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之后再回来或各就各位 (试发表)

小说 创作
广告之后再回来或各就各位 文/马陌上 直至今天,我才有机会仔细审视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 王阳明打电话说他下午四点钟下火车,而现在,估计才两点。 两点是妻子上班的时间。她有睡午觉的习惯,而我没有;在她睡午觉时,我只能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我发呆的原因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看哪本书;但很显然,我必须看点什么。正当我要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什么书时,妻子睡醒了。她从卧室出来,打了一个很满足的哈欠,看来她睡得很好;打完哈欠后她进了卫生间。在卫生间,妻子也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习惯:便前便后都要冲水,就像饭前饭后睡前睡后都要刷牙一样。 但今天,很明显,她没有拉屎。她冲完水,大概只是象征性地在坐便式马桶上蹭了一下屁股,在她要提起裤子时,她大概觉得事情有些不够完美,于是很响地放了一个屁,然后又很响地冲水。这一切显得夸张而又井井有条。 按照惯例,她在临出门时还应该说上一声:“如,我走了;下班后,我接孩子。”但今天她没有。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何止是生气,她或许已经起了杀掉我的念头。但这一切并不影响她的午休。就冲着这点,她比我更有资格享受尚且不够美好的生活,比我更有资格获取人世本就不多的快乐。 “如”是妻子对我的爱称。我真正的名字叫司马相如。 在她用力摔上那扇钢铁制造的防盗门时,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填进书房的沙发里。我抬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表:一点三十一分。电梯停停歇歇,需要五分钟才能下到一楼;2路公共车5分钟一趟;从解放门到世纪广场4站路需要15分钟;穿过广场需要3分钟。这样,妻子即使运气不好,到楼下时前一辆2路车刚过,而第二辆还需要等4分58秒,她也不至于迟到。当然,遇上堵车,就简直可以算得上不幸了;至于电梯停电等灾难性事件更是百年不遇,因为这是城市。什么叫城市,城市就是这样,不停水,不停电,交通方便。你想想,各种各样的管线、网络在城市的上空、地表和地下森林一样密布,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一个方便。 而此刻,妻子应该面带微笑,站在她的柜台里。 还早。我摸出一根烟,慢慢地移步到窗口。我住在77楼,从窗口望下去,整个城市有点像凶杀案的现场:一些车在那里狂奔,一些人在那里手忙脚乱,而真正的凶手,正悠闲自得地坐在2楼临窗的位置窃笑。 像敦煌这样的城市,在中国至少有6897个。 敦煌,直至今天,我才有机会审视这个我居住了21年6个月19天的地方。这个机会来自于王阳明,昨天他打电话说他今天下午四点就可以到达敦煌;而现在,才两点多一些。很显然,我必须解决我的孤独,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两个小时的无所事事是不可想象的。 我决定想一些事情。但在我进入沉思之前,我必须先看看我的大房子。我就是这样的人,在没有确保一切安全,而且各就各位之前,我无法静下心来。我起身离开我的大沙发,并开始环顾四周:书架上没有多少灰尘,桌布也干净,墨水瓶盖紧旋着。我走出书房,客厅也是老样子,花瓶摆在电视的正中间,VCD的四个角都没悬空,沙发顶上没放任何东西,我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会掉到沙发后面,等用到时四处找,好不容易找见,弄得人一头一脸的土。厨房:煤气,电源,什么都关着,电冰箱除外。卧室:被子虽然没叠,但令人舒服地拥在席梦思床的东南角,避孕套放在孩子找不见的地方。