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基涅《阿尔喀比亚德》残篇 梁中和 吴立立 / 编译

其他 译作
梁中和 发表于:
《经典与解释·赫西俄德的世界》,华夏出版社,2018
埃斯基涅斯及其《阿尔喀比亚德》残篇 [ 本文编译自David M. Johnson, Socrates and Alcibiades: Four Texts, Focus Publishing, Newburyport, 2003,并参校了部分残篇希腊文原文。] 梁中和 吴立立 编译 引言 苏格拉底承认的唯一情人阿尔喀比亚德是位传奇人物,柏拉图在其《会饮》《普罗塔戈拉》《阿尔喀比亚德前篇》中都有生动描述。阿尔喀比亚德作为苏格拉底的学生,在成年后的政治和军事作为引发了雅典人对苏格拉底的极大怨恨,最终以败坏青年罪判处其死刑。苏格拉底的弟子们以迥然不同的立场和观点,描绘了阿尔喀比亚德与苏格拉底的关系,其中除了柏拉图,还有苏格拉底另一位著名弟子色诺芬的解释,他贬斥阿尔喀比亚德,认为阿尔喀比亚德是在离开苏格拉底之后学坏了。埃斯基涅斯(Aeschines)更是苏格拉底在雅典的忠实弟子,柏拉图的《苏格拉底申辩》和《斐多》都提到过他,他是苏格拉底受审和临终的见证人,而且和柏拉图一样撰写过不少“苏格拉底对话”作品,可惜至今只有些残篇存留。现今我们依据英语世界最新的成果,翻译再现埃斯基涅斯关于阿尔喀比亚德的记述,以期了解其笔下的苏格拉底哲学及其哲学教育。 一、埃斯基涅斯笔下的阿尔喀比亚德[ 译自David M. Johnson撰写的导言中关于埃斯基涅斯残篇的部分。] 埃斯基涅斯,常常被称为“司菲都斯的埃斯基涅斯”(Aeschines of Sphettus,司菲都斯是阿提卡的一个乡)或者“师从苏格拉底的埃斯基涅斯”(Aeschines Socraticus),以区别于更加被人熟知的埃斯基涅斯,即德摩斯泰尼(Demosthenes)的著名论敌。他大概比柏拉图年轻几岁。他与苏格拉底有着密切的关系:柏拉图曾以苏格拉底的名义在《申辩》(33e)中说埃斯基涅斯是未被败坏的同伴之一,并将其置于《斐多》的临死一幕中。不同于柏拉图的是,埃斯基涅斯穷困,他不得不为教学收取费用;但是他不敢建立一所正规的学校来与柏拉图的学园竞争。据说他撰写了七篇苏格拉底式对话,现已全部失传。他的这些对话在古代受到崇奉,尤其是其文风。现代人一直以来趋于忽视其哲学上的重要性,但最近提出的论点说,正是埃斯基涅斯第一个描述了苏格拉底的爱欲观。比起柏拉图的著作,我们甚至不是那么确定他的写作时间,但是他的《阿尔喀比亚德》极有可能写于柏拉图的《阿尔喀比亚德前篇》和《阿尔喀比亚德后篇》之前。无论如何,它位于本书末篇,因为它的残缺性使得它最难以理解。阿尔喀比亚德至少在埃斯基涅斯的另一篇著作中也是主角,即《阿克西奥库斯》(Axiochus),一篇以阿尔喀比亚德的叔叔命名的对话。但是,我们只知道阿尔喀比亚德在其中受到明显的斥责,因为他沉溺于酒精、通奸和斗鸡。 在《阿尔喀比亚德》的残篇中,苏格拉底讲述了他与阿尔喀比亚德前些时候的一场讨论,然后评述了他和阿尔喀比亚德的关系。最初的对话发生在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相识早期,因此大概在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公元前431年)之前,大约与《阿尔喀比亚德前篇》的对话同时期。苏格拉底对这场对话的叙述,明显设定在他不再认为自己能帮助阿尔喀比亚德之时(见残篇12),所以大概与柏拉图《会饮》的戏剧时间十分接近,因此也差不多是阿尔喀比亚德在战争结束后不久死亡的时候。正如在《阿尔喀比亚德前篇》中一样,阿尔喀比亚德自大而自负。