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戏剧作品
发表于 2010北京东方先锋(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
戏剧 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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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灰烬中拥抱并喃喃自语。一部致力于探索声音人类学的戏剧作品
![郭嘏抱着孩子在沉思](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1.jpg)
郭嘏抱着孩子在沉思
提示
受诱惑的女人
根据康赫小说《斯巴达――一个南方的生活样本》改编
我们如何通过声音来展示行为动机?世俗之甜是吕蒂蒂背叛的基本动力学根源,它在声音上呈现为何种状况?特定剧场空间中的声音实验在这个剧中是一个极重要的课题。声音师需要 对整个表演空间中的声音进行处理,除了演员的,还有物件的,观众席的,另外,他需要担任两个主角的部分内心独白,其中一些独白可以事先录制,在现场播放,但必须保证有相当一部分是现场做的独白。
古典音乐部分,初步设想与电子配合的方案是:在第一部分世俗生活场景中给贝多芬第三交响曲中的葬礼进行曲中的两三个短句。偶尔闪现,立刻消失。甜腻的世俗生活中的沉痛与死亡气息。而在第二部分中,我倾向用贝多芬第一交响曲中的第三乐章的小步舞曲。欢快,诙谐。就用其中一两个短句。让贝多芬回到最初的海顿、莫扎特时期,世界尚未展开的时候必然是轻快美好的。这是吕蒂蒂被诱惑的关键所在。至于电子部分,是声音师的事。它们将与男女人声的交替构成天籁。
灯光需要对琐碎世俗生活场景进行处理,日常部分有模糊的暖意,但在一些内心人声交替段落中,彩色平涂、跳跃与流动都应当追求。最后的梦呓般的对话部分,则需另做打算。窗外的霓虹投影只是初步想象。需要更加风格化,同时更加实在。
摄影师的工作主要是静像,偶尔会有一两处用动态。一个大的环移轨道,大小应当是整个舞台允许的最大圆或半圆,摄影师坐在上面,通常停在两侧,把主要镜头给男女主角。主要是一些局部放大,舞台后壁的宣纸上(背投)。在机器运动后舞台后方面向观众时,他会偶尔利用前后虚实关系,让观众看到投影中的自己。他的运动线条将令世俗生活始终处于被观看与解剖状态。这是世俗的紧张所在。与声音师的工作一样,他的大圆圈运动可以避免让世俗气息统治整个舞台。
第二部分声音的处理,或许应当随着冲浪板运动呈现飘忽感。
一袋富强粉和一个大拖把替代两个老人。他们只发出物件的声音,或处理成空白,或一个处理成不变的夸张含糊的声音,一个由声音师配人声,并做变形。需要移动的时候,让舞台监督来完成。关于原作中的隐喻部分…一两个道具,暗示对英雄的滑稽记忆…
人物
吕蒂蒂 梅城第一美妇 储蓄所会计
郭 嘏 吕蒂蒂丈夫
李得儿 北京青年,吕蒂蒂情人
吕 母 由一个绑得花里胡哨的大拖把替代
吕 父 由一袋有一个破口的富强粉替代
羿 华 郭儿
时间
晚餐后
地点
吕蒂蒂父母家
![“敢于直视太阳的盲目射手。冰冷的水流将卷走你的生命和你未来的妻子”](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2.jpg)
“敢于直视太阳的盲目射手。冰冷的水流将卷走你的生命和你未来的妻子”
第一场 家庭生活
黑暗中。
吕父泡功夫茶的声响。收拾杯盘的声音。脚步声。郭嘏与吕母说话的声音。观众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事实上两人就发一些非常模糊但能表示琐碎的家庭温情的叽叽唔唔的声音。这些不成语句的声音需要生造。吕蒂蒂给婴儿喂食,婴儿乱叫声。
吕 父 (咳嗽)他不想喝粥,喂他奶算了。
吕蒂蒂 都半岁了,肯定得喂他辅食了。要不然变奶鬼了。
贝多芬《英雄交响曲》“葬礼”主旋律突然出现,在十秒以内又突然中止。孩子忽然安静下来。郭嘏与吕母含糊的说话声也停止。只剩下刚才吕父泡功夫茶的声响。洗杯盘的声音。脚步声。吕蒂蒂与婴儿说话玩耍的声音。婴儿发出一些哦哦哦的简单音节,吕蒂蒂跟着应和,偶尔发出笑声。
吕 父 养小日日新,养老日日厌。
吕 母 就是,养小日日新,养老日日厌。我今天做寿星还要洗碗。
吕蒂蒂 我说我来洗,你又不肯。我来洗。(吕蒂蒂脚步声)
吕 母 也就这样说说,洗几个碗算什么。你现在自己带孩子就知道我当初带你有多辛苦了。
吕 父 小孩子现在是最好玩的时候。等会走路,看都看不住。
这段黑场持续三到五分钟。有轻微的电子乐。贝多芬《英雄交响曲》“葬礼”主旋律再次出现。稍后,出现网球击地的声响。舞台左上角(近观众),轨道外侧,一排及胸高的玻璃柱体亮起。玻璃柱体上放着一瓶酒一只手机。酒瓶内有一条小毒蛇。李得儿站在玻璃柱体前往地上扔一只金色网球。他边扔球边往右走。摄影师跟。舞台右侧贴地灯微弱亮起。观众能看到李得儿的腿和跳动的网球。他走到右侧,折返。右侧贴地灯灭,左侧贴地灯起。
李得儿 权力、智慧和美貌,这只金苹果究竟属于谁?这事由我来决定。无论挑起什么样的事端,它都该属于那个美丽的骚货。这样,她才会把吕蒂蒂送给我。我已经痛了决心,要将她带回北京。
李得儿站在玻璃柱体后面,继续扔一会儿球。拿起手机拨号。吕蒂蒂手机响。环轨内灯亮。舞台上铺厚厚的灰烬,偶有几处,露出红色的底子,底下或许可以埋小红灯。贴地灯亮。舞台各处有一些烧了一半的书。一代富强粉吕父坐在桌前,他前面摆着一套功夫茶具。吕蒂蒂在喝黄酒,她似乎不急着接电话。郭嘏与吕母(拖把)在舞台一方,郭嘏手里握着一把剑古色古香的剑。
吕 父 (递给吕蒂蒂一盅茶)郭嘏,来喝茶。
吕蒂蒂 我还是喜欢喝点黄酒。
吕 父 少喝点。没好处的。(吕父喝茶)
吕蒂蒂 (喝酒。拿起手机)喂。(李得儿上戴耳机打电话。)
李得儿 干嘛挂我电话?
吕蒂蒂 忙啊。
李得儿 忙什么?
吕蒂蒂 吃饭,吃老酒。
李得儿 能出来吗?
吕蒂蒂 我在我妈妈家。今天我妈妈过生日。
李得儿 别去了。来我这儿吧。
吕蒂蒂 呆会儿我们全家要去体育馆。改天吧。好。好。(关机)
李得处灯暗。他翻倒一排玻璃柱体,躺在上面打IPAD游戏。郭嘏与吕母模糊的说话声。郭嘏从剑鞘抽出一把幽暗的剑。摄影机对准郭嘏,此后直到他在圆桌边落座一直跟着他。
郭 嘏 想不好送你什么生日礼物。
吕 母 噢,是真剑,会不会伤人?
郭 嘏 是真剑,不过呢刀锋包上了,伤不了身。
吕 母 哪有人用真剑练功的。不过还真是蛮好看的。是不是古董?
郭 嘏 还真是古董。晚清东西。民国初从宫里流出来的。
吕 母 啊,真是古董?很贵的。
郭 嘏 熟人,没多要钱,两千。
吕 母 弄个真古董给我练剑,太浪费了。
郭 嘏 要练真功夫,就得真家伙。
吕 母 嗯,好的。嗯,好的。(将剑插入拖把)
郭 嘏 我给自己也买了一样东西。(从地上拿起一件东西,揭开外头的报纸,是一把很大的旧弓)。三百块钱,怎么样?(费力地拉弓,没拉开。放弃)
吕 母 也是文物?
郭 嘏 这个不是。我就拿它当拉力器用,每天练臂力。(把弓放到左边床上,走到餐桌边,在吕蒂蒂身后站立片刻,微笑,伸出双臂,似乎要搂她。吕蒂蒂没觉察,微微侧头。郭嘏放弃,点烟,坐下喝茶。)
吕 父 茶是个好东西。烟和酒都不好。
郭 嘏 随便抽两根,不上瘾的。
吕 父 嗯,不抽最好。茶是个好东西。解毒。
电话铃响。舞台监督拎拖把到电话前,把电话放到拖把上后下。
吕 母 找谁?哦。吕蒂蒂,电话。(吕蒂蒂起身走向电话。吕母轻声地)是个小伙子。
吕蒂蒂 噢。(轻声)你怎么打到这里来了。
李得儿 你干嘛关机。
吕蒂蒂 今天我有事。改天吧。
李得儿 说什么啊。今天我出差回来,得立刻见到你。
吕 母 是谁啊。
吕蒂蒂 同事。
李得儿 不然我就去你妈家找你。
吕 母 是不是那个北京人李得儿?
吕蒂蒂 啊妈,不是。(对话筒)噢。好吧。就这样吧。不好意思啊(挂电话)。
吕 母 刚才打你手机也是他?
吕蒂蒂 啊妈,说了不是。
吕 母 早上我好像看到李得儿了,坐在三轮车上。
吕蒂蒂 怎么这样?
吕 母 他给你打电话了?
吕蒂蒂 说了不是。
吕 母 说了不是。这把剑好不好看。你老公送的。
吕蒂蒂 好看。你喜欢就好。
吕 母 好看是好看,就是拿来练功有点大材小用。
吕蒂蒂 不用就更浪费。
吕 母 倒也是。(舞台监督将拖把拿回洗碗池边。洗碗声又起)
吕父与郭嘏喝茶。吕母洗碗声。吕蒂蒂回到桌前,给自己加了酒。郭嘏掐了烟,过了一会儿,从兜里取出两枚硬币,啪啪地拔下巴上的短须。
郭 嘏 吕蒂蒂酒量真是好。
吕 父 从小就偷外婆家的米酒喝。喝醉了在酒缸边睡着了。
吕蒂蒂 嘿嘿。爸,这个故事讲了不知多少遍。
吕 父 就是嘛。喏,自己偷酒喝,喝醉了酒缸边上睡着了。(稍顿又)酒我也喜欢喝,肾脏不好不能喝了是真。(给郭嘏倒茶)
郭 嘏 我不喝了,肚皮胀。
吕 父 是不是这样?吕蒂蒂,自己偷酒喝,喝醉了酒缸边上睡着了。是不是这样?
吕 母 啊,老太公怎么这么缠,说过又说,说过又说。
吕 父 你娘的,我泡茶你们都不喝。我睡觉去你娘的。(舞台监督将面粉吕父背到左侧床上,将郭嘏放在那里的弓箭放到面粉上。呼噜声。)
电话铃声。李得儿他边用耳机打电话,边玩游戏。拖把被带到电话前。舞台监督将摄影师推回距离拖把较近处。郭嘏盯着吕蒂蒂看。吕蒂蒂顾自低头喝酒。摄影师滑到吕蒂蒂前方,随后跟着她运动。
吕 母 是谁呀。(舞台监督将电话放到拖把上)喂,哪一个?
李得儿 阿姨你好,我是吕蒂蒂同事李得儿。刚才电话断了,麻烦您帮我叫一声吕蒂蒂。
吕 母 哦。(大声地)吕蒂蒂,你过来帮我看看,我手上是不是有个刺。(吕蒂蒂喝一口酒,走向母亲。郭嘏扭头看着吕蒂蒂背影。)
吕蒂蒂 为什么他就听不懂我说的话?为什么他就听不懂我说的话? (往郭嘏方向看一眼)
吕 母 (压低嗓门)又是李得儿的,你这个朋友可真会找人。打到我这里来了。别让那位知道了。他要生气了。
吕蒂蒂 已经暗示过他了,老公就在我边上。他刚才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声音师 (代吕)这下,生气了。
李得儿 我会等你。
吕蒂蒂 不用了。你在干吗?
李得儿 在想你。
吕蒂蒂 我们马上就出门了。
李得儿 我在家等你。你不会忍心让我受煎熬的。你不会忍心的。
吕蒂蒂 不行,今天不行。
李得儿 我下个月就回北京。既然一起走,总得好好商量一下。
吕蒂蒂 那我挂了。好。再见。(嘟囔)疯了,电话里说这事。
声音师 (代吕)电话里说私奔。疯了。他疯了。
郭 嘏 (站起来,与吕蒂蒂面对面。一动不动,无态度地)是谁?
吕蒂蒂 一个同事,叫我去唱歌。
郭 嘏 唱歌?
吕蒂蒂 怎么?你希望我去跟朋友唱歌,不跟你去体育馆看人畜大赛。(坐到郭嘏对面)
郭 嘏 (坐回原处)想去唱就去唱喽。(在桌上啪啪地翻手中的硬币。声响)
吕蒂蒂 那我不跟你去体育馆了。
郭 嘏 随你。(电话响。李得儿仍在打游戏)
吕 母 (舞台监督将拖把从洗碗池挪到电话。)又是那个李得儿。他今天是不是发神经了。
吕蒂蒂 (朝婴儿张望,边走向电话。)妈,我来接。(吕母停住,被挪回原处)
李得儿 你猜着了,又是我。
吕蒂蒂 发神经。
李得儿 没错。你要不出现,我就神经发到底了。
吕蒂蒂 你这人怎么这样?
李得儿 今天就这样了。你来是不来?(吕蒂蒂沉默。看孩子。看郭嘏)来是不来?(吕蒂蒂若无其事挂电话。回到郭嘏对面。倒酒,喝酒。李得儿仍拿着电话。)我靠。
吕蒂蒂 (独白)这样挂他电话他会不会生气?不会吧。(李得儿。拿过酒瓶,拔了木塞声。)
声音师 (代吕)见了面就对他道个歉。
吕蒂蒂 (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师 (代吕)可这位也生气了。
郭 嘏 (含糊地)他妈的。
声音师 (代郭)是谁?是谁?是谁?那个北方小白脸。北方也有小白脸。她会去吗?
李得儿 (把一只眼睛贴在瓶口看里面的蛇)啊白眼珠子,被酒精腐蚀了。
吕蒂蒂 (独白)换了谁都会生气的。人家就没有正常的需要了?
李得儿 蛇皮松了,肚子瘪了。不能晃瓶子,不然底下沉淀物会漂上来。全是你醉生梦死时的排泄物。太腥。真他妈搞错了。应该先让它空腹养上两天,把肚子里的东西排泄干净,再放将进去。多乎不多。下次可得记住。(极其小心地把酒瓶往嘴里倾倒。白色沉淀物泛起来。他停了一会儿,嘴凑上去)腥。营养肯定就在这里。(喝半口含在嘴里)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To be or not to be?女人毒于蛇,没有问题王子殿下,
郭 嘏 (独)干的。
李得儿 有半口是蛇便。
郭 嘏 (独)每次都是干的。身体僵硬。
声音师 (代郭)在另一个人面前会是另一个样子吗?
郭 嘏 (独)尖叫。
声音师 (代郭)她会尖叫吗?
郭 嘏 (独)湿润的柔软的起伏的。(吕蒂蒂坐着不动配合古怪的声调与节奏轻轻哼叫。)
声音师 (代郭)你永远看不见。
郭 嘏 (独)尖叫。
声音师 (代郭)你永远听不见。
电话又响。吕蒂蒂和郭嘏同时站起来。他俩互相对视。吕母洗碗声停,只有婴儿的声音和吕父的呼噜声。舞台监督拿拖巴到电话。
吕 母 (大声地)怎么这样?真是的。生日都不让过太平。
郭 嘏 (大声地)是谁?疯了。
吕蒂蒂 (上前)喂。你是哪位?噢翼锋啊。在在。郭嘏!陆翼锋电话。
郭 嘏 (径直上前,接过话筒)麦弓?我没有接到电话。你在哪里?我估计他也会去体育馆的。到处都贴着你们人畜大战的海报。我一会儿去。好。(挂电话。)
郭嘏横穿舞台来回缓缓踱步。点上一支烟,轻轻地吸一口,吐出一股烟。他的手臂搁在桌上,身体仰在椅背上,让烟在指缝里自己燃着。
郭 嘏 (自语)第五支。
声音师 (代郭)嘴里长满了小刺。
吕蒂蒂 (独。这一段与声音师交替需稍快,可有重叠)他平时可是很少抽烟的。
声音师 (代吕)一副外行样子。
吕蒂蒂 (独)有什么好抽的。
声音师 (代吕)脑子里一堆乱糟糟的图象,
吕蒂蒂 (独)做梦似的,不知他在想什么。
声音师 (代吕)可能他什么都看见了。
吕蒂蒂 (独)可能就没有。
声音师 (代吕)或者有些疑惑。
吕蒂蒂 (独)应该有吧。
声音师 (代吕)他可能会猜到三个电话都是李得儿打的。
郭 嘏 (含糊地。自语)接这种电话?!(坐回原处)
吕蒂蒂 (手一直拔弄着酒盅,突然将它打翻。摄影师给这个动作特写)咦,管它呢。
郭 嘏 (这一段也是演员与声音师各做一半内心独白,有重叠。吕蒂蒂走到郭嘏身后,捧住他的脑袋。郭嘏应当毫无反应,才让她的这个动作变成一种纯粹的舞台而非现实行为。吕蒂蒂在郭嘏说完第一句话时,将他的脑袋往慢慢往下压。郭独)是我的头颅在推着我空空荡荡的身体往下滑,
声音师 (代郭)因为脖子以下没有分量。
郭 嘏 (独)一个棉团。
声音师 (代郭)一块膨化饼干。
郭 嘏 (独)我已经没有一点坐相,
声音师 (代郭)没有一点坐相。
吕蒂蒂 (代郭独白中的自己)哎,你怎么坐成这样子?
郭 嘏 (独快接)她说。
声音师 (代郭)她母亲不说,但心里在想。
郭 嘏 (独快接)她也没说,看了一下。
声音师 (代郭快接)心里在说。
郭 嘏 (独)心里说和心里想。
声音师 (代郭)都不过是我想。
郭 嘏 (独)是我想她在想呢还是,
声音师 (代郭)我想她在想我想。
郭 嘏 (独)是我在想我的身体像是没了骨架(吕蒂蒂回到自己座位前,没有坐下)。或许它们本来就不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声音师 (代郭)那么她的呢,她的呢?(郭嘏向吕蒂蒂伸出一只手臂,长时间悬着。又慢慢收回)
郭 嘏 (独)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对她的身体保持了清醒的选择权。选择腿往哪里迈,手臂向何处张开。她张开手臂(吕张开手臂)。
声音师 (代郭)那个幽暗的人形呢?
吕蒂蒂 干吗不坐好一点。心情不好。(垂下双臂,坐下)
郭 嘏 (独。与吕蒂蒂上一句同时说)是我的身体吗?
声音师 (代郭)身不由已。
郭 嘏 (独)是她还是我?
声音师 (代郭)这个成语如何用?
郭 嘏 (独)那么脑袋呢?那么脑袋呢?
声音师 (代郭)失去了身体无家可归的头颅。一个脑袋在空中飞。南方有落头虫。以耳为翼。
郭 嘏 (独)她能看见吗?
声音师 (代)我是你丈夫的头。
郭 嘏 (试图把下滑的身体挪直些,动了一下,放弃。含糊自语)不听使唤。那就这样吧。
吕蒂蒂 (缓慢地向郭嘏转过头去。摄影师机位地对准)他还爱着我。
郭 嘏 (含糊独)她和那个人紧紧拥抱。(突然做一个下意识踢的动作)
声音师 (声响咣当)腿卡住了。
吕蒂蒂 (与郭嘏同时)他还爱着我。我不好。
郭 嘏 (含糊地)疼。
吕蒂蒂 是我不好。
声音师 (代)在哪里呢?
郭 嘏 在一块看不见的地方我在疼吗?
声音师 (代)在怒吗?在狂吗?
吕蒂蒂 我从没有爱过他。我被他打动过。
郭 嘏 我能在你脚上疼吗?
声音师 (代)它错了。
郭 嘏 错在哪里?我错在哪里?
吕蒂蒂 我没有爱过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本烧焦的书。翻动。但不看,停在某页)我被她打动过。
郭 嘏 (做一个狠踢动作。声音咣当。独)我没能一脚踹进门去。只能用肩膀去撞,狗熊似的。
吕蒂蒂 我被他打动过。
声音师 (代郭)进去了又怎么样呢?
郭 嘏 (独)里面能看到的是我想要看到的吗?
吕蒂蒂 (低头看书,念)爱,它是一个考古用词吗?(摄影师特写)
郭 嘏 (含糊地独)我能在我胸口痛吗?(伸手拿过吕蒂蒂的酒杯,喝了一口酒。打长长一个酒嗝。洗碗声。盘子碎裂声)
吕蒂蒂 (念)不,它给我力量,扣动扳机。(拿着书走向拖把)手没破吧妈?(摄影机从舞台右侧慢慢移动到偏左,对准夫妇俩)
吕 母 没破。人老了手劲没了。(扫着破盘碎片的声音。吕蒂蒂蹲下身一手捡碎片,一手举起。郭嘏快速走到吕身后,伸出手去拉吕蒂蒂。吕将那只手变成拒绝的手形)
吕蒂蒂 (转过头来看郭嘏。郭嘏生硬地微笑,将伸出的手收回,站着不动。吕独白)他眼睛红了。喝一口就红。
声音师 (代吕)什么也不看了。他什么也没看见。
郭 嘏 (独)我一喝酒脸就发烫。头晕,太阳穴直跳。
声音师 (代郭)酒精的力量就在这里。
吕蒂蒂 (独)没有酒量喝什么酒。他嘴里的味道不好闻。
郭 嘏 (独)它在你的感觉四周散开一团迷雾,
声音师 (代郭)尽管你的视力甚至思维都跟平时一样,可就是怎么也传不到感觉那儿去。
吕蒂蒂 李得儿怎么就没有异味?也抽烟。嘴是甜的。牙齿雪白。
郭 嘏 (独)可能稍慢一些,可怎么就传不过去呢?Slow。是否傻瓜也经常思考一些问题,因为传不到下一个线索那里就中途打转了,接着就什么都忘了。
声音师 (代吕)这位就不太注意,
吕蒂蒂 (独)忘了脱掉脏鞋就进屋,地上到处他的脚印。(郭嘏从地上捡书扔书,看一眼扔掉,边往舞台深处走,摄影师跟着移动到舞台左侧。吕从地上一本本捡郭嘏扔下的书,捧在怀里。代意识中自己)哎,你怎么这样?
声音师 (代吕)他乱丢脏衣服。
吕蒂蒂 我一个一个房间,一个一个角落去找,去收(哼小曲)。开始时还蛮愉快的。
声音师 (代吕)后来后来。
吕蒂蒂 (独)就想着替李得儿洗脏衣服,晾干熨平叠好替他送去。(闻一下,深吸一口气)李得儿的味道。有些晕。
声音师 (代吕)这位就从来没有觉察到?阳台上陌生男人的湿衣服。
吕蒂蒂 (独)不见了。
声音师 (代吕)或是他见到了没往那方面想。或是他猜出了大致,但不想戳破这层窗户。
吕蒂蒂 (独)他容忍着我出轨。
声音师 (代吕)或者等待着。(吕将捡起来的书放进洗衣机里。郭忽然转过身来,远远地与吕面对面站立。)他是傻瓜,还是哲学家。
郭 嘏 傻瓜也经常思考一些问题。
吕蒂蒂 是傻瓜,还是哲学家?
