想不到的是,阿拉法特的妻子凶神恶煞,见阿拉法特把我带回家,她脸上由于肥胖而挤作一团的五官被愤怒冲开。她把阿拉法特拉到厨房,一边炒菜,一边劈头盖脸地大骂。我在客厅,对着五个可爱的小孩子,心里盘算着,可不能害惨了阿拉法特。
哄女人的办法并不难。我把包里的东西翻出来,找出一瓶新的润手霜,走到厨房,递给阿拉法特妻子,说,送给你。
她上一刻还在噼里啪啦的嘴,忽而静了下来,抿了一下,冒出一句,Shukran.
总算熬到开饭时刻,五个小孩不喜欢吃饭,阿拉法特和他妻子也任由他们看电视去了。我独自一人面对这夫妻俩,生怕自己又害阿拉法特挨骂。
跟阿拉法特聊起天来,我说的内容,大部分他都是听不懂的,却能理解成另一番意思,还自顾地哈哈大笑起来。阿拉法特的妻子不懂英文,却也受到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阿拉法特给我递了一块又一块炸茄子之后,才意识到妻子不悦了,立马拿起一块炸马铃薯递给她。
这时,一直表现出不会说英文的她,说了第一句英文:“No.Thank you.”
我忍着没笑,继续看戏。阿拉法特胆怯,看着妻子说,说了句突兀的”I love you.”而他那位可爱的大胖妻子,抬起头来,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居然说了句:”But I don’t love you.”我再没忍住,大笑起来,三人笑作一团。
吃完饭,胖胖妻子为我煮咖啡。阿拉伯咖啡味道怪异,浅尝无妨,若要几杯下肚,不如让我喝辣椒油。我连连摆手说不喝,胖胖妻子以为我是客气,更是给我添满了一大杯。我心中密谋办法,为自己解围。
我从包里翻出一瓶只用了两次的六神花露水,递给胖胖妻子,告诉她这个可以防蚊。她喷一喷,嗅一嗅,惊喜之情溢满了脸。她让阿拉法特问我,这是洗澡后喷吗?我解释道,这不是香水,是防蚊水。只是,连阿拉法特也听不明白,我只好作罢,留下被六神国际名香彻底征服的他俩,留下那杯难闻又难喝的阿拉伯咖啡,洗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胖胖妻子叫醒了。一看表,才6点。昨天夜里一直照顾阿拉法特咳嗽的小女儿,没睡好,精神不振,暗自埋怨这么早被叫醒。后来才想起,6点起床,为我拿到以色列签证提供了很富余的时间,当然,这是后话了。
告别了阿拉法特的妻儿,他载着我前往以色列大使馆。
通过层层安检,我总算进了以色列大使馆。等待办理签证的人,已经排起了队伍。只见人人手上都有一张申请表,便打听在哪取表。
人家惊奇,“你不知道?在约旦申请以色列签证,需要在网上申请,然后去银行交款,拿着交款的收据到大使馆办理签证,至少需要三天。“
再一次感到无措,心想总不能在约旦多耗三天,不能再给阿拉法特一家添麻烦,于是硬着头皮进了签证处,准备打出情感牌。
负责接待我的1号窗口的先生问我,小姐,你的收据呢?
“抱歉,我没有收据。“
“真抱歉,没有收据,我无法为你服务。“
于是,我尝试告诉他,为了拿到以色列签证,我一路去了哪些国家,经历了什么。他想了一会儿,很善意地告诉我,你去找4号窗先生吧,他负责办理签证。
我再一次诉说了自己这一路的不易,4号窗先生听了之后,宽慰我说,没关系,今天是周四,明天休假,你下周一来吧,你只需等待几天,我一定会为你办理的。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继续说着,先生,我只是想去你的故土,以色列,看一眼而已……
4号窗先生听得很认真,他说,你稍等。只见他和主管商量了一会,主管盯着我看,眼神并不友善,我知道自己的计划泡汤了,便收拾材料,做好离开的准备。
收拾好材料,抬头一看,这一看不得了,居然看到主管先生点头了。4号窗先生旋即转身,高兴地告诉我,你现在马上去银行交款,拿到收据后回来这里,我帮你办理签证。
当我拿到收据,再次回到大使馆后,门口的保安问我,Carrie,你怎么又来了?
