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 (7)
田树买了本隧道工程的书,想在把洞拓宽成屋子前搞明白该怎样边挖边做支架,防止塌方。书上用的都是工程术语,田树读了很久也还是似懂非懂,基本上只明白了自己必须用柱子来支撑洞顶,最好同时在洞顶铺上小木板,防止砂土坍塌。
田树琢磨了很久,还去了几个工地观察人家怎么搭脚手架。他画了个草图,决定挖一间三米见方,高两米五的地下室。他还定好了计划,决定每礼拜二跟四的午夜去黄浦江边倾倒砂泥。
下一步是最难的,田树必须想办法弄到作支撑用的钢管。
他决定偷。
第一次趁夜上工地偷脚手架钢管最紧张。田树特意找了条骑自行车磨破的深色仔裤,灰不拉唧的老头汗衫,脚蹬旧旅游鞋,鬼鬼祟祟摸进白天踩好了点儿的工地,趁看守民工上厕所的当口,拽了一根最短的扭身便跑。即便如此,那钢管也比田树的身高长出一米多。田树把钢管扛在右肩,哪黑往哪钻,也不敢上大路,一个人溜着里弄口的墙根,悄无声息地在深夜里穿行。
田树不敢在同一个工地上偷,怕露马脚。过去二十年来,上海曾使用过全世界四分之一的起重机,再加上即将来临的世博会,这个城市的建筑工地此起彼伏,像花朵一样在不同的部位破土而出,它们迅速成长,绽放,结出钢筋水泥的丛林,它们是田树的目标。田树不定期的晚上出门,在小屋附近的各个工地之间流窜,掌握看料工的时间,逮住机会就迅速下手。
田树一共偷了十二根钢管。他把它们分为四组,每组三根,送到洞底后用偷来的脚手架扣连上,两根直立,一根横在空中,成为门框的样子。挖到四五米深左右田树开始横向拓宽,每拓出去一米见方便用钢管“门框”撑住,两个“门框”之间铺架木板撑顶。
田树迫切地需要板材。他开始在卖装修材料的地方晃悠,打听落叶松实木板的价格。九平方米大小的板材要七八百块,田树舍不得,也不想搬运大批木材到小屋,惹人怀疑。他觉得还是得偷,偷工地上的脚手架板。
田树把自己打扮成拾破烂的农民,半夜出动,专拣那些看上去破旧不堪的烂板,每次也只敢拿个一两条。尽管如此,有一次他还是被看料的民工发现了。那人揪着田树的胳膊不让他跑,嘴里骂骂咧咧。田树也不知哪儿来的狠劲,猛地扭头,死命咬了那人的胳膊一口。对方“唉呦”一声松了手,随即嗷嗷大喊捉贼。田树趁这一空档撒丫子便跑,木料也不要了,兔子似的瞬间就消失进漆黑的夜色。
田树待在地下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每天他都热切地盼望着天黑,匆匆吃过晚饭便脱光衣服下洞。地下室开出一半的时候,他把桃儿也抱了下去,在地上铺了个编织袋,让它蹲在上面玩。田树已经很少上网了,游戏也都戒了,以前的同事朋友每次聚会他都找理由推掉,次数多了,也没人再主动叫他。
五个月之后,田树的地下小屋已开始初现雏形。
田树最先解决的是小屋的照明问题。他拉了根电线进洞,接上插线板,把台灯搬了进去。之后他把毕业这几年买的职场风云、厚黑学、股票财经的书都收进箱子,从洞口吊下去当桌子。他用剩下的脚手架板做了个简易木架,准备把自己的零碎物品慢慢都搬进洞,又捡了些碎砖,铺出了一个床榻的位置,抱下去一床被子。有时他会整夜呆在里面,天明也不想出去。
为了解决上厕所的问题,田树又在小屋的另一端新挖出一条坑道,斜着插入地穴的右下方。他也像只猫似的,上完大号就随手用湿土埋住,再爬回正屋。
田树越来越不喜欢白光,尤其是正午的日光,水泥地面的反光,还有中介格子间里的人造光。他越来越爱在他的洞里待着,恨不得吃饭、睡觉都在里面。他买了很多的罐头食品,奶粉、高乐高、午餐肉、罐头鲮鱼、糖水橘子,还有各种口味的方便面。他弄了两个塑料暖瓶装热水,每瓶都够他用上一两天。
但待久了,田树对他的地穴小屋却渐渐不满意起来。他并非嫌空间太小,而是他体内仿佛生出了一种不可遏制的火焰在燃烧似的,看到泥土的洞壁就忍不住想要去凿,去挖。他怀念新鲜泥土扬起来的呛味,小石子在舌头和牙齿之间滚动的腥气,他喜欢紧握钢锹上下挥动肌肉一伸一缩有点酸涩的微痛感,他想要挖、挖,他要继续挖,漫无目的地挖,挖向不知通往哪里的城市的远方。
洞(8)
田树琢磨了很久,还去了几个工地观察人家怎么搭脚手架。他画了个草图,决定挖一间三米见方,高两米五的地下室。他还定好了计划,决定每礼拜二跟四的午夜去黄浦江边倾倒砂泥。
下一步是最难的,田树必须想办法弄到作支撑用的钢管。
他决定偷。
第一次趁夜上工地偷脚手架钢管最紧张。田树特意找了条骑自行车磨破的深色仔裤,灰不拉唧的老头汗衫,脚蹬旧旅游鞋,鬼鬼祟祟摸进白天踩好了点儿的工地,趁看守民工上厕所的当口,拽了一根最短的扭身便跑。即便如此,那钢管也比田树的身高长出一米多。田树把钢管扛在右肩,哪黑往哪钻,也不敢上大路,一个人溜着里弄口的墙根,悄无声息地在深夜里穿行。