吕 父 (被自己的呼噜噎住。挺起身)什么什么什么。(长时间盯着婴儿不动。)小孩冷不冷?羿华他冷不冷。
吕 母 神经病,大夏天问冷不冷。(吕父打哈气,又躺下。鼾声又起。舞台监督将拖把和一只脚盆和一块搓衣板放到洗衣机边。水声和搓衣板搓衣的声音)
吕蒂蒂 妈,都用洗衣机洗就可以了。(走向孩子,俯身跟他玩,亲他)
郭 嘏 (独)傻瓜也经常思考一些问题。
吕 母 洗衣机是省事,可洗不干净。
郭 嘏 (独)脑子短路,
吕 母 有些衣服还一定得用手洗。
郭 嘏 (独)说些十三不搭的话。我现在也是吗?试一试。(大声地)Où va-t-on?au combat?(拿起弓,做一个古式的剪腿射日动作,他拉开弓,连做九次。灯光做相应的太阳一一被射下,舞台变暗。最后突然一下恢复光明。泄气站起来,此后一直重复着弹弓弦,发出声响)射手啊射手吗?我唔知到嘞。衰人啊衰人吗?我唔知到嘞。La mort dans l’âme。在爱上面的死亡。(在母子后面慢慢伸出双臂吕蒂蒂直起身,与郭嘏面对面站立)是你爱的死了,还是你的爱死了?还是因爱而死?是因爱得太深而死,还是因爱得盲目而死?(吕走开,停住。郭嘏仍伸着双手。稍后向婴儿慢慢走近。摄影师移动到舞台偏右,相对靠近婴儿床的位置)羿。敢于直视太阳的盲目射手。你收养的儿子弑父娶母。冰冷的水流将卷走你的生命和你未来的妻子。你看,脑子短路。是傻瓜还是哲学家?傻瓜也经常思考一些问题。会在体育馆碰到麦弓吗?麦弓。什么是麦弓?
声音师 (代郭)在此指一个人名,还是由人名指向一个人?
郭 嘏 (独)发生在爱上面的死亡。La mort dans l’âme。傻瓜也经常思考一些问题。错误的问题还是可笑的问题?
声音师 (代郭)请回到常识。
郭 嘏 (抱起孩子,走到吕身。吕回到自己的方凳,坐下喝酒。郭抱孩子跟在后面,从她前面慢慢走过。吕伸出一只手,郭视而不见,在自己的方凳上抱孩子坐下。吕缓缓收回手臂。摄影师接近一家三口。从左到右到后方,一张张静像,从后面拍的观众将入画。观众能看到画面中的自己。郭独)爱上面的死亡。(在下面这一段,吕隔着桌子远远逗婴儿玩)
声音师 (代)什么意思?
郭 嘏 (独)意思很明白。
声音师 (代)但含义呢?
郭 嘏 (独)含义含义含义。含义就是我发觉自己比以前虚弱了。发怒或发情的时候腿部缺少以往的力量。
声音师 (代)爱上面的死亡。空了。虚了。
郭 嘏 (独)我的身体里水分和油脂比麦弓多。这些无用的汁液把骨头和肉泡开了。
声音师 (代)骨头里呢?
郭 嘏 (独)都是风。水缓缓拍击肉脂,风轻轻穿过松散的骨缝。老鼠走在我干燥的阁楼的碎骨头上。
声音师 (代)La mort dans l’âme。骨头里有风。
郭 嘏 (代)老鼠走走走。
声音师 (代)身体的阁楼。歪歪扭扭的骨头柱子。
郭 嘏 (独)老鼠走走走。
声音师 (代)其中一个窗是嘴。
郭 嘏 (独)Bonjour老鼠先生。打开吧。
声音师 (代)走走走。
郭 嘏 (打喷嚏。自语)烟臭。
声音师 (代)从烟雾里出来的苦香与唾液混和在一起。
郭 嘏 (独)舌头不够光滑,就很容易留下来,随着你的呼吸在牙缝里弥漫。
声音师 (代)恹恹欲睡的口腔。食物被嚼碎,咽下。
郭 嘏 (独)味觉消失了。
声音师 (代)因为舌头裹着烟雾的薄膜。能看见但没有意见。一局气味污浊的牌。红桃K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黑桃Q。
郭 嘏 (独)已经收不回了,若真是那样。孩子在说什么?我听见了。她刚才接了三次电话。
声音师 (代)有两次是刚刚搁下又响了。(吕主动抱过孩子)
吕 母 (搓衣声,水声)他们两个光喝闷酒不说话,回家会不会打架。难说。
吕蒂蒂 都说你长得好看,可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宝宝,羿华。羿华,宝宝。
声音师 (代吕)要是那个孩子不流掉会是一个更漂亮的孩子吗?
吕蒂蒂 (笑,独)跟李得儿长得一模一样。笑得也一模一样。小小李得儿。
郭 嘏 我一会儿出去。
电话铃响。李得儿处亮,边打电话边读书。吕抱孩子朝电话走去。郭嘏机械地跟着站起来。
李得儿 想好了没有。
吕蒂蒂 哦哦嗯。好,看吧。
郭 嘏 (远远地)你在说什么,亲爱的射手?
声音师 (代)下班那会儿他在公司下面闪了一下。
吕蒂蒂 (独)我脸烫了,一下就烫了。
郭 嘏 我的眼睛被烟雾挡住,我的耳朵还能听见。
李得儿 想好了没有。
吕蒂蒂 哦哦嗯。不知道。看吧。哦哦嗯。
郭 嘏 一个昏迷的人的听觉是不是比常人还灵敏?他只是任那些声音溜过去,一个也抓不住,也不愿去抓住。
李得儿 来吧来嘛。来吧亲爱的来吧来嘛。
吕蒂蒂 看吧。哦哦嗯。
郭 嘏 一条死鱼浮在思想的死水上。
吕蒂蒂 (独)他就从不替我想想。
声音师 (代吕)去吗?
郭 嘏 (坐在自己的方凳上,一杯杯喝吕蒂蒂的酒)起来了。居然是它起来了。是被酒胀红了还是被血胀红了?
李得儿 来吧来嘛。来吧亲爱的来吧来嘛。
吕蒂蒂 看吧。哦哦嗯。(声音师代)去吗?
郭 嘏 (独)多久没有去它该去的地方了?干燥的地方。最后自己也渐渐对此失去了兴致。
李得儿 来吧来嘛。来吧亲爱的来吧来嘛。
吕蒂蒂 看吧。哦哦嗯。
声音师 (代吕)去吗?
郭 嘏 (独)收不回来了。怎么努力也不行。它只能面对虚空孤零零地竖立,涨红了脸轻轻跳动。乳白色的雾水在空中急速飞散。一束束。
李得儿 来吧来嘛。来吧亲爱的来吧来嘛。
吕蒂蒂 看吧。哦哦嗯。
声音师 (代吕)去吗?
郭 嘏 (独)慢了,浊了。小小的亮晶晶的颗粒从微开的口子上流下来。
李得儿 来吧来嘛。来吧亲爱的来吧来嘛。
吕蒂蒂 看吧。哦哦嗯。
声音师 (代吕)去吗?
吕蒂蒂 不知道。我挂了。(挂电话。她带婴儿学走路,贴台口绕到婴儿床前,放下孩子,拿一瓶黄酒,回到座位)
李得儿 (冲着书大声地兴奋地)来吧来嘛。我靠。她会来的,会来的。绝逼会来。来吧亲爱的来吧来嘛!(拿来蛇酒喝)
郭 嘏 歪起一颗紫脑袋,缩回去了,像一团棕黑色的小麻绳。
李得儿 下去坏东西下去。
声音师 (代郭)嗨。起来。长高一些。
郭 嘏 (独)又倒下了。
声音师 (代郭)起来。打起精神。
郭 嘏 (独)又倒下了。
李得儿 下去坏东西下去!
声音师 (代郭)可怜得像挨打的小狗,
郭 嘏 (独)连呜呜叫的力气都没有,
声音师 (代郭)用哀求的眼神看看你又看看你,
郭 嘏 (独)彻底躺倒了。光滑的嘴掀开了,淡淡的粉红色的壁部留着一点粘液。
声音师 (代郭)好啦,放过你算啦。
李得儿 来吧,钻进我的口腔,滑入我的咽喉,堵塞我食道小肠大肠十二指肠盲肠和直肠,来到胃腔。但直肠好像在肛门的上一段。天哪到底是胃在上肠在下还是胃在下肠在上?这得看是先消化后储存还是先储存后消化。一个经院生理学的问题,与反经院营养学毫不相干。
郭 嘏 (独)一走路它们就开始在下面晃荡。
李得儿 那就算了。
郭 嘏 (独)Bonjour Madame,一件珍贵的私人物品,请您代为保管。
声音师 (代郭)它在下面,斜着眼睛带着嘲讽。
李得儿 我胃里的酸液够不够浓以便把蛇彻底销毁?(迟疑地举瓶喝。表情凝固)
郭 嘏 (独)握在手上。摊开手掌。
声音师 (代郭)啊!
郭 嘏 (独)两只手从长长的狐狸毛衣袖里举到耳边表示受惊,就像通常她们脚不小心踩到了蛇那样。
声音师 (代郭)要虚假得多,虚假得多。
郭 嘏 (独)那是因惊而恐,这可是因惊而喜。
声音师 (代郭)哈哈,对不起,它回去了。噢――
郭 嘏 (独)一脸遗憾。
声音师 (代郭)知道今晚该有多么漫长孤单了吧。
李得儿 (又果断喝一口酒)腹部在燃烧。蛇在飞舞,向密封的椭圆球囊每一面带软刺的肉墙喷出怒火。千万别烧出一个洞来让它冲进体腔,那里是我手无寸铁的肺、心、肾、脾、腰、肝。它横冲直撞,穿过胸腔横隔膜爬上肩膀,从我耳朵里横空出世。既然如此,就让它在胃里撒点儿野吧。可那里同样手无寸铁,除了一小时以前下去的此时已经不分彼此的米饭、鸡块西装鸡太难吃嚼起来像豆腐皮、萝卜干咬得牙都发酸、霉干菜好吃下次炖肉加糖加酒西红柿酱、醋早知道要消灭一条毒蛇就多喝点醋、油盐糖味精、对了一支老玉米这里的人却叫嫩玉米、对了口香糖咖啡茶水一撮泡米花一只饭后梨一小块西瓜肯定有几只瓜子,马王堆,这具不知名的九十年代男尸肠子里有一粒西瓜籽儿,抽过烟一堆混合烟的烟雾,南方很难买到混合烟奇怪的是混合烟却大都是南方卷烟厂出的,一个北方出生南方工作的人得去北方买南方出生北方销售的卷烟,但烟是不经胃而是由肺部吸收一些进入血液循环大部分重新由呼吸道排出体外。你抽烟过肺吗我可不是形式主义烟民,正宗得叮当响将以肺癌送终的烟民。酒烟茶混着用简直就是大染缸啊。烟熏之酒润之茶涤之。我喝茶时咽下过几片茶叶,要是每片都吐出来就太麻烦了这是喝中国茶的乐趣。人的嘴唇与自然的茶叶直接接触,哪怕有数不清的麻烦照样比你英国茶有滋有味有香有声有色有形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不管了对了半只生辣椒一根黄瓜,对了昨晚还喝了一大杯牛奶昨天的不能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吃过这么多乱糟糟的东西得备加小心,不然众元素混和定将产生难以预见的副作用甚至毒性。有一天中毒而死死因不明。父亲号淘大哭他捶胸顿足。啊啊啊死因不明我的儿子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不管了,除了除了除了就只有一片胃酸的大海了。腹部在燃烧。人与蛇的剧烈搏斗正在进行。双臂张开仰面朝天的拉奥孔。痛苦还没有扭曲一切。请在这儿打住。
郭 嘏 (钟报时。独白)噢,又放屁了。
李得儿 就在这一点上,悲剧发生前夕最静穆庄严的一点,最能显示崇高美学的一点。(将酒瓶放回玻璃柱体,慢慢躺下)
郭 嘏 屁-屁-屁-屁-屁-屁-屁-屁。慢了半个小时。(独)北京时间八屁半。破电子钟。(看一下时钟。露出厌烦的神色。)
吕蒂蒂 他很厌烦。我不跟他去体育馆了。万一李得儿去体育馆等我呢。(李得儿站起来,代独白,拖长声叫)吕蒂蒂--。(吕蒂蒂站起来,冲观众,拖长声叫)李得儿--(欢呼声。李得儿与吕蒂蒂走近,做拥抱吻状,身体贴近但不接触)
吕 母 (搓衣声。水声。这段与八个“屁”几乎同时)我那时就告诫吕蒂蒂,不要那么盲目地做决定,以后会后悔的。她怎么能跟郭嘏这样的人一起过呢,他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等你结了婚,外边再交男朋友,总会招来一些闲言碎语。(加速搓衣)生日还这么辛苦。又老了一岁。身上病痛越来越多。
郭 嘏 (独)破钟声。破损的时间。
声音师 (代郭)时间毁了一切。
郭 嘏 (独)但她永远在变。(大吕和附近走走停停)
吕蒂蒂 (独。仍与李得儿处于拥抱状态)我俩在孩子面前做爱。
郭 嘏 (独)生产时的雀斑脸花肚皮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吕蒂蒂 (独)他是不是看到我们的做的那些事情?
声音师 (代吕)他听见了吗?或者
吕蒂蒂 那只是黑暗中一幅无声而神秘的图画,
郭 嘏 (独)完全恢复了。
声音师 (代吕)暂时装在它的一个角落里?
吕蒂蒂 (独)可要是哪天他从那个角落重新将这副图画翻出来,
郭 嘏 (独)她们通过美拥有尊严,
吕蒂蒂 (独)那团黑暗忽然消失。
郭 嘏 (独)通过恢复美恢复尊严。
声音师 (代吕)什么都明白了。
吕蒂蒂 可怕。(走向孩子)
吕 母 (唠叨应与上面连续)所以说,我有时也劝吕蒂蒂,放开一些,男人朋友总是要交的。等你老了,也就能跟人家练练剑。当然,也得有些分寸。现在是什么样的分寸?可怜的郭嘏,干吗不去找个女朋友呢?他今天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生日还是因为想跟吕蒂蒂好了?
郭 嘏 (含糊地)走走走。一个人走。(从吕和婴儿前走过,看一眼,又往前走。)
吕蒂蒂 (转向孩子)饶恕我吧儿子。(郭嘏又前面前走过)他是要上厕所还是去体育馆?他把孩子扔给我,让我没有一点空闲。我带着他去见李得儿。(声音师代)心野了,什么都拦不住。(吕)李得儿当着他的面弄我的胸。
声音师 (代吕)太过分了。(郭下)
吕蒂蒂 (独)他就盯着我们看。
声音师 (代吕)什么都看见了。啊,孩子。
吕 母 这小伙子真是过分,连打了三个电话。要我是郭嘏也不高兴。
吕蒂蒂 这有什么。
吕 母 你们回去肯定又吵架。他走了?
吕蒂燕 嗯。
吕 母 生气了。
吕蒂蒂 咦,管他那么多。
吕 母 那位小伙子,他也应该考虑一下别人的家庭嘛。
吕蒂蒂 你今天怎么一直都帮郭嘏说话?
吕 母 他今天变了一个人似的,哈,送了我礼物,还跟我说了不少话。主要还是听我在说。
吕蒂蒂 看来你的感情还是很好收买的。
吕 母 哈,年纪大了,没有人来讨好你了,耳根就慢慢软了。郭嘏这人其实挺细心的。就是有点死样怪气。我老想,他脑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呢?
吕蒂蒂 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这样的人嘛。(独白)他在想些什么?
吕 母 过去学了哲学,现在又搞文物,把人弄得像根木头似的。
吕蒂蒂 (独白)真要跟李得儿去北京吗?以为是做那个时乱说的。到了北京就是他的天下了。我哪管得了他那样的人。做那事的时候就想他把我带走,立即带走。脑子清醒了想想不可能。孩子怎么办?他也不喜欢孩子。我喜欢。生他有多难哪。还好坚持了一下。顺产。一次次抽起来。灼烧。
声音师 (代吕)用力用力。
吕蒂蒂 (独)使不上劲。
声音师 (代吕)再来一次。屏住气屏住气。
吕蒂蒂 (独)屏不住气。啊――
声音师 (代吕)用力。屏住气。屏住。好了。行了。
吕蒂蒂 (独)那么大的人也能从那里出来。
李得儿 (代吕意识中自己)松了
吕蒂蒂 他说。他会嫌弃的。松了他说。
声音师 (代吕)郭嘏不在乎。有多久没做了?
吕蒂蒂 (独)也许觉察到了。他知道我刚才是接李得儿电话吗?没关门。肯定听见了。他厌烦地盯了我一眼。我挂了李得儿电话。我也很想,真的很想。
声音师 (代吕)一个多星期没在一起了。他下午在大街上杀蛇,围了那么多人。
吕蒂蒂 (独)我就控制不住要想他。结果把账目全都弄乱了。他下班了还站在对面窗前。账又弄错了。多花了两个小时才做平。
声音师 (代吕)郭嘏带着孩子来了。破天荒。
吕蒂蒂 (独)带着孩子来接我下班。看我的时候眼神都跟平时不一样,像刚和我谈恋爱时的样子。“大概是晚上有什么要求了。”老A说。她就喜欢把话说得露出骨头来。估计他是想要了。
声音师 (代吕)肯定是的。
吕蒂蒂 (独)是他真想的话也就算了。忍一下就过去了。
声音师 (代吕)偏偏李得儿也出差回来了。
吕蒂蒂 要不搁电话我就要不行了。他有过那么多女人,可眼睛还是那么干净。想想他和我做的那些颠三倒四的姿式多让人难为情啊。开头几次真不好意思。
声音师 (代吕)后来也不想管了。他总是没完没了地要,没完没了地做。直到你再也动弹不得。任他在那里弄。(郭上)
吕蒂蒂 (独)很放松,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不能再想。我是不是真的要去他那儿。
声音师 (代)郭嘏生气了。
吕蒂蒂 (独。冲郭嘏)啊是我不好。
声音师 (代吕)他想做那事,就先自己洗澡。
吕蒂蒂 (独)然后替我放好水。
郭 嘏 (停住。李得儿退后。郭嘏代他在吕独白中的自己)你去洗一下。
吕蒂蒂 他说。每次都很快。是我不好。
郭 嘏 (代吕独白中的自己)你又干了。
吕蒂蒂 (独)他呼哧呼哧地说。很疼。
声音师 (代吕)他爬过来。
吕蒂蒂 (独)我缩紧身体。你干吗?
郭 嘏 (代他在吕独白中的声音)你知道的。
吕蒂蒂 他笑着说。我就骂他,“畜生”。
声音师 (代吕)他走开了(郭嘏走开)。
吕蒂蒂 (独)就骂过一次,毕竟是老公。忍一忍,就过去了。若是他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女朋友,
郭 嘏 (代吕意识中自己)你不是女人。
吕蒂蒂 (独)我不会管他。
郭 嘏 (代吕意识中自己)你身上没有一点女人的反应。(走开到舞台边)
吕蒂蒂 他说。我想笑出来,赶紧用被子捂住面孔。他还以为我在哭,就边抚着我的肩边来安慰我(郭嘏伸手放在吕肩头)。(对观众)他永远也猜不出来,我能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女人的反应。(独连贯)腿在跳。只要一想起他轻飘飘的身影,那里就会出来。
声音师 又不行了。
吕蒂蒂 (代独白中老A声音)“他整天晃来晃去在做什么呀?下着雨还不带伞。弄得我们吕蒂蒂账都没心思做。”老A说。真有那么明显吗?人家一看就知道了。不过也许她是随便这么说说的。“李得儿怎么会那么讨女人喜欢?”老A又说。他究竟有多少个女人。一直在跳。热了。凳子不会湿吧。羿华安静了。睡着了吧。他经常在半路睡着。
李得儿 (代自己在吕蒂蒂独白中的声音经。下同)以后别带她来了。
吕蒂蒂 李得儿说。我得去。没办法。控制不住。两条腿自动会往那里走。没法让它停下来。又在跳。酸咕咕。在催我。得去。我完了。
声音师 (代吕)有事些情是躲不开的。(郭呆坐到自己方凳上)
吕蒂蒂 (独) 命。领证那天我逃到杭州。
声音师 (代吕)大雨。半夜。
吕蒂蒂 (独)他落汤鸡似地坐在客厅。在楼下,等了五个小时。
声音师 (代吕意识中吕父)“你上楼来等吧”
吕蒂蒂 (独)我爸把他叫了上来。
声音师 (代吕意识中吕母)他既然这么坚定,看来你是逃不掉了的,只能嫁他了。
吕蒂蒂 (独)他不愿换我父亲给他的衣服。我抱住他。吻他。给了他。(有间隔但深情地抱住郭嘏)结婚证。我当着他的面把证撕了(吕下意识把桌上一本烧焦的书轻轻撕碎)。他也没说什么。
声音师 (代吕)他知道是他已经胜利了。这辈子就跟他了。
吕蒂蒂 (独)我把自己关得多严啊。哪个男的都不见。谁知生了孩子还会碰到一个。(离开郭,走近李)
吕 母 你吃水果吗?
吕蒂蒂 不吃。我喝完这点酒也不喝了。
声音师 (代吕)喝完就走。
吕蒂蒂 (独)我离不开他了。真的离不开了。
吕 母 北京的小伙子是不是都这么文质彬彬?
吕蒂蒂 什么啊。
吕 母 我是说李得儿。
吕蒂蒂 是嘛。
声音师 (代吕独)他才不像看上去那么文质彬彬呢。多坏啊。
吕蒂蒂 (独)全是他教。
声音师 (代)结婚那么多年,一直都是直挺挺地躺着跟这位做的。
吕蒂蒂 (独)头一次就弄得我晕头转向。
声音师 (代吕)翻过来翻过去。
吕蒂蒂 (独)那么复杂。
声音师 (代吕)还开着灯。
吕蒂蒂 (独)你怎么什么都懂。
吕 母 正常。有什么不正常。
吕蒂蒂 嗯?什么?
吕 母 唉。(舞台监督将拖把拿到婴儿床前。)
吕 父 (被自己呼噜惊醒。舞台监督将富强竖起)什么什么?
吕 母 睡你的觉吧。一天到晚睡觉,脑子都要出虫了。
吕 父 孩子怎么样?
吕 母 神经病。
吕 父 好,我神经病。(舞台监督将富强粉扫地到婴儿床前)你别去动他。
吕 母 你是不是老年痴呆,孩子怕孤单,要陪他玩的。
吕 父 好,你去弄。等抱惯了放不下,有你受的。
吕 母 要不你抱抱看。当年没抱吕蒂蒂,外孙多抱抱。
吕 父 我抱就我抱。你娘的。
吕 母 哪有你这样抱孩子的。
吕 父 难道可哪里错了。不哭就好。
吕 母 我来我来。
吕 父 不要我抱就不要我抱。(稍后舞台监督将富强粉挪回桌前的凳子上)
吕蒂蒂 (独白)全教会了。
声音师 (代吕)一个小伙子来教一个少妇做爱。(李得儿缓缓走到吕蒂蒂前面,趴到圆桌上,看着吕。两人交叉独白,人称一个说“我”一个说“他”)那时我经常从办公室溜到她的储蓄所,趴在她的柜台前。她总是紧张得不得了。“小伙子在勾引我们的美少妇了。”(吕蒂蒂与李得儿)老A立刻就看出来了。我自己都还没有想到呢。他根本就不在乎。
李得儿 我根本就不在乎。吕蒂蒂,今晚你去我那儿玩吧。
吕蒂蒂 (代老A)“你也太露了一点吧。”老A说。
李得儿 我怕吕蒂蒂听不懂。
吕蒂蒂 (代老A)“别以为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孩子都跟你差不多大了。”老A说。我脸发烧。盼他赶紧离开。他趴在那儿我都没法做账了。
李得儿 她那时候脸发烧。盼着我赶紧离开吧。
吕蒂蒂 (代老A)“还在这儿呢。人家吕蒂蒂被你弄得没心思工作了。”老A说。我脸一定充血了。
李得儿 她还没答应呢。(贴着吕蒂蒂前面来回走)
吕蒂蒂 (代老A)“人家小伙子在等你回答呢。”老A说。我豁出去说:“去呀。”(代老A)应得一点都不爽快。也太没用了,小伙子随便说了几句话脸就红成这样,真丢我们女人家的面子。”老A说。她是不是什么都猜到了。什么都写在我脸上。他从前面马路上过去了。
李得儿 我是故意的。故意在她柜台对面的马路上晃。
吕蒂蒂 (代老A)“你的帐目乱了,嗨,神经兮兮,又发呆了。”(缓过神来)老A说。(代老A)“美少年又过去了。”老A说。(独白,急促)妈妈可以管孩子。我得走。他把我顶在墙上。(李得儿从一侧搂住吕的腰。)
声音师 (代吕)一点准备也没有。
吕蒂蒂 (独)怎么这样呢。多不好意思啊。
声音师 (代吕)他半天没有解开。
吕蒂蒂 (笑。意识中对话)“我的腰带很难解的。”我说。
声音师 (代吕)从头到尾不到半小时就缴了械,这样的腰带还算难解吗?