洗手间:蒙在镜子上的小水珠已经快要干了,香皂盒摆在刷牙缸的旁边,抽水马桶的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 一切都各就各位,所以我没有理由不进我的书房,没有理由不把大脑用来思考一些问题:比如,王阳明是谁?他叫我去干什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仪式?等等。 我重新把自己臃肿的身体塞进书房的大沙发里。在我看来,这个沙发如此合乎我的身体,就像为我量身定做的棺材一样。当然,对妻子来讲,就显得很阔绰了。妻子不常坐这个沙发,只有做爱时偶尔才用用它。是这样子的:妻子身高1.72米,体重48公斤,而我身高1.64米,体重89公斤,你可以想象我们在床上完成一次性交是多么地不易。我在上面?她承受不了我的体重,就拼命用指甲攻击我的脊背,假使我抓住她的双手,她就无节制地放屁,这常常令人扫兴;况且,由于我身形短小,张开嘴巴伸直了舌头,也只能够得着妻子下巴以下3厘米的位置,这里既不是嘴唇,也不是乳房,更不是耳垂附近的敏感区域,所以在妻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并张开嘴巴索吻时,我只能把我的阳具从她的身体里拿出来,双臂使力匍匐前行3厘米才能满足她这转瞬即逝的愿望。我在下面?天哪,我可怜的腰连它自身都挺不起来,何况还要追加另外两部分重量:一,48公斤的妻子,二,撞击48公斤的妻子。我在下面但妻子骑在我身上?你知道,她是个懒人,她可不愿意把自己当个套子一样往别人那里套;狗爬式?这在理论上是可以的,但经过实践,你会发现它一样地不可取——我庞大的肚子给我制造了麻烦,它即使紧紧贴在妻子撅起的屁股上,我的龟头的最尖端距妻子的屁眼也还是有1.33厘米的距离,要消除这微小的距离,我就得拼命收腹,但你知道,惟有抑制呼吸才能做到这点,可是性交这种耗氧量巨大的运动,抑制呼吸还不等于在要人的命? 于是我们想到了沙发,书房里的大沙发。这时候,我就会用我灵巧的右手一把拎起被子,把它拥到席梦思床的东南角,然后像扛起一袋面似地扛起妻子,穿上我44码的大拖鞋,走出卧室,并经过客厅。客厅还是老样子,花瓶摆在电视的正中间,VCD的四个角都没悬空,沙发顶上没放任何东西,我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会掉到沙发后面,等用到时四处找,好不容易找见,弄得人一头一脸的土。客厅走完就是书房,书房也还是老样子:书架上没有多少灰尘,桌布也干净,墨水瓶盖紧旋着。一切都各就各位,我就把妻子扔下一袋面似地扔在沙发里,这时候我会想起她的名字并轻声叫唤:文君,文君。我不急于掰开她的双腿;从头到脚,我要细细地看看她。 妻子是个美女。她的头发黑亮有光泽,从双肩上垂下的两绺刚好能够分别抵达左右乳晕的顶端,脊背后面的——不看沙发背后靠墙立着的镜子我也知道——整整齐齐地垂到第七个脊椎骨上;她的头皮是那种健康的暗青色;额头上有三条皱纹——当然,只有十分愁苦时才能显现得出来;太阳穴不算十分饱满,但也微微地隆起;黑眼球与白眼球之比约为1:2;双眼皮,但到距小眼角四分之一处就嘎然而止;眉毛粗细均匀,向下弯曲,形成一个曲率半径约为3.5厘米的弧度;鼻子瘦,翘,挺拔;颧骨突出;嘴唇长3.37厘米,单片厚度为0.74厘米,张大时上下唇间距可达3.10厘米;耳垂柔软,耳洞直径约为3微米;下巴略尖,好像后来挂上去的一样;脖子周长恰好等于我的左右拇指中指分别相接形成的圆的周长。其他部位不用向你描述,因为你永远无法看到。 现在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应该好好地想一想王阳明的事。 他是昨天给我打的电话?没错。 他打电话说他要到敦煌来?没错。 他打电话说他今天下午四点钟准时到敦煌?没错。 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吃饭?睡觉?准备吃饭?准备睡觉?已经吃过饭了?刚刚睡起来?撒尿?修脚趾甲?脱靴子?酝酿做爱情绪?手放在自己的裤裆里?发呆?没错。 他打电话的时候妻子在干什么?“如,你的电话。”没错。 他打电话的时候,书架上没有多少灰尘?没错。 桌布也干净?没错。 墨水瓶盖紧旋着?没错。 花瓶摆在电视的正中间?没错。 VCD的四个角都没悬空?没错。 沙发顶上没放任何东西?没错。 煤气,电源,什么都关着,电冰箱除外?没错。 被子没叠,但令人舒服地拥在席梦思床的东南角?没错。 避孕套放在孩子找不见的地方?没错。 蒙在洗手间镜子上的小水珠已经快要干了?