“来拿签证。“
“不可能,我还没见过谁一天内可以拿到以色列签证。”保安不信。
不多做解释,半个小时后,我拿着以色列签证在他面前来回晃了好几趟,留下傻眼的他。
阿拉法特在炙烤的艳阳下等着我,看我从使馆门口奔出来,举着护照一路向他跑去。阳光下,他的表情很复杂,可能觉得我要离开了,心有不舍,而又由衷地替我高兴。
我给了阿拉法特一些美金,作为昨日载我的酬劳。他推开钱,说,我们是朋友,不要你的钱。我拉起他的手,把钱拍在他的手上。
我让阿拉法特载我到出境处,阿拉法特突兀地说,Carrie,我还有孩子要养,生活很不易。
我当然明白生活的难处,况且阿拉法特为了我,已经两天没有开车谋生了。于是,我把身上所有的约旦钱币都给了他。车到目的地,紧紧地抱了他一会,告别了约旦,告别了阿拉法特。
阿拉法特有妻儿要养,那间宽敞的大房子还等着他去缴每月的租金。他希望在我这里拿到自己应得的报酬,是最真实的人性,也是我期盼中最好的结局。如果他分文不收,我反而会觉得这种善良来得有点儿不真实。
离开之前,阿拉法特把自己仅有的英文词汇拼凑在一块儿,说:“Today,Carrie,here,good!Tomorrow,Carrie,not here,no good!”他想表达,我在这儿,与他一道,这是美好的一天;明天我已离开,他将回归司机生活,生活似乎不像这一刻这么美好了。
我曾告诉他,我在中国有亲生父亲,而如今,又多了一位约旦父亲。
也不知他听懂了没。
遭遇以色列式“审讯“
踏在以色列国土之上,一路的翘盼总算得到实现,感觉有点不真实。
本以为可以轻松入境,万万没想到,入境前还要接受“审讯”。
排队轮候出境的队伍并不长,却移动缓慢。前面的美国男孩告诉我,入境时还要被工作人员盘问,如若有半点让人质疑,就要在一旁的小屋等上几小时甚至一天。
美国男孩的外婆在耶路撒冷居住,他每年都要回来看望外婆。“可是我每年都要接受‘审讯’,他们居然问我,我祖父的祖父从事什么。”这时,旁边负责带领芬兰旅行团的女导游把小脑袋凑过来,附和道:“我上一次带团来这里,被盘问了9个小时。噢,我几乎崩溃!”
进入以色列境内,人与行李要分开接受安检,通过入境盘问后方能取回行李。人们随身携带身份证明和材料文件,以接受盘问。而我,因为完全不知道这一条例,所有身份证明都放在背囊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我是位旅游目的单纯的良民。
美国男孩没有打破自己的记录,他又被带往“审讯室”了。芬兰的女导游,也被告知前往“审讯室”等待通知。以色列的政治环境众人皆知,草木皆兵本是自然,值得理解。一路上抵挡了这许多外来的障碍,我并不觉难堪。只是如今这股阻力居然来自以色列,叫我有点招架不住。我和身边的西班牙女孩说,如果让我等待超过3个小时,我就折回约旦探望我“父亲”。
西班牙女孩似懂非懂,配合地点了下头。她神情凝重,也在担心手上那一大沓工作证明是否能让她顺利入境,前往耶路撒冷开工作会议。
总算轮到我了。坐着的女签证官,面无表情,头也不抬地问我:“为什么会选择我们国家作为旅行目的地?”