李得儿 你自己接着解好吗?我不管你了。(李得儿走开一步)
吕蒂蒂 他说着就解自己的。我一动不动。
李得儿 又不动了。(上前从一侧楼住吕的腰)裤腰被你屁股卡住了。还是自个来吧。快。我不帮你了。
吕蒂蒂 他叫道。我真的开始自己脱了。
李得儿 真开始自己脱了。
吕蒂蒂 我看到自己在脱裤子。怎么会这样。我停止。
李得儿 又停了。(上前紧紧搂住吕的楼)“不行。”
吕蒂蒂 (独)他说。
声音师 (代吕)这下完了。全都露在他面前了。他也一样。(李得儿凑近吕蒂蒂的脸,吻状,两人有间隙以保持幻想气息)
吕蒂蒂 (独)他的气息。腿又在抖。
李得儿 你的腿在抖。(缓缓回到有吊床的房间)
声音师 (代吕)在抖。
吕蒂蒂 (有意脚跟轻叩地板)是的。在抖。
声音师 (代吕)可别让妈妈发觉了。(吕一口气喝光酒)
吕蒂蒂 (代吕)到底去不去。
吕 父 你会不会喝醉?
吕 母 她要想喝,这点酒哪醉得了。
吕 父 酒还是少喝,适可而止。
吕 母 你什么都要指手划脚。你女儿都快三十了。
吕 父 不要让孩子着凉。
吕 母 啊缠啊老太公,他都快睡着了,你这么大声又把他吵醒。睡觉啊。
吕 父 我还是睡觉你娘的。少喝点。没好处的。喝茶是有好处的。(呼噜声又起)
吕蒂蒂 啊爸,你睡觉去吧。
吕 父 睡觉,你娘的。(舞台监督将富强粉背回左边床上。呼噜声)
郭 嘏 (走到吕蒂蒂前面)我去体育馆。(远远地)妈,去体育馆了。
吕 母 噢。去吧。
郭 嘏 爸,我去体育馆了。
吕 父 噢你去体育馆啊。噢也好,去看看人畜大战,他娘的(呼噜声又起)
吕蒂蒂 (走到一侧,拎出瓶黄酒)到底去不去。
声音师 到底去不去。
吕蒂蒂 (独)妈妈可以管孩子。我得走。我一说她就会知道。
吕 母 你要想出门,就少喝点酒。
吕蒂蒂 小产后酒量真不如以前了。
吕 母 那次你小产,李得儿也来看你了。
吕蒂蒂 这有什么,同事之间不是挺正常嘛。
吕 母 说正常也正常,不正常也不正常。
吕蒂蒂 是没什么嘛。(独白)我没等他凑近就一把搂住了他(搂住李)。他就来看过我一次。没两天就受不了了,着了魔。每时每刻想见面。晚上郭嘏一出门,我就跟着出去了。
声音师 (代吕)裹了一块头巾。那天风刺骨。
吕蒂蒂 (独)可我身体烫得不行。要是那天见不到他,我会哭。幸好他在家。
李得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搂住吕,轻抚她的额头)
吕蒂蒂 (独)他连连地说。搂着我,安慰我,抚摸我,吻我。我总算没有哭出来。他就在那里。他刚才说他会等。我得走。妈妈可以管孩子。
吕 母 哎,五十二了。
吕蒂蒂 不老,妈,还年轻。
吕 母 趁年轻啊。你是不是要出门。
吕蒂蒂 是。我一会儿出去一下。你帮我照看羿华。(吕起身摸了一下坐凳)(代)没湿。还好。
吕 母 噢。夜里回这儿睡还是去你自己家里睡?
吕蒂蒂 看吧。替我留着门。(独白)妈会替我圆谎言的。郭嘏要打电话来,她会对他说,我早睡下了。(远远看着婴儿)羿华,妈妈出去了,回来再跟你玩。妈,我走了。
吕 母 去吧,羿华我看着。
吕蒂蒂 (关门声。独白)堕落了堕落了。
声音师 (代)真的堕落。(下)
![且铺下我的腮颊,让你从我的眼皮上走过](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3.jpg)
且铺下我的腮颊,让你从我的眼皮上走过
![这个阿尔法是谁的阿尔法](https://img9.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4.jpg)
这个阿尔法是谁的阿尔法
第二场 在李得儿卧房
整个舞台将变成李得儿的住处。灯光的过渡可以缓慢随意,不黑场。李得儿将一只蓝色冲浪板挂在舞台上。类似窗外霓红闪烁投在人身上的光斑的灯效。吕蒂蒂与李得儿并排横坐在冲浪板上。摄影师将一台悬在他俩头的顶的相机打开,接在电脑和投影仪上。观众看不见他俩的脸,但可以从投影看到。两人只有简单机械的手与腿的运动,也只是一人将自己的手或脚放到另一人身上之类。声音师举着录音杆站在两人一侧。在之前李得儿的表演区将玻璃柱体排成一排,在后面贴宣纸投海浪视频,海浪声很轻。
吕蒂蒂 想睡了
李得儿 暂时还没有
吕蒂蒂 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这下明天上班肯定挺不住了
李得儿 我得睡一会儿说不定你一会儿还要像个催命鬼似的
吕蒂蒂 呵呵。你说现在有三点了吗
李得儿 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不知道
吕蒂蒂 你这儿山脚底下看不到天光
李得儿 天光什么天光天光什么天光。南方话
吕蒂蒂 睡着了吗
李得儿 什么什么
吕蒂蒂 它好滑稽啊
李得儿 是谁的阿尔法
吕蒂蒂 我的
李得儿 这个贝塔
吕蒂蒂 你的
李得儿 好好了好了好了
吕蒂蒂 睡着了
李得儿 两个思念的细胞
吕蒂蒂 看来是睡着了
李得儿 两个思念的细胞
吕蒂蒂 那我怎么办
李得儿 好好好好好
吕蒂蒂 别睡好吗
李得儿 好好
吕蒂蒂 真快
李得儿 快吗快什么快吗快什么快吗快什么不好好休息能行吗能对付你这样没完没了想要的女人吗来了一次还要一次来了一次还要一次沟壑难平啊你们裂缝我们巨囊你们囊中取阿尔法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你们深谷你们乌云女人啊世界的吸盘精子的收罗者毁坏者收罗者毁坏者收罗者毁坏者我想要沉下去正在沉下去已经沉下去了我的脚在哪里是直的还是曲的这是我的吗
吕蒂蒂 是我的腿
李得儿 是你的腿我拍它一下看看我有没有感觉没有真是你的腿吗是的看来是的大腿大腿大腿大腿
吕蒂蒂 你喜欢我的大腿吗
李得儿 是的不也许这是什么伽玛是的小腹我的小腹啊
吕蒂蒂 你喜欢我的小腹吗
李得儿 是的不也许这个阿尔法是什么阿尔法
吕蒂蒂 你的阿尔法
李得儿 这个贝塔是什么贝塔
吕蒂蒂 我的贝塔你喜欢我的贝塔吗
李得儿 我们喜欢过脚可以摸可以捏可以闻可以吻可以吮可以咬可以啃我们喜欢过小嘴樱桃樱桃樱桃那时候我们还不太看重吻我们喜欢过腹部窿起的柔软的浑圆的有弹性的下冲的时候不会碰到硬梆梆的骨头我们喜欢过乳房长长的鼓鼓的稍耷的顶部上翘的往中间靠而不是往两边分的乳沟处迷人啊迷人迷人啊迷人迷人的深影我们喜欢过屁股越大越好屁股缝很深很深你的屁股缝就很深最优美的线条我们不厌其繁地发掘你们身体的每一处宝藏无论是脚的时代腿的时代嘴的时代乳房的时代屁股的时代视觉的冲击力在不停地转移无论如何仍都无一例外地围绕着贝塔的中心就是你们那个最不好看的地方在任何时候都是我们男人的中心告诉你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我们最终是来行动的对于乳房屁股腿的视觉信仰来自于对于你们那个难看的破贝塔的实际参与其中的行动最终还得回到实际参与其中的行动我为你把腻乳轻搓酥胸汗贴细腰春琐我为你度情肠款款通启玉门轻轻送软温香阳气攻
吕蒂蒂 我真的离不开你想想那一个个激动的白昼和思念的夜晚为迎接你的到来我遍洒卧房用麝香樟脑和玫瑰露且铺下我的腮颊让你从我的眼皮上走过
李得儿 是的没错我走过走过走过走过从你的眼皮上我滑倒走过滑倒走过滑倒滑倒我并不清醒我已经睡着已是一册图书翻吧翻吧翻吧看吧看吧看吧读吧读吧读吧读过头发的黑夜读过额头的前庭读过眉毛的宝剑读过眼睛的窗户读过眼皮的窗帘读过嘴的殿堂读过耳的卧室读过腹部的库房肚脐的天井屁股的后院读过读过读过读过骨头的道路经络的沟渠血液的河流
吕蒂蒂 昨天我看了你爸爸新拍的一个电影
李得儿 嗯嗯嗯嗯读读读读你你你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吕蒂蒂 你爸爸拍了一个电影你看了吗
李得儿 老爸我认识他吗他还能拍吗过时货因为他找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一个比一个一个比一个难看了嘛眼前的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没见过可能可能比我妈妈还难看那就就就就没戏了若是更老肯定更老难说也许更老真的相信是更老那他就完了早就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装得很飞的样子脑筋不管用了还什么飞飞飞他懂什么飞飞飞我才是飞飞飞只要我想只要我想我想了我就我想了我就我就我就是的没错这样没错可以可以可以对对没错
吕蒂蒂 他睡着了我也睡吧好像睡不着这里有点疼以后我们整天在一起整天干这事会不会把两个人都搞垮那个接了马卵的人离开妻子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眼睛瞎了来到妓院他妻子在这里做妓女一位顶尖高手接待了他报应报应报应我可不愿意有这样的结局若是我们打算长久生活在一起就得节制一些可如何节制得了我一想到跟他做那事就受不了真的真的现在又想来了碰它一下软了真是喜欢这东西真是喜欢做那事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我有没有准备不管我心情好不好可怎么办可怎么办总不能老做这事吧问题总会冒出来的到了北京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那里的个个都是能人一下把我比下去我什么都不行除了做这事难道真得去做小姐他当然不会让我成为那样的人就让他养我吗整天呆在家里他很快就会腻的因为你老在他身边什么地方也不去还想着他会不会在外头寻花问柳这样说不定想做那事还不会做了呢现在因为诸多不便反而刺激了情欲可若是他没了偷情的乐趣他恐怕就不会再对我感兴趣可不能那样啊也许我该去找一份工作我还会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想他想跟他来一次那时怎么办怎么办可怎么办啊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要受当地人的欺负你要是出了差错可不像这里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怎么办怎么办哪当然我还得跟他走没办法离不开他一天看不到他就心慌意乱脑子里乱乱哄哄的就让它去吧能想清楚吗随它去吧当然想不清楚他可不会去多想这样我却不得不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就算别的什么都不想可是羿华羿华羿华羿华她们俩个能生活得好吗郭嘏这样的人能照料好羿华吗让妈妈去照看吗那等于先告诉她一切了在我离开之前是谁也不能知道这事的羿华呢他也不能知道他也懂不了可怜的孩子以后会怪我的一见我就转过身去他从此只懂父爱不知母爱保定会怨我一辈子要是他能同意让我带着羿华就好了你愿意吗他睡着了你愿意吗愿意吗睡着了真睡着了
李得儿 不不不不我就可以不不不不不不不所以就不不不不才能不不不想一想再想一想不不我的预感我得问问我的弟弟他在哪里不不回去见到他再问吧我没有弟弟我哪里有弟弟父亲啊你是否真的生过一个弟弟不不不不
吕蒂蒂 你睡着了吗
李得儿 是的不不不
吕蒂蒂 哦亲爱的亲爱的我真的离不开你真的爱你我还能怎么办啊它又起来了起来了
李得儿 不不不不不所以才不不不不不哦好好我不想再逃脱不不不不那就为云为雨不不不硬的和软的干的和湿的圆的和扁的长的和深的光的和糙的
吕蒂蒂 快点进去吧我真受不了真受不了
李得儿 不不又开始了吗?
吕蒂蒂 是的
李得儿 好吗
吕蒂蒂 真好
李得儿 不可是算了随它去吧我们可以就此衰老
![我们可以就此衰老](https://img9.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5.jpg)
我们可以就此衰老
![郭嘏抱着孩子在沉思](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1.jpg)
郭嘏抱着孩子在沉思
![“敢于直视太阳的盲目射手。冰冷的水流将卷走你的生命和你未来的妻子”](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2.jpg)
“敢于直视太阳的盲目射手。冰冷的水流将卷走你的生命和你未来的妻子”
![且铺下我的腮颊,让你从我的眼皮上走过](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3.jpg)
且铺下我的腮颊,让你从我的眼皮上走过
![这个阿尔法是谁的阿尔法](https://img9.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8106-4.jpg)
这个阿尔法是谁的阿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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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就此衰老
最后更新 2017-12-26 21:22:25
发表于 2008年北京东方先锋剧场
戏剧 创作
![](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small/public/p51627910-1.jpg)
此剧在东方先锋剧场演过三场。作品中的大师以尤奈斯库主原型。
![《采访记》剧照](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910-1.jpg)
《采访记》剧照
人物:记者 大师 女护士
舞台左前方,记者侧面向观众,打电脑游戏。舞台偏右后方,大师穿睡衣坐在摇椅上,右手托空酒杯,左手托空盘,有食物痕迹。神情严肃。舞台右方是一个木梯子。
记者:半小时之内干掉林冲帝国。十个骑射手。十个驼骆兵。十个圣骑士。十门大炮。十个投石机。还剩五百金子。靠。赶紧研究兵器。卖木材卖木材卖木材。这种贸易太不公平。靠,林冲你丫死定了。(《帝国》战斗号响)靠,波斯人派战象过来捣乱。不行。赶紧派五个僧侣,化敌为友。完了完了。靠靠靠。我靠我靠靠靠靠。重来重来。十个骑射手。十个驼骆兵。十个圣骑士。十门大炮。十个投石机。还剩五百金子。靠。赶紧研究兵器。卖木材卖木材卖木材。这种贸易太不公平。靠,林冲你丫死定了。(《帝国》号角响)我靠,来得正是时候。O啦。(记者关机。拉走电脑桌。下)
记者说话时,大师断断续续从喉咙底下发出驴一般的呃呃叫声。女护士左后方上,从夺下他的雪茄,放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支温度计,看一下,插进他嘴里,看一下表,收起大师手上的酒杯和盘子。大师一直仰脸看她。护士从舞台右侧下。
大师:(他忽然大叫一声)时间到!
大师:(将温度计当飞镖吐向观众席,然后大声)“这群端庄的少女…”(记不起来,掏出一本书。翻开看)“这些冒牌的处女。”呃,呃,这些冒牌的处女,我已经过了替她们开苞的年纪了。啊,巴尔扎克。我爱巴尔扎克。他写了太多的疼痛。他不对女人们的胃口。
护士脖子上挂心脏听筒,从右面靠近观众席处入,推来一个滑轮床,上面有酒,酒杯,血压仪之类物件。她顺路检起温度计,将滑轮床推到舞台前方偏左,走到大师前面,将温度计插回他嘴里,夺下他的书扔在地上,替他测心脏。大师捏护士的小腿,摸她屁股。
大师:(抬头看护士)你们不喜欢巴尔扎克,他见到漂亮女人就浑身疼痛。你们不喜欢。
大师将手伸进护士口袋摸出雪茄,将温度计往护士脸上吐,将雪茄叼在嘴里。护士夺下他的雪茄扔在地上。大师猛抽一记护士屁股。护士给大师两记耳光。门铃响。大师将听筒从胸口拿开,对它呼呼吹气。护士给他一记耳光。护士给他两记耳光。大师从护士身上一把抓下听筒。护士给大师两记耳光。大师踢出一脚,护士跳开(从右下)。大师对着听筒呼呼吹气,又将听筒放在手腕听。
大师:(对着听筒大声地)一,二,三,四,五,六…有点急。血压又有升高。一切尽在节奏。本该是散步时间(清一下嗓子,往梯子方向走)一段小小缓坡(抬头盯梯子,从衣兜里掏一点饼,塞嘴里,吐掉,抬头冲梯子大喊),一段小小的缓坡。(上梯子)散步调整一天的节奏,谈情说爱,调整一生的节奏。啊,一生,漫长一生,美好的一生,又长又好。(往嘴里塞一点饼,立即高高吐掉。下梯子。跳下。往另一方向踱步)河边。走走走。懒汉们放风筝。胖女人躺长椅。风。微风。沉闷的。微风。(深呼吸)河水有点臭,大体可以忍受。生命是一次悄悄的腐烂。(停顿)请,注意节奏!脉搏。呼吸。步子。心跳。请,注意节奏。
在大师独白时,护士与记者先后上。护士持电筒照着记者脸。
记者:牛逼。屁股不错。胸也不错。
大师:他是谁?
护士:(对记者)你是谁?
记者:他的朋友。
护士:(对大师)你的朋友。
大师:不是。根本不是。
护士:(对记者)不是。根本不是。
记者:我是记者。
护士:他是记者。大师:啊记者,多么奇怪的动物。
护士:(对记者)怪物!
大师:非常奇怪。
护士:非常非常奇怪!(将电筒放到床上。为大师按摩)
大师:他们总是能找到你,怎么躲也没用。
护士:(记者刚想走近,护士扭过头大声对记者)非常非常非常奇怪。(记者停住)
记者:(掏出笔记薄)大师,出了一点事,我们来做个采访。
护士:(探出头对大师)他要做采访。
大师:现在报纸五毛一份,一斤重,硬广告半斤,软广告八两,当废纸卖掉还是五毛。(护士跟大师一起说“五毛一份”“一斤重”“半斤”“八两”“还是五毛”)
护士:(探出头对记者)非常非常非常奇怪。
大师:他们要把你的一生变成一个小时。
护士:(探出头对记者)非常非常奇怪。
记者:大师的一个老朋友死了。
护士:一个朋友死了。
大师:他们突然跑来,告诉你你的一个朋友死了。
护士:(探出头对记者)非常奇怪。
大师:真是奇妙,有的死了,有的进了疯人院,有的成了痴呆,事情变得越来越奇妙了。
护士:(探出头对大师)非常非常奇妙。
大师:我不跟记者谈论死亡。
护士:(探出头对观众)他不谈论死亡。
记者:你的老朋友死了。真的。不骗你。
大师:朋友死了就不再是朋友了。我不去八宝山送行。哪个朋友死了我也不去八宝山。
护士:(探出头对记者)他不去八宝山,你赶紧走吧。
记者:(逼近)你为什么不去八宝山?干吗不去八宝山。
大师:你不能走错一步棋,打乱整个棋局,不然你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生命的齿轮特别严密。特别严密。对的,是的。特别严密。
记者:大师,为了采访你,我游戏玩了一半,打车两小时,才找到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大师:你玩游戏?
记者:我们赶紧开始采访吧,大师。
大师:电子的?
记者:电子的。咱们赶紧开始吧。
大师:你玩什么游戏?
记者:帝国。
大师:什么样的帝国?(护士探出脑袋模仿《帝国》吹号角。音响配合)
记者:什么样的帝国都有。马其顿。波斯。蒙古。大不列颠。土尔其。拜占庭。
大师:(护士跳下床。站到大师对面,两人互相凝视。大师对护士)你认为我玩哪种帝国好?(护士给大师两记耳光。大师微笑着抚摸她的脑袋和脸。护士蹲下,替大师捏腿)
记者:我很小的时候就读您的书,大师。
大师:(对记者)你认为我玩什么帝国好。
护士:(收拾器具,对记者)非常非常奇怪。(下)
记者:(看着护士屁股,喃喃)拜占庭。啊拜占庭。女人的屁股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帝国。
大师:好,我要玩《帝国》,我要马上玩帝国。
记者:你玩过游戏吗?
大师:我要马上玩帝国,马上搞定它。一切尽在节奏。《帝国》将成为我下一个节奏。
记者:(记录)一切尽在节奏。千真万确,《帝国》的奥秘也在于节奏。你不能光顾着自己的节奏,还得派轻骑兵去了解别人的节奏。他们会不断派兵来打断你的生产和用兵节奏,可一旦你达到最佳的节奏,就什么都能应付。没错大师,你说对了。《帝国》就是一个关于节奏的游戏。
大师:任何帝国都是关于节奏的游戏。
记者:(记录)任何帝国都是关于节奏的游戏。牛逼。
大师:(仰身躺下)我们来谈谈你的游戏。来谈谈,谈谈。
记者:记者:(将床作为小镇开始三个人满场奔跑示范游戏。中间有一次突然性的全场静止,持续十秒钟。)
最开始你有一个小镇。五个农民一个侦察兵。一个农民派到有果子的地方,一个派到有羊的地方(护士持木棍上,大声:“何种命令?”记者:“粮草征收人。”)一个农民造房子,一个建筏木场,一个建磨坊(护士站起来,大声地:“什么?”记者:“建筑工。”护士做建筑状)。侦察兵往各个方向侦察,找到羊、金矿、石矿,以及敌人。(护士大声地:“准备就绪。”记者:“攻击。”护士做攻击状)。
接着造下面五个农民,去垦地,挖矿(护士大声地:“什么?”记者:“他妈的矿工”。护士做采矿状),还有杀羊。但是要有一个农民去造两个房子,供十人使用。这里的主要节奏是你不能让造农民停下来,同时保持生产增长以等待升级。一旦食物跟不上,你可以去造织布机,增长农民的生命值。这样,你派他们去远处挖矿时,一个农民就可以对付两次野狗的袭击(护士大声地:“噢天哪野狗。”护士做与狗搏斗状)。
如果你造房子太多,就会影响你造兵营,铁匠铺和市场。你升及的时间就会延长,影响整个战役。兵营一定要在你升级到封建社会之后再造0,同时升级城堡的杀伤力。(记者将大师拉回到床上)那时第一批敌人民兵被你躲进城镇的农民轻松杀掉。现在到来的兵种更复杂,级别更高,人更多,如果你一打三的话,就有三方敌人来到。(大师取衣架弓箭,与护士对攻。护士死,退回舞台一侧。)你不要造太多步兵,不然就会把你的金子耗光,大致先有三五个。(大师拉响警报,记者高喊:“敌人来了。”护士回来。)在敌人到来时,让农民回城镇。只留三五个步兵与十几个敌人围着城镇转。
杀这些敌人之前你应该准备好升级的各种条件,尽快利用这段时间升级。(射死护士)在升级到城堡时代之后你要立刻造城墙,不然他们会闲着没事干。每个城墙三十方石头。你要将城墙建得尽可能的大。(大师拉警报,护士上。)你不能老是拉响警报让农民回到城镇停止生产。(推护士下)。敌人来得太频繁,因而你需要造一个大城堡(拍梯子,大师跳下床一溜烟跑上梯子拖)。630方石头。有了城堡,敌人来的时候就可以让骑兵引诱他们,领着他们绕城堡转。(护士与大师的城堡对攻,射箭,转圈)。让农民继续劳动,再多派一些人去挖金矿。(记者把护士弄死)。
一个骑兵营升级骑兵,一个骑兵营造骑兵,再造大学研究城堡,以防止敌人的远距离攻击。你要在农民数量和生产节奏之间找到平衡。保证军队的数量。你还要研究市场,减少税收。保证合理的贸易。这中间,有一个节奏不协调,你的帝国就会完蛋。
大师:啊这是美帝国。我得马上学这个游戏。我要马上搞定它。
记者:这只是初级的帝国。如果你在极难度与电脑一打二一打三,防御和扩张的节奏就会更加复杂。(记者拉大师回床)但总的来说,你说的非常对,帝国就是关于节奏的游戏,一切尽在节奏。
大师:啊我要马上搞定他。你做我的老师。
记者:也有别的游戏,不那么讲究节奏的游戏。
大师:那些一定都是坏游戏,就像没有节奏的生活都是坏生活一样。我正在研究美帝国的节奏,我要马上玩帝国。
记者:我前段时间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大师:(沉默良久)依你说来,制造农民,农民生产,农民建设,农民维护,一切尽在农民。那么,《帝国》是一个关于农民的游戏。
记者:对,一个关于农民的游戏。他妈的,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画画了。
大师:对我做画家了,不要再跟文字打交道。没人爱听我说话了。我要沉默了。生活是一堆狗屎,一堆狗屎(停顿),有时候是一堆牛粪。我在学习沉默。一门点火技术,给牛粪和狗屎点火,让它们充分燃烧。
记者:你以前画过画吗?