但是,苏格拉底很快就向他表明——部分通过与泰米斯托克勒斯(Themistocles)的比较——如果想要实现他的雄心,他还要做很多努力。我们的残篇以苏格拉底的这番话结尾:通过爱而不是知识,使他相信他能帮助阿尔喀比亚德。 对话的基本结构——除叙述形式之外——十分类似于《阿尔喀比亚德前篇》。特别要注意,苏格拉底关于泰米斯托克勒斯的长篇讲辞(残篇9)与《阿尔喀比亚德前篇》中苏格拉底关于斯巴达王和波斯王的长篇讲辞起到了几乎一样的作用。埃斯基涅斯的作品为阿尔喀比亚德提供了自然的历史性对比:泰米斯托克勒斯,如同阿尔喀比亚德,是一个民主派,一个勇敢的、成功的军人,也如同他一样,最终流亡波斯以终老。埃斯基涅斯大概让阿尔喀比亚德声称,正如泰米斯托克勒斯仅靠其自然天赋而成功,他自己也会同样如此。苏格拉底回应说,泰米斯托克勒斯初出茅庐时行事很糟糕——糟糕到被父亲剥夺了继承权——因此很明显并非生而具有他后来才掌握的技能(残篇7)。在其赞扬泰米斯托克勒斯的讲辞中,苏格拉底指出泰米斯托克勒斯能够战胜波斯王薛西斯(Xerxes)是纯靠他的智力,即使薛西斯在船只、人力和财富上占优。泰米斯托克勒斯比波斯王聪明太多了,以致于他使薛西斯确信他待其如友,尽管实则没有,而且后来当他被雅典人流放时,他还能神气活现地撤退到波斯。这篇讲辞对阿尔喀比亚德影响极大,他突然哭起来,将头放在苏格拉底的膝盖上,并且对他与泰米斯托克勒斯如此之大的差距十分失望,乞求苏格拉底帮助他提升自己(残篇10)。 但是,苏格拉底不仅仅是把泰米斯托克勒斯当作一个积极的例子:泰米斯托克勒斯在流放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阿尔喀比亚德也将如此。埃斯基涅斯或许曾让苏格拉底讲明,为什么泰米斯托克勒斯最后失败。但是余下的对话残篇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他这样做的证据。我想策略上的任何具体失败都会偏离重点:我们更应该在泰米斯托克勒斯的生涯中看到某些根本性的反讽。不是任何他理智上的失误导致了他的失败,而是他没能认识到恰当运用其理智的范围。他能够抵消波斯王所有的财富和所有的人马,但善变的雅典人首先阻挠了他切断薛西斯逃跑路线的计划,然后又放逐了他,尽管事实上雅典人起初是多亏了他才能逃脱薛西斯的奴役。他在流放时很富有,并通过他的理智显示出他自己是最有权力的人;但是这最终毫无意义,因为他的目标——权力和荣誉——被证明转瞬即逝。在他生命终结时,他的地位正是那个他曾经击败过的人所赋予的。 如果这是正确的,埃斯基涅斯的论证就在两个层面上有效。首先,他的苏格拉底指出,20岁的阿尔喀比亚德无法与泰米斯托克勒斯相比,如果他想达成任何与之相称的成就,就需要更好地完善自身。但是其次,更加重要的是,苏格拉底暗示,泰米斯托克勒斯的失败表明了政治野心的徒劳,即便它掌握在像泰米斯托克勒斯一样能干的人手中。这个教导本质上与《阿尔喀比亚德前篇》是一致的,在那里,苏格拉底将阿尔喀比亚德与斯巴达王和波斯王作比较,不仅是为了表明阿尔喀比亚德和他们有多大差距,也是为了通过反讽来表明这种世俗野心的虚空。 埃斯基涅斯的作品以苏格拉底对于爱欲之力量的论述结尾。苏格拉底认为,通过爱欲而非某种技艺,他认为他使阿尔喀比亚德受益。残篇没能完全清楚地表明,苏格拉底预计如何实现这点。我们会首先认为,苏格拉底对阿尔喀比亚德的爱,以某种方式给他以灵感来帮助这个年轻人,或者至少认为他可以这样做。但是,埃斯基涅斯很可能也在指涉阿尔喀比亚德对苏格拉底的爱。正如我们在《阿尔喀比亚德前篇》(135d)和《会饮》(222b)中读到的,阿尔喀比亚德打破了这种非对称关系的惯例,开始爱苏格拉底而不仅仅被他爱着。埃斯基涅斯在其《阿斯帕西娅》(Aspasia)中写到了爱欲的力量能引导一个人提升自我。