没错。 香皂盒摆在刷牙缸的旁边?没错。 抽水马桶的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没错。 他打电话的时候一切都是各就各位?没错。 想清楚了这些,我开始回想我们谈话的具体内容。 司马相如吗?是,你是?哦,你可能记不清了,我是你的一个朋友。朋友?对,朋友。哦,是我的朋友?是,我们认识的。朋友当然认识的。你难道还没想起来吗?我,想……我当然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对啊,我就是那个,那个,你的朋友啊。啊,是啊,你好你好,好久不见了啊。是好久不见了,你可能已经把我忘了吧?怎么会,怎么会呢,朋友怎么能忘了呢?还好,还好你还没把我忘掉,我就是那个,那个……是啊,你不就是那个,那个……是啊,这么多年了啊,你还好没把我忘掉。我怎么能忘掉你呢?你不就是那个,那个……是啊,我就是那个,那个王阳明啊。啊,你是王阳明啊,好久不见啊……王?阳?明?是啊,所以我就要到敦煌来了,我要带你去参加一个仪式,我明天下午四点钟到,一定等我,啊? 一切都清楚了。我抬头看了看壁钟:三点二十四分。距王阳明来还有三十六分钟。一想到有人要来,我就感到无比兴奋:他或者高大,或者矮小,或者肥胖,或者瘦削,或者是个男的,或者是个女的,或者家有余财万贯,或者膝下无儿晚景凄凉,或者还有狐臭,或者头顶有个疮疤,或者念过《等待戈多》,或者还不知道米兰•昆德拉是捷克斯洛伐克人——这些都没关系,我都会让他坐在77楼的我的大房子的窗口欣赏街景,并与他亲切交谈。他也许会说:看哪,整个城市有点像凶杀案的现场,一些车在那里狂奔,一些人在那里手忙脚乱。我会接着说:而真正的凶手,正悠闲自得地坐在2楼临窗的位置窃笑。 我还会带他参观我的卧室。我将略带抱歉地对他说:你看,我这人……被子依然没叠……他肯定会说:那有什么关系?拥在席梦思床的东南角,看起来不也很舒服吗?我还带他参观我的书房,他肯定会这样赞叹:书架上没有灰尘,桌布也干净,就连墨水瓶盖也紧旋着……多么好的卫生习惯啊。我还带他参观我的客厅:花瓶摆在电视的正中间,VCD的四个角都没悬空,沙发顶上没放任何东西,我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会掉到沙发后面,等用到时四处找,好不容易找见,弄得人一头一脸的土。还有厨房:煤气,电源,什么都关着,电冰箱除外。还有洗手间:蒙在镜子上的小水珠已经快要干了,香皂盒摆在刷牙缸的旁边,抽水马桶的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 一切都清楚了。我抬头看了看壁钟:三点三十三分。距王阳明来还有二十七分钟。一想到有人要来,我真是无比高兴:他不论是坐五等车厢,还是坐一等车厢,他不论是来自美国,还是坦桑尼亚,他不论是一世清白,还是刚从监狱出来……亲爱的人们,我都是一样的高兴你明白吗?我都会让他坐在77楼的我的大房子的窗口欣赏街景,并与他亲切交谈。他也许会说:看哪,整个城市有点像凶杀案的现场,一些车在那里狂奔,一些人在那里手忙脚乱。我会接着说:而真正的凶手,正悠闲自得地坐在2楼临窗的位置窃笑。我还会带他参观我的卧室。我将略带抱歉地对他说:你看,我这人……被子依然没叠……他肯定会说:那有什么关系?拥在席梦思床的东南角,看起来不也很舒服吗?我还带他参观我的书房,他肯定会这样赞叹:书架上没有灰尘,桌布也干净,就连墨水瓶盖也紧旋着……多么好的卫生习惯啊。我还带他参观我的客厅:花瓶摆在电视的正中间,VCD的四个角都没悬空,沙发顶上没放任何东西,我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会掉到沙发后面,等用到时四处找,好不容易找见,弄得人一头一脸的土。还有厨房:煤气,电源,什么都关着,电冰箱除外。还有洗手间:蒙在镜子上的小水珠已经快要干了,香皂盒摆在刷牙缸的旁边,抽水马桶的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 一切真的都清楚了。我抬头看了看壁钟:三点四十二分。距王阳明来还有十八分钟。 兴奋使我无法静静地坐在沙发里。我起身踱步到窗口,俯身向下看,整个城市有点像凶杀案的现场,一些车在那里狂奔,一些人在那里手忙脚乱。我燃着了一支烟,并把它叼在嘴上,我就这样穿过我的大房子,我的王国。一切都很清楚,一切都各就各位,人民安居乐业,四季风调雨顺。 