大师:零分。我小学时候的绘画是零分。我中学时候的绘画是零分。我大学时候的绘画是零分。我就开始跟文字打交道,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让我说了太多的话,现在我要沉默了。我得尽早开始自救了。每天画一两幅画,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也不说。在画画的时候,我感到我的手在独立行事,它和我的意识和无意识交上了朋友,像海水一般清澈,没有思想的阴影,没有情感的负担,什么都干扰不了它。我决定一句话也不说了。
记者:(记录)生活是一堆烂狗屎。我靠,给个理由先。
大师:烂狗屎,当然,看来如此,当然(停顿)。我老了,真奇怪。真是奇怪。每天早上四点钟,窗帘透出晨光,我就准时醒来。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记得。我走到厨房喝一小杯白酒,走到工作台前,抽两支烟。我光着脚在房间里来回走,偶尔在画布上涂几笔,这样半个小时,脑子慢慢变得清醒。两个小时以后我开始犯困。我就一口气睡到中午。真是不可思议,我已经不再需要每时每刻都保持清醒了,我不保持。
记者:(记录)你是跟你第二个妻子离异之后才搬到郊外来的吧。
大师:我不保持,当然不保持。(停顿)不要那么急,朋友。我们不妨先来谈谈《帝国》。
记者:你知道你前妻离开你之后去了哪儿吗?
大师:(向观众)记者总是要把一切都还原成为大便。他们相信所有人都有秘密,并且所有的秘密都是黑暗的,都有一个大便的形状。他们挖空心思要从你身上掏一点粪便,不然,他们就去上广告。年青人,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公开,但并非都有如此必要。我们不妨来谈谈《帝国》。《帝国》有没有人口限制?
记者:如果那是一个你所不知道的秘密呢。
大师:我们可以来慢慢把它打开,不然你会错失很多美景。我们不妨来谈谈《帝国》。《帝国》有没有人口限制?
记者:有。农民少了维持不了军事和基础建设开支。农民多了,会影响军事生产的规模。
大师:资源有限制吗?
记者:有。你要极难度一打四的话,通常最后资源都会耗个精光。你知道你前妻说你是什么吗?
大师:亲爱的掏粪工人,不要那么急……
记者:(仿大师口气)我们不如来谈谈《帝国》。
大师:如果所有的耕地、森林矿藏都耗光,农民工没事干了会怎么样呢?
记者:什么都不干,站着。
大师:干站着?
记者:干站着。
大师:整个世界只留下一堆发呆的农民。(用手示范牙齿打架)咔嗒嗒咔嗒嗒,他们还会肚子饿的。咔嗒嗒咔嗒嗒,只有他们的牙齿还在不停地打架。
记者:没错。咔嗒嗒咔嗒嗒。只有他们的牙齿还在不停地打架。
大师:喜剧。
记者:咔嗒嗒咔嗒嗒,咔嗒嗒咔嗒嗒。丫什么都没玩过就在那儿瞎说八道。
大师举瓶喝酒。女护士从地上爬起来,夺下大师的酒瓶。大师站起来对女护一记耳光。女护士拿酒瓶对他脑袋来了一下。两人打一会儿架,动作幅度大,但并没有相应的情感波动。两人打到舞台右侧,大师夺下护士手中的酒瓶,喝酒。护士从边上拿过一个扫把,捅大师裤裆,大师举手放弃,酒瓶掉地。护士欲捡酒瓶。记者追上,抓住她的肩头,将她转过来对着自己。记者慢慢揭起护士外套下摆,露出一个好看的光屁股。女士护微笑着看着记者,许久,往他脸上吐一口口水。
护士:非常非常奇怪。(下)
大师:(拣起酒瓶,往瓶子里呼呼吹气,微笑着看记者抹脸上的口水)喜剧。
记者:(抹脸)他妈老疯子一个。丫换那么多女人,除了喝酒说胡话,还干得动吗?
大师:(喝一口酒,吹酒瓶)喜剧。一出喜剧。
记者:(逼近大师)你丫说不跟文字打交道了,前段时间又出了一本散文集。(将大师推向椅子)
大师:(对观众)对啊,语言还在诱惑我。我要沉默了。真是不可思议,我又写了一本散文集。我对文字已经厌倦,早已厌倦透顶,尽管,对的,它涉及到了真实。即使在我说废话的时候,我也抓住了最至关重要的东西:真实。因为这一点,这本书受到我的敌人的疯狂攻击,他们认为我丢尽大师风范,开始胡说八道了。
记者:你总是忘不了那些抨击过你的人。(转动椅子)
大师:(对观众)这些可悲的左派,干巴巴的正义者。他们不了解真实,真实是有弹性的。他们身体僵硬,只要一本美国护照,就可以变成九十度,向星条旗敬礼,像美国大兵那样。他们身上有所有他们所反对的美国式的谬误,包括对我的作品可耻的打压。(记者往观众方向走。)他们在对它放臭气弹。这全是他们的错。(大师向记者招手。记者走近)我们不如来谈谈游戏,谈谈你的《帝国》。谈谈,谈谈。
记者:(命令)等等,你他妈的,什么是美国式的谬误?(将椅子翻倒,大师倒地)
大师:我靠,市场经济啊,(边说边跃让床,在床上跳来跳去。记者坐到大师椅子上,喝大师烟斗)这个世界最大的暴君,在全世界移风易俗,把所有人所有地方搞成千篇一律。美国佬的蜘蛛和蝙蝠满天乱飞,香港人举着大刀砍砍杀杀,中国佬脆在地上哭不不休,台湾佬说爱啊爱啊爱啊爱啊。还有他妈的卷舌英语,避孕套,人道主义,斯皮尔伯格。全世界都在讲法律,讲体制,讲效率,讲价值,讲增长,讲扩张,讲快捷,讲方便,讲娱乐,讲民主,讲限制,讲道义,讲三农,讲医保,讲传统,讲突破,讲奉献,讲股权,讲友情,讲维权,他们全在讲故事,就没有人讲交流。什么交流也没有。他们全都成了市场经济的一分子。我要沉默了,我要马上沉默。
记者:你去得最多的国家是美国。你是不是也排队等着向星条旗敬礼?
大师:我反复地去美国,反复地去。美国。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美国人跟火星人一样奇怪,不过就五十年功夫,他们舌头越卷越高(唔尔唔尔模仿卷舌。护士从舞台后方持喷水器,边喷边机械踱步),听上去每句话都是谎言。他们喜欢说谎,他们太喜欢说谎了。没办法,我就爱上了这个国家,一个只有斯皮尔伯格的国家。斯皮尔伯格搞的是滑稽戏,每年都会放一条恐龙出来吓唬人,却什么交流也没有。我要沉默了。一句话也不要多说。我们还是来谈谈游戏。
记者:(记者走近,推大师下床。)不行!你丫这么固执,怎么跟你交流。
大师:我跟自己交流,这是一切交流的基础。(停顿)也是一切爱情的基础(护士喷着水从大师前面走过)。
记者:(记录)爱情是私有制奴隶们的妄想病。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大师:爱情是私有制奴隶们的妄想病。听上去好像是我说的。但年轻人,爱情是存在的。爱情的妄想症也是存在的,因为有人把爱情当作一种财物,对,一种财物。(护士持喷水器经过记者前面。记者拿手上弓箭欲撩护士裙子,护士忽然转过身,往他脸上喷水,然后继续往前。下。)
记者:(擦眼镜)你跟你的女人们都有交流吗?
大师:当然有。当然有。(向床走去)
记者:你说过“女人是猪”。(记者将大师推开)
大师:当然如此,而且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根本不是。
记者:你没说过女人是猪,还是您不认为女人是猪?
大师:她们,(从床下取酒瓶,喝酒)当然不是猪。猪是一种可爱的动物。她们有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笨,缺乏速度感,可我从来不认为她们是猪,她们可能是母牛。女人是母牛(夸张地冲记者耳朵学牛叫)嘷嘷嘷嘷。嘷嘷嘷嘷。她们可能是母牛。
记者:啊(记录),女人是母牛。那么您负责从母牛身上挤奶?
大师:不,我负责让女人认识自己的天职,更好更多地产奶。
记者:(跟在大师身后记录)通过踢她们的屁股,掐她们脖子?
大师:脖子有很多种掐法,年青人,我们在谈论一个危险的话题:(用酒瓶推记者肩,记者上床坐下)道德。谈论道德需要一种更加复杂的谈话技艺。(停下。面对观众。护士持喷雾气边喷水边从右侧上)事实我和我的女人们旗鼓相当。
记者:你有两次失败的婚姻……
大师:离异!
记者:你曾两次离异。
大师:看来你掌握了我不少秘密。
记者:不少狗屎。
大师:对,不少狗屎。
记者:你曾经半夜把你前妻赶出家门,当时她已经怀了孩子,外面正下着暴雨。
大师:我记不得了我的记忆在衰退,我还会疼痛,但不再是因为好记性。我不用像以前(护士停在记者前面,记者举手挡自己的脸。剧场静止十秒。护士没有喷记者继续边往前喷边往前走。大师接上说一半的话)那样什么事情都记得很清楚,多么奇妙,我终于摆脱纠缠了我一辈子的恶梦,那些琐碎生活的恶梦。(挥酒瓶走向梯子,在附近踱步)因为记忆消失,我的感受力得到全所未有的解放。年青人,你了解疼痛吗?每天早上,窗帘透出光,我就准时醒来。我的女人在三米远的地方,均匀地打鼾,吐着口水,而我孤独一人,被无数疼痛包围,这些星星一样闪烁的疼痛激活了我松弛厌倦的肉体。这是一种能力。(走向记者)我看到自己还有能力跟乏味的生活再开一点玩笑。我看着自己的大脚趾在轻轻地跳,我就心想,还是一个玩笑,凌晨四点钟,一个妙不可言的玩笑。
记者:你前妻因为淋雨发高烧,昏迷了一个星期,最后导致流产,这也妙不可言吗?
大师:(开始出神)啊,她昏迷了一个礼拜。我昏迷了整整一年,一直昏迷至今。
记者:等你去医院看她时,她已经消失了。
大师:对,消失了。有些人是会消失的。
记者:你留恋她?
大师:有些人是会消失的。
记者: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呢?
大师:有些人是会消失的。(上床准备躺下,)
记者:(将大师推下床)你他妈干吗把人家赶出家门?
大师:一个需要,一个命令。
记者:她当时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吗?
大师:我的记忆不像以前那么好了,这真是太好了。(从衣兜掏一点饼,塞进嘴里,吐掉。)亲爱的掏粪工人,你胃口不大。你喜欢抽你女朋友耳光吗?
记者:我没抽过。
大师:你当然喜欢,只不过你目前还没有了解到女人喜欢你抽她们耳光。你不妨先试一试用皮鞋踢她屁股,感觉会很棒。(上床。记者将他脑袋按向床垫。大师将脑袋转向观众,记者将他扭回去。)这个时代的法律太他妈琐碎了,它要来管你是不是在晚饭后抽了女朋友一记耳光,你他妈管着吗?跟市场经济一样,法律也在消灭美好的风尚。(对观众)这个世界的爱情比以前少了,爱管闲事的法律和小报代替了耳光和扫把柄,男人和女人变得势均力敌。
记者:(每问一下问题将大师帽子转一圈)抽女人耳光是一种风尚?
大师:一种习俗。
记者:抽女人耳光是一种风尚?
大师:一种习俗。
记者:抽女人耳光是一种风尚?
大师:一种习俗。
记者:抽女人耳光是一种风尚?
大师:一种习俗。
记者:抽女人耳光是一种风尚?
大师:一种习俗。
记者:抽女人耳光是一种风尚?
大师:(出神)一种习俗。与孪童与鸡奸一夫多妻制一样是一种习俗,一项游戏。消灭它们并不会增加世上的爱情。
记者:啊(记录)。这与你提倡的交流有关系吗?(推大师下床,大师滚到梯子前面)
大师:当然有。男人和女人以搧耳光的方式保持身体的沟通。女人通过喜欢用她们拿手的劳动工具扫把柄,捅男人裤裆。耳光和扫把柄是爱情的催化剂,叫恋人们眼睛放光。你的女人会被你的一记耳光伤害吗?
记者:(自语)她会被一记耳光伤害吗?
大师:(停顿,自语)女人只会被你的健忘伤害。你忘了她的生日,仅此而已。对,仅此而已。这是伤害。(出神)伤害。仅此而已。
记者:什么?
大师:仅此而已。
记者:什么?
大师:仅此而已。
记者:什么?
大师:仅此而已。对,仅此而已。
记者:……
大师:(自语)你能知道什么是伤害吗?(对记者)你知道什么是伤害吗?
记者:你他妈给我闭嘴。(拍手,示意护士点烟)
大师:永远不要试图去了解什么是伤害,根本就不存在。全是废话,根本就不存在。(护士上,点烟。记者将护士推走,护士顺着跑到大师前面,停下,玩闹地踢他一脚)仅此而已。
记者:那么多女人都说你是暴君,虐待狂,你丫绝对有问题。
大师:(自语)啊虐待狂,仅此而已。一记诗意的耳光升华成为一个共众的道德问题。一个大众的饮食问题。你们报纸最了解这种饮食需求。所有美貌的女人都有一种犀利的接受耳光的本能。她们热爱自己的暴君,她们通过报纸来公开她们与暴君之间的爱情。
记者:(下床。走到大师身,将大师脑袋搁到梯子绳子上。爬上梯子。跨腿坐。边吸烟斗边大声地)施暴和受虐也都是一种习俗吗?
大师: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男人抽女人耳光,女人拿扫帚柄戳男人鸡巴,天经地义,这是一项游戏。你们他妈的斤斤计较,到处都非要民主和平等。每个人都想穿上千篇一律的制服……(护士上)
护士:(给大师一记耳光)噢,废话。无休止的废话。
记者:(滚。护士不情愿地下)你讨厌制服。
大师:我们已经有一件制服了。人皮。这世界上最千篇一律的制服。不能再要第二件了。再也不能要第二件了。
记者:你把你前妻吊在屋梁上,最后人家手腕脱臼了,这倒是独一无二。
大师:没这么回事。(停顿)我捆了她,不过没有吊起来。(走神)啊,根本就没有吊起来。不过她打断了我的腿骨,这是真的。
记者:她打断了你的腿?
大师:千真万确,她打断了我的腿。
记者:怎么回事?
大师:我们在乡下渡假,她拿铲子打断了我的腿骨。我就把她吊到了屋梁上。
记者:你确实把她吊在了屋梁上?
大师:当然吊起来了。当然啦。
记者:是不是因为她揪破了你的睾丸?
大师:也许是她揪破了别人的睾丸。
记者:揪破了谁的睾丸?
大师:区别不大。
记者:你经常有此类暴力举动。
大师:(自语)不是暴力,是恶战,是交流,是身体的狂欢,爱情的需要。女人们喜欢用眼泪和诉苦大会来交流,噢,眼泪是人类为动物世界奉献的一项发明。最不可思议的一项发明。
护士:(给大师两记耳光)噢,废话。无休止的废话。
记者:(向护士扔烟斗。)走走走。(护士下)你丫怎么会这么粗暴?
大师:啊年轻人,有一天做爱也会成为一项过时的粗暴习俗。
记者:有一天做爱也会成为一项过时的粗暴习俗。
大师:(自语)你能知道什么是伤害吗?(抬头)你知道什么是伤害吗?(停顿)永远不要试图去了解什么是伤害,根本就不存在。全是废话,根本就不存在。
记者:(下梯子)你丫好像就没有什么朋友。(大师低头睡着。记者俯身到大师耳边)你丫好像就没有什么朋友。
大师:我太熟悉个叫做人的东西了,还有他们的人间。太熟悉了。
记者:你从来没有体验过友情的欢乐?
大师:噢我体验过。他们走近你,来掏一下你的兜。什么也没有。他们就说,啊这人多么自私,(不停地喃喃自语)这人多么自私,多么自私。
记者:你丫还记得你过去的一位出版人马俪吗?(将大师脑袋从绳子上取下,将他拎起来推到舞台前面,大师仍坐在地上,脑袋低垂)
大师:那当然。我们合作了有二十年。她很棒。她近来怎么样?
记者:(将大师抱起来,转过身,面对面)我上星期在医院见过她。
大师:哦,她还在受偏头疼折磨。
记者:越来越厉害了。
大师:她是一位有才情的女性。
记者:她很有才情。
大师:而且有洞见。
记者:而且有洞见。
大师:而且高雅。
记者:而且高雅。
大师:而且温和。
记者:而且温和。
大师:而且有美好的品味。
记者:而且有美好的品味。你以前的作品全都由她出版。
大师: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合作伙伴了。
记者:因为她不得不迁就你的意见。
大师:她总是能够很好地理解我的意思。
记者:你对她感觉很不错。
大师:我们彼此欣赏,尽管近年联系少了一些。
记者:因为她认为你其实非常的低级趣味。
大师:啊,低级趣味。
记者:没有教养。
大师:啊,没有教养。
记者:没屁眼。
大师:啊,没屁眼。
记者:龌龊。
大师:啊,龌龊。
记者:垃圾。
大师:啊,垃圾。
记者:一堆烂狗屎。
大师:啊,一堆烂狗屎。
记者:非常乏味。
大师:啊,非常泛味。
记者:整天唠唠叨叨谈论着自己。
大师:啊,整天唠唠叨叨谈论着自己。
记者:固执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大师:啊,固执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记者:一个小鸡巴的自大狂。
大师:啊,一个小鸡巴的自大狂。小鸡巴,这可不是事实。
记者:对。她说跟你合作二十年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大师:啊,一场恶梦。
记者:她说她的偏头疼由此而起。
大师:噢,这不是事实。
记者:她说这几年都是你给她写信,打电话,她早就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联系。
大师:噢女人,那个世界没有半点逻辑。完全没有。
记者:她认为你的激情只是出于动物性的粗俗,没有半点品格。
大师:噢,动物性的粗俗。
记者:她说,事实上没有人比你更保守胆怯。
大师:噢,事实没有人比我更保守胆怯。
记者:因为你是个冷漠的人。
大师:噢,冷漠的人。又是冷漠的人。(走向床,躺下)
记者:很多人都觉得你是个冷漠的人。
大师:是的,那当然。冷漠。一个冷漠的人。这意味着什么?
记者:你好像不太情愿被人称作是冷漠的人。
大师: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冷漠是一种坏东西。噢,什么是冷漠。一种调料吗?一种液体吗?一种流汁吗?一种分泌物吗?
记者:她说这是因为你的内脏在发臭。
大师:噢,内脏在发臭。是哪个内脏?冷漠。它是厌倦吗?压根就没有呀。它是疏忽吗?压根就没有呀。它是灰心吗?压根就没有呀。它是傲慢吗?压根就没有呀。它一种调料吗?一种液体吗?一种流汁吗?一种分泌物吗?
护士:(拿氧气面罩上,敲大师脸,给他套上。)废话。无休止的废话。(扶大师下)
记者:(追上前去,拉护士手臂)我们搞一搞吧。)
护士:(机械地顺着记者的意思)我们来搞一搞吧。
记者:我背疼,你能帮我按摩一下。
护士:(机械地顺着记者的意思)我来帮你按摩一下。
记者回到床上,女护士跟着跳上床,跪在他背后。大师拖着氧气面罩下。护士像刚开始为大师按摩那样为记者按摩。记者模仿大师的腔调,用一串唔唔的声音模仿大师演说。
记者:(怪腔怪调模仿)冷漠,是一种什么东西?它是一种调料吗?一种液体吗?一种流汁吗?一种分秘物吗。(他每举手说一句,护士将他手臂按下去。护士跳下床,蹲在记者前面玩闹地替他敲腿。记者摸她头,她玩闹地回敬两记耳光。)
在此期间,大师在舞台左下角揉一团面粉。大师搓了一堆巨大的大便,将它放到一只大盘子里,喷上金漆。喷完金漆,大师站起来眯上眼睛欣赏片刻,然后他端着金色大便走到舞台前方。
大师:(大师端着大便走到观众前面。护士用第三人称轻声附和)前两天,夜里,我从饭馆出来,一掏烟,没了。通常我都会步行到前面一家小店去买一盒中南海,就五百米远。我那时很想抽根烟,可我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走不过去。我眼睁睁看着前面那家小店,可就是走不过去。就五百米,走不过去。我就掉头回家。心想,这便是死,再明白不过,一种力从我身上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死亡总是有些新奇的花招,我慢慢对它有点兴趣了。那么,它还会怎么弄我呢,它会抽抽抽,把我抽成一堆皮包骨。可就算它再牛逼,也改变不了我。只要我还能跷脚趾,我就要继续逗它玩。
大师:(端着金色大便放到记者面前)请慢用。勤快的掏粪工人。(记者侧过头闻大便。大师拉起护士的手准备走)
记者:你是不是不行了?
大师:什么?
记者:你身体还行吗?
大师:我的身体。它有一些变化。十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它已经快六十了,老了,衰老就跟成长一样奇妙。
记者:(拉住护士)听说大师的母亲也是个虐待狂。
护士:问题是他接受了一个虐待狂母亲,她很棒,令人仰慕。她养育了一个比她还要棒的儿子。
记者:(冲大师和护士背影)你有很糟糕的童年记忆?
大师:如今的世界给弗洛依德给惯坏了。
记者:(记录)如今的世界都是被弗洛依德带坏了。牛逼。
大师:弗洛依德。怨妇。弗洛依德是一位怨妇。
记者:一位怨妇?
大师:一位怨妇。
记者:弗洛依德是一位怨妇?
大师:(上楼,身体伸出栏杆)一位怨妇。这位怨妇认为生命起源于黑暗的记忆,一切取决于你是否拥有足够的黑暗!可他又不让人绝望,告诉你黑暗是可以升华的,变成荣誉。险恶的仁慈,卑贱的人道主义,人类迄今为止发明的最无聊的狗屎。我要沉默了。我再不要说一句话。
记者:(记录,幸灾乐祸地边大声地)你憎恨人道主义!
大师:可不是嘛,可不是嘛。大惊小怪。假模假事。无趣之极。人道主义,弗洛依德,市场经济,斯皮尔伯格,他们把世界完全搞坏了。我要沉默了,我要马上沉默。一句话也不要再说。(护士上)
护士:(上前给大师耳光)噢,废话。亲爱的,无休止的废话。
记者:昨天,你的一位老朋友死了。
大师:啊,我不跟记者谈论死人。我从来不去八宝山。哪个朋友死了我也不去八宝山。人不能走错一步棋,不然你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千真万确,我绝对不去八宝山,代价太大。
记者:表演大师大头死了,你的老朋友。
大师:(下楼,走到记者旁边)哦大头,他死了吗?什么时候?
记者:昨天。
大师:哦,他得的是肝病,听说他的肝只剩这么一点了(掐小手指一节)。
记者:你们从小就在一起玩。
大师:他喜欢喝酒,喜欢吆喝。哦,他死了。
记者:(记录)他死了。
大师:哦,大头死了,他娘的。
记者:(记录)你最后一次什么时候见他的?
大师:五年?十年?要不就是两年三年什么的。哦,大头死了,他娘的。
记者:他娘的大头死了,瘦得只剩了皮包骨头。
大师:就是。哦,大头死了。他干过她的儿媳妇。
记者:(飞快记录)大头把自己儿子的老婆给干了。真他妈的牛逼。这是意外的收获,啊,八卦中的八卦。那么说,大头的儿子跟老婆离婚就是因为父亲扒灰。
大师:噢他娘的,大头死了。老酒鬼的收获可不小。我听说半年前他的肝就只剩那么一点了,也该去八宝山了。
记者:听说国家剧院所有戏里的叫卖都是跟他学的。
大师:对了,大头,国家剧院的镇院之宝。就靠他那几声叫卖。满族人。叫卖不错。一声吆喝能穿三个胡同。(沉思片刻。开始学叫卖)臭豆腐、酱豆腐,煤市街63号王致和的臭豆腐;臭豆腐、酱豆腐,煤市街63号王致和的臭豆腐;还有就是,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他教过我这些狗屎。趁我喝醉的时候教我,我要是不喝醉,打死也不学他这些狗屎叫卖。
记者:继续,继续。
护士下楼,站到记者和大师之间,怒视记者。记者贴近一步,摸她的屁股。护士给记者两记耳光。记者回敬她两记耳光。护士用力抽记者两记耳光。记者将她推倒在地。
记者:继续,他妈的。
大师:(出神)这小子头大,头腔共鸣,声音还不错。(叫卖)卖-猪-血-不行不行。这个学不来,就大头会叫。‘肥-羊-肉’,肥-羊-肉连着几条胡同都传过去了。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他靠了一副好嗓子搞定了自己儿媳妇。
记者:也搞定了你的第二任妻子。
大师:(犯傻。无态度重复)他搞定了我前妻。
记者:(逼近大师)你和你前妻再没见过面吗?