他描述了阿斯帕西娅——著名交际花,伯里克勒斯(Pericles)的长期伴侣——是如何建议色诺芬和他妻子而非其他任何人,应该通过使他们自身变得更好来使他们更加相爱。当我们沐浴爱河,我们希望为了我们所爱的人而变得更好。因此,在《会饮》(216b),也许阿尔喀比亚德才在苏格拉底面前感到羞愧。我之前提到,阿尔喀比亚德对荣誉的爱欲,是苏格拉底希望用来使他转向哲学的一种手段。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另一种爱欲在起作用,虽然其作用仍然是神秘的,但它也有它的危险。阿尔喀比亚德开始爱苏格拉底,但不是爱哲学。没有了这种更大的爱欲,他就被对荣誉的爱欲所征服,而只有善变的雅典人能给予和剥夺这一荣誉。 二、埃斯基涅斯《阿尔喀比亚德》残篇集[ 译文和残篇编号依据Socratis et Socraticorum Reliquiae,Gabriele Giannantoni编(Naples,1990)。被看作是埃斯基涅斯自己的文字用楷体字标示,交代上下文背景文字的用仿宋字体。] 1.马克西慕斯(Maximus of Tyre),讲稿VII(“哪些疾病更难对付,是那些身体的疾病还是那些灵魂的疾病?”)7:[公元二世纪的哲人-演说家马克西慕斯的这两段话被收录,主要因为它们表明第二个残篇确实参考了我们的对话。它们因此确认苏格拉底与阿尔喀比亚德的对话发生在吕克昂,这个体育场恰好在雅典之外,苏格拉底常去那里,并且后来成为了亚里士多德的学校。] 阿尔喀比亚德病了;一个巨大的、狂野的火焰在侵蚀着他,将他的思想掷入近乎疯狂的混乱之中,带他四处游荡:从吕克昂(Lyceum)到公民大会,从公民大会到大海,从大海到西西里岛… 马克西慕斯,讲稿VI(“什么是知识?”)6: 阿尔喀比亚德因违背[神圣的]律法而遭遇厄运,不是当雅典人把他从西西里召回来时, 也不是 传令官和艾琉西斯的祭司们(Eumolpidae)诅咒他时, 也不是他在流放中逃离阿提卡时。这些都是小事情,也是容易被轻视的定罪理由;因为这个人甚至在流放中都比那些留在城邦内的人优秀(因为他在流放中得到斯巴达人宠幸,他在德西里亚[Decelea)筑防御工事,他是提沙费尔尼斯[Tissaphernes]的同盟,而且他还领导着伯罗奔尼撒人)。但是对阿尔喀比亚德的真实判断远比此重要,那是基于一个更重要的法律,由更重要的审判者判定。当他离开吕克昂,被苏格拉底谴责,并被哲学驱逐,他在流放中逃离,然后他被宣告有罪。多么痛苦的谴责,无法平息的诅咒,令人可怜的流浪啊!所以雅典人,在被恳请让他回归后,让他回来了,但是哲学、知识以及美德对于一旦从中逃离的人而言,它们依然无法接近和不可协调。这就是知识,这就是无知。 2.[德米特里乌斯(Demetrius)],《论风格》205:[ 《论风格》传统上被归于帕德隆的德米特里乌斯(Demetrius of Phaleron)名下,此人是逍遥学派的哲学家,也是公元前四世纪晚期在马其顿控制下的雅典的统治者;但是,这部论著显然是很后来由一个不知名的作者完成的。] 我们常常使用三音步[ 三音步散文,没有诗那么严格遵照规则。]作为短语,有时也作为从句,正如当柏拉图说:“我昨天和格劳孔下到比雷埃夫斯去”[《理想国》的第一句话];其停顿和韵律是频繁的。埃斯基涅斯说: 我们都坐在吕克昂里的座位上,官员们在那里建了这运动场。 3.普利西安(Priscian),《语法原理》XVIII 297:[ 普利西安是一个拉丁语语法学家,活跃于公元500年前后;普利西安用希腊语的例句来帮助主要说希腊语的读者学习拉丁语的微妙之处。] 埃斯基涅斯在《阿尔喀比亚德》中写到: 但是他,[ 大概是指泰米斯托克勒斯,公元前471/472年被放逐,当时他50岁左右。在《阿尔喀比亚德前篇》127e,苏格拉底认为50岁是一个人应该知道如何照料他自己的年龄;这或许不是偶然。] 