“想看一眼以色列,看一眼哭墙,感受犹太人的血泪受难史。”
“带旅行指南了吗?”“没有。”
“有旅行计划吗?”“没有。”
“明天会去哪里?”“没想好。”关于一心要去的圣山和伊布拉辛之家,我所掌握的信息太少,并不敢贸然作答。
这时恰好有一位男签证官进来,女签证官立刻转过身去,向他抱怨:“她说自己来旅行,居然没有带旅行指南,也没有旅行计划,她甚至连明天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又转头问我:“为什么你连计划都不做?”
“如果你连明天去哪里都计划好了,就会少了一份未知的惊喜。”
对方泄气,随口抛出一个问题,似下了决心要把我送进“审讯室”了:“好吧,告诉我,你对我们国家了解多少?比如说,我们有哪些公众假期。”
“我对以色列一无所知,这是我亲身前往的原因。”我觉得自己没戏了,便孤注一掷。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看见女签证官倏地起身,笑了,她说,祝你旅途愉快,但不要过多地与陌生人交谈,也要注意安全。前后态度落差如此大,我却顾不上去想是什么词句让她被打动,只怕她会反悔又让我留下,道声感谢,赶紧入境。
入境后,在取行李处遇到同样成功入境的西班牙女孩。她得知我最后一个答案后,说,这似乎什么都没答,又似乎解答了一切。
就这样,我终于真正地踏上以色列国土,前往耶路撒冷。
终抵圣山
在耶路撒冷机场坐上前往市区的大巴,还没坐稳,就遇到问我要去何处的好心乘客。我说自己要去橄榄山,对方答说橄榄山很大,我要去哪一处。我说,我要去伊布拉辛的家。
那一刻,我很自信,心想,韩国人不是说橄榄山的人都认识伊布拉辛嘛,说不准乃至耶路撒冷人也都知道他。不料,那位好心的乘客问:“谁是伊布拉辛?”
答说是一位免费接待旅客的善心老人,知名度很大。乘客又问,还有别的信息吗,我摇头。乘客问我,在中国,什么名字最常见。“当然是小明啦!”我笑道。
乘客也笑,称:“伊布拉辛就是以色列的小明,在以色列,十个以色列人,五六个伊布拉辛。”
正如在我旅途中发生过无数次的尴尬瞬间那般,这回,我又懵了。乘客安慰我,别怕,我们会帮你的。
大巴到站,乘客们实在热心,三三两两地讨论,然后帮我找了一辆出租车,一问,司机居然知道伊布拉辛!帮我议价,送我上车,叮嘱我注意安全,正如我之前在旅途遇到的无数的好心人那样,这几位乘客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
天色渐暗,车子驶往圣山。一路的景色都美,我却无暇欣赏:我在想,通往圣山的这段路途,走得并不顺坦,有好多个难熬的瞬间,只要我稍不坚持,圣山之旅都不可能实现。实在感谢自己这股傻劲儿和韧劲儿,执着地坚持了最初的想法,一路来到了圣山。而这种执着以及执着带来的种种际遇,尤其是路上遇见的好人与善事,正是旅行于我的最大意义。
正在我对着自己抒情之际,车子停了下来,司机说到了,却又抱歉地说,由于是上山路,这已是他能驶抵的极限,不能再往上开,需要我自己一路问一路找。
又是一个急煞人的时刻!天色已浓黑,既是山路,又是陌生地方,我背着大包,如何去找。
此时一个男子头顶着大盘食物经过,司机叫住他,问伊布拉辛之家在何处,男子看看我,说,我知道,跟我走吧。
谢过司机,跟着男子走了一路。越走越迷惑,想着万一他是骗子,如何是好。我问他:“你真的知道伊布拉辛的住处?”
男子顶着食物盘子,回头看我,笑:“我是伊布拉辛的儿子。”
就这样,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总算到了终点。
用文字,影像,音乐,各种有创意的形式,从“梦想 勇气 旅途 自由 我”五个关键词中挑选一个与“山”组合,创作一个以“故事”为主体的作品,就有机会获得一次今夏法国霞慕尼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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