大师:没有。他搞定了我前妻。
记者:你跟大头也再没见过吗?
大师:没有。
记者:你前妻子后来去了大头那里。
大师:(犯傻)哦,是他搞走的。
记者:你从来不知道这事吗?
护士爬起来,想抽记者耳光,记者再次将她推倒在地。记者看一眼护士,从包里掏出相机对她连拍数张。之后他不停拍大师痴呆的样子。
大师:(犯傻)哦,是他搞走的。他会叫卖,狗屎打堆。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护士坐起来,看着两人)
记者:(打断大师)你前妻认为你粗鲁没有教养。
大师:啊,没有教养。
记者:没屁眼。
大师:啊,没屁眼。
记者:龌龊。
大师:啊,龌龊。
记者:垃圾。
大师:啊,垃圾。
记者:一堆烂狗屎。
大师:啊,一堆烂狗屎。
记者:非常的无趣乏味。
大师:啊,非常的无趣泛味。
记者:整天唠唠叨叨谈论着自己。
大师:啊,整天唠唠叨叨谈论着自己。
记者:固执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大师:啊,固执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记者:一个小鸡巴的自大狂。
大师:啊,一个小鸡巴的自大狂。
记者:她认为你胡闹式的激情只是出于动物性的粗俗,没有半点品格。
大师:噢,动物性的粗俗。
记者:她说,事实上没有人比你更保守胆怯。
大师:噢,事实没有人比我更保守胆怯。
记者:因为你根本上是个冷漠的人。
大师:噢,冷漠的人。又是冷漠的人。冷漠,意味着什么?它是一种调料吗?一种液体吗?一种流汁吗?一种分泌物吗?(思维短路,突然)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
记者:(打断大师)大头也说你是冷血动物。
大师:啊冷血,又是冷血动物。大头靠他的狗屎叫卖搞定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儿媳妇,一个是我老婆。很精彩,比他的狗屎叫卖声还精彩一些。(走到观众席叫叫卖)臭豆腐、酱豆腐,煤市街63号王致和的臭豆腐;(思维短路,突然开始)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呼吸困难,神色变得痴呆,又开始叫卖)他居然拿下了我前妻,好厉害,比他的叫卖还牛逼。(开始脱外套。思维短路,稍顿,突然又)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臭豆腐、酱豆腐,煤市街63号王致和的臭豆腐;(思维短路。脱下衬衣。突然又)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牛头……牛头……(难以继续,思维短路,脱裤子,突然又)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难以继续。剩下裤衩,坐地上。记者上前,拍大师,拍观众)大头。头大。牛头肉。捞一块吃。半斤牛头肉。那时的牛头肉才叫香。两人半斤牛头肉一斤二锅头,每回如此。香啊。半斤牛头肉一斤二锅头。顶多再一碟花生米。什么时候过来都一样。(拉着记者亲昵地)你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你想吃吃想喝喝。随便。
记者:(收拾纸笔相机欲下,又掏出相机回过来拍大师)他妈的,大师疯了。记者匆匆又拍几张照。端着大便下
大师:你想吃吃想喝喝。随便。我这里随便,想吃吃想喝喝。臭豆腐、酱豆腐,煤市街63号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
记者:很像,确实很像。
大师:废铜烂铁臭豆腐,煤市街63号王致和的(思维短路,突然又)废铜烂铁有卖,报纸洋瓶有卖。(脱裤衩,护士拿着一件大衣匆匆上,给大师裹上,扶他回舞台,上床。)
大师与护士并排坐在床上。大师安静地接受护士的爱抚,脸上保持微笑。)
大师:(对观众,笑着)她是我的孩子。
护士: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爱人,亲爱的。
大师:(渐渐恢复精神,护士用第二人称不时附和大师)那当然,我跟我第一个妻子生过一个孩子。后来
护士:死了。
大师:我的第二个妻子有一次。
护士:(背课文似地)被骑自行车的撞了一下,那时她肚子里怀了你们的女儿。你妻子的左乳摔破了,就去缝了十针,结果发炎,只好整个都割掉。她花了两块钱割掉了自己的左乳。她生下一个有从小就厌食症的女孩。她一生下来就得了幽门痉挛症,就是因为她母亲在怀孕的时候跟那个骑车的人撞了。
大师:这一撞。
护士:使她整个一生的节奏都产生了混乱。
大师:整整两年。
护士:你女儿在她母亲肚子里昏迷不醒。
大师:所以。
护士:她一生下来就得了幽门痉挛症。这个病要五年才能治好。
大师:这五年里。
护士:你每天要喂她8到十次食物,而且每次都得仔细检查,看幽门处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有。
大师:另外。
护士:她拉屎总是顺便把一大团直肠拉出来,你每回替她擦屁股都得把她的直肠塞回去。
大师:后来。
护士:她成为一个佛教徒,她不相信生下她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儿的母亲或是父亲能给她带来什么教诲。她几乎不吃什么东西,原因是小时候为了给她补身体让她吃海鲜,她看到一条金鱼在鱼缸里游,死活不吃。
大师:后来。
护士:你骗她可以吃牛肝,因为牛肝大,割了一部分还能再长出来。等她明白你在说谎时,她就去做了佛教徒。
大师:佛教。
护士:是一种没心没肺的哲学,没心没肺。
大师:很好。我喜欢那样。非常好。
护士:亲爱的,你从来就没有孩子。那是你小说里的人物和故事。(大师此后一直小孩似地带着微笑看着她。护士下,拎着录音机,拄拐杖,戴白色头套上,扮老太太上。录音机里放着《武家坡》片段。)
记者:(号角声。记者出现在最初打游戏的地方)一切尽在节奏。是的。《帝国》可能还有另外一种打法,积极的完全开放的进攻,扩张,杀杀杀。再也不造围墙,不用消极等待对方资源耗尽。杀杀杀。它的奥秘可能在石头,最廉价的石头,把用来造墙的人和石料全都用来造碉堡,在一打四的极难度情况下,就将他们派来的兵力一一射死,使他们没有钱和资源去研究并造出投石机和火炮。是的,有人想到过吗?大家都在把它当帝国玩,不是金矿就是木头和粮草,大家想到过那不是一个真实的帝国,只是一款游戏,最不起眼的石料在里面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
在记者自语同时,大师与护士一个学薛平贵一个学王宝钏捉迷藏玩。大师手持电筒站在床上,踩着《武家坡》节奏,哼哼着里的面唱词与护士。护士手护木棍在他身后机械踱步,边按唱辞节奏学猫叫,边打大师。整个段落两人用舞蹈的方式学唱打闹嬉戏。
大师:八月十五月光明。…
大师转身找到护士,抓住护士木棍,将她逼上床。护士哭哭啼啼躺在床上。
护士:啊苦啊。
大师:啊大嫂,这苦啊还在后面呢。(将棍子扔到地上。坐在护士边上。抚摸女护士的肚皮)当我们打完架,她熟睡过去。我把手放在她胸口。她的肚皮在起伏。她却完全不知道。深呼吸。(护士深深呼吸)这是世上最美妙的起伏。继续。(护士持续深呼吸)继续。
2004-1-24动工
2004-2-10初稿
2004-2-23二稿
2004-7-7第二版
![《采访记》剧照](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910-1.jpg)
《采访记》剧照
最后更新 2017-12-26 21:14:14
发表于 2003年北京人艺实验剧场
戏剧 创作
![](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small/public/p51627732-1.jpg)
本剧参加2003年由林兆华发起的青年处女作戏剧展。在北京人艺实验剧场演过八场。合作者包括小河、小东、李红族、杨一、王凡、杨海崧、胡吗个,以实验音乐家居多。
![小河敲镲报幕,摄影 廖伟棠](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732-1.jpg)
小河敲镲报幕,摄影 廖伟棠
说明:
在没有加读书人空间的情况下:
整个戏应该是热情的反间离的。它的活跃度需受到控制。松弛的表演,但不是自然主义式的,也不是模拟式的。不对情感世界进行描划。
书记妻子的叫床声,与屠夫大文作爱,包中与村长打架,村长吃红烧大肠,林木糊涂的反复起床和晨练等地方的处理可以是极度不真实的,像可笑的舞蹈,不是过慢就是过快,但总是有些机械。
刺激的场面出现,应当考虑与观众保持一定距离,以避免过度的刺激性破坏整出戏的喜剧色彩。
便携空间在舞台上运用很难产生文字的,甚至朗诵会的那种超现实迷惑,但尽量达到这样的效果:主表演区的人通常听不到舞台深处村民说话,而村民则偶尔能听到书记等四人和暗处其他村民说话。村民之间,村民和书记等人之间,身体方向与实际的对话方向错开,指示它们并非实际的相应空间距离下的对话。动物的叫声将会更充分地提示这一点。
增加读书人空间:
原空间和行动过于封闭,意义过于集中。二朗神,孙文波的胡扯的出现当时也是为了将事件拉松,使行动更有力,但那只是同一度空间的努力。
原空间中的人物多少都有些麻木,即使是反抗者包中。读书人空间的设立,将使反抗的含义在更广阔的空间,更舒展的形式中得到呈现。
新空间的设立不是为了打破原空间,而是为了加固它,不是为了打破原行动的意义而是为了增强它。
读书人是一股帮人解脱压抑的清风,他是剧中唯一清新、清晰的人。他跟审问空间没有直接关系,他可能被设想为邻村里的诗人,但更多的,他是一个舞台人物。
读书人比其他演员先出现。他先是躺着,因为睡不着,开台灯。随便翻书。朗读。时轻时重。再躺下。十几分钟后又开台灯,再读书。起来边走边读,遇到“演员”时基本不看,偶尔也看一眼。演员们则应完全当他不在舞台。一会儿,又起来读书。在适当的时候要站到观众前面读一些段落。他是夜莺,在第二幕早晨戏中不再出现。
由于读书的人出现,原戏剧空间中的一切效果需进一步压平,至半抽象状态,或许是灰蓝调子。读书人的区域则是具体的,或许是:暖调,有一个台灯,一个真实的舒适的沙发……读书人读的文字安排将会非常重要:哥伦布航海日记,马克思,红楼梦,马克思韦伯,唐传奇,鲁迅野草打油诗……
提示:
本版无读书人空间。
从一开始,几个主要人物都处于过度的疲乏之中,但症状各不相同。包中在开始时是个最被动的角色,渐渐,情况发生了变化。
人物
嫌疑犯包中
村长
书记
破吉普司机木林
书记老婆
屠夫大文
剃头佬
外地女青年暴暴蓝
老年村民
小个村民
小河要在演出前对着观众直着嗓子任性地、非常非常大声地喊出下面这些:
田巧云和何平所的儿子小河扮演嫌疑犯包中
养逼晒蛋的小东扮演戆头村长
……李红旗扮演绿头乌龟书记
小货郎邢东扮演司机木林
一眼能认出的下流坯胡吗个扮演小个村民
四眼睛杨海松扮演节奏狂剃头匠
摇滚女巫暴暴蓝扮演外地女青年暴暴蓝
高光诗人高晓涛扮演老年村民
声音艺术:鸡巴掉了又拣起来玩的王凡和十四颗毛豆
灯光:……田建平
海报:新青年王新阳新青年邢竞
剧照:张影妹
管家婆:学生韩煦
副导演:高光诗人高晓涛
技术指导:冒牌土人邵泽辉
编剧:康大人康赫
导演:康大人康赫
财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
幕后主使:林林林,林林,兆华,人称大导
鸣谢:粤菜主厨杨一
鸣谢:中途退场者成婴
鸣谢:中途退场者陶庆梅
鸣谢:送钱人王小鑫
鸣谢:报喜鸟安莹
![包中与村长对峙,摄影 廖伟棠](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732-2.jpg)
包中与村长对峙,摄影 廖伟棠
第一幕 第一场
地点:村公所办公室
舞台左侧是两只大木柜,一只高一只低,其中一只木柜上放着一只小木箱,右侧是一根长板凳。书记,村长,包中三人处在舞台左侧。书记手上拿着击鼓槌,他坐在一只小凳上,前面摆着一只鼓。村长手上拿着一副镲。包中手上一个短木棍(随手拣的普通小方木棍)一面锣。三个人看上去都很困倦(不要打阿欠),书记因困倦而没精打彩,村长因困倦而厌烦,包中的困倦更多的是身体的,没有负面效应。舞台深处灯光较暗的地方横摆着一只旧沙发,吉普司机木林躺在上面,大声打着呼噜。暂停一会,又重新开始。他用呼噜声参与着与前面三人的对话(不要太过)。
舞台两侧,半空,及后方,需要一些村民,剃头佬,书记老婆和与她通奸的屠夫大文。在灯光打到这些区域以前观众完全看不见这些人。
书记:再来,再来。(随意的开头。村长的铜镲和包中的锣跟着响起。持续三分钟,由疲乏到戏谑轻快。节奏上,三人配合十分默契。状态上,书记投入,包中玩闹,村长木呆。在节奏空档,木林大呼噜声加入)
包中:(突然掏蛋地最大声地)当——(他把短棍和铜锣扔到地上。)
书记:(书记看着包中)你他妈捣乱。
村长:(大幅度打一记镲,把它们贴到耳朵上听,许久,自语)还真有点响。
书记:再玩一会儿再玩一会儿(用手中鼓槌轻戳包中背)。来一二。(敲几下,没有响应,用鼓槌戳包中屁股)来,再玩会,再玩会一二……
村长:(镲一直举在耳边,忽然)他妈的不玩了。(把镲扔到地上)
包中:(走到木柜前,打开。看一会儿。村长开始来回踱步,步速时而慢,时而非常快,时而做高抬腿,时而欲停不停。经过包中身边随便踢上一脚。包中将柜子里物品一件件往外扔,以平均的力度,大声地胡闹式地。书记用手中的鼓槌在空中划来划去,不让包中扔出的东西落到自己头上,他的动作像是在玩)啊唷勺,啊唷秤(断了的秤杆秤),啊唷秤(扭了的托盘秤),啊唷秤(一个光秤杆)。布袋。皮鞋。皮鞋。皮鞋。布皮鞋。胶底皮鞋。皮鞋。皮鞋。塑料皮鞋。皮鞋。纯棉皮鞋。铁皮鞋。皮鞋。皮鞋。皮鞋。皮鞋。皮鞋。他娘的全都不合脚。(试一下往外扔一下,根本没有皮鞋扔出来。继续在柜子里找,拿出一把锉刀)啊唷锉刀。(低头装模作样锉自己的脚,发出同一节奏声响。村长在包中身后来回踱步)看来我的脚得再重做一双,重做一双(扔了锉刀,继续翻柜子)。啊唷绳子。啊唷银锭。念佛老太婆也做起生意来了?啊唷扑克牌,啊唷骰子,啊唷麻将牌。啊唷,裤头(女式),啊唷,裤头(男式),是不是在书记家里捉的奸?啊唷唷花生。来得及时,来得及时。(村长狠踢包中一脚)啊发霉了。有没有烧酒啊。啊唷牡丹江。(假装举起瓶子,假喝一口,立即喷出来)究竟是敌敌畏还是松香水?(村长踢包中,踢第二脚的时候,包中跳上柜子。高高站在那里)。这只箱子是我的,这里面可都是我木匠包中吃饭的家当。(从里面拿出一只雪亮的锋面呈弧形的木匠用铁凿,吹去了上面的灰尘,大姆指在锋口来回试,在破木柄上摸半天)。还好没长锈。我木匠包中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拿它做过多少东西。(村长走开。向舞台另一端做十个以上有力但僵硬的扩胸运动,一步一个,折返再做一遍)大屁股女人的马桶,小奶子姑娘的座椅,老农民的鸡笼,读书人的笔筒,什么没做过,吸血鬼的柜台,短命鬼的棺材……
书记:(睁眼睛,笑眯眯地)还,咔(用手掌模拟),拿它干掉了老胡子,这你就用不着再交待了。(拣起扑克牌玩)
包中:(不理会书记村长,用手里的铁凿对着空中划了几个字,对着观众大声地)包中好,好包中。包中包中又包中。
村长:(停止踱步)别得意忘形。我一枪毙了你。
包中:毙了你毙了你毙了你,这一个来月里,我包中不知道被你毙了多少回了。(面露喜色)真的,我要是现在把两位大人宰了,恐怕谁都不会知道。(故意扮出一副恶相,举着铁凿,对书记和村长一次次比划着刺下)
书记:拿出来干吗?
包中:(跳下木柜)自然有用喽?说不定哪天你的脚骨被人打断了,我木匠包中就来帮你修它一修。
书记:(朝包中丢去一支烟)抽根烟,提提神。别一会儿又睡着了。
包中:(吐出舌头)你看,舌头皮都要起泡了。每天要我抽三包烟,还尽挑最便宜的。(朝地上吐一口水。捡起烟,在指甲板上击个不停)。
村长:(电子表响。抬腕看表)妈的一点了。(没头没脑公鸡响亮的啼叫)
包中:(与村长长久对视)我看你脑子若是不出问题,神经一定是搭错线路了。(村长走向包中,向他要手指,包中顽皮地将手伸来伸去,不让抓。包中每伸一次手,村给他一记耳光,不轻不重,然后继续向他要手。打四记耳光,包不想玩,给村长手指。村长在舞台一侧折包中手指,包中身体一点点往下蹲)
包中:噢--喂,喂,噢--疼了(他蹲到在地,将挣脱的食指捂到自己的怀里,白一眼村长),畜生,疼不疼你都不知道吗?(村长继续用力)我骂的是书记。嗨,书记大人,是不是?我说你是畜生嘛。你信不信。我说你是畜生嘛。(村长放开)
书记:看来真像村长说的,又得好好给你做一回寿了。
包中:(包中走到书记后面替他按摩肩膀,书记看上去很舒服,站起来做起立蹲下)这又何苦呢,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其实我比你们还急着想找到老胡子呢。这狗日的害我这么惨,这会儿要真让我见着老胡子,一脚踢死他。(大声乌鸦叫。村长在用力搓脸)可你说那个老胡子真的死了吗?说不定这会儿正搂着自己老婆在床上打滚呢。(走到长凳前面,看一会,躺上去,边蹬腿边大声地)啊呀,啊呀,啊呀,啊呀,啊呀。(木林起来缓慢走一圈。)
书记:你这不是存心吗,老胡子跟你一样光棍一条,哪来的老婆。包中,杀人偿命天经地议。你小子说出来就完了。早说早了事。一命抵一命,迟早的事。
村长:无用功,无用功,全他妈的是无用功。(用踢从身后过的木林。在舞台一侧对着观众,夸张的脸部动作,如数次最大限度张嘴)
包中:(在长凳上闭着眼睛)打光棍倒是逍遥自在,可得靠自摸过后半夜,实在是要命。酒是陈的香,这棍儿(这两句用老头口气,指自己的鸟)是老的臭啊,谁见了老光棍还不赶紧将自己老婆女儿撵回房里。
书记:这小子真会见缝插针。妈的,这事可别再拖上一个月。(停止起立下蹲动作)
村长:(出神)得把包中干掉。连你也一起干掉。
书记:(摊开牌)再让他烧三五支烟下去,我估计这小子又得好好吐一回了。(村长把包中从长凳上拉下,打火机打他的脸)
包中:(靠着长凳,抬起脸望着村长,假装客气地)才刚掐。(村长打火机更重地打包中脸,包中顺从地)好,好,好,好,我抽烟,我再想想。你说我是埋在哪里了。畜生。你说我是埋在哪里了。(越来越大声)畜生。畜生。
村长:骂谁?折断你的手指骨。十个手指统统折断。咔,咔,咔,咔,(似乎陷入幻觉)咔,咔,咔,咔,咔,咔。
包中:哪骂你了?畜生,我是说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想了那么久了也想不起来。(见村长走神,抬头做鬼脸轻声地唤狗)嚯嚯,嚯嚯。(见村长低下头来)走开,走开,让我好好想想。(抽一口烟)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说的老胡子是谁。
书记:昨天你不是说老胡子跟你是发小,你们从小一起偷鸡,偷南瓜,偷看女人撒尿,现在又不知道他是谁了。(继续玩牌。包中被村长从地上踢起来,闭着眼睛踱步,脑袋左晃右晃,每晃一下发出嗯的一声。他晃向木林沙发。村长自己坐到凳子上)这小子真他妈的坏,非但不交待,还一天一个地名,骗咱俩去到处乱挖,把人家祖坟都刨光,累死累活,还让人戳着背骂祖宗三代。(包中一屁股坐到木林身上。正打呼噜的木林大叫一声,一骨碌爬起,冲到舞台前面,又慢慢回到沙发上。他一脚将包中踢了出来。包中继续刚才边走边晃边哼哼的动作,指缝里燃着烟,晃向柜子,靠在那儿。正在打呼噜的木林停了呼噜,像得了狂犬病似地半梦半醒狂叫了几声,又睡去)
村长:骂,谁敢骂?谁要敢骂,老子,嘣(极大声),一枪毙了他。
书记:这小子呢,正好在吉普车里呼呼大睡,等养足了精神,就又跟你来东拉西扯,装神弄鬼。(书记此后一直用鼓槌轻敲牙齿)
包中:(村长走过去推包中脑袋。包中睁开眼,吐掉烟,举起指缝里的烟)畜生,让我睡一觉。就一分钟。(村长又推他一把)对,就一分钟。(村长一拳打在包中肚子上。包中捂着肚子,盯着村长,缓缓地)畜生。你就不能让我睡一觉吗?人总是要睡觉的。就是猪也是要睡觉的。就是鸭子也是要睡觉的(又闭上眼睛睡去,含糊地)。就是鸡蛋也是要睡觉的,那些鸡蛋要是不好好睡上一觉,它能生出鸡来吗?就算真生出来了,我看,眼睛一定是长在屁眼上的。
村长:(轻松地左右开弓抽包中耳光)鸡蛋要睡觉,你王八蛋不许睡觉。
包中:(夸张地呲牙咧嘴,但显然他还没有全醒)让我睡觉,你这婊子养的畜生!(又睡去,但这回只像是假装的)
村长:(对书记)嗨,这小子得了狂犬病。
书记:对,是狂犬病,小心他咬你。
村长:来,试试,(伸出一只手去)咄咄咄,来,试试,咄咄咄。
包中:(学着狗叫,突然跳向村长)啊唔。(村长猝不及防,倒退着差点跌倒。两人打起来。村长的动作力图正规,但机械可笑,包中则蹦蹦跳跳,杂耍一般。两人跳来跳去,像孩子打架。村长莫名其妙地被包中打了几拳踢了几脚,但因为个子比包中大,终于打到包中一拳。包中弹出老远,倒在地上。他满不在乎地站起来,在远处跳来跳去,装神弄鬼,挑逗村长。在两人打闹过程中,书记用慢拍在边上击鼓)
村长:(拿出枪,上气不接下气)站住。(包中站住。)蹲下。(包中磨蹭到长凳边蹲下。村长示意边上空地)这儿。(包中挪到一边蹲下)
包中:(对书记)我们来玩一会吧。
书记:(睁开眼睛,向包中丢去一支烟)不玩了。今天都玩了两回鼓了。
包中:行行,抽烟,我再这样抽上两口(狠狠命抽烟),再抽上两口……(突然一阵咳嗽,冲到舞台一边大声呕吐起来)
村长:妈个逼,这一个来月,白白让他烧掉多少烟。
书记:又吐啦。
包中:(吐完走回来,抹着嘴角,轻快地)又吐了。满意了吧。(挨着长凳坐蹲到地上。村长示意刚才他蹲的地方,包中挪过去,等村长刚转身他又回到长凳边。村长回过身,用脚轻拨包中屁股让他蹲回去,包中蹲回去,抬脸看着村长,又试图挪到长凳边)我就蹲这边吧。(村长重重拎了他一把)好好好。好好,蹲回去。烟掉了。我捡起来。火还在。还在(远远蹲到了舞台另一侧)。
村长:(对书记)对这种人,你得一棍打死。
书记:对一棍子打死。
村长:彻底打死。(在长凳上坐下)
书记:对,彻底打死。可也没用。
包中:那就再抽口烟,那样就不会瞌睡了。别吵,不许吵我。让我来替你们两个畜生再好好想想。(自白越来越快)唉,你说我把他埋在哪里了呢。嗯。可谁他娘的是老胡子啊。不过甭管他是谁了,没准我还真认识呢,一起掷过骰子,我着一把么,他着一把老鼠尾巴,让我给吃了,就气不过,每天跟在我屁股后头,向我要两块钱零花。我说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偷几个婆娘呢。他就去偷婆娘,得手了几回,胆子越发大了,索性在婆娘家里住了下来,结果那本想睁一眼闭一眼的绿头乌龟总算气不过,拿起一把铲子往他背上拍了那么一下,本想给他一点教训,谁想这鸟人居然挺尸了。你说背不背。
书记:你说他是被人拿铲子打死的?
