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明圆水墨艺术年度邀请展研讨纪要： “里应外合”——贾方舟论当代水墨艺术的四个方向

　　当今，有关水墨，思考的主要问题是水墨发展到今天到底还有哪些可能。目前当代水墨的问题很多，令大家疑惑和纠结的东西也很多。我们都知道，传统水墨在历朝历代高峰林立，想逾越它们是很难的，我们不可能在一张山水画或花鸟画上超越传统，但是我们又不能在今天完全没有一点自己的创造，这就督促我们的艺术家主动去寻找当代水墨一种新的可能性。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至今，发生的所有美术运动中都没有出现像今天这样具有规模且持续时间如此长久的水墨热潮。我想说，这样的一个外部环境对每一个水墨画家都是有利的，因为在这样一场充满困惑、质疑和争论的环境中，艺术家反而可以借助这样的语境和环境来寻找自己的水墨道路。
　　由此次明圆美术馆举办的“节点——2014明圆水墨艺术年度邀请展”所展示的作品看来，它不只是一个上海本地的地域性水墨画家展览，而可以说是一场集合了全国各地的水墨艺术家所进行的一场以人物为主题的水墨艺术群展，所以这次展览基本可以说是反映了中国当代水墨在这个层面的一个新成果。
　　通过这次展览，再联系目前中国的水墨艺术发展近况，我想到水墨艺术未来发展的四个方向，这四个方向也是我现在正在为中国新水墨画院编著的一本画册的四个板块。第一个板块是介入当代，即用水墨语言原有的表达媒介：宣纸、笔、墨，去关注当代人的生活和精神问题与困境，用这些原有材料去表达古人和上个世纪的人没有做过的东西；第二个板块是接过传统，将传统的媒介转化为一种当代方式，即如何把传统的成果经过自己的智慧转化为今天的对当代思考的成果；第三个是切换媒介，即换掉古代水墨艺术的原有材料，保留水墨原有的精神、趣味不变，而是用其他媒介去表现水墨艺术，比如尚扬、王冠英，他们的作品其实有深厚的传统根基，他们想把传统的东西转换成当代，他们就是换掉媒介，不用水墨而采用油彩、油画颜料去表现；最后一个就是终极本体，即把水墨语言的本体语言推向极致，走到不能再往下走，甚至可以说走到死胡同，这个方向的具体例证就如画山水的李华生，他的画面就是线的编制，再比如梁铨用装裱的手段，将各种墨色的纸条裱在一起，南溪的墨点，张羽的指印，都是利用单纯化的方式，接着铺排开来，将把水墨语言极端化。
　　我觉得这次展览的作品所走的方向主要是我刚才说的第一个板块，即水墨未来发展的第一个方向，即水墨在当今能够做什么。今天的展览让我看到了当代艺术家在以自己的方式关注当代人的生活，这些艺术家基本以当代人和当代人的生活为主题。当代人的生活就意味着和过去人的生活不一样，我们知道，水墨画产生于农业时代，水墨画是农业文明的产物，过去水墨的无数高峰都能证明在那样一个农业文明的时代所象征和代表的精神境界和文化水准。我们今天能够在当今的画家作品中看到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新的东西。比如我看张培成的画，他的《祈天》，我觉得这幅作品可以延伸出一个非常大的画面，画面中尤为突出的是画家对人物形体的把握方法，如画中表现人物头部、胳膊的那种长方形、圆形等形式感很强烈的表现方式，令其作品表达的内容很有深度。所以我觉得这个题材的创作其实可以延伸出一幅更大的作品，这样的话会同时在视觉和心理上对观者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力。