一切再清楚不过了。我抬头看了看壁钟:三点五十一分。距王阳明来还有九分钟。 沙发顶上没放任何东西,VCD的四个角都没悬空,花瓶摆在电视的正中间……当我再一次经过电视机时,我突然想瞧瞧现在正演点什么。就现在?就现在,下午三点五十一分的现在。我被我这突然的想法激怒了:一切都已各就各位,为什么还要动一下呢,哪怕就稍稍的一下?但我还是打开了电视,在图像尚未出现之前,我听到一个声音:四点整有好戏上演,广告之后请再回来。虽然知道是广告时间,但我并没有就手关上它——我害怕错过四点整的好戏……你想想,王阳明一进门,好戏就开始上演,这是多么吉祥的事啊。 我实在不爱看广告,就又在客厅里踱起了步。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我巡视着一切,并低声念叨着。 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我巡视的脚步越来越快,念叨的声调越来越高。 啊! 我听见我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啊! 这叫声吓坏了我,我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啊!多么可怕啊,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 我决定做点什么。我看了看壁钟:三点五十二分。距王阳明来还有八分钟。还有时间。我决定做点什么。 三点五十三分:我把客厅里的三人沙发向阳台方向移了大约80厘米,我想这样会好些。 三点五十四分:我把VCD挪到电视柜的最下面一层,我想这样会好些。 三点五十五分:我把放在电视机正中间的花瓶搬到卧室的地上,我想这样会好些。 三点五十六分:我关上了客厅的窗户,我想这样会好些。 三点五十七分:我关上了卧室的窗户,并把书房那块大玻璃搬到客厅来,我想这样会好些。 三点五十八分:我把电视机向靠墙的位置移了移,并把插线板隐藏在电视柜的后面,我想这样会好些。 三点五十九分:我把遗留在显眼位置的剪刀,指甲刀,剃须刀等刀具放进书桌的抽屉里,并把客厅里的茶几也向阳台方向移了大约80厘米。 还是有点不够完美。可到底缺点什么呢? 沙发是沙发,VCD是VCD,花瓶是花瓶。我突然来了灵感,我飞快地跑进书房,找出已弃置多年的毛笔和墨,胡乱地抽出张报纸,并把它撕成大小不均的条儿,在它们上面依次写上:沙发,VCD,花瓶,电视机,窗户,玻璃,插线板……还有最后一张,我在上面郑重地写上我的名字——司马相如。最后,我找出浆糊,把它们依次贴在沙发,VCD,花瓶,电视机等等物什的身上;写有司马相如的那张,当然,我得把它贴在我的头上,可是很不巧,可恶的浆糊没有了,我只好找出一个曲别针,把它别在我的胸前——嘿嘿,我看起来多像个新郎啊。 真是好极了。看起来阔绰并空旷多了。而且什么是什么都一目了然。一切就要在这样的场景下开始了。 我已经听到了敲门声。 我去开门。 闪身进来一个女的。 是妻子。 卓文君。 “是你?” “是我。”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卓文君突然加重了语气,对我厉声吼道:“司马相如我告诉你,这家也是我的!” 她以前从来不对我这样的。“我说卓文君你怎么了你疯了吗我说过这家不是你的了吗你对我这么大声干吗你害怕谁都听不见是吗?”我显然也被她激怒了。 “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害怕谁都听不见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害怕谁都听不见我就是害怕谁都听不见我看你能把我怎么地?”她重重地摔上门快步走到电视机跟前把音量开到最大。 “你爱我吗,天哥?” “爱,傻丫头,我不爱你还能爱谁去?” “你爱我哪里呀?” “让我想想……我爱你……” “不许想,要快些回答我。” “我爱你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坏死了你。天哥,你真坏。” “你就喜欢我这样啊……” 僵持了大约一分钟,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快感,或者说是一种快感的需要。我饿虎扑食般地扑上去,死死地卡住妻子的脖子,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客厅里的那张三人沙发上。