田树不敢在同一个工地上偷,怕露马脚。过去二十年来,上海曾使用过全世界四分之一的起重机,再加上即将来临的世博会,这个城市的建筑工地此起彼伏,像花朵一样在不同的部位破土而出,它们迅速成长,绽放,结出钢筋水泥的丛林,它们是田树的目标。田树不定期的晚上出门,在小屋附近的各个工地之间流窜,掌握看料工的时间,逮住机会就迅速下手。
田树一共偷了十二根钢管。他把它们分为四组,每组三根,送到洞底后用偷来的脚手架扣连上,两根直立,一根横在空中,成为门框的样子。挖到四五米深左右田树开始横向拓宽,每拓出去一米见方便用钢管“门框”撑住,两个“门框”之间铺架木板撑顶。
田树迫切地需要板材。他开始在卖装修材料的地方晃悠,打听落叶松实木板的价格。九平方米大小的板材要七八百块,田树舍不得,也不想搬运大批木材到小屋,惹人怀疑。他觉得还是得偷,偷工地上的脚手架板。
田树把自己打扮成拾破烂的农民,半夜出动,专拣那些看上去破旧不堪的烂板,每次也只敢拿个一两条。尽管如此,有一次他还是被看料的民工发现了。那人揪着田树的胳膊不让他跑,嘴里骂骂咧咧。田树也不知哪儿来的狠劲,猛地扭头,死命咬了那人的胳膊一口。对方“唉呦”一声松了手,随即嗷嗷大喊捉贼。田树趁这一空档撒丫子便跑,木料也不要了,兔子似的瞬间就消失进漆黑的夜色。
田树待在地下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每天他都热切地盼望着天黑,匆匆吃过晚饭便脱光衣服下洞。地下室开出一半的时候,他把桃儿也抱了下去,在地上铺了个编织袋,让它蹲在上面玩。田树已经很少上网了,游戏也都戒了,以前的同事朋友每次聚会他都找理由推掉,次数多了,也没人再主动叫他。
五个月之后,田树的地下小屋已开始初现雏形。
田树最先解决的是小屋的照明问题。他拉了根电线进洞,接上插线板,把台灯搬了进去。之后他把毕业这几年买的职场风云、厚黑学、股票财经的书都收进箱子,从洞口吊下去当桌子。他用剩下的脚手架板做了个简易木架,准备把自己的零碎物品慢慢都搬进洞,又捡了些碎砖,铺出了一个床榻的位置,抱下去一床被子。有时他会整夜呆在里面,天明也不想出去。
为了解决上厕所的问题,田树又在小屋的另一端新挖出一条坑道,斜着插入地穴的右下方。他也像只猫似的,上完大号就随手用湿土埋住,再爬回正屋。
田树越来越不喜欢白光,尤其是正午的日光,水泥地面的反光,还有中介格子间里的人造光。他越来越爱在他的洞里待着,恨不得吃饭、睡觉都在里面。他买了很多的罐头食品,奶粉、高乐高、午餐肉、罐头鲮鱼、糖水橘子,还有各种口味的方便面。他弄了两个塑料暖瓶装热水,每瓶都够他用上一两天。
但待久了,田树对他的地穴小屋却渐渐不满意起来。他并非嫌空间太小,而是他体内仿佛生出了一种不可遏制的火焰在燃烧似的,看到泥土的洞壁就忍不住想要去凿,去挖。他怀念新鲜泥土扬起来的呛味,小石子在舌头和牙齿之间滚动的腥气,他喜欢紧握钢锹上下挥动肌肉一伸一缩有点酸涩的微痛感,他想要挖、挖,他要继续挖,漫无目的地挖,挖向不知通往哪里的城市的远方。
洞(8)
我沙发一次
被抢了。。。。
挖出个新世界。。
持续关注中,小柯继续哈。。
追连载哟追连载!
主人公是不是只有继续挖洞才能被满足啊?
继续挖
果然是挖出房子了!!!
越看越有意思!
一口气看到第七了.
觉得这是一个疯狂的中国之洞噢,呵呵~
果然是田鼠……
比现在的中篇小说选刊上面那些好看多了。
谢谢。:)
我自己是挺喜欢这个故事的,还巴巴地投了好几次稿,但都没人看得上。
这个貌似跟卡夫卡的《地洞》很像,只不过鼠变成了人
小可的才文,果断马克!!
没有被录用是因为后来没发生性奴役,不然肯定火了
这个和那个性奴案有关系吗 lol 为什么看到挖地洞就想到性奴案呢...
除了挖洞一点,没有别的共通处,但挖洞一项实在神奇啊。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对上海土质结构、田树以己之力能挖多深、怎么挖、洞的形状宽窄、防坍塌的内部构建、土方处置等研究了很久,有些地方实在觉得可能性微小,都是用虚构的借口糊弄过去。但这个罪犯竟然一个人夜间劳作挖了六米深,不坍塌,内部还搞了那么多设施,这太不可思议了!
人家培训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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