和其他人一样轻易地活到了50岁…… 4.阿特纳奥斯(Athenaeus),《学者宴饮》XIV 656F:[ 阿特纳奥斯活跃于公元200年前后,他收集了更早时期作家的文摘,很多来源于现已不存在的文本,假托成在一个漫长宴会中进行的学术讨论。] 埃斯基涅斯在《阿尔喀比亚德》中用了dephakia(“小猪们”): 就像女小贩们举起她们的小猪…… 5.埃利乌斯·阿里斯提德(Aelius Aristides),《对四个人的辩护》575:[ 公元二世纪的雅典演说家埃利乌斯·阿里斯提德在两篇攻击柏拉图的演讲中引述了埃斯基涅斯,即《论雄辩》(残篇12以下)以及《对四个人的辩护》(残篇5、8、9、10)。这四个人是柏拉图在《高尔吉亚》(503c,515d)中抨击的四个政治家:米太亚德(Miltiades)、泰米斯托克勒斯、伯里克勒斯和基蒙(Cimon)。阿里斯提德这里的观点是,柏拉图不应该在所有人面前对着阿尔喀比亚德批评伯里克勒斯。在残篇9中,作为这个段落的继续,阿里斯提德称赞埃斯基涅斯,因他的苏格拉底对阿尔喀比亚德赞扬了泰米斯托克勒斯。] 柏拉图的演说[在《阿尔喀比亚德前篇》中]是针对一个人,那个人不仅轻易地轻视伯里克利,而且像埃斯基涅斯所说的,他是那种 会最为乐意指责十二诸神的人。[ 十二诸神,通常被认为是奥林匹亚的十二神,他们在雅典的中心广场上拥有祭坛,祈祷者在那里寻求避难所,那里也是雅典人测量距离的起始点。] 其骄傲是如此过分,竟认为没有人算得了什么。 6.西塞罗(Cicero),《图斯库兰辩论集》III 32,77: 对此我们该说什么呢,自从苏格拉底劝服了阿尔喀比亚德,如我们听说的,他就不再是男人了,而且阿尔喀比亚德,尽管有着高贵的出身,竟和某些侍从也没什么不同? 奥古斯丁(Augustine),《上帝之城》XIV 8: 因为他们说阿尔喀比亚德(如果我没有忘掉这个人的名字),虽然在他自己看来他是有福之人,但当苏格拉底不同意并表明他因为愚蠢而是一个可怜之人时,他也哭了。因此,对他(苏格拉底)而言,愚蠢是那种不幸的原因,那不幸有用而且值得追求,由此一个人可以哀叹自己成了不该成为的人。然而,斯多葛学派却说,不是愚蠢的人而是智慧的人才不会不幸。 7.俄克喜林库斯(Oxyrhynchus)纸草 1680,纵列I,残篇1:[ 这个纸莎草手稿是古埃及俄克喜林库斯城的众多发现之一,可以追溯到公元二世纪的后半叶。这个纸莎草手稿的其它残篇大部分晦涩难懂,因此没有在此引述,但是可以证明这个作品,因为它们与下面的残篇8、9匹配,并且确证残篇9紧接着残篇8。] “…就你自己的父母而言,成为像泰米斯托克勒斯[ 泰米斯托克勒斯(公元前524年—公元前459年)是公元前480年抗击波斯人的战争中雅典的头号将领。他在萨拉米斯保护希腊同盟撤退,并诱使波斯人在狭窄的海峡展开攻势,从而难以发挥人数优势。公元前470年代末期,他被雅典人放逐,随后被全希腊追杀,然后被雅典人以同情波斯人的罪名判处死罪。他同样也被认为侵夺了希腊同胞的财产(希罗多德,《历史》8.111-112)。]一样的人就意味着与他有关?” “嘘,苏格拉底,”他说。 “你是否认为,人们精通音乐之前不精通音乐是必要的?在熟习相马之前不熟习相马是必要的?” “在我看来,起先在音乐或相马上不熟练是必要的。” “那么……” (相同纸草的残篇4) …阿波罗多洛斯(Apollodorus)[ “阿波罗多洛斯”在这个残篇和对话中的角色甚至他的身份都不确定。]对低劣的人给予了很好的辩护。 “但是那样的话,”他[阿尔喀比亚德]说,“我不相信泰米斯托克勒斯被他父亲剥夺继承权。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一个低劣之人的污点吗?难道他们不是非常的愚蠢吗——当任何人遇到这样巨大的分歧,并与自己的父母有最大敌意时?