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生存之道

 工作十年，虽然在两种不同类型和体制的公司里工作过，但基本都是一种类似的产品。因为工作需要，我也在客户和供应链上下游参观过各种公司，相对而言，领域和范围还是有点窄，同属于电子行业。我的视野和思维模式，自然，不可避免受到了行业和产品特性的限制和影响。
如今，接触玩具礼品，这种完全不同的行业和产品的时候，觉得非常新鲜。一种产品，给人以愉悦，在其上面展示创造力，跟价钱多少，加工起来包含多少科技含量，无必然关系。这跟我之前形成的，以为用好设备制造，或者科技含量高的产品，就是好产品的观念，完全不同。
Actmaxbiz的很多产品，和很多供应商，都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特别是因Actmaxbiz市场的需求，我在寻找供应商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有趣的小工厂。这些工厂的管理方式，加工特点，都跟我之前十年来的习惯和认知完全不同。
即使是相同的产品，比如说PCB，我竟然也遇到了一家颠覆以往观念的公司。
以前，自己在生产PCB或者FPC的时候，在品质上追求做出精品。所以，成本不是最优先考虑的，追求品质不断提升，才是重点。某一天，Alfred交给我一块PCB。他告诉我的采购目标价，吓了我一跳。之前在生产PCB的时候，我也经常参加价格和成本的讨论，我清楚各个工序和环节的生产成本。在我看来，Alfred所给的那个价格，低到离谱，连成本价都保不住，更不要说批量采购了。但Alfred说，这款产品的采购量很大，成本控制的好的工厂，是有机会赚钱的，你不妨先找找看，也许有人能生产出来呢？
于是，我暂且按下不可能的观念和“按这样的价格，绝对做不出来”的武断结论，开始寻找供应商。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供应商。几乎每个供应商的报价，都比Alfred所给的采购价高15%到20%，无一例外，印证了我的结论。正在我打算结束询价，关闭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了一个报价，竟然比Alfred所给的采购目标价还低。期初，我很怀疑这家公司是骗子，后来，我抱着试一试看的心态，决定去这家公司实地看看。
到他们的车间一看，我被吓了一跳。
这家公司生产PCB的方式，绝对颠覆了我对PCB生产的概念。其它领域，我不敢乱说，但在PCB领域，我见过的厂家不在少数，中资外资大厂小厂，合起来，有几十家近百家吧。但这家的生产方式，跟其它工厂都不同。虽然他们生产的产品档次不高，但成本控制和对“自动化”的应用，却绝对是一流的。
比如，PCB加工的过程中，一般是一张一张的长方形，长x宽，一般不超过18x24英寸。因为PCB最怕产品互相之间刮擦（一旦刮擦，几乎就变成废品了），所以一般情况下，在很多产品加工生产线上，都需要人，或者机器一张一张接，再插到有卡槽的夹具中，避免产品间互相接触，造成刮擦而报废。这家公司后工序却鲜有人接，都是采用自动化的方式。生产过程中，有一个叫蚀刻的工序，就是将大块铜皮腐蚀成精细线路的工序，是最容易产生刮擦的，所以，工厂在这个地方比较头痛，大多都是采用人工，少数非常有钱的工厂，采用机械手来接产品的。但这家工厂采用的方法，绝了，他们是在蚀刻机后面，放一个大水缸，产品生产完该接住的地方，他们让它自动掉下来，因为水有阻力，产品遇水之后，表面有张力，所以产品掉入水中之后，是慢慢漂浮，慢慢沉下去，叠在一起的。我捞起来看了看，几乎没有一个划痕。一个水缸满了，他们便将整缸产品拉过去，进行下一道工序生产。这样一来，不仅在一道工序省了两个人，而且产品合格率还很高。类似的“自动化”应用，几乎布满了他们的生产线。我根据他们的加工方法测算了一下成本，他们还真能做下来，并且有钱赚。
我很感慨，这是家处处都用心处处彰显智慧的工厂。看起来，智慧这东西，不仅跟产品的科技含量高低没关系，也跟学历高低、工厂大小也没关系。
