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民俗学的研究生,2009年年底开始知道并关注CHP的一系列活动,觉得十分有意义,尤其对于学院中的老师和学生们,有很大的参考价值。感谢CHP和《勐马档案》给予民俗学本真性和民族文化研究以反思的视角。下面是我的一篇读书笔记。希望大家批评指教。
民俗志写作与少数民族文化复兴
——关于《勐马档案》的思考
厚厚的两本地方民俗志《勐马档案》,中傣双语,是2005年NGO组织北京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在云南孟连县勐马寨进行的一个少数民族文化复兴项目的主要成果。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与主要特点令笔者产生了兴趣,结合刘铁梁老师在民间文学导论课堂上给予的指点,想在这篇读书报告中谈谈地方民俗志写作与少数民族文化复兴的关系。
首先引起我兴趣的是书的封面上、“勐马寨人”的署名。这本民俗志不是由某些民俗学专业学者或作家写的,也非某些政府部门发起的文化写作项目,而是由当地老百姓自己撰写的。原书是由傣文写成,后翻译成汉语。在撰稿人员介绍中,列出了十四位勐马寨人,他们是笔,是叙述者,也是勐马寨所有居民的代言人。项目负责人在一个讲座中解释,出版这本民俗志的主要目的是在探寻一条村寨文化自我拯救的道路的同时,恢复少数民族的文化自尊心,进而起到社区文化认同的强化作用。这条道路,是由当地的寨民自己开发挖掘出来的,也是当地民众自己脚踏实地地走出来的,外来的学者和文化工作者仅仅是为其指明方向。并且在这个意义上,外来者或者说地方精英都不能为本书署上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们记录的全部文化都是属于当地居民的,不能将之据为己有,当作自己的创造。因此,《勐马档案》的写作过程与目前大部分的地方民俗志都不同。以学术术语来表述的话,就是一种拒绝任何意义上的局外人的局内人视角,当地居民不是作为对象,也不是协作人,而是作为记述的主体。本书不是由他人主导内容的口述史,不是家乡民俗学,而是有族群意识的文化记录。
因此,《勐马档案》具有鲜明的当地特色。首先,叙述的语言保留着当地方言的特色,透露出淳朴简练的生活气息,而没有添加局外人的抒情。其次,当地民俗与当地人民决定了民俗志的结构取向,对于当地居民真正重要的民俗事项占有诸多篇幅。因而摒弃了局外人对异域文化的不自觉的建构和想象,保留了民俗的地域性和真实性。但也有美中不足之处,比如记录人多为长者,较少有当地年轻一辈的声音等。
在大谈反思、反观、反身性、解释、建构的当代学术界中,这本单纯的记录文本也许有些令人乏味,但仔细思考一番后,笔者认为《勐马档案》开创的民族/地域自我书写的民俗志模式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民俗学是一门感受之学,民俗志是感受的书写和记录。“感受”可以分为局外人所寻求的关于异文化的体验,以及当地居民创造并实践的生活方式两种。想象着鱼在水中的感受与鱼自身的感受有着固然的区别。一般意义上的民族志或民俗志都采用了局外人的视角,不论是参与观察还是“通过对他者的理解来绕道理解自我”,写作者都先区分出“自我”与“他者”,然后选择了解“他者”的方式,最后再将“他者”与“自我”统一起来,得到关于“自我”的相关知识。这种模式是以跨文化的眼光来理解自身文化,有一定的科学性和反思性,但与真实性仍有一定差距。或许真实性并不是人文学科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但对于民俗学来说,真实而淳朴的文本更加贴近人们的自然生活状态,因此具有重要意义。
民族志与民俗志的一个区别在于,民族志所描述的你文化比起我文化来差异性更大,通常是跨国界的。民俗志写作中也会遇到文化差异问题,但由于是同一国不同地区的文化,所以理解上的难度并没有那么大。这涉及到文化间理解的相互关系问题,民族志的理解思维中有着“我与你”的区分,而民俗志中反映的基本上还是“我与我”的关系。刘铁梁老师将之总结为“谁写谁,谁研究谁”的问题,并以此来区别人类学与民俗学的立场和视角。
但是,在有着五十六个不同民族的中国,民族志与民俗志的区别并非如此绝对。这主要由于不同少数民族之间,尤其汉族和少数民族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在国土幅员广阔的中国,即使是同一民族,不同地域的群体差异也是十分明显的。往往对一个群体生活状态的描述既包含了外部性的区别、又隐含着内部的一致性。这就不能简单区分民族志与民俗志的不同视角。此外,差异的存在反映出族群认同的需要,而这种需要进而又巩固了多彩多元的不同文化的存在意义。但长期以来,少数民族文化与地域文化在与主流文化的抗衡中往往有被边缘的危险。在一些少数民族志中,可以看到将奇风异俗揉入正统文化体系的痕迹,其描述框架是符合汉族文化传统的。这反映了大部分作者采用了民族志的视角来写作。
笔者认为,局外人通过个人田野经验来追求的地方性知识,并在此基础上给予“他者”以意义,也许能帮助他理解自身文化,但对于“他者”本身并没有实际性的帮助。那些被当作研究对象的当地居民并不会获得主体的地位,反正成为被观照的对象,被阐释的客体。他们对于他人的解读也无法作出辩解,因为民族志中没有他们真实的声音。
正是在这种认识上,文化保护者提出了“复兴少数民族文化,恢复其文化自尊心”的口号,探索出少数民族地区居民书写自己的民俗志的方式,可称之为“民族民俗志”。这种地区民俗志写作模式企图通过引导当地人审视自身文化,并通过民俗志写作来重申民族文化权利,在获得群体内部的再次认同的同时,也对主流异文化争取着本文化的生存空间。它采取的是纯粹的局内人视角,书写着最本真的民俗文化与生活方式,也即是在书写他们自己。它像是一种纯粹的声音,诉说着对边缘化与被忽略的现状的拒绝。因此,这种方式对少数民族与边缘群体文化的保护起到很大推助作用。
由少数民族地区居民书写的民族民俗志,既呈现出多彩的民族特色,又带着原生态的生活气息,拉近了与其他民族的距离,是值得继续探索与推广的文化保护模式。
关于《勐马档案》的学院派思考
2010-04-10 17:54:43
来自: 羽真
CHP说:帮助居民保护自己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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