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制篇】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
1889年4月7日-1957年1月10日 |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Gabriela Mistral,1889~1957),智利女诗人,1945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也是拉丁美洲第一位获此殊荣的诗人。“因为她那富于强烈感情的抒情诗歌,使她的名字成为整个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征。”她同时又是一位政坛人物,曾担任过智利驻西班牙、葡萄牙、法国尼萨、巴西、美国洛杉矶、义大利那不勒斯等国家和地区的领事,并被派往各国联盟任职,她还参与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筹建工作。她一生经历了几次痛彻肺腑的恋爱,却终身未嫁。其间的渴盼与焦虑、欣喜与绝望,都沉淀在诗歌里,铸就了她的盛名。她的诗,是贴近自我生命的歌唱。今天,从女性主义角度看围绕著她的生活和创作产生的毁誉,一样地耐人寻味。
米斯特拉尔原名卢西亚·戈多伊·阿尔卡亚加,1889年出生于智利首都圣地牙哥市北部的一个小镇。她的父亲是一位小学教师,有著他生活的那个小村人少见的醒目才华:能歌擅唱会写诗。这个颇具“波希米亚”风格的男子身上,泛溢著一股不羁的气质。在他组织的合唱队里,有个单身母亲,带著她十多岁的私生女。他不顾人们讶异的目光,娶了这个比他大出好多的女子。这个女子,后来成为米斯特拉尔的生身母亲。
米斯特拉尔的父亲酷爱自由和旅行,经常外出。“父亲在生活的疯狂中勇敢地闯荡,我们对他的生涯一无所知。”她三岁时,父亲弃家出走,不知去向。得知他的消息时,父亲已于1915年客死他乡。
童年时代父亲和父爱的“缺席”,是诗人成长岁月中影响重大的个人“事件”。“我对他的回忆是由于他的不在而感到的痛苦。但是在很多方面很钦佩他,对他的一股亲情是很深刻的。”或许正是出于对生命发育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父爱的渴望,米斯特拉尔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接近著父亲、演绎著他的生活。“当我还小的时候,父亲走了,我翻著报纸,寻找把我引到这个神秘角落来的人的足迹。我发现他写的一些诗,很美,给我幼小的心灵以很大的震动。我父亲的那些诗是我最初读到的诗,激起了我对诗歌的热情。”极少露面的父亲,不知不觉中充当了米斯特拉尔走上文学道路的启蒙者。米斯特拉尔结缘文学、长大后萍踪浪迹,脚步跨越欧洲、北美洲、南美洲、恋爱比她年长许多的男子,某种意义上,都是童年创伤的症候。形影阙如的父亲,他的身姿以别种形式回响在米斯特拉尔的生命里。
给米斯特拉尔苦涩童年以温煦滋养的,是祖母、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姐姐。米斯特拉尔的祖母是位虔诚的教徒,是村子里唯一拥有《圣经》的人,她教米斯特拉尔阅读这本“书中之书”。母亲带来的那位姐姐是一位乡村教师,她教米斯特拉尔识字。若干年后,米斯特拉尔也和她一样,成为一名乡村教师。随著自我生命篇章的展开,对于母亲“艰难而温柔的世界”,米斯特拉尔渐渐有了理解。母亲面对生活磨砺时的坚强和柔情,在她这里得以延续和放大。如果说由于父爱的“匮乏”,米斯特拉尔对父亲的依恋中,流露著一丝酸楚,她对母亲的缠绕里,则充盈著由衷的感恩。世代相继的几个女性,无论命运怎样肆无忌惮地从她们这里掠夺,依然慷慨地施与这个过分悭吝的世界以拳拳爱心,这种地母情怀深深地感染著米斯特拉尔。