至于那些我之前没接触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产品，让我接触到的觉得匪夷所思的工厂就更多了。
有段时间，我们找一种很小的电感线圈。我在网上搜，找到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在网页上介绍，他们的日产量达10万多个。我又仔细看他们公司的架构，董事长、总经理、工程部、制造部，该有的部门统统有。我觉得看起来还蛮正规的，于是联络他们，去看工厂。
我在他们业务经理的电话指导下，七拐八弯，折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比较旧的小巷子里找到了。进去一看，一个三室两厅的旧民居。两厅打通了，中间摆着一条生产线，全自动的，在生产产品。全线只有一个操作工，在来来往往巡线。生产线维护的很好，整个现场也搞的挺整洁。给人的观感非常不错。业务经理在三室的其中一室里，介绍了半天，他们的产品质量多好多好，远销了多少国家。我比较走神，在他介绍的时间，瞟了一眼隔壁，看到另外一室里有一张高低床，另外一间，似乎是库房。于是忍不住问：“你们公司有多少人？”业务经理答曰：“两个人。”原来，网上的董事长、总经理、工程部、制造部乃至对我的业务经理，都是他一人兼的。另外一个没有任何职务的，是他小舅子，当员工。
回去我讲给办公室的人听，全部都笑翻了。我估计这家可能是全世界最微型的现代化工厂了吧。接待我的那位老兄，我估计也可能是全世界兼职最多的老板了。
另外一个让我记忆深刻的工厂，是做电子产品焊接的。工厂不大，40几个人，清一色的中年大妈。让我觉得惊奇的是，现场非常整洁，管理的非常好，给人印象深刻。他们专做那些难以用设备焊接的特殊产品。比如，他们就给美国的一家汽车零配件厂焊接一系列的产品。我看过他们焊接的产品，焊接技巧非常高超，质量也非常好。有趣的是，他们的管理也很特别，每个人的位置，都有个类似于7-11门口放的那种感应器，只要有人一离座，就会“叮咚”响一声，老板就会从窗户口伸头过去看一眼。他们的门口没有保安，只安装了一个唱歌的感应器，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感应器就会唱歌。我还发现，他们的考勤系统是指纹的。我问老板：“这东西有用吗？”老板说：“谁知道呢。吓唬员工的，反正她们觉得有用，唯恐指纹按得不清晰。其实我从没有对她们做过考核，也从没有少算过她们工资。谁迟到，都会自动来确认的。因为我规定，谁若迟到不主动确认，扣半天工资。主动确认，就不扣。”
我还参观过一个服装厂，也挺有意思的。我是在展会上发现他们的，他们给一家礼品厂外协一部分布艺，所以进入了我的视野。之前，服装厂给我的印象，就是一大堆缝纫机横竖排开，很多人坐在缝纫机前缝衣服。我看过的服装厂，几乎都是满地线头碎布，拖泥带水，现场管理乱糟糟的，但老板告诉我，他们正在推行JIT。JIT？服装厂也可以？因为对JIT有着狂热的追捧，于是我很想去看看。进到他们的车间，发现有很多条生产线，每条生产线中间有一个传送带，上面放着一筐一筐装满了裁剪好待加工的衣服。传送两边两排缝纫机，缝纫工们相向而坐。传送带缓慢一动，每台缝纫机位置加工的部分不一样，前一个人加工完自己的部分，丢回到筐里，筐就自动移动到下一个人前面去了。移动的距离，跟加工的距离匹配。到筐移动到一条线尾巴部分的时候，衣服正好完成。现场没有成堆需要搬运的衣服，也不需要清点数量，线尾有个计数器，线尾的员工加工结束每一件衣服时，用手按一下计数器。到设定的数值时，计算器就会“叮”响一声，线尾那个员工就把那筐衣服转身搬到身后的传送带上，成筐的成品衣服，便自动传送入下一道工序去了。
这个工厂对于JIT的应用，让我很是惊奇。特别是在这么传统的工厂里，应用到这种水平，非常不简单。这再次说明，精细化管理只是一种理念，只有贯彻在现场，不断进行改进和优化，有行之有效的方法让其落地，才能产生真正有效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