甚至小孩都能找到一种避免的方式。” “你相信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吗,阿尔喀比亚德,”我说,“被自己的父母扫地出门,以至于任何人…” 8.埃利乌斯·阿里斯提德,《对四个人的辩护》575: 因此他的[埃斯基涅斯的]苏格拉底没有重蹈覆辙,但是他说了什么呢? 我认为他嫉妒泰米斯托克勒斯… 然后开始对泰米斯托克勒斯进行赞美,给出两个理由,我认为,因为它是对的而且这个讲辞对年轻人是适时的。 9.埃利乌斯·阿里斯提德,《对四个人的辩护》348-349: 让我们想想苏格拉底的同伴以及柏拉图的追随者埃斯基涅斯告诉我们关于泰米斯托克勒斯什么样的事。 [我认为他嫉妒泰米斯托克勒斯,于是说]“当你让自己去攻击泰米斯托克勒斯的生活时,想想你认为什么样的人适合谴责。想想太阳在哪里升起,又在哪里落下。” “但是搞清楚这样的事并不难啊,苏格拉底,”他说。 “你曾经想过被这个事实吗,即称为亚洲的那片土地,一个大到太阳横穿的土地,竟被一个人统治?” “当然,”他说,“波斯王。” “你知道,那么,波斯王领导一支军队在此与拉凯戴蒙人交锋,认为如果他征服了这两个城邦,余下的希腊人将很容易臣服于他。他给予雅典人这样的恐惧,使得他们抛弃了他们的土地逃到了萨拉米斯(Salamis),并且选泰米斯托克勒斯作为他们的将领,将事务移交给他,让他做任何想做的事。他们寄获救的最大愿望于泰米斯托克勒斯代表他们给出的任何建议。在这种情况下,泰米斯托克勒斯没有使他们失望,因为在船只、步兵以及钱财的资源数量上希腊人缺乏而波斯王更富足,但他知道,除非波斯王给出的建议胜过他,所有这些东西尽管数量庞大,但不会对波斯王有任何大的帮助。他也知道,要论哪一方有更杰出的人才来监督自己的事务,那么他们通常会是胜利的一方。最后,波斯王在遇到一个比自己更优异的人的那天,感到自己是较弱的一方。 “泰米斯托克勒斯很容易地驾驭了波斯王的众多资源,他在一场海战中击败后者(波斯王)后,想劝说雅典人摧毁波斯王建的桥。[ 这座桥就是横跨达达尼尔海峡(Hellespont),波斯军队赖以返回小亚细亚的桥。]但当他不能这么做时,他就捎话给波斯王,告诉他与城邦所做决定相反的事,即当雅典人告诉他要摧毁这座桥时,他自己就反对他们,试图拯救波斯王和跟随他的人。结果就是,不仅我们和余下的希腊人相信泰米斯托克勒斯是我们获救的原因,甚至被泰米斯托克勒斯打败的波斯王也相信自己被此人一人所救。在很大程度上,泰米斯托克勒斯在智力上优于波斯王。 “因此当泰米斯托克勒斯被城邦放逐时,波斯王因其救过自己而向他致以谢意,并给他很多礼物,也让他统治整个马尼萨(Magnesia),[ 米安德的马尼萨(Magnesia on the Maeander),在小亚细亚的中心。]以至于即便在他流放期间,泰米斯托克勒斯的事务比很多被认为是好的、受尊敬的、留在家乡的雅典人的事务状态更好。那时,除了泰米斯托克勒斯,作为希腊人的将领打败了统治着太阳升起又落下之地的国王,谁能正当地宣称拥有至高的权力呢? “再想想,”我说,“阿尔喀比亚德,对于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学识如此之高都不足以保全自己免于被其城邦驱逐和剥夺公民权,他都是有欠缺的。你认为对于那些更加不如他的,不能照料他们自己的人会发生什么呢?要是他们能做对的事非常少,这也不足为奇吧? “而且,”我说,“阿尔喀比亚德,当涉及命运和神圣事务时,不要怪我不正常或不虔敬,如果我把有关他所做的一切的知识归于这个人,并且认为命运不对这些行为负责。我远比那些说我不虔敬的人更能向你表明,那些持与我相反观点的人不虔敬,这些人相信命运对于坏人与好人、好人与值得钦佩的人都是平等的,至少如果他们更加虔敬的话,并不会从诸神那里得到更好的东西。” 