　　再说王晓辉的画，我之前在网络上一直都有在关注他的作品，在看到他的原作之前我一直以为他的作品尺幅都很大，至少四尺整张的那种大幅作品，而直到看到画幅标注的尺寸才知道这些作品都是十几公分二十几公分的小幅作品，当我今天再直面这些原作，让我感到他的作品真的超乎寻常得小，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他的作品画面虽然小，但是画面却很有张力，这也反映出一点，当绘画语言本身具有张力的时候即便是小作品也没有关系，王晓辉的画就证明了小画同样可以成为精彩且有分量的作品。而他的绘画风格也带给我一种拙且厚的感觉，不禁让我想到一句话——“养成大拙方为巧”。所以我对晓辉这种写生的创作方式是十分欣赏的。艺术家不能长期待在画室里，他始终要走到现实中去，艺术家面对对象画画和在画室里想象画画是不一样的，像毕加索笔下的立体主义，他画中人物的五官都是无法对上的，但他却是面对模特创作出来的，所以我们今天仍然强调写生，其意义就在于它没有离开激发艺术家灵感的源头。
　　蔡广斌的作品让我感到他特别优秀的一点，在于他敏感于当代人的生活方式。大家知道，手机可以说完全改变了我们当代人的基本生活方式，现代人不读书、不看报、也不看电视，一个手机全部解决，除了手机中的联络人，他在上面什么都能看得到。然而，与此同时，手机的使用也基本反映和传达了使用者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使用者想拍什么、记录什么，都在这个小小的长方体中完成。蔡广斌正是抓住了这一点，而他的水墨作品正是他用自己的方式用水墨关注当下，所以我想说，水墨发展成目前这样是很前卫的。
　　刘西洁的毛主席像，这是个老题材，从文革之前到文革时期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画毛主席，然而今天我们看到的毛主席像跟过去不同，这是用今天人的眼光、视角和评价标准来重新审视过去的圣人，这就让我们看到了一些不同。刘西洁在这里将作品中原本过去的武装斗争用儿童化、游戏化、娱乐化的方式进行重新呈现，消解了革命的严肃性，在这一点上可以说与老式的革命题材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桐的画给人的感觉是形式感很强，他的画让我想起另一位画家范阳，范阳的画是把黄宾虹的积点山水改造，从而产生一种动感，比如他的运笔充满了速度感和运动感。李桐的画则是从佛教的造像出发，发展出一种流水般的语言，整个画面乃至画中人物的描绘都用流水般的线条和笔触去表达，产生一种清幽、绵延、静谧却充满动势的流水感，从这点来说我觉得画家把握的非常出色。
　　张正民的作品《寻人启事》系列可以说蕴含了很深的意义。这是一个非常事件，当他以一系列的方式来呈现的时候，就很容易产生一种与当代社会的联系，从这些作品不难看出，这不仅是寻人，更合适来说实际是一种精神，通过画面我们探寻到当代人内心深层的问题。他通过寻人启事这样一个小广告的形式来表现当代人的一种生存状态，可以说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姜永安的作品用脸书的方式，通过面部来揭示人们在不同际遇中的各种不同情状和内心，特别是他用的大家都关注的两张脸，一个是卡扎菲死后的脸，另一个是萨达姆被找到以后被拉出来以后的脸，这两张脸可以说是这个世纪里的所有政治事件中给我们留下印象最为深刻的脸，姜永安通过对这两张脸的创作和表现让我们看到了很多内容，人的本性以及懦弱，人在得势后是多么强悍、多么不可一世，而在生命危急时又是多么卑微，在抓住了这些环节之后再通过这些脸去揭示人的本性，可以说非常精彩。尤其是当他用水墨语言能够做到这一点难度是很大的，所以我觉得他在绘画语言这个层面还是想了很多办法的。
　　从季平的画看，我认为他的作品反映出两方面的问题，比如他的《魅系列》，这其中有一些我觉得表现得不错，通过魅的状态去反映当代人的状态，但他的画里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没有摆脱学院的束缚。我们现在的很多艺术家大都是从学院里走出来的，学院给艺术家的都是定式性、公式化的东西，如何从学院规范中走出来，转化出一种自己的表达就显得特别重要。季平的魅系列里有一张非常好，就是人物头部表现比较大的一张，从那张作品我觉得他找到了一个表达当代人的新视角。我觉得他可以继续在这方面做一些突破，通过自己的视角和表达呈现给别人，这样才能看到一个个人化的叙述，否则就容易流于一般化。