妻子的脸开始胀得通红,开始变形,开始发紫……开始口吐白沫,开始全身痉挛。我想,一切就快要过去了。一想到一切就快要过去了,我突然间恢复了自信,并昂起了我高贵的头,镜子里的我开始通红,开始变形,开始发紫。 妻子伸出双臂,显然想操起随便一样什么东西,但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在抽屉里。 “许个愿吧!” “好,谁也不许睁开眼睛!” “不睁开就不睁开!” “骗人是小狗!” “小狗就小狗!” 我的手开始发酸。我想再坚持一会就过去了。我想再最后看她一眼:妻子是个美女。她的头发黑亮有光泽,从双肩上垂下的两绺刚好能够分别抵达左右乳晕的顶端,脊背后面的——不看沙发背后靠墙立着的镜子我也知道——整整齐齐地垂到第七个脊椎骨上;她的头皮是那种健康的暗青色;额头上有三条皱纹——当然,只有十分愁苦时才能显现得出来;太阳穴不算十分饱满,但也微微地隆起;黑眼球与白眼球之比约为1:2;双眼皮,但到距小眼角四分之一处就嘎然而止;眉毛粗细均匀,向下弯曲,形成一个曲率半径约为3.5厘米的弧度;鼻子瘦,翘,挺拔;颧骨突出;嘴唇长3.37厘米,单片厚度为0.74厘米,张大时上下唇间距可达3.10厘米;耳垂柔软,耳洞直径约为3微米;下巴略尖,好像后来挂上去的一样;脖子周长恰好等于我的左右拇指中指分别相接形成的圆的周长。其他部位不用向你描述,因为你永远无法看到。 我抬起头。在镜子里,我能够看到电视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大约18岁,女的也大约18岁,他们坐在草地上,阳光美好,有蝴蝶飞翔,有鲜花开放。 “说说你许的愿吧!” “我希望你天天像过节一样快乐。” “想不想知道我许的愿?” “想啊!” “我也是希望你天天像过节一样快乐。” 妻子的黑眼球与白眼球之比变成了1:20。 我松开了我的手。 “广告之后,请再回来。” 我抱起妻子,慢慢踱到书房,并把她扔进那张大沙发里。就是平时我安置我那臃肿的身体的那张沙发。对妻子而言,它当然显得阔绰了些。 我看了看壁钟:四点二十四分。 我想我该做点什么了。 我把客厅快要靠近阳台的三人沙发向里面移了大约80厘米,并把VCD挪到电视柜的中间一层,接着把放在卧室地上的花瓶搬到电视机的正中间,还把电视机向外面移了移,把插线板拿出来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我打开客厅和卧室的窗户,并把客厅那块大玻璃搬到书房来;我把装在抽屉里的剪刀,指甲刀,剃须刀等刀具也全拿出来,我是个糊涂的人,以免用到时四处找又找不到;最后,我把客厅里的茶几也向里面移了大约80厘米,让它跟沙发呆在一个匹配的位置;再最后,我把贴在所有物件上的字条全都撕下来——当然包括我身上的——因为我觉得这个其实没有必要,天下不认识我的人多了,但谁还能不认识沙发和VCD? 做完这些,我发现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好像根本没人动过一样—— 书房:书架上没有多少灰尘,桌布也干净,墨水瓶盖紧旋着。 客厅也是老样子:花瓶摆在电视的正中间,VCD的四个角都没悬空,沙发顶上没放任何东西,我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会掉到沙发后面,等用到时四处找,好不容易找见,弄得人一头一脸的土。 厨房:煤气,电源,什么都关着,电冰箱除外。 卧室:被子虽然没叠,但令人舒服地拥在席梦思床的东南角,避孕套放在孩子找不见的地方。 洗手间:蒙在镜子上的小水珠已经快要干了,香皂盒摆在刷牙缸的旁边,抽水马桶的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 当然了,站在窗口向下望,一切也都一样:一些车在那里狂奔,一些人在那里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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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1-01-25 13:5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