米斯特拉尔崇敬圣女特蕾莎嬷嬷、在诗歌中,盛赞经历著痛苦、却充满基督精神的墨西哥诗人索尔·胡安娜修女(米斯特拉尔:《修女胡安娜剪影》)、不止一次歌咏“母亲”、《乡村女教师》里“闪烁著高贵的光芒”、“贫穷”却“欢乐”的女教师,是姐姐的写照……她从自己身边的同性身上,体验和认识了女性的光华。时光流失,无论遭遇怎样的坎坷,她的诗歌经久不变的主调是爱意与柔情:对恋人、对孩子、对大自然、对无限广阔的人生。米斯特拉尔把她的最后一部诗集(1954年出版)命名为《葡萄压榨机》,我国研究米斯特拉尔的学者段若川教授以为:或许是人到晚年,思念故土,以家乡常见的酿酒器具名诗,寄予一份乡愁。或许是由于葡萄压榨机隐喻著作者对自我命运的体认:遭受种种磨难的压榨,最终酿成甘醇的美酒。
作为一个敏感的诗人,米斯特拉尔始终关注女性、致力于人性的和谐发展。在她的教师生涯中,她曾经于1912年在智利北方的港口城市安托发加斯塔女子学校任教、1920年,又被任命为特木科市女子学校校长、1921年还担任了首都圣地牙哥刚成立的第六女子学校校长。应墨西哥教育部长邀请,赴墨西哥参加教育改革时,米斯特拉尔选编的《妇女读本》于1923年在墨西哥出版。194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的米斯特拉尔,以智利驻联合国代表的身份到美国三藩市,负责刚刚成立的妇女事务部工作。米斯特拉尔从事的这些活动,与她的诗歌创作交融在一起,表现了她对女性和儿童的特别关心。1938年,她的第三部诗集《塔拉》在阿根廷出版,她把全部版权赠给了西班牙内战中的孤儿。去世后,人们在她的遗嘱中看见她对自己著作版权的分配:在南美洲出售的,赠给童年生活过的小村的贫困儿童6。米斯特拉尔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撰写的《为了儿童》,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她没有生育,却把“母爱”广播人间。
米斯特拉尔有一篇散文诗《最悲伤的母亲的诗.你不该出世》,短短的文字下面有长长的注脚,说明她的写作起因。作者在街上看见一个即将生产的村妇,脸上是极度的痛苦。一个男子走过,朝村妇说了一句粗话,使村妇涨红了脸:那时,我感到了对女性的全部关怀,感到了女人对女人的无限同情,我边走边想:“她是我们中间的一个,她应该说出(既然男人们从来不说)这美妙而又痛苦的状态的神圣。如果艺术的职能是在无限的同情中美化一切,我们为甚么不在不纯者面前使这种现象得到净化呢?”于是,我几乎是怀著宗教的目的,写下了前面的诗篇。女性中的某些人,为了贞节不得不在残酷而且致命的现实面前闭上眼睛,她们将这些诗篇变成了庸俗的评论,这使我为她们悲哀。她们甚至暗示将这些篇章从书中去掉。在这部个人的作品中,在我个人的眼中,它正是由于个性而显得渺小,这些富有人情味的篇章或许是完美生命的唯一的赞歌。难道该把它们去掉吗?不!它们就在这里,我将它们献给这样的女性:她们能够认识到“生命的神圣起源于母亲,因而母亲是神圣的”。她们满怀深深的柔情,一个女人才会在家乡哺育别人的孩子,才会关注世上所有孩子的母亲。如此详细地袒露自己的写作意图,在米斯特拉尔是绝无仅有的。所以不避“啰嗦”地把它罗列出来,正是希望昭示米斯特拉尔对与女性生活相关题材的“偏爱”,以及对贬抑这些题 材的评论界的不满。这些题材,在相当长的时间,是“黑暗的大陆”,不能进入文学和文学史。急迫的表白中,显露的正是女性主义所坚持的立场。早在英国女权主义作家佛吉尼亚·伍尔夫那里,我们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妇女的价值观经常与另外一个性别的人所制造出来的价值观不同,这是很自然的。然而占上风的却是男性的价值观。粗略的说,足球和体育是“重要的”,而对时装的崇拜和买衣服则“微不足道”……这些价值观念必然从生活转移到小说。批评家断定某书重要,因为它写的是战争;某书无足轻重,因为它写的是在起居室里的女人的感情。战场上的场景比商店里的场景重要。
经过众多女性主义者的努力,如今,当初米斯特拉尔略带愤激的声音中表达的呐喊,已经为人们耳熟能详。为男性书写所排斥、所不屑的诸如米斯特拉尔在这里涉及的女性孕育等题材,在女性写作中不再是禁区。
