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成长小说文本解读》序言

西方文学理论肇始于古希腊哲学家对人类文化产品——口头吟诵的长篇叙事诗，尤其是几百年后雅典人为舞台演出撰写的故事——的思考，其杰出代表是柏拉图及其弟子亚里士多德。但师徒二人关注的焦点不同，柏拉图关心的是文学所表达的普遍真理及其道德寓意，而亚里士多德则将目光投向了文学的运作过程。简言之，前者以作品的内容和意义为其主要关切，而后者在意的是其形式和技巧。这便开启了文学研究的两个看似相互矛盾的向度：主题研究和审美判断。在此后两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中，尤其是进入20 世纪以来，西方文学理论涌现出令人难以尽言的流派和理论主张，但细察之，却始终没有跳出上述两个维度。于是，人们认识到，文学作品既具有指涉性，也具有自我建构性或自反性，二者并不矛盾，甚至是相互补充的。受其启发，笔者认为，对一种文学体裁的研究或许也有两条路径可循：一是从理论层面对其进行抽象与概括，寻找类似柏拉图在文学作品中所探索的那种“普遍真理”；二是从文学文本入手，考察特定体裁的具体表现形式，一如亚里士多德揭示文学作品的运作机制。这本《西方成长小说文本解读》便是对上述第二条路径的一种尝试，可以说，它是拙作《西方成长小说史》的姊妹篇。二者虽研究维度迥异，但殊途同归，旨在以不同的路径与读者一道进入成长小说。
如果说《西方成长小说史》是有关成长小说的理论梳理和对这一小说体裁历史演变过程的勾勒，那么《西方成长小说文本解读》便是对前者的验证、运用和具体体现。换言之，《西方成长小说史》是在大量考察成长小说文本的基础上完成的，而本书所论及的成长小说文本则是《西方成长小说史》中的理论阐述和历史梳理的重要支撑，本书对成长小说的文本分析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基于前者的理论阐述和历史梳理。因此，两者本质上是同构关系，互为表里。
在成长小说的理论框架内解读代表性成长小说文本，一方面可以检验《西方成长小说史》论述的说服力，另一方面也可为经典文学作品提供新颖的阐释视角和思路，即或非专业的读者亦能从中获得阅读乐趣。此外，对不同时期具体文本的分析，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和体悟成长小说这一小说体裁及其发展变化的过程。文学史研究中的种种分期、分类和特征概括，都不是绝对可靠的，必须要经过一个个鲜活的文学文本的检验，细读文本才能真正体会一部作品、一个作家的独特性。不过，成长小说各个时期的代表作虽各有特色，却总归是一脉相承，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共同的关切。本书不牵强附会地套用成长小说的模式，也不打着“创新”的旗号，生硬地展示所谓的原创性，而是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条分缕析，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来分析这些文本各自的独特性和它们所关注的特定问题，同时说明它们同成长小说传统的关系，在具体论述中揭示成长小说的发展轨迹。正如有论者所指出的：“普遍性、体裁的概念是读解文学文本不可缺少的，而任何体裁的活力源泉一定是普遍期待与具体实例，理论主体与其在实际文本中可感知、个性化的（即变化了的）实现之间的相互联系。”有鉴于此，本书旨在对具体而生动的个案展开研究，以期用实例揭示成长小说的独特风貌及其发展脉络，并为《西方成长小说史》提供文本依据。
《西方成长小说文本解读》 在内部结构方面有如下设想和安排。首先，所论小说文本按照国别分为“德国篇”“英国篇”“美国篇”三个部分；其次，每部分开篇设置一个“概论”，在论述德国、英国和美国成长小说之间的联系和差异的同时，集中概述此一部分所涉及的小说文本的主要特征；最后，每一部分篇什的安排以成长小说发展的历史脉络为经，以代表发展过程中重要节点的具体文本为纬，力求清晰、直观地展现成长小说发展的路径。
鉴于《西方成长小说文本解读》与《西方成长小说史》之间的密切关系，读者既可以将它们分开来阅读，也可以在阅读《西方成长小说史》时参阅这本书的相关章节做延伸阅读，获取感性认识，更重要的是，体察这一别样的研究视角如何使这些经典文本焕发出新的阐释意义。当然，读者还可以在阅读这本书的具体章节时翻阅《西方成长小说史》以获得有关理论阐述或回到具体文本生产的“现场”，把握文本的生成语境以及它在成长小说发展史上所处的位置，以便更深入地理解所论及的成长小说文本。
最后须要说明的是，德、英、美三国成长小说当然不是西方成长小说的全部，可囿于本人的能力和专业，这两本书均很少涉及其他西方国家的成长小说。在没有深耕德语原文的情况下就对德国成长小说展开研究，已经是一种学术冒险，也有违本人的为学原则，但由于成长小说起源于德国，对研究西方成长小说发展史来说德国成长小说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因此，我只好勉为其难。对此我深感惶恐。令我感到欣慰的是，由于这两本书都对德国成长小说的缘起和理论渊源做了较深入的探讨，加之英国与美国成长小说巨大的产出量和广泛而持久的影响力，这三个国家的成长小说已能大体反映西方成长小说发展的全貌和基本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