村长:(起来走向包中)你他妈的,还真信他。
书记:信,怎么不信。
包中:那可说不好。有时候人想死还死不了,上吊绳子还会断呢,投河还会折了腿呢。有时候这人命又像是纸糊似的,一碰就坏。喝口水还会噎死,伸手往背上挠个痒痒也会死,解手时不小心放了个屁也会死。“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就是这个意思。(走向长凳,躺下,一条腿高高地架在另一条腿上面。一会儿打起了呼噜。与司机木林两人一唱一和)
村长:(在舞台一侧,侧着脑袋)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一切似乎都忽然静了下来。舞台暗处传来书记老婆与屠夫大文的夸张的叫床声,比如机械响亮的“啊呀呀啊呀呀”“哦唷唷哦唷之类”。灯光跟着一阵乱搜,掠过一些熟睡的村民,但没找到两位通奸者。他们的叫声在灯光搜寻的同时停下。)
村长:(边踢地上的锣,边拖长的调子)毙了算了,毙了算了,毙了算了,毙了算了。(经过鼓边,拿起鼓槌狠狠敲几下鼓)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插入大海波涛声,巨大的,两波。)
书记:(海涛后停顿)我来治他(拿了锣和槌走向包中,对准他耳朵猛地敲了一记)。
木林:(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观众面前,好半天)哪儿?哪儿?包中这回去哪?我去把车打着。还没想起来,还没想起来。我撒泡尿通通气(朝舞台一侧慢慢走去。背对观众做撒尿状,此后他一直呆站在那儿,边撒尿边睡觉,许久以后有狗冲他猛叫几声,他仍没有反应)
包中:(听到书记的锣声,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掏耳朵)去年刚下雪那儿会,我刚闷热一碗黄酒,打算好好暖暖胃,就听外头有人敲门。(停顿,书记又对着他敲一记锣。包中站起来,边走边说。此后书记配合自己的倾听状一记轻轻敲锣,发出嗯声)我推开门,见一家伙背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没等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便把那东西往地上一扔,(停顿,书记重嗯一声)我一看,(停顿。书记又重嗯一声)是条狗。我说你干吗?(书记边嗯边逼着包中后退)他就扑通跪下一连给我叩了三个头,然后就唱歌似地说:啊呀师傅啊,我三十出头的人了,却什么也不会,您就收我为徒跟您学做木匠吧。这条狗呢,是邻村二郎神家的,我是早就看上了,要拿它做见面礼来孝敬您师傅哪,恰好昨天二郎神家里没人,这畜生眯着眼睛在园子里晒太阳,我便拿块石头敲了它的脑袋。师傅您看看,它多壮实啊,矮实墩墩的,就跟它主人二郎神一个样,你见过二郎神吗?就是那个开废品回收店的,往常我拣些废铁破烂总是去卖给他。他可是个摔跤好手,您看我这个手。这个就是跟二郎神摔跤摔坏的,他更惨,头破了,缝了十一针。师傅您要是不信咱俩也来比一比。
村长:(闭着眼睛)你他妈的瞎扯什么鸡巴淡?
包中:(冲村长)我就说,你就别他妈的瞎鸡巴扯淡了,我就收你为徒吧,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他说人都叫他老胡子。我说,老胡子,你是咱们村的吗?他说怎么不是,只是咱们两条光棍离得远,从来没机会见面认识而已。我就信了他,两人一起动手扒了狗皮,又去打来五斤黄酒,当夜干掉了狗头和一条腿,把剩下的都腌起来,装了整整五个坛子,打算吃它一个冬天。
书记:(在舞台一侧用锣槌在空中划来划去)二郎神就没来找他家的狗啊?
包中:没有。打那以后,老胡子开口闭口叫我师傅,吃住全在我那里。本来这光棍打堆,自然有酒必醉,再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谁知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是老早盯上了我家邻居暴暴蓝,来我这里学手艺不过是图个方便。这小子便三天两头往暴暴蓝家跑,把他孝顺我的那几坛狗肉送光不说,还今天去帮她打一只凳子,明天去帮她打一只箱子,统统免费赠送,反正木料全从我这儿拿。当时可真想一刀结果了老胡子。你想,他偷我几块木料也就算了,可暴暴蓝,我包中喜欢了那么多年,别说有非份之想,就连正眼都从来不敢看她一眼,居然被这臭小子三下五除二,给抢了个先手。
暴暴蓝:(在床上跺脚。灯光搜索,找不到暴暴蓝)哎哎哎,狗屁少放一点好不好啦。老胡子来追我。我哪里认识过什么老胡子啦,真是好笑。(站着不动的木林抖动身体。狗再次冲他叫)
小个村民:(与撒尿的木林相距很近。灯光直打在他身上)木林,你个畜生,每回都跑到我的屋角来撒尿。真他妈臭,又吃洋葱,连狗都受不了。总有一天我找个鸟枪把它打下来。(木林摇晃着走回到自己的沙发,躺下)
书记:(看地上)那包中说的那个人是谁?
暴暴蓝:(灯光直打在她身上。她穿着粉色花睡衣)我怎么知道。你们怎么都一个个像白痴啊。哎,我今年开春才从福兰搬到这里来,哪来去年冬天的吃他们的狗腿,包中还说追我多少年了。我从家里带的小狗两个月前突然没了,我怀疑是被包中干的好事。
包中:我说嘛,这脑子,它也是有自己的线路的,乱……
村长:我来替他来揉一揉骨头,好好揉一揉骨头。
书记:(放下锣,从地上拣了黑布袋和绳子,走到包中前面)你起来。(包中站起来。)不,就蹲在上面。对,这样。好,套上。(将布袋套在包中脑袋上,在脖子处系上绳子。把绳头扔给村长)给你。(包中装腔作势吊几下嗓子,发两个跑调的歌剧高音)
村长:这主意不错,这下看他还敢不敢再打盹。(抓起绳子一头,扯两下包中)
书记:反正你回去也一个人。咱们不如再玩一会儿鼓。(书记拣了镲过来,村长把绳子一端圈起套在身上。打鼓。包中身体安逸地随着村长和书记的鼓点声轻微前后摆动,像是已经睡去。舞台暗处传来书记老婆与屠夫大文的夸张的叫床声,兽性的却是机械的,跟前面一样的夸张度,不要递进。然后是村民的抱怨。两人的鼓点渐渐有气无力,乱了拍子。灯光捕捉到两位通奸在半空做爱的样子。两人放弃)
暴暴蓝:(顶光。在床上跺脚)哦,吵死了吵死了。哦,吵死了吵死了。(放激烈的舞曲。三四秒钟)哦。(重重倒回床上。放激烈的舞曲,六七秒钟。静默。村长背着绳子起来踱步,把包中从凳子上拖了下来。包中开始有点不适应,像盛装舞步一样跳着走。慢慢就适应了。书记拣了地上的骰子,走到鼓边,从高处让它往下掉,一遍又一遍。每回都叫出相应掷出的数字。
包中:(追光。透过黑布袋,含糊地)人真的是要睡觉的,要是鸭子也是要睡觉的,就是鸡蛋也是要睡觉的,那些鸡蛋要是不好好睡上一觉,它能生出鸡来吗?就算真生出来了,我看,眼睛一定是长在屁眼上的。(一阵猫在屋顶互相追赶时的怒吼声。突然的猫的尖叫。)
老年村民:(顶光,他平躺着,显然在做恶梦,发出可怖的怪叫)啊啊啊啊。(猛挺起身)赶紧替老猫做绝育手术,赶紧把它结扎。
暴暴蓝:(顶光)唉,你家老猫听说又生了。你送我一只怎么样啊?
老年村民:(顶光)我得赶紧给它做结扎。赶紧做结扎。这老猫太可怜,被自己儿子干掉,生出一个孙子,然后她儿子她老公弃她而去,后来,她孙子又干了她,没等她生出儿子来,突然去跳楼了,尿了一年血,死了。
小个村民:(顶光)你还是慢一点替它做结扎,半年后,她的曾孙又能干她了,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老年村民:(顶光)就是,这回总共就生了一只,又是公的。
暴暴蓝:(顶光)哎,就把这只公猫送我吧,啧”,怎么样,送我吧。
老年村民:(顶光)现在半夜若是不到,三更我估计肯定是过了。依我看来,要等这案子了结,非得要等到书记老婆出生杀猪大文的猪崽子来。
小个村民:(顶光)杀猪大文可真殷勤,每天书记前脚出,他就后脚进,专门为书记老婆送去大红肠,只是那根红肠通常都挂在他裤裆底下。
老年村民:(顶光,大声咳嗽)我看书记这么多年生不出小孩,这回九成把握没有,十二成一定是有了,生个把小杀猪佬出来应没什么问题。
书记:杀猪佬送了几副猪大肠过来。怎么样,我一会儿回家,给你带点大肠炖黄豆来,你最爱吃了。
村长:(一直背着绳子在踱步。追光)今天是你值夜班吗。(一阵乱敲)
剃头佬:(顶光)再,这样敲下去还不——如要了我剃头佬——的命呢。我最——最——受不了这种乱——糟糟的声音了。什——么,东西都要讲究节——拍。你比比如,我哪怕就算剃剃剃剃剃
老年村民:(灯光)剃剃剃剃剃不出来了。
剃头佬:(顶光)算算了,你——们不——相信就算了。我真真真真。
暴暴蓝:(顶光。及时学剃头佬试图干扰他)真真真真真真。(放磁带:《南海姑娘》)
剃头佬:(被逼得叹了一口气放弃)唉,时——光还早,还能再睡——上一觉。(倒回床上。)
暴暴蓝:(跟磁带哼《南海姑娘》)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两眼泪汪汪(噎住,喉咙底里咳两声。)
书记:(村长停住。书记走向包中,摘掉包中头上的布袋,拿它抽他脸。村长清醒过来,高抬两下腿,踱步)他娘的居然这样还能睡。(书记又抽两下包中。看一眼包,将布袋套到自己头上,呼吸,包得更紧,再呼吸)
包中:咱们来比卵头怎么样。(突兀的乌鸦叫,不久后又一声。包中在凳上坐下)
暴暴蓝:(顶光)比一比嘛。啧(酒鬼式的),嘿嘿嘿。啧。书记不一定会最小吧。
小个村民:(顶光)只要多多少少有那么一条就够了,大小可真是无所谓。
老年村民:(顶光)倒也是。哎不过书记,我建议你趁天还没有亮,赶紧回去,闻闻你自家的床上有没有猪尿泡的气味。
剃头佬:审——审不出结——果来就算了,还,还要敲这么难——听的鼓。我我的意思你你,直截痛快给包——中脑子里送——个花生米进去。不过呢我倒倒是愿意帮包——中剃最——后一个头,光头,免——费好了。
书记:(在布袋里学着包中吊几下嗓子)妈的,还真怎么管用。(摘下布袋。包中呼噜越来越响。)
村长:不行不行不行。(村长拿了桌上茶杯,喝了一大口,走到包中前面,拎起他的脑袋,等包中睁开一只眼睛,把嘴里的茶水喷到包中脸上)
包中:(把茶水朝村长脸上喷回去)我就不信,我跟你单独比鸟,我就不信会比不过你(他说完跳下凳子,将脸转向书记,装作要松裤带)村长你说是不是?(发现眼前这位才是村长)噢,我以为你是书记。我当然不跟你比。
村长:最好还是比一比。
包中:不比了。你倒好,到时比不过,将我的宝贝一下割了下来。(舞台暗处传来书记老婆与屠夫大文的夸张的叫床声,兽性的,机械的,不递进。)
暴暴蓝:(顶光。用木头敲床沿)唉,唉,唉,能不能动静小点啊。(极短的帕格尼尼尖细的小提琴声)
老年村民:(顶光)噢,这个杀猪大文,日逼比他杀猪还吵,你说这只母猪有多厉害。估计若是我去弄她的话,长枪不折在里面是弄不过她的。
书记:既然你这会儿不想休息,我先回去一趟,弄几条烟来,天亮再来替你。(倚着柜子,此后一直无表情地看着村长)
村长:你他妈的疑心病又犯了。行啊行啊。不过别忘了带你老婆做的大肠烧毛豆来。我想起来今天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跑步,边不住喃喃)大肠炖黄豆。大肠炖黄豆。
包中:多带些来。你老婆那双手,专喜欢抓野男人裤裆,做的肥肠一定格外香。
书记老婆:(她躺在半空,这时探起半个身来,灯光打到她脸上)大文你起来吧。他最近经常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家。
杀猪大文:他来好了。小心我割了他的卵头下老酒。
小个村民:(顶光)唉,书记,大文说要割你卵头下酒呢?
老年村民:(顶光)臭烘烘的,要换了我,才不要割它。(书记转身走)
包中:带条都宝来(书记不理会),大前门也行。
书记:那你得早点想起来。
包中:哎,我已经想起来了。
书记:放屁。
![村长与书记审部包中。这成为对数年后美军虐囚门的预言,摄影 廖伟棠](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732-3.jpg)
村长与书记审部包中。这成为对数年后美军虐囚门的预言,摄影 廖伟棠
第一幕 第二场
同一地点。天渐亮。
村长坐在舞台右侧长凳上,包中坐在地上,背靠着长凳。村长在他边上,手里拿着锣和鼓槌。村长目光散乱,不再像刚才那般焦虑。他每隔三五秒钟便机械地敲一下锣,以便将旁边的包中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每次打锣,包中的脑袋钟摆一下前后摆动。如此五次。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包中,把手掌挪到嘴前,朝它呵出一口气,然后又拿它放到鼻子前检验自己是不是口臭。他拧了几下鼻子,朝地上大声擤鼻涕,然后站起来,对着包中踢了几脚。包中厌烦地撩起手臂乱挥几下,仍恢复刚才的姿式。村长在他耳边重重地敲一下锣。包中醒来,陌生地看着村长。
包中:今天几点?
村长:不知道。
包中:现在几号?
村长:不知道。书记还不来。想起来没有?
包中:啊,刚到了嘴边,被你的锣敲回去了。
村长:我以为你在打盹。
包中:边打盹边想呗,那样脑子才会转得顺溜。你越是想越是想你就越想不起来。你看,你眼睛那么红,像只瘟鸡,脸贼鸡巴黄,像根烂茄子,肚子叽里呱啦叫,像个就要饿死的白痴,你看你的手也在抖,像是染上了疯牛病。人嘛,总是要睡觉的。就是猪也是要睡觉的。就是鸭子也是要睡觉的,就是鸡蛋也是要睡觉的。
村长:那些鸡蛋要是不好好睡上一觉,它能生出鸡来吗?就算真生出来了,眼睛一定是长在屁眼上的。我要有你那么能睡就好了,这会儿就不会觉得那么饿了。(乱敲几下锣,看着包中)按理说你人也不壮,手臂也不粗,掰腕子我应该掰得过你。
包中:(半闭着眼睛)那是有窍门的。
村长:什么窍门?
包中:窍门要是随便说出来,就不是什么窍门了。
村长:说来听听。
包中:(睁开眼睛)什么好处?
村长:你说什么好处?
包中:等下书记带吃的来,也有我一份。
村长:那行。
包中:一人一半。
村长:行。
包中:(拉着村长在长凳上摆好架式)你看,要这样。先抢手腕,往自己这边转。然后这样让手臂、肩膀、腰部连同整个身体一起用力,这样。(村长整个人连同长凳都被翻了起来)
村长:(有些气喘)你他妈这是作弊。不玩这个。咱们来扯绳子。
包中:不跟你玩了。
村长:玩一会儿。
包中:看看你这副倒霉相,跟你这种人玩可真没劲。
村长:看来你不服,不服可不行啊。(捡起吊包中的绳子,让包中抓着一头,自己抓一头,两人与观众平行,站在舞台两端,各让绳子在自己腰上绕半圈)这样,你看,你要注意我的动作,我这儿一紧,你那儿就赶紧放,不然,像这样,你就被我扯过来了,(村长紧绳子,包中往前打个趔趄跌倒)你就输了。现在你紧一下绳子试试(包中紧绳子,村长在那头及时松绳子,包中用力过猛,往后跌倒)这样你就又输了。来来再来。(两人开始游戏,包中太笨扯,每回必输。村长放弃游戏,抚住肚子)真饿啊,以后得多买些糕点备着,要不然到了后半夜,哪儿去弄吃的。
包中:(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唉,我这儿有个屁,先填一下你这个饿死鬼的肚子。(手放在屁股上,放出一屁,抓着他扔到村长脸上。村长追打包中。包中躲了两下,站住)等等。你完了,你的眼睛不行了。我来帮你弄一下(半真半假地打了村长两记耳光,将一根火柴棍支到他的右眼的上下眼框之间),就这样,一会儿你就会觉得舒服得多。
村长:(背台)这时候哪怕是弄个毛鸡蛋吃吃,洒上点胡椒粉,也就死而无憾了。(包中回到凳子睡觉。转过头来,眼老翻得老高,仰头,喃喃地)哪么多星星。天上星,亮晶晶,照到北京天安门。嗯,火星,嗯,金星,嗯,水星,嗯,土星,嗯,木星,究竟哪一个是哪一个。这个是北斗星,这个是银—河—星,这个是牛郎星,这个是织女星,嗯,这个我看是太白金星,这个我看是太上老君星,这个呢我看是二郎神君星,这个一定是王母娘娘星,边上这个一定就是玉皇大帝的紫微星了。王母娘娘真是玉皇大帝他娘吗?玉皇大帝真是她的独生子吗?喝了太多茶,我也要拉泡尿通通气。(走到舞台一侧,背对观众。他扭过头来看一眼打盹的包中,草草结束小便,走到包中边上,冲他乱打一阵锣。包中抬了一下脑袋,又沉沉睡去。村民这次被彻底吵醒。一大片阿欠声和嘀嘀咕咕的抱怨声骂娘声在舞台深处响起。在第一场中就有动物的零星叫声出现。现在这种声音出现得稍多,甚至产生了可笑的动物之间对话的调情的效果。猪应该偶尔发出破坏性的尖叫,它们正在被大文一家屠宰)
剃头佬:(顶光。舞台深处,咳嗽几下)太差——了,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一一一一
暴暴蓝:(顶光)一一一一一又一不出来了。(四重音强调)
剃头佬:(顶光)闭闭闭——嘴你给我。一点节——奏,感,都没有。我最——烦人敲锣敲——得没一点节奏了,最烦了。比方说我给——人剃头,也要讲节——拍绝对不能乱来,要不然一一一一一一个头,怎么也剃——不像样。(他让剪子发切嚓的响声,以体现剪头发的美妙节奏。紧接着啪啪两下,铁剪子敲在木梳上的声响,有力短促,一个停顿,然后切切嚓切切嚓,切嚓切嚓汹涌而来。然后满意地)你们听听,这——样的节——拍你——来剃头才会心——情舒畅,不然耳——根吵闹不说还要提——心吊胆生怕一一一一一一个不当心自己的耳——朵被剪了下来。
村长:(有气无力地)他妈的,连你这舌头短一截的剃头佬也来跟我做对。看我一枪毙了你。(掏出枪)
剃头佬:(顶光)我我又没没,你——我我我我我也想包——中早点交待大——伙可以从此睡——好觉了。
老年村民:(顶光)我这辈子再也不让剃头佬给我剃头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说说说说话倒倒倒是蛮有节节节节奏感——的。
剃头佬:(顶光)这又何——必?你一直都是在我这里剃——的头。你的胡——子多,刮起来嗖嗖,嗖嗖,真——叫舒服。
老年村民:(顶光)你狗日的是把我的脸当你的磨刀布了,嗖嗖,嗖嗖,美得差点将我的喉管都割断。
剃头佬:(顶光)比起已经死掉的老——胡子来,你的胡子还是乱——了点。我最最喜——欢替老胡子修脸了。他的胡——子长得才叫好又浓又——顺,每回替替替替替。
暴暴蓝:(顶光)替替替替替。(四重音强调,与上同)
剃头佬:(顶光)替替替替替他修脸,我都都都都忍不住要流流口水。还还还有就是包包包中的大头,替替替替替。(四重音强调)
小个村民:(顶光)替替替替替。(四重音强调)
剃头佬:(顶光)替他剃光头才——叫过瘾,主——要是头大。他他他可真是头大,好——好的去杀,老——胡子干吗。说是替替替替替。(四重音强调)
村长:替替替替替。(四重音强调)
书记:(在半空与他妻子睡在一起,呼哧呼哧地喘气并模仿剃头佬)替替替替替。(四重音强调)
剃头佬:(顶光)剃过不知几次光——头了,可实在不知道这狗日的包——中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村长:那要劈开他脑子看一看了。我可真想劈开他的脑子看一看,他究竟是把老胡子的尸体埋在哪里了。书记跟他老婆怎么还没弄完。大肠烧毛豆,大肠烧毛豆。我还是去边上蘑菇房摘些生蘑菇来填填肚皮再说。(下)
杀猪大文:(舞台深处)劈个把猪脑还不容易嘛,天亮以后的,村长把包中领到我的肉猪场来。我让你看个究竟。(传来霍霍的磨刀声,舞台上闪过一道雪亮的光,打亮了包中睡梦中的脸,然后是书记杀猪般的尖叫,熟睡的包中从地上一跃而起,木林也从沙发上跳起来,没头没脑地走到舞台中央来。)
木林:是谁是谁是谁是谁?噢,包中。噢村长。书记呢?他是不是又去挖尸体了?
书记:(灯光打到他的床上,他与他妻子在做爱):说哼实哼在哼话哼,包哼中哼人哼还哼是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
包中:(在长凳上平躺下来)包中好,好包中,包中包中又包中。
书记老婆:你到底有没有在里面?
书记:好像是在里面。对,是还在里面呢。
书记老婆:我看是没有在里面呢。
书记:噢,没有在里面。那就算了。最近实在是太缺睡了。
木林:唉,包中好,好包中,包中包中又包中。(边说边回到沙发上躺下)
蘑菇房里的马:(事先录好的模仿马的你沉的人声)村长在偷村里的蘑菇村长在偷村里的蘑菇。
书记:(对身边的妻子)这床上怎么有股猪屎的味道?是不是哪个杀猪的刚才在这里躺过?