无疑在此说话的苏格拉底[即埃斯基涅斯的苏格拉底]与之前说话的苏格拉底[柏拉图的苏格拉底]一模一样。 10.埃利乌斯·阿里斯提德,《对四个人的辩护》576-577: 他[苏格拉底]没有在[阿尔喀比亚德]在场时说泰米斯托克勒斯的坏话,以免他听到这个之后变得更加堕落;阿尔喀比亚德也没有以不只他一个人、而是所有处理城邦事务的人都在无知地活着为借口。一点都没有,因为苏格拉底迫使他 大声哭喊,灰心丧气,把他的头放在苏格拉底的膝盖上,因为他甚至在相应的准备上都比不上泰米斯托克勒斯。 另外,他适当地加强了言辞。因为在中间,他说甚至如此大的学识对泰米斯托克勒斯而言都不够,而是有所欠缺;他既赞扬泰米斯托克勒斯,又说甚至这些事对泰米斯托克勒斯而言都不够,他这样做是为了能去除诋毁,保留劝导中有用的内容。这样看来,虽然埃斯基涅斯在其它地方不如柏拉图,但是他在此处理得更好。 普鲁塔克(Plutarch),《怎样辨别谄媚者与朋友》29,69e-f: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朋友应当是有力的,而什么时候他应该运用极度的诚实呢?就在每当那些境遇让他处于肆意的快乐,或愤怒,或狂妄,或惩戒贪婪,或制止不知不觉的麻木不仁时……苏格拉底如此责难阿尔喀比亚德,当阿尔喀比亚德被驳倒且回心转意时,触发了真诚的眼泪。 11.西塞罗,《图斯库兰论辩集》III 32,77-78(西塞罗残篇6的延续): 当阿尔喀比亚德沮丧时,他哭泣着乞求苏格拉底赋予他美德,祛除他的卑劣,我们会说什么呢,克兰泰斯(Cleanthes)?难道这件事中没有什么坏的东西让阿尔喀比亚德感到不幸吗?……然后呢?难道阿尔喀比亚德的病不是由其灵魂的邪恶和缺点造成的吗? 12.埃利乌斯·阿里斯提德,《对雄辩术的辩护》61-64:[ 阿里斯提德指涉《高尔吉亚》493d,在那里,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以盛水之物为例,引入了“来自同一学派的”另一相似性。在他对修辞术的辩护中,阿里斯提德出于论证的需要,认为修辞术不是一门技艺,而且一直利用《斐德若》中的段落来展现灵感和技艺一样有价值。] 来吧,以柏拉图的话来说,我将提供“来自同一学派的”另一个证人,不仅仅是一种相似性。柏拉图不会感到沮丧,若埃斯基涅斯同意柏拉图曾说过的: 如果我认为我能通过某种技艺而有益于人,我会怪罪自己太愚蠢。但是,我实际上认为,在阿尔喀比亚德的事例中,神意授予了我这点。这根本不值得惊奇。 你正倾听一个人,那人是你的伙伴,而且他和你一样相信同一个人是最智慧的,我还要补充说,他和你都将自己的话归给同一个人。“人们一定不会惊讶,”他[埃斯基涅斯]说:“柏拉图,即使没有掌握一门技艺的人也可以对人有益。” 因为,很多生病的人康复,有的是通过人类的技艺,有的是靠神明的安排。现在那些通过人类的技艺康复的人是由医生所治疗,而那些通过神明的安排康复的人则是被欲望驱使去做有用之事:每当呕吐有益时,他们会想呕吐,每当锻炼有益时,他们会想去打猎。 赫拉克勒斯啊(Heracles)!埃斯基涅斯,柏拉图的同道,多么明确和清晰地向柏拉图证明,我们不久前提出的他的论点比他为了自相矛盾而策划的其余论点与人类本性更加一致,在诸神眼中也更加值得尊敬。埃斯基涅斯也很清楚地向我们证明,就像被传令官召唤的一个人那样,他为柏拉图的证词签字盖章了;因为他证实柏拉图的文字支持我们这个例子。 埃利乌斯·阿里斯提德,《对雄辩术的辩护》74: 因此,虽然我在引证论据,但我被迫证明自己支持这一论点。但是,我将返回余下的论据: 我通过对阿尔喀比亚德的爱,就像酒神的祭司们(Bacchants)那样感同身受。因为每当他们得到启示,他们就能从其他人甚至连水都汲取不到的地方汲取蜂蜜和牛奶。