正如瑞典学院院士亚尔玛.古尔柏格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中所宣称的:二十岁的米斯特拉尔“决定了自己一生的命运,对一个铁路雇员产生了炽热的爱。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我们所知甚少,只知道那个雇员辜负了她”。后来,“他用枪击中自己的头部,自杀了。年轻的姑娘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从此,在这贫瘠、枯黄的智利山谷中,升起了一个伟大的声音,这是遥远的人们都能听得到的声音。日常生活中的不幸不再具有个人色彩,而成为文学作品的内容……这位元本来无足轻重的乡村女教师一步步登上了拉丁美洲精神皇后的宝座。”米斯特拉尔的创作与她的爱情悲剧之间,有著紧密的联系。
当米斯特拉尔还停留在对恋人的痴情中时,那位铁路雇员爱上了另一位女子,已经准备结婚了。他把一笔公款借给朋友,朋友没能及时还钱。他因此开枪自杀后,人们从他口袋里发现了米斯特拉尔写给他的明信片。他的死亡,在她心中投下了暗影,《死的十四行诗》、《祈祷》等,米斯特拉尔的第一部诗集《绝望》中的大多数诗,表达了燃烧在心中的爱情,以及爱情的变调:怨恨、惆怅、诅咒。1914年,她参加了圣地牙哥赛诗花会,以三首《死的十四行诗》荣获头奖。
诗人与铁路雇员的爱情,从此被放在神坛上,作为男性文化所倡扬的“神圣”爱情的祭品。“一位至情至圣的女孩,因为失恋,决定终身不嫁。她的凄美的心房孕育出了不朽的诗篇……米斯特拉尔真是一个痴情的女子,为了这场爱情悲剧,她终生未嫁,独身一生。”米斯特拉尔第一次在我的阅读视野里,是以“情圣”形象出场的。“无限的、唯一的、致命的爱”,是智利媒体、评论界和读者一起为米斯特拉尔编织的花环,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里,流露的是同样的意思。
西班牙马德里出版了一本题目是《神圣的加夫列拉》的书,听到这个名字,米斯特拉尔竟然激动地哭起来,她怎么被认为是“圣女”呢?或许有些“过激”的反应,流露了她对那种“光洁”却“虚假”、“天真”的形象的拒绝。晚年的米斯特拉尔认为广为传播的《祈求》、《死的十四行诗》“太做作”、“太甜腻”了。她似乎要拆解人们著意塑造的爱情神话。这个神话,有著几千年的历史根基,是男性对女子充满“道德洁癖”的“想像”产物,它流露的是深植于男子心中的集体无意识。
伍尔夫(Virginia Woolf)在她写作之初,就发现自己必须与“房子里的天使”搏斗,这些优雅、圣洁、纯净、羞涩的“天使”,是屈从于男性所要求的妇女观念的化身。在获得男性文化嘉许的同时,女子的自我、个性与价值追求,必然遭到扼杀与毁灭。伍尔夫承认:“如果我不杀死她,她将杀死我,将摘走我写作的灵魂。”米斯特拉尔厌倦了人们对她和铁路雇员爱情的“过度”阐释,后来,她甚至违逆事实,否认曾经爱上过那个男子。在给一位朋友、也是她的研究者的信中,米斯特拉尔以解嘲的口吻说:“瞧您问我的事!……您也应该明白,那并不是真正给《死的十四行诗》带来灵感的一场爱情。那是第二场爱情……”在过往的岁月,男权文化以“贞洁”塑造出来的道德偶像,已经绞杀了妇女真实的血肉之躯,使她们成为干枯的“符号”。必需杀死“房间里的天使”,不使这种“偶人”成为对女性生命的盘剥。
确实如米斯特拉尔所说,与铁路工人的恋爱是她第二场感情盛宴。此前,她经历过一次无望的爱情,对方是大她二十四岁的葡萄种植园主。他多才多艺,家境殷实。而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乡村教师。她割舍了这场只持续了十八个月的恋情,这样《无望的爱情》、《黑色花》、《生命的终极》等诗歌,是这次激越却痛苦的爱情的回声。
1914年赛诗花会上,朗读米斯特拉尔获奖诗歌的,是在当时智利诗坛享有一定名声的诗人曼努埃尔·麦哲伦·牟雷。米斯特拉尔早就对比她长十一岁的麦哲伦怀有深挚的敬意和默默的爱恋。这次花会后,她和他开始了书信往来。麦哲伦十年前就与他的表姐结婚了。对米斯特拉尔来说,这次恋爱注定是激烈的苦恋。他们之间书信往来持续了十年,米斯特拉尔给麦哲伦写过几百封信。1978年,这些尘封信件的一部分公诸于众,他们隐蔽的爱情成为无法被掩饰和删减的事实。“一次伟大的爱情犹如太阳燃烧著的颠峰,最炽热而强烈的生命从中汲取营养。愿这样的人不在人生道路上枉过一生。”米斯特拉尔写给朋友的信,表露了她对爱情这一人类情感的美好理解。她并不是人们一度著意塑造的没有柔情蜜意的、“奥古斯都式的女首领”。与麦哲伦的恋情不只有他的家庭的阻隔,他的富有对贫寒却敏感的米斯特拉尔也构成了无形的压力。与米斯特拉尔缠绵的同时,麦哲伦还享受著与其她女子的恋情。他的多情,成为此时专情于他的米斯特拉尔的伤害。自称是“被放逐在生活之外的女人”的米斯特拉尔,用出行的方式,冲淡内心的磨难。