书记妻子:谁说的,我撕烂他的嘴。
书记:包中说的。这狗日的,这回是吃足了他的苦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村公所去了,兴许包中已经想起来了呢,可不能让村长一人抢了头功。(从梯子爬下)
村长:(从舞台左侧上,贴着舞台边沿缓缓地走,边往嘴里塞着白色的蘑菇。他动作迟缓,像是在梦游)它在叫,你听听,它在叫。真是难缠啊,比包中还难缠。现在给你东西吃了,你敢再叫,小心我一枪毙了你。(抬头,对观众)刚才我去南边的蘑菇房摘了几把蘑菇吃。蘑菇房里的那头瘸腿马还跟我来劲,拿头来撞我。连瘸腿的老马也跟我唱对台戏,我他妈的一枪毙他。
蘑菇房里的马:(模仿马的低沉的人声):你这个贼。你这个贼。你这个贼。
村长:(对着观众一遍遍想把眼皮翻起来)它又一个劲往下掉。真该拿来胶布把它吊起来,或是拿根棍子撑在这眼缝中间。可不是说嘛,人总是要睡觉的。就是鸡蛋也是要睡觉的,那些鸡蛋要是不好好睡上一觉,它能生出鸡来吗?就算真生出来了,眼睛一定是长在屁眼上的。书记怎么还不回来。这绿头乌龟就喜欢来鸡巴软的。要听我的,这小子要不交待,早就被打得筋断骨烂了,哪会是现在这副烂摊子。可不是说嘛,爹要争气,娘要放屁。你就陪自家老爷子似地,折腾去吧,看他包中大人哪天能开金口。噢。包中好,好包中,包中包中又包中。这狗日的。
蘑菇房里的马:(模仿马的人声):包中好,好包中,包中包中又包中。
暴暴蓝:(顶光)这帮畜生,总是要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肯安静下来,我得抓紧时间睡上一觉。
小个村民:(顶光)刚才想放一个屁,被村长一阵急锣打得,缩了回去,等了它将近一个小时,也不肯出来。一会我要去村公所让村长赔我。
剃头佬:(顶光)屁放放,不出算什么。我我我,被他们吵——醒到现在总共,上——了有十几趟马桶,到,到,了那里又解不出来。我我你你说要命不要命。哪——有这——样打锣的。
老年村民:(顶光)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有新婚小两口被他们吵上这一个月,总是做不好那事,非闹离婚不可。
村长:(按摩自己的腿)它们只想躺下,舒服舒服地摆到床上去。(缓缓蹲下,站起不来)不行。(就地坐下)。爱怎样就怎样吧。(看包中又睡过去)你看,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掏出枪,朝地上放了一枪。包中从凳子上被吓到了地上,不过仍没醒来。木林缓缓从沙发上起来,比前面更像糊涂的梦游。他走了一圈,经过闭着眼睛坐在地上包中,和神气不振的村长身边,见没什么动静,打了马步做冲拳,持续一分钟以上,回到沙发。)
书记:这是怎么回事,我得赶紧回村公所去看看。
暴暴蓝:(顶光)不睡了不睡了。我靠——
老年村民:(顶光)做恶梦惊叫)啊啊啊啊。噢,这些爷爷啊。
小个村民:(顶光)也许是包中把村长给干掉了,那可就热闹了。
剃头佬:(顶光)其——实无所谓,我——要被吵醒过一次这一天就算是完——了。早——就不打算再——睡了。就就怕怕怕他们那样敲锣打鼓,尿憋憋憋,不住,一趟——趟往厕所跑。
书记老婆:(从半空的床上探出头来,压低嗓门,拖长声调)杀猪佬,大文,快来,他走了,快来。
杀猪大文:不着急,等我把这头猪杀好,我就过来收拾你,好好煞煞你身上的骚味。
村长:(打阿欠,刚闭眼睛又突然睁开,如此几回。没精打彩地)这凳子怎么这么硬啊,怎么越来越硬了。这狗日的包中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哎,包中好好包中,包中包中又包中。(书记一手拎着一桶水一手拿着一只饭盒上)
包中:一桶红烧大肠?来来来,我来帮你拎。(看到是水)红烧大肠呢?你不是答应拿来的嘛。
书记:去,一边去,哪有你的份。(把饭盒交给神思恍忽的村长)这是我老婆做的红烧大肠煮毛豆。
村长接过饭盒用手抓着吃起来。开始吃得很慢,很机械,渐渐加快,来了食欲,开始狼吞虎咽。包中绕过书记,从后面接近村长,顺手抢过他手上的饭盒,胡乱抓着吃起来。村长来追,他端着饭盒边吃边跑。
包中:刚才你自己答应的,这里有我一半的份。(看吃得差不多了,把饭盒还给村长。村长接过饭盒,用手指抹着四边,边打噎边舔净手指)
书记:好了包中,你睡也睡够了,吃也吃够了,这会儿该想起来了吧。
包中:(走到书记边上,在他身上深深地嗅)怎么那么臭,噢,猪尿臭。杀猪大文是多下作的人,刚刚杀完猪,也不洗一洗就跟你老婆弄上了。
书记老婆:(从半空床上探出头来)你可不能信包中胡说八道。(对远处)杀猪佬,你赶紧过来。
书记:还神志不清,这回到底是哪里?
包中:昨天还能想起几个地方来,今天怎么到现在还一个都想不起来。
书记:昨天。昨天你说的那几个地方,神经病才会信。噢,说是老胡子埋在张四家的灰仓里,要不就在李三家的腌菜坛里。
包中:等等。我肚子里好像有点货了。不行,又跑了。还是睡得太少。我看你们先别急,先让我睡一觉,等我睡好了,脑子清爽了,我自然就能想起来,我究竟阿弥陀佛有没有杀人,杀了哪位阿弥陀佛的老先生,要不是就阿弥陀佛的花姑娘,完了之后我是阿弥陀佛的劈成八大块扔了,还是阿弥陀佛地烧了吃了,阿弥陀佛的红烧,或是阿弥陀佛清蒸,或是阿弥陀佛的酱爆,或是阿弥陀佛的怎么了。
书记老婆:(压着嗓门喊)杀猪佬。(看到了站在底下的杀猪大文,换了亲昵的口气)啊杀猪佬,你来了。赶紧上来。
村长:(坐在长板凳上,闭着眼睛嚼嘴里的食物)这顿红烧大肠来得可真及时,真是太及时了。要再能迷糊那么一会儿,就更好了。(突然跳起来,捂着肚子,弯腰跑到边上,剧烈地呕吐起来。完后回来)刚才吃得太快了,又全吐出来了。
包中:我说嘛我帮你吃一半,你偏不让,这不,刚吃进去的全都原路拉了出来。真可惜。
书记:看来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村长:就怕他见了棺材死都来不及。咱们还是把他先吊起来再说吧。
书记:(从地上拣起刚才套在包中头上的黑布袋)用不着那样费劲。我有个好办法,看他这回还想得起来想不起来。(对村长)来你来。这招我是从电影里看来的,刚才突然想起来了。要早想起来,这事儿没得说,早了了。(两人将黑布袋套在包中脑袋上,把他押到水桶前面,在他的头上一勺勺浇水。十来秒钟,书记掀起包中脑袋上的布袋。包中脸上淌着水,大口喘气。小个村民狒狒一起上场。随后暴暴蓝,老年村民,剃头佬上。暴暴蓝缠着老年村民。小个村民很兴奋,四处骚扰别人。剃头佬一副固执的听到杂音就呲牙咧嘴的神情。)
书记:(揭开包中头上布袋)这下你小子想起来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村长:这回肯定是想起来了。
包中:(大口喘气)刚才都已经到嘴巴口子上了,被你这样搞了一下,全都又回去了。
村长和书记互相看一眼,再次抓紧布袋,书记从上面浇水。这次持续时间更久。书记揭开包中头上的布袋。包中吐着水,咳嗽着,大口喘气。
村长:哪儿?
书记:(揭开包中头上布袋)有没有想起来?
包中:(大口喘气)想起来了。没错。
村长:哪儿?
包中:先让我缓口气,让我缓口气。再过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书记:还得再来。
暴暴蓝:(扯老年村民。在她与老年村民对话同时,书记村长仍在折磨包中。小个村民很新鲜,一直在周围蹦蹦跳跳。剃头匠仍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唉,唉,你家的猫生了,能不能送我一个啊?
老年村民:不行,我可不想让它再发情,生小猫了。
暴暴蓝:那这个就给我了,好不好啊?
老年村民:那不行,那可不行。
包中:(手舞足蹈,村长在一边不住将他手臂压直。书记时不时往包中身后看一眼)好了。这事说来话长。老胡子那天推着轮椅来我家里,说包中你好啊,我说哎,你好啊,你是谁啊,他说,啊呀,包中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我是老胡子啊。我说好好,我就叫你老胡子。可老胡子,你来有什么事啊。老胡子说,包中师傅,做光棍可真没劲啊,连婆娘都得偷啊。我说,哎呀,老胡子啊,这才好呢。他说,这有什么好……
村长:再来再来再来。
包中:你等一下嘛。老胡子就说,做光棍有什么好,谁都跟你过不去,现在立夏还差几天,我就知道孙文波家门前树上的那只要命的鸟又要往我这儿飞了。你说孙文波是个诗人……
书记:诗人?
村长:再来再来再来。
包中:(越说越兴奋,手上动作越来多,村长为压他的手臂忙得不可开交。书记一直不时往包中身后看)可不,我当时就说,老胡子,你一根白木头怎么跟诗人来往起来?老胡子就说,就是啊,我住的地方不是离那个下苑村近嘛,不知怎么回事,那里从前年开始住进来一批诗人画家,还经常有男男女女的日逼聚会,我也就常去那里凑个热闹,认识了几个诗人画家。除了神经有些不正常,喜欢喝酒,喜欢日逼,可不都是些平常人嘛。嗨,他们还真从来没拿咱当外人看。我就说那你说的那个诗人家的一只鸟怎么了?老胡子说,那个破鸟啊,也不知从哪来的,每年春末都要往孙文波家那棵臭椿树上住上十天半个月,半夜三更地怪叫,叫得人心里痒痒,他十九岁的儿子孙上了整天捏着个卵尿床。孙文波是诗人,个子那么大,不爱说话,死活睡不着,就半夜三更跑到厨房去吃小辣椒,好,得了个整天打嗝的病。他老婆呢,本来村里谁都能听到她夜里打呼噜的声响,那声响比马达还大,好了,被孙文波接连折腾几个晚上,得了个梦游症,半夜三更挨家挨户去敲门,把全村人吵醒,天天被人骂个狗血淋头。这孙文波是个诗人,说他娘的,天天半夜三更在我家门前拉大锯,足足吃了你两年的苦头,搞得我全家如此凄惨,我好歹是个诗人,要来受你这份鸟罪,难道我还怕搞不过你。打前年起,每逢那只鸟飞到他家门前的臭椿树上要结窝,他开始便写诗咒它。还真灵,打孙文波写了咒鸟的诗,那鸟就慌里慌张地地呆不住了。可你不呆在孙家就不呆吧,也选个好一点的人家去,竟然就往我家跑,到我这条光棍儿门前闹上了。这鸟与鸟既然自古是同一个写法,还真有它的道理,它们原来是有感应的。我倒不怕那个鸟吵,讨厌就讨厌在那只鸟一叫,我这只鸟就忍不住要往上翘。我一个光棍,半夜鸟翘有什么好的,坐着轮椅去哪里偷婆娘?本来就比别人少一条腿,还不被人打断另一条。我也不会写诗,随随便便胡诌几句就能把这恶鸟咒跑。没办法只好自摸。一个夜里要来上两回,你看我现在脸色这个样子,是不是快要死了。我想这可不是个办法,就跑到邻村的孙文波家向讨他咒鸟的诗。他就笑了,说,嘿老胡子,诗你拿去没关系,可这三首诗是我前年和去年写的,现在对那只鸟已经不管用了。这鸟胃口好,头一年,我写一首诗咒它骂跑了,第二年,也就是去年,写一首居然不管用了,我就写了两首,今年,我他娘的冥苦思想了一个礼拜写出了三首诗,才总算把它赶到你那边去,要不然它早就去你那了。照这样下去,我活到五十岁出一本咒鸟诗集得了。可我那时要没了那个写作能力可怎么办呢。这鸟又坏得很,多少次想拿枪把它打下来,为止我还专门跑到居委会里借了一挺轻机关枪,可还没等我装好子弹,它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照理说,把这棵臭椿树锯掉也就成了,可一个这树活来百来岁了,是我爷爷的爷爷种的,随随便便说锯就锯也不是个什么道理,再一个,就算锯了它,它就不会另找个地儿来吵我啊,说不定还钻到我天花板上来落巢呢。
暴暴蓝:(在村长书记反复要求包中朗诵的同时拉着老年村民不放)哎,你家的猫是什么颜色的啊,说说嘛,哎,它个头大不大,哎,说说。
老年村民:你就甭想了,我今天就去把它结扎了。
包中:(村长拍一下包中胸口,包中继续)我说唉,那你把你今年新写的这三首诗给我吧,我就去试试,也许管用呢。他说,那也行,可它要是又飞到我家来,我以后可就不给你诗了。他就把他的三首咒鸟诗给了我。我又向孙文波买了他的读诗磁带……
暴暴蓝:(面对观众,举起右手,眼睛看着自己弯曲的手掌,独白)其实我喜欢,你知道吗,那种个头特别大的猫,啧(酒鬼品酒式的),最好是黑色的,啧,毛要柔软,有光泽,你知道吗,啧,能够勇敢的,你知道吗,啧,从这个楼一下,就跳到那个楼去。
小个村民:(挑剔地看着暴暴蓝的腿)你小腿那么短,还穿这种吊脚裤,真他妈恶心,完全是暴露了自己的短处。
暴暴蓝:(追小个村民)管你屁事啊。哎,管你屁事啊。
包中:(刚才大家都在看暴暴蓝说话,村长这时又在他胸部拍一记。包中接上)……拿回家跟着大声念,对着那只鸟咒个不停,可结果,管个屁用。
书记:咒鸟诗,这可新鲜,你念一段我们听听。
村长:念一段,念一段,赶紧念一段。
包中:我念一段,对,我还没说完呢。刚才可都是老胡子说的。我就接着说,老胡子啊,你怎么会那么惨,天下光棍多的是,我木匠包中不也是嘛,它怎么偏偏相中了你,没看上我呢。不过你说的那些咒鸟诗可真是新鲜,既然来我这儿了,不妨给我念一段,反正你都背熟了,还不随时随地脱口而出。
书记:别废话,赶紧给我们念一段听听。
村长:念,念,赶紧念。
包中:老胡子说,那我就念一段,你听着。他就念了一段。可毕竟我包中没背过,除了三首诗的头一句都是“这只鸟又来了,啊这只鸟”,其余什么也记不得了。
村长:这只鸟又来了,啊这只鸟。(自语)这样的鸟真让人头大啊。
小个村民:(总算有机会飞离暴暴蓝,去偷袭剃头匠)这只鸟又来了,啊这只鸟。
剃头匠:这这这这这这这这只——(放弃)
书记:那后来呢?
包中:后来,老胡子就自己推着轮椅回去了。
书记:轮椅?他哪儿折了腿?
包中:他娘的肚子里呗,他不是小儿麻痹症嘛。
书记:又扯鸡巴蛋,老胡子什么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你这不是又存心瞎说八道嘛。
包中:那看来咱们说的不是同一个老胡子。
村长:又不是。他妈的。来书记,再来再来。
暴暴蓝:包中还是挺牛逼的啦,虽说这家伙平时让人讨厌,你知道,哎,哎(扯剃头匠)他老在我面前抠鼻孔,还拔一根脏兮兮的鼻孔毛下来,在手里转个不停。
剃头佬:牛和和和逼是牛和和和逼,可可可,可,牛和和和逼是牛和和和逼……(放弃。村长和书记再次将布袋包住包中脑袋,书记在上面浇水。十来秒钟,揭开布袋)
小个村民:(走到包中前面,拍他的脸)你小子牛和和和逼是牛和和和逼。
村长:滚。
书记:(揭开包中头上布袋)想起来没有?
包中:对,没错。绝对没错。齿轮厂。绝对。齿轮厂家属宿舍前面的湖边树林里。
村长:再来一回,也许他说谎呢。
小个村民:(拉村长的手)村长,牛和和和和逼是牛和和逼。(村长将他踢开)
书记:好再来。(往包中头上浇水。揭开布袋)是哪里?
包中:齿轮厂。绝对没错。
村长:再来一回。
小个村民:(拉村长的手)村长,牛和和和和逼确实是牛和和逼。(村长将他踢开)
书记:对,以防万一,这次决不能再让他耍了我们。(把布袋在包中头上套好,在上面淋水,十秒后揭开布袋)
村长:到底哪里?
包中:齿轮厂。绝对没错。
书记:这回看来错不了了。你包中也有这一天。
村长:木林,咱们走。
木林:(从沙发上懒洋洋爬起来)去哪儿?
书记:齿轮厂家属宿舍
木林:又比上回又远了二十里地。包中,一路上我替你小子多颠几下,让你舒舒服服地做个美梦。我去把车发着。你们可别急,这车点火得有一会。
(众人齐下。书记老婆与杀猪大文的夸张的叫床声再次响起)
![嫌疑犯包中欺负疲惫之极的村长](https://img9.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732-4.jpg)
嫌疑犯包中欺负疲惫之极的村长
第二幕
稍后。湖边。树林。
舞台左前方是包中与木林下棋处。右后方是村长与书记掘地处,那里有两棵树。村长与书记挥着镐铲在一边挖地,他俩动作迟缓。许久。包中手里抓着木林的鞋子从舞台一侧跑向另一侧,他后面,木林单腿跑过来,过半台,站住。
木林:这儿真好啊,空气真好,还有一个湖,我还真想跳下去游个泳呢。你怎么知道这地儿,什么时候来过的?
包中:我不就在这儿杀了老胡子又把他埋在这里了吗?
木林:啊,这儿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啊。老胡子死在这里埋在这里也该知足了。(小声地)你真杀了人吗?
包中:他们非要那样说。
木林:噢,是,就是。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其实呢,还真说不好你有没有杀人。
包中:(意味深长地看着木林)看来是真的说不好了。
木林:只差找出一个埋尸体的地方了。
包中:只差找出一个埋老胡子尸体的地方了。
木林:要是老胡子真死了呢?
包中:要是我真的知道老胡子埋在哪里了。
木林:那你就交待喽。
包中:我交待什么呢?
木林:交待……
包中:交待老胡子的尸体埋在哪里呢还是交待我把他的尸体埋在哪里?
木林:让我想想。那么说来老胡子是真死了。
包中:我只是说若是这样这样,就这样这样。
木林:对对。让我想想。如果你交待了老胡子埋在哪里……
包中:是如果我告诉他们老胡子埋在哪里。
木林:对对。让我想想。如果你告诉了他们老胡子埋在哪里,那么你真的就是凶手。
包中:我是说若是这样这样,那么就这样这样。
木林:对对。让我想想。如果你告诉了他们老胡子埋在哪里,那么你真的就是……
包中:如果我告诉了他们老胡子埋在哪里,那么他们就会真的以为……
木林:对对。让我想想。如果你告诉了他们老胡子埋在哪里,那么你真的就是……算了,你肯定是把我搞糊涂了。你一定也把他们俩搞糊涂了。你下回多想想这样的地方,多美啊,可别再是什么猪圈,灰仓,坟地,垃圾场。你想想整天呆在村公所的屋子里,就像我不吸烟,被你们熏也熏死了,多想找个这样的好地方透口气啊。
包中:万一他们真的在这里挖出了尸体呢?
木林:那就麻烦了。怪不得你不肯领他们来这里。
包中:万一他们真的在这里挖出了尸体又不是老胡子的呢?
木林:那你麻烦就大了。
包中:不不,那我的麻烦就没了。
木林:对对。让我想想。那你麻烦就没了。你是什么意思?
包中:万一他们真的在这里挖出了尸体又恰好是老胡子的呢?
木林:(大笑)那你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包中:我可是说恰好。
木林:对对,恰好。你才不会找这样的地方呢。这话好像不太对头,是不是不对?
包中:怎么样也都是糊涂的人说的话。
木林:是被弄糊涂的人说的话。咱们比他们强,这时不用干活。
包中:我都要被他们吃开花弹了,还用干活吗?
木林:说的是。你说犯人要是不交待,他就是犯人。犯人要是交待了呢,哪怕犯了命案,人还是要对他客客气气,给他最后一顿好酒好肉吃,他就是主人了。
包中:唉对对对,难得你说了一句不算太糊涂的话。(骑到木林肩上)天大地大,要死的人最大。
木林:说得还真是(将包中掀翻在地)。多好的地方,我怎么没带副橡棋或军棋过来,跟你在这儿下。要不咱们下西瓜棋。
包中:西瓜棋没劲,你围我我围你。咱们不如来下金木水火土,一次走五步,能吃则吃,不吃拉倒。
木林:这棋我小时下过。就是,要吃直接吃。吃光用光身体健康。
包中:吃在肚里,死在路里。
木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包中:吃白菜拉韭菜。吃黄瓜拉萝卜。
木林:(找石子)好,我就跟你战。这儿有几个石子。
包中:(找石子)圆的是我的,有棱角的算你的。
木林:我还缺两个。这些都太大了。没有了。
包中:没有了?怎么会没有?有的是嘛(突然抓住木林的脸,顺手操起地上的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要从他脸里敲牙齿)。这里有的是嘛,要多少就有多少。我来敲它几个。(木林想将包中推开,结果让包中一腿压住了脖子。木林半天没翻过来。村长和书记一起在舞台后方默默地有气无力地掘地。)
村长:包中你狗日的,没有。
书记:(笑)我们还是上了他的当。
包中:(不予理会)没有就没有嘛。
村长:(大声地)包中你狗日的,没有。
包中:没有就没有嘛。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村长和书记,停下脚步)噢,我说嘛,你们挖错地方了。(随手一指)再往前一公尺,对对对,就在那下面,绝对不错,绝对的。
书记:(对村长)他就这样把咱们玩得团团转。我是服了他,真服了他。呵呵。(对包中)你埋得深不深,别我们挖半天,深得都可以打口井了,你又要叫我们换地方。
包中:哪有的事。我埋得一点都不深,挖一百下保证能见到白骨了。
书记:恐怕不会烂得那么快。总归还会有肉在骨头上吧。(对村长)你说会不会臭得
把咱俩熏死?
村长:(一直出神。他回过神来)还是赶紧挖,时候不早了(拎起镐在包中新指的地方挖了起来)。
包中:那可难说。我也记不得是何年何月埋在这里的。那可难说。你要是一不小心一镐打在胡子的肚皮上,嘣地炸开。臭啊,真臭,比臭气弹还臭,太臭了。肚子里全是一团团的蛆虫,(拧被他压在下面的木林)又白又胖,扭着身子,骨嘟骨嘟骨嘟骨嘟骨嘟骨嘟爬来爬去。(木林翻过身来)不过,要真有那么巧就好了。(与木林凑到一起。包中画了棋谱,两人摆好石子,开始下棋,用各种声调说金木水火土)。
木林:(走石子)我先下。金木水火土。
包中:(走石子)金木水火土。
木林:(走石子)金木水火土。
包中:金木水火土,吃你一个。
木林:金木水火土,我也吃你一个。
包中:金木水火土。
木林:金木水火土。
包中:好,这回可不许赖。金木水火土,再吃你一个。你只剩一个了。吃不到我。
木林:(看了半天,没棋可下)不行,我悔一个。刚才那步走错了。悔一个。
包中:这哪行。这盘你死了。
木林:悔一个,就差一口气。
包中:怎么可以差一口气,人不就一口气,一口气吐出,两脚一蹬,你就翘起辫子可以上西天去了。(伸手去夺木林的石子)
木林:(紧抓着手上的石子不放)悔一个,就悔一个,下回再不悔了。我还是人的话再也不悔了。
包中:哈,悔个屁,金木水火土,请你归西天了。
木林:不下了,我没石子了,都被你赢去了。
包中:石子有的是(去抓住木林的脸,要掰他的嘴)。这里有的是,你要不愿意就让我来替你拔。(木林跳开去,包中去追。在舞台另一侧,包中拉着木林荡圈)
村长:包中你狗日的,这儿又没有。
包中:(转圈半天,停下,木林坐到地上,包中身体晃动。向村长书记走去)没有就算了。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冤死鬼骨头都烂光了,我哪里还记得清当初将他埋在哪了。
书记:嘿嘿,多少年前的事了,呵呵,老胡子才死了两个月,居然就多少年前的事了。呵呵呵呵,咱俩碰上包中算是完蛋了。
村长:到底是哪里,你他娘到底哪里。一枪毙了你。
包中:砰,啊我死了,我死了。砰,啊我死了,我死了。砰,啊我死了,我死了。(包中在远处小孩似地装腔作势表演挨枪击,像是完全忘了后面追他的村长。村长站住不动。半仰着脸出神,疲倦地缓缓闭上眼睛。包中走到蹲在地上一直在边抽烟边乐的书记身边,看了一下他俩刚挖的洞,极其夸张地学美国人的腔调)哦也斯,哦也斯。我看挖了有两公尺深了。可惜做了无用功。真是可惜。哦也斯。(木林跑过来,往他脖子上狠狠砍了一掌,跳开,回到棋局。)
书记:呵呵,又是无用功,呵呵。
包中:你们事先不问个清楚就乱挖一通,挖错地方了。
书记:呵呵,又挖错地方了,呵呵。
村长:狗娘养的,到底是在哪个方位?(将手中的镐朝包中扔去)。
包中:(拣起铁镐,走到舞台右侧,随随便便画了一个圈)这里。没错。是这里了,绝对没错,要再有错,我就是真想不起来了,你也真的一枪毙了我算了。(将铁镐远远扔在一边,走到木林边上,坐下,与他比脚劲)
书记:包中,你不如说了算了,说了就了了。早说早了。这么多些天,陪你抽烟,陪玩鼓,拿自己的烟屁股给你点烟。有道是,香烟屁股真朋友,对不对,香烟屁股真朋友。
包中:那自然,那还用说。
村长:这回要是再没有,我剁掉你十个手指十脚趾。
包中:(螃蟹一般爬到村长前面)剁一两个恐怕还可以,要十个手指十个脚趾全都剁光,我怕是没那么容易呢?(将一只脚伸到村长鼻子底下)嗨,给你,要不要来试试?(村长伸手去抓,包中及时缩回。包中小丑般地在前面跑,村长在后面追。村长体力不支,扶着膝盖弯腰喘气,包中要踢他,他举手要求暂停。包中站在一旁伸展拳脚,不过并不想真的打到村长,只是挑逗嬉弄他。等村长刚直起腰来,包中便上前给了他一拳,打得他连连后退。包中跑到村长前面,学着村长的拳击动作在他面前跳来跳去。村长终于支撑不住,蹲到地上。包中似乎不再对他感兴趣。)
书记:村长,你就不要跟包中玩了,他刚刚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正新鲜着呢。咱俩加起来怕也没他睡得多呢,先歇一会吧。
包中:那哪行,老大,那哪行。你们就再往下挖挖吧,再挖挖,再挖挖,挖不出一个老胡子来,怎么也挖它个金元宝出来。
书记:(对村长)这次要是真的挖出尸体来,这狗日的包中可就没命了。
村长:(缓过气来,强打精神,将枪支到书记脑袋上。书记对此没有反应,看着包中)我到时就这样,往这里面,送进一个花生米去。一枪毙了他,就地执行。
包中:那自然由你,那自然由你。唉,若是真是你来做我的刽子手,咱俩也算是有缘,到时可别让我吃开花弹,弄得满脸血糊,没个好的死相。
村长:死了还想好看,我就给你吃开花弹,从后脑进去,叫你脑门开朵大红花出来。
书记:听说,子弹要是先在鞋底上擦上一擦,整个脑袋都会炸开,那样就好看了,包中是不是?