　　王犁的作品造型很突出，他用了许多非常主观化的颜色，让人感到浑然一体，画中人物大的体量非常饱满且充实，它抹掉了画中人物的很多细节，而这实际就是画家对造型的一种主观感受，所以我觉得他对语言表现的掌握还是很好的。他表达的不是我们今天害怕的胖，而是一种分量。
　　白缨的画在展厅看的时候就给我一种冲击，他的作品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他作品中线的节奏感和他在用线塑造形象的时候形成的平面化背景，他的平涂化的背景在作品中起到了很大作用，也很有现代意味。
　　宗锡涛的作品是表现了很多喜剧人物——小丑，他的画从整体来看可以说是一部带有隐喻色彩的人间喜剧，充满了荒诞感。
　　可以说，今天这个展览将我思考水墨艺术的问题，也就是刚才说到的四个板块都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我把为中国水墨画院编著的这本画册命名为“里应外合”，我觉得这个词应该能够概括现在中国水墨艺术发展的现状。所谓“里应”，就是水墨画界以内的画家想往外冲，想突破原有的水墨传统表现方式，水墨画界以外的人则希望使自己的艺术具有传统精神，具有水墨趣味。这两股力量最终形成了我们当代中国水墨艺术的整体力量，现在的人们往往容易忽略水墨画界以外的那股力量，这样容易导致中国水墨艺术的不完整，我认为今天的当代水墨应该是同时包含这两者的。
　　在这样一个多元化的时代，每个人在选择自己的道路，首先不要给自己划地为牢，设定自己是什么类型的艺术家，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是一个水墨画家，而是从艺术发展的角度看，你的作品在将来是否有意义和价值。如果今天还继续沿用过去的山水画家或花鸟画家来界定当今艺术家的身份，我觉得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更不要说坚守水墨的传统云云。所以我们不要把水墨看成一个堡垒，而要把它看成一个艺术的出发点。传统就好比一颗大树，从它身上可以找到很多新的生长点，一旦找到了这个点，自然而然地就会受到这颗大树的滋养，举个例子，学习西方进行艺术创作的画家朱德群、赵无极，他们学习的都是西方绘画的表现形式，但是当我们面对他们的作品却可以一下子就从中感受到浓烈的中国传统文化气息，为什么？因为他们虽然离开了传统水墨表现的方式，但他们逃脱不了传统艺术对他们的深刻影响。因此我觉得每个艺术家用不着划地为牢地规定自己是水墨画种或其他某某画种的艺术家，因为用当代艺术的眼光来看，怎么做都是可以的。
　　在我此次为中国水墨画院编著的画册里收录了很多艺术家及其作品，如做影像的邱黯雄，用炸药爆破的蔡国强。其实蔡国强用炸药爆破出的作品非常像水墨，很有水墨的趣味，这与他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背景是有关系的，这种趣味是从小养成的。比如小时候吃的妈妈做的饭，到老了还想吃，人类永远不可能摆脱这种情愫。所以我说这种已经融入血液的传统文化给人的滋养是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有了这样一个背景，我们的艺术家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找寻自己认为的不同点和新的东西。所以我们的眼光应该再大些，让大家看到你的作品并认可你的作品是属于中国人的。西方人对赵无极的认可也是因为西方人画不出那种画，他们无法在在画中表达中国人置身于山水中的冥想精神，这一点只有中国人自己才做得到。这里不免让我想到卢辅圣老师的“后水墨”概念，它是水墨之后的另一种艺术方式，它与之前的水墨艺术是不一样的，至于不一样在哪里，我觉得我们在座的每一位艺术家都说的出来，也可以为它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