细看米斯特拉尔的人生足迹,可以发现:她诗歌之旅的起航时间(1904年)与她和庄园主的爱情同步。《绝望》里的那些爱情诗歌,倾泻了爱情中人所可能有的种种心理感受。人们为她那些富有质感的诗歌折服,却抹杀激发她情感、催生诗歌中逶迤曲折、丰富饱满感情的生活。
对米斯特拉尔的神圣化,反映了社会文化对女性的双重伤害:在现实生活中,它“胁迫”女子按照这个模式、沿著规定的方向行进。在解释空间,删减掉不符合预期想像的材料,抽干生命的水分,塑造一个刻板的形象。
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指责米斯特拉尔在诗歌中“诉说肉欲的痛苦……别的女人出于羞臊藏而不露的东西,她都敢说出来。甚至一些男人说不出口的话她也敢说,男人们不说是因为他们在写诗时还记得自己是女人的儿子。幸好,除去个别人有所表现以外,美洲的诗歌并没有按照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所表现出来的不知羞耻的路子走下去”。米斯特拉尔在一些关于孩子的诗篇里,描写了女性的妊娠、生育,粗暴的议论乱箭一样地射向单身的作者。1926年,她收养了同父异母弟弟的儿子,流言说这个孩子就是她和西班牙一位作家的。1943年,十八岁的义子自杀死亡。这个内向的孩子,死前留下了简短的遗言:“亲爱的妈妈:最好还是让事情该怎样就怎样吧。我没能战胜。希望来世更幸福。”与年龄不相称的语言里,有难言的曲折。一个来不及展开的年轻生命,陪伴米斯特拉尔,成为男权文化为女性设置的“道德”神坛或者“道德”审判台上的祭品。感情丰富的米斯特拉尔一生未嫁,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不知道有多少原因是来自或褒或贬的舆论压力。
遭受过许多创伤的米斯特拉尔,有太多悲苦的记忆:幼年丧父、七岁时被邻家男子强暴、小学时被女校长污蔑偷窃学校办公用纸、被罚“示众”,同学用石头袭击她、女校长还以“弱智”为由,向她的母亲建议让她退学,回家“下厨房”、“扫房间”。母亲克服困难送她进一所师范学院上学、以便米斯特拉尔实现自己做教师的愿望,没有想到,通过了考试、已经被录取的米斯特拉尔在开学报到时又被拒绝:她偷窃的“丑事”被带到这里了。比之别人,米斯特拉尔经受了太多风霜袭击。十四岁起就发表诗歌的米斯特拉尔,早期常用的笔名是:“某人”、“未名”、“佚名”、“孤独”、“灵魂”,这些名字,泄露了少年诗人内心深处的伤痕。如今,命运再一次让米斯特拉尔遭受了老年丧子的沉重打击。
在祖国智利,对她的攻击和迫害一直持续著。自1922年离开智利后,她漂游的足迹就没有停止过。她说自己是“被强迫著离开智利的”、“他们把我扔出来”,“就好象我从内心深处带有父亲喜好走动的遗传,我就走了起来,再也没有停息。”米斯特拉尔说自己有一双“收不住的脚”、自称是个“游荡的智利女人”,她用旅行来遗忘,遗忘散布于生命中的诸多痛苦。一位评论家说米斯特拉尔最大的特点是逃遁,她的诗歌也表现出“在场”与“逃遁”的矛盾。身体的位移往往表现的是内心的驿动和不安,米斯特拉尔对生养她的那片土地既回避又惦念。
1957年1月10日,诗人病死于美国纽约。她的遗体被运回祖国。
【诗歌】
消逝
我的躯体要一滴一滴地离开你。
我的脸庞要在沉闷的油彩中离去;
我的双手要化作零散的水银,
我的双脚要化作两个尘土的时辰。
一切都要离开你!一切都要离开我们!
我的声音要走了,它曾是你的钟
只对我们发出声音。
在你如梭的视线中,
我将失去紧缩的表情。
目光要离开你,当它注视你的时候,
献上刺柏和榆树。
我要带着你的气息离开你:
宛似你身体挥发的湿气。
我要带着失眠和梦幻离开你,
消失在你最忠实的记忆。
在你的记忆中,我变得与那些人相同,
既没在平原也没在丛林中诞生。
我愿化作血液,流动
在你劳作的手掌和果汁似的口中。
我愿变成你的内脏,焚烧
在我从未听到的你的行进中,
在你宛似孤独大海的癫狂
回荡在黑夜的激情中!