我虽然不懂任何可以使人获益的教导,然而我相信,通过跟这个人待在一起,我可以用爱使他变得更好。 由此他结束了谈话,没有难以捉摸的谜语,也没有隐含的意义,也没有仅仅以某种方式说跟我们做的相同的东西,而是好像他写作这些文字是为了对我们有用。 13.普鲁塔克,《阿尔喀比亚德传》4.1-4(193a-c):[ 除基于埃斯基涅斯以外,这段文字还基于各种资料来源,但它十分值得收录在此,作为普鲁塔克《阿尔喀比亚德传》丰富内涵的一个样本。最有可能参引埃斯基涅斯作品的是普鲁塔克在这段文字末尾处的陈述,即阿尔喀比亚德认识到苏格拉底关心年轻人及其救赎是在侍奉诸神。] 众多出身高贵者已经涌向他[阿尔喀比亚德]并跟随着他。其他人明显是被他年轻俊美的光采击中而向其大献殷勤,而苏格拉底的爱是这个青年的优异和好天性的重要证据,苏格拉底在其外表中看到这些东西闪耀出来。 但是,苏格拉底害怕他[阿尔喀比亚德]的财富、威望和城邦的乌合之众、异邦人以及同盟,他们试图以谄媚和欢心赢得他。苏格拉底能避开这些,以免看着他像一株正值绽放的植被丧失和败坏其应有的果实。因为命运从未像这样从外面掌控任何人,用那些被称为善的东西包裹他,以便使他不会被哲学攻破,也不易被任何包含诚实或的言辞接近。 不久,当他让自己成为苏格拉底的同伴,并听到了一位并非寻求非男子汉的快乐或乞求亲吻和爱抚的追求者的话,而这话语驳倒了他灵魂中的谬误,并驱除了他空虚的和愚蠢的虚荣, 他蜷缩得像只被打败的敛起翅膀的公鸡。[ 这句话(如残篇17一样)被归于谐剧诗人普律尼科司(Phrynichus),他是阿里斯托芬同时代的人。] 而且他相信,苏格拉底的事业是真正在侍奉诸神,是为了照料年轻人和他们的救赎。他很少考虑自己,对苏格拉底充满惊讶,热衷于哲学,并且在卓越面前感到惭愧,不知不觉地开始拥有“爱的影像,相互的爱,”如柏拉图所说,[ 《斐德若》255d。]结果所有人都充满惊奇地看到他与苏格拉底一同用餐、角力、同宿,而他与其他追求者难以和谐相处,也难以赢得他们,并对有些人表现得十分傲慢,就像对安泰米翁(Anthemion)之子阿努图斯(Anytus)[ 普鲁塔克继续叙述说,阿尔喀比亚德在拒绝了阿努图斯的宴会邀请后,闯入了那个聚会并让他的奴隶偷了阿努图斯一半最好的银器。当阿努图斯的其它客人抱怨阿尔喀比亚德的肆心时,阿努图斯依旧很宽怀地说,阿尔喀比亚德只拿走了一半,已经够仁慈了。安泰米翁之子阿努图斯也出现在《美诺》(89e-95a)中,他是苏格拉底的控告人之一(《申辩》23e)。]一样。 参考文献: 1. David M. Johnson, Socrates and Alcibiades: Four Texts, Focus Publishing, Newburyport, 2003. 2. Debra Nails, The People of Plato: A Prosopography of Plato and Other Socratics, 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 2002. 3. 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徐开来、溥林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哲学系、成都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 版权声明:
本译作版权属于译者梁中和,并受法律保护。除非作品正文中另有声明,没有作者本人的书面许可任何人不得转载或使用整体或任何部分的内容。
1人
最后更新 2018-05-21 10:4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