一切都要离开我们,都要离开我们!
死的十四行诗
一
你被放在冰冷的壁龛里,
我让你回到明亮的人世,
他们不知道我也要安息在那里,
我们的梦连在一起。
我让你躺在阳光明媚的地方,
象母亲那样甜蜜的照料熟睡的婴儿。
大地变成一个柔软的摇篮,
摇着你这个痛苦的婴儿。
然后我去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
在蓝雾般的月光里
轻盈地覆盖住你。
我放心地远去,
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到这墓穴中
和我争夺你的尸体!
二
有一天,这长年的郁闷变得沉重,
那是灵魂会通知我的身躯,
它再不愿沉重地走在玫瑰色的路上,
尽管那里的人欢声笑语……
你会感到有人在掘墓,
又一个沉睡的女人来到你寂静的边,
当人们把我埋葬,
我们便可以滔滔不绝地倾诉!
那时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你正在盛年
却长眠在在墓穴中。
在死神的宫中有一座星宿,
你会明白它在洞察着我们,
谁背叛了,谁就被星星带走……
三
那天,邪恶的双手扼住了你,
星星把你带出百合花园。
当邪恶的双手不幸伸进花园,
你的生命正在欢乐之年……
我对上帝说过:“他被引进死亡,
别再让谁引走他可爱的灵魂!
上帝,让他逃出那邪恶的手掌,
让他安睡在你给人类的漫长的梦中!
“我不能呼唤他,也不能和他同行!
一阵黑风打翻他的小船,
不是让他回到我的怀抱,就是让他盛年时丧生。”
在花朵般的岁月,船不再前行……
难道我不懂得爱,难道我没有感情?
就要审判我的上帝,你的眼睛最清!
默爱
如果我恨你,
我会斩钉截铁地对你说,
可如今我爱你,
对人类如此含糊的语言
我却信不过。
你愿它化作一声呼唤,
来自深深的心底,
可它还没出胸膛和喉咙,
灼热的激流早已有气无力。
我本是一座涨满的池塘,
可对你却像干涸的泉眼一样。
一切都由于我痛苦的沉默,
它的残暴胜过死亡!
黎明
我敞开胸膛,
让宇宙进来,像炽热的瀑布一样。
新的一天降临,
我便消亡。
我像饱满的岩洞
将新的一天歌唱。
为了失而复得的乐趣,
我朴实无华,既不接受也不给予,
直到黑夜出哥尔戈纳
战败、逃离、遁去。
羞怯
如果你看我,我就变的美丽
仿佛小草披上降下的露珠,
河水退去时,高高的芦苇
不再认得我焕发容光的颜面。
我羞怯,为了我凄凉的嘴巴,
粗哑的嗓音,笨拙的膝头:
如今你看着我,走进我,
我感到我可怜,在赤裸地摸索。
你在路上逢到哪块石头
都比不上这个你捡起来的女人
在拂晓的微光下更加赤裸,
因为你看见了她,听见了她的歌。
我要缄默,为的是不让
原野上经过我的人知道我幸福,
缄默于照上我粗糙额头的光辉
缄默于我手上所有的颤栗……
夜来了,露珠落上小草;
久久地看着我吧,温存地说话,
但愿明天河水退下时,你所
吻着的她,已经满被美丽!
天意(节选)
四
即使你在青苔的路上行走
也会摇撼我的灵魂,
无论在山岭,在平原
你都在渴求中消失。
无论在哪个国家的黄昏
晚霞都是我的伤痕。
尽管你在招呼别的女人
我仍然听见你的声音。
五
如果你远去,死在他乡
你就在地下等待。
让手象瓢儿一样捧开,
让我的泪水流在里面。
你会觉得在痛苦的身体
会让你颤抖,
直到我的尸体化成颗粒,
撒在你的脸上。
空气
时而显现,时而隐去,
这就是空气,这就是空气,
别看他没有嘴,
舔着你、吻着你,像亲爱的父亲。
啊,我们穿过了他,但又未把他穿破,
他像是受了伤飘散,但又无怨言,
他很像把什么都裹起来带走,
而又把什么都完整地留下,这就是空气……
玫瑰
玫瑰心中的宝藏
与你心中的一样。
像玫瑰一样开放吧,
沉闷会使你无限忧伤。
让它化为一阵歌声
或者化为炽热的爱情。
不要将玫瑰花隐藏,
它的火焰会烧坏你的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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