包中:我估计没这么容易。
村长:我他妈的就用鞋底擦过的开花弹一枪毙了你。
包中:你们少给我噜索,说不定这回我点对地方,你们真的挖出尸体来了。瞎老鼠还碰到死猫呢。
书记:倒也是。可要是这回还是没有呢?
包中:没有就没有喽。没有最好了,我们就再回村公所去,你们就不让我睡觉,跟你俩通日通夜地抽烟,打锣鼓。我就再想想,再想想,保不定就真想起来了。
书记:(对发呆的村长)要不再挖挖?
村长:(用两手不住地用力搓脸)我这样搓一下,再搓一下,一直地搓(向观众摊开手掌),你们看,全都搓下来了,这里全是疲劳。疲劳全在这儿,全都搓下来。我就再这样这样这样(掸两手)将它们掸掉,我的精神气就清醒了,(使劲甩头)我精神气要是清醒了,包中的末日就到了。(自勉地)对,包中的末日就快要到了。
包中:(又跟木林摆开了棋局。木林一直没有参与三人刚才的对话,他大部分时间都蹲在地上,对着棋局发呆,将石子挪来挪去)。哦,又少了两个子,(看一下闭着眼睛站着发呆的村长,向他走去,捧住他的脸,要掰开他的嘴)我来这儿挖两个,这儿的牙齿多漂亮,比狗牙还尖,啃起骨头来绝对利索。
村长:(清醒过来,将包中推开,拔出手枪)你这狗娘养的,我一枪毙了你。
包中:好好好,你厉害。你厉害。(不满地自语)这人怎么这样?这人怎么这样?(回到木林边上,两人开始下棋)。
木林:(深思着棋局,将一只子挪来挪去)金木水火土。(重找一条行棋线路)金木水火土(再找一条线路)金木水火土。吃你一只猪大牙。
书记:(试探性地安慰)要不再往下挖一点。也许再挖几镐真的见到白骨了。
村长:你说我把包中一枪打死,咱俩一起将他埋在这里怎么样?这不是现成已经挖好一个坑了嘛,大小正合适。
书记:(呆呆地看着村长。拿定主义)不行,这不行。这我不同意。要干掉他就该早下手。这会儿村里大家伙都知道这事了。这不行。这我不同意。
村长:(语无伦次地自语)对,他们全都知道。没关系。全都知道。其实有什么,不就干掉一个包中嘛,你去说好了,说有什么用?你再怎么说,这狗娘养的包中也是活不过来了。杀了这臭小子,将他埋在这里,挺好的。有什么不好?挺好。对挺好。
书记:也不是第一回这样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回村所继续审包中就是了。
村长:对,回去,审包中,接着审他,陪他抽烟,一天三包,半夜三更敲锣打鼓,让杀猪大文日你老婆。
书记:可不是嘛。大不了再来上那么个把月。
村长:对,又要一个月。你看,我的眼皮老往下掉。你看这样成不成(翻起自己的两只眼皮),你看,现在我像不像红眼吊死鬼。
书记:倒真像。我试试。(试图学着村长翻自己眼皮,没成功)
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抚自己的腿)唉,你看,它在抖,唉,你看,一直在抖。这不是扯蛋嘛。哎,你替我往这儿劈上一镐。你来试试。试试。
书记:我不试,要试你自己试,要不你往里面打个子弹进去。
村长:(掏出枪,对准自己的一只膝盖)这儿吧?嘣。对,就打这儿。嘣。(停顿)嘣(停顿)嘣。(直起头来)我们一镐劈死包中算了。
书记:都是包中不好。唉,算了算了。算了算了。
包中:金木水火土,吃你一只猪门牙。
木林:金木水火土,吃你一只犬牙。我赢了。
包中:(对村长)怎么样?你要不要来下一盘?
木林:来来来一盘,让我把你杀个片甲不留。
包中:这两个人是不是像两只得了狂犬病的红眼狗,哪里还有个人样。
书记:(打阿欠,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真是没意思啊。
包中:(走到摇摇晃晃的村长和书记身边,轻轻地拍拍他们的脸孔)没事没事。其实有什么呢?什么事也没有。不过,以后你们再也遇不上像我这样的好人了。真的,恐怕是再也遇不上了。咱们不如走吧。
书记:(试探地)要不走吧。回村里去?
村长:(从发呆中醒来,对书记)我他妈连你也一块干掉算了。
书记:这是怎么回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村长:你他妈的要早听我的,这小子早搞定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书记:你那一套又不是没试过,不是也不灵嘛。
村长:(心不在焉)不灵才怪,不灵才怪。
木林:(把包中拉到一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中:你问我,我问谁?他们非要那样,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木林:唉,你们到底走不走?
包中:看来是不想走了,咱们再下几盘。(两人走回到棋谱前面)金木水火土,你走。
木林:金木水火土,你走。
书记:(陪着小心)咱们走吧。
村长:不灵才怪,不灵才怪(走过来将枪顶在包中脑袋上)我他妈的一枪毙了你。
包中:(又下一步)这个鸟又来了,啊这个鸟(包中全把它们念成diao。将村长一把推倒在地。枪从村长手里滑出去)金木水火土,你走。
木林:金木水火土,你走。
村长:(爬起来,抓了枪又走过来,不过比刚才慢了)你他妈的……
包中:不许赖。这个鸟又来了,啊这个鸟。(一把抹掉村长手里的枪,再推一把村长将他推倒。起来捡起枪,向地上开四枪。扔了枪,回去走下一步)金木水火土。吃你一个。(书记蹲在地上忽然格格笑个不停。持续,稍间断,再持续)
木林:金木水火土。你快完了。你走。(村长爬起来,又过来,动作更加缓慢,被包中打倒两回,几乎走不动了)
包中:这个鸟又来了,啊这个鸟。(避开村长的拳头,忙于下棋不想理会他)你他妈的多走了一步,五步变成六步了?(对村长扫了一腿。村长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木林:哪里六步。金木水火土。真的多走了一步。那我不这样走。
包中:你他妈的赖皮。不许赖。金木水火土。
木林:金木水火土,你走。
村长坐在地上,喃喃不止,然后向包中爬过去。蹲在他旁边的书记的呵呵笑声一起,与包中和木林喊出的“金木水火土,吃你一个”两组声音一前一后。幕落。那两组声音一如继往。
初稿
2003-6-17
缴稿
2003-6-21
排前稿
2003-7-1
![小河敲镲报幕,摄影 廖伟棠](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732-1.jpg)
小河敲镲报幕,摄影 廖伟棠
![包中与村长对峙,摄影 廖伟棠](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732-2.jpg)
包中与村长对峙,摄影 廖伟棠
![村长与书记审部包中。这成为对数年后美军虐囚门的预言,摄影 廖伟棠](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732-3.jpg)
村长与书记审部包中。这成为对数年后美军虐囚门的预言,摄影 廖伟棠
![嫌疑犯包中欺负疲惫之极的村长](https://img9.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732-4.jpg)
嫌疑犯包中欺负疲惫之极的村长
最后更新 2017-12-26 21:07:20
发表于 2009年北京青年戏剧节、独立戏剧展。2010年京港沪世博会戏剧展
戏剧 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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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杀死白眼老人](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462-1.jpg)
男孩杀死白眼老人
![凶手关于衰老的沉思](https://img3.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7462-2.jpg)
凶手关于衰老的沉思
最后更新 2017-12-26 20:57:57
发表于 康赫作坊
戏剧 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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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描述:
他以亵渎者骇人的蛮力逼迫道德世界说出它最为骇人的秘密,他如此直接快速地超越了仅仅作为个体施展其恶行的悖谬和可笑,并在不可克服的扭合了万物冲突的生命整体的困厄中自毁生路。由此这黑暗天使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光辉,他的毁坏行为之深刻足以缔造一个全新的世界,生命本来可...
![《纣王》09颜峻蓬蒿剧场。以暴力之王与自我与空白与自动繁殖的噪音之间的战争先后演过三场](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6997-1.jpg)
《纣王》09颜峻蓬蒿剧场。以暴力之王与自我与空白与自动繁殖的噪音之间的战争先后演过三场
楔子
小鬼 啊呀,他再也伤害不到咱们了,因为他死了。无论他生前多么叫人惧怕,他也顶多只能借这戏台还魂,跟咱们来会面。他成了一个角色,不再是一个人。(连说带唱)舞台上的事,你就放心大胆去看。尽管难免会受感动,却千万不要把它当真。有人开膛剖肚,有人剜鼻挖眼,有人五马分尸,有人被剁成了肉泥,可永远不会有人真的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走上台来,扔到你们座位上去吓唬你们。噢,我们是来看戏的,噢,我们是最安全的。可是为什么,那个被我们称为暴君的纣王从来没有出现在戏台上,也从来没有人写过一出关于他的戏。难道真有这么一个恶魔,即便现身戏台,也会叫人心惊肉跳,就算我们三千年前就砍了他的头。要不就是他太荒唐太没有分寸,哪怕仅仅作为一个角色,也会引起混乱,坏了表演的趣味。而咱们,遵照孔老二的教诲,都是喜欢秩序的人。这是一个传统。咱们的传统。啊呀,我说了咱们,我说了传统,我说了咱们的传统。看来咱们是存在的,传统是存在的,咱们的传统也是存在的。说起咱们的传统,我怎么就闻到一股异臭?是秦始皇的死尸在咸鱼堆里腐烂吗?噢,腐烂的身体出卖不朽的品性,而只有臭才能掩盖臭。可这会儿,哪里又飘来一阵肉香?看来肉原本可以照亮肉。(景亮)
第一场 酒池肉林外
后景两个孩子举着酒囊分酒喝,边戏弄躺在地上的大巫师。男孩拿竹棍戳他,女孩骑在他身上,往他脸上吐口水。大巫师翻身,手乱挥。两个孩子坐到他肚皮上。大巫师呕吐。
小鬼 这是我们的大巫师,天与地、鬼与神的大管家。从先祖成汤开始,商王要出行,需问他,商王要打猎,需问他,商王要嫁妹妹,需问他,商王要征伐诸侯方国,需问他,商王要祭祀上帝先祖,需问他。现在,我们的大巫师失业了,除了横卧街头他无事可干,因为纣王出行,不再问他,纣王打猎,不再问他,纣王嫁妹妹,不再问他,纣王征伐诸侯方国,不再问他。纣王祭祀上帝先祖,不,纣王不祭祀上帝先祖。他讨厌求占问卜,喜欢自作主张。他宁愿陪妲妃喝酒,不肯与鬼魂共享。喝大酒,倒大街,王都有了新风尚。看看,他们身体倾斜,步履摇晃,划出不可思议的线条;他们说话反来复去,颠三倒四,就像诗歌一般动听;他们的心情时好时坏,起伏不定,显示出美妙的节奏。(大巫师呕吐。小鬼掩鼻,夺下孩子们的竹鞭打他们。孩子扔下酒囊逃走。小鬼捡起竹鞭抽打大巫师,对方没有反应,又抽两记耳光,仍没反应)我要在他耳朵里放个屁。(用嘴对着巫师作放屁声,巫师再次呕吐)就算在他嘴里撒一泡尿也不顶用,只有美酒才能唤醒醉鬼。(捡起酒囊往巫师嘴里倒,空了。一辆独马挽车拉着一只带盖青铜容器上。车夫手持青铜马策,边驾车边喝酒。铜匠和酒师摇摇晃晃在一边走)送酒的来了。(扔了酒囊下)
巫师 太淡太淡。太淡太淡。(坐起身,吸鼻子)有人打个鸭子嗝就说家里要进贼,有人梦里掉牙齿就去买来棺材板,有人遇着鹭鸶打架就说要发大水,有人听见母鸡打鸣就说主人家要满门灭绝。有人,(吸鼻子)知道有好酒来了。(假装躺下。车夫低头睡去,马车忽东忽西乱走)
酒师 (对车夫)哎,回来,这边。我们从后门进宫。凭着我们一刻钟前刚刚发誓戒酒,这回决不能再让大巫师碰上。
铜匠 绝不让那个酒鬼碰上。(两人跟上缓缓兜圈的马车。之后三人都是边喝酒边跟着马车走走停停)
酒师 这酒器设计得实在巧妙,在进献帝辛陛下之前我得再好好琢磨琢磨。
铜匠 这酒酿得实在是香啊。在进献帝辛陛下之前我要再好好地闻它一闻。(揭开盖)
酒师 你看,这中间是酒,这四边是冰。这里放一支勺子(拿起长勺),这里搁一只酒杯。这天又热又旱。(拿起酒杯,装了一杯,一口干)啊,一条直线,冰镇火烧。
铜匠 确实,这中间是酒,这四边是冰。这里放一支勺子,(拿起另一只长柄勺)这里搁一只酒杯。这天又热又旱。(拿起酒杯,装了一杯,一口干)啊,一条直线,又冷又烫。
酒师 这样的大旱天,不喝上两杯是活不下去的。骗你不是人。(盛一杯酒一口干)
铜匠 啊这样的大旱天,只喝一杯比一杯不喝还要难受。(盛一杯酒一口干)
酒师 千万不要碰上大巫师,把咱的酒喝个底朝天。(盛一杯酒一口干)
铜匠 躲得过魔鬼躲不过酒鬼,何况他还会掐算未来。除非我们喝完这杯,立刻就走。(盛一杯酒一口干)
巫师 啊你们偷吃帝辛陛下妲己王后的酒。
酒师 大巫师今天起得可真早。
巫师 全仗你俩今天酒送得早。啊,快被偷吃光了。(盛一杯酒一口干)好厉害。
酒师 凭着你大巫师无所不知起誓,我俩刚才只是各喝了一小口解解暑。
巫师 我什么都没看见。虽说我的嘴巴已经张开,可眼睛还没有醒来。(准备喝)
酒师 你的手在抖。
巫师 再喝上那么一小口,它就不会再抖了。(盛一杯酒一口干)啊好厉害。我们庆祝一下。
铜匠 庆祝什么?
巫师 我的眼睛醒了。(喝干)
铜匠、酒师 庆祝一下。(喝干)
巫师 好厉害。庆祝一下。
酒师 庆祝什么?
巫师 我的手不抖了。
铜匠、酒师 庆祝一下。(三人干杯)
巫师 厉害。庆祝一下。
铜匠、酒师 厉害,庆祝什么?
巫师 这冰镇酒器厉害。
铜匠、酒师 对,庆祝一下。(三人干杯)
巫师 你们感觉到有一阵风吹过嘛。
酒师 像是有一阵风。
巫师 庆祝一下。
铜匠、酒师 庆祝一下。(三人干杯)
巫师 看,我的手不抖了。
铜匠、酒师 不抖了。庆祝一下。
巫师 庆祝一下。(三人干杯,巫师挨着酒器滑倒在地)既然都偷吃了,不如再让我装一壶。反正你俩的屁股今天怎么都得开花。(往牛皮袋装酒。酒师、铜匠随马车踉跄下。箕子上,从地上拣起一片甲骨)有人打个鸭子嗝就说家里要进贼,有人梦里掉牙齿就去买来棺材板,有人遇着鹭鸶打架就说要发大水,有人听见母鸡打鸣就说主人家要满门灭绝。有人,箕子来了……(睡去)
箕子 (举着甲骨)高贵的骨头,沉默的骨头,失落的骨头,古老的骨头,无用的骨头,贴着潮湿的泥土穿越世代,清除了腐皮和烂肉,已经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来历。这繁复的暗纹透露神秘的未来,这偶然的裂痕断言必然的判决。现在,它们却只能在这帝王之城招惹成片的虫蝇。可有什么气味能比酒鬼的恶臭更让人掩鼻?自从王叔比干出征羌方,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便从上天先祖那里夺下喝酒的特权,将王都变成了一只疯狂的大酒缸,到处都有人在喷臭狗屎。他们掌握了过去,对,他们掌握了将来,对,他们已经掌握了一切。(一个裸体宫女从左侧醉熏熏上,在箕子面前打一个酒嗝,顺手摸一下他的裤裆。箕子掩鼻,抬头出神)他们享受不到祭品和淡酒,不肯降下半滴雨水。(喜妹裸体追宫女上,步态踉跄)
喜妹 文质彬彬的箕子,郁郁寡欢的箕子要,滴酒不沾的箕子。(捧起箕子脸吻一通,下)
箕子 (以手抹脸,又闻手)这是体香吗?这是酒臭吗?
巫师 文质彬彬的箕子,郁郁寡欢的箕子……
箕子 啊,大巫师早,日头还没有升到中天。
巫师 滴酒不沾的箕子,要不要也来上一口?
箕子 为我们断言未来的人,你还能看清现在吗?
巫师 我看见王子满脸忧虑。要知道怨愤是一种毒药,常常把人的脑子烧坏。而这东西,倒是最好的解毒剂。
箕子 西伯入狱前断言自己有七年牢狱之祸,如果真是那样,今天他就要出狱了。
巫师 自从西伯在牢里演成六十四卦,就再没有人来问我关于将来的秘密。
箕子 杀死西伯。
巫师 这个你要去求你弟弟。我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因为西伯早已抢光了我的生意。
箕子 辛的口才能说服命运改变航道,辛的臂力能扭转乾坤旋转的方向,辛的好奇之心驱使他想要一探究竟,凡人的力量能否压倒天神的意志。我的大巫师,请你从酒坛子前抬起头来,问一问这不肯降下雨水的上天,殷人是不是要落进周人的手掌心。他们掌握了过去,对,他们掌握了将来,对,他们已经掌握了一切。
巫师 我掌握了快乐,你掌握了忧伤。我掌握了美酒,你掌握了乌龟。
箕子 什么也瞒不过大巫师。千年元龟一月前对我托梦,要我救它。我按着梦里的提示,在洹河的一张渔网里找到了它。仅有双掌大小,背甲幽森,腹底青黄。细看暗纹玄奥,似有细雾缠身,风雨欲起,雷电将至。
巫师 王叔比干快要回来了。
箕子 或许正是上天的旨意,要请比干用千年元龟重修商人大典。(乐师少师彊抱琴上,屁股上中了一支箭)
巫师 一向慢条斯理的大乐师,今天怎么突然乱了节奏。
乐师 我给帝辛陛下奏了一支舒缓庄重的古曲,本想提醒他万乘之国的帝王,该有令万民敬仰的仪态,不可整天怀抱妖女饮酒作乐。不料妲己连打两个哈欠,帝辛陛下就给我的屁股来了一下,说是肉体的疼痛能刺激音乐的灵感。
箕子 大力士请师涓作了激扬轻佻的新曲,哪能容忍你再将古董国乐老调重弹。
乐师 酒是最好的止痛药,我得赶紧回家喝上两口。(下。铜匠和酒师上,各在腹部和屁股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巫师 今天是什么喜庆的日子,屁股开花的居然不止一人。
酒师 一个充满灵感的日子,我酿出了能着火的烈酒。
铜匠 我铸成了能冰镇火龙的酒缸。
酒师 我们一路庆祝走进王宫,缸里已是滴酒不剩。
铜匠 冰倒是全都化了,所以我保证他俩喝的是最地道的清水。
酒师 我感谢帝辛陛下剑下留情,我的屁眼这会儿还能放出屁来。
铜匠 我感谢妲己王后娇弱无力,我裤裆里的鸡鸡只是划破了一点皮。(众人下。比干上)
过渡场 酒池肉林外
小鬼 (在舞台一侧大声地)比干来了。
比干 一股熏人的热风从王宫方向吹来,叫我这副惯于驰骋疆场的躯体昏然欲倒。难道是我思乡心切,一旦回到故里,疲惫的身体就想立刻得到休息。要不就是这王都的心脏出了什么状况,失去了它一贯轻松的节律,败坏了空气中先前无所不在的快乐气息。虽说面貌没有什么改变,味道却已经是大不相同。(不时有年轻人打打闹闹跌跌冲冲从边上经过)。可为什么不从好的方面考虑一下问题?也许是我那一向不愿向上天先祖奉献牺牲和淡酒的侄儿,忽然脑子开窍,在附近的宗庙刚刚做完一场祭祀典礼。若是那样,这满城弥漫的酒气对我倒也不失为一个安慰。不过更有可能,是岁月这冷漠的收债人,正在替上天收回它慷慨赐予我的体力,它一直就像来自地心的涌泉,仿佛永远都喷吐不完。这会儿,从我缓缓流淌的血液送向四肢的力量,已经赶不上它们消磨的速度。呵,就是凶残的野兽也会老去,在温暖阳光下缓缓垂下自己的头颅。多么漫长的两年,我的目光变得黯淡,我的四肢变得软弱。不过我总算征服羌方,勉强保住了一位王叔应有的尊严。现在,我回到商人的天空下,来接受惟有它才能带给我的慰藉和宁静,不必继续在他国的土地上跟年轻的将士拼杀。
第三场 酒池肉林
数对男女酒池边裸体饮酒,其中三五个在轻声打闹。纣王怀抱妲己,两人均裸身。仆人不时抬来冰块。
纣王 如果不必为你的身体担忧,你咳嗽的时候真是太美了。每当你因咳嗽满脸通红,身体轻轻颤动,就像桃花在风中摇摆,散发出缕缕芬芳,比这香醇的美酒,更令我沉醉。
妲己 也许那仅仅是香料的功劳,你稍不留神,就会忽然闻到一股你不太喜欢的味道。
纣王 嗯,满朝文武都说你是千年狐狸精变的。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说法。我真想见识一下,从这琥珀一般的身体里,如何长出一个毛茸茸的尾巴来。
妲己 小心尾巴后面还拖着一长串灾祸。凭着你的神武,殷人本来大有希望平定天下安抚四方,可惜妲己霸占了你的身体,偷走了你的勇气,消磨了你的力量。噢,帝辛陛下,你有一年多没有上朝了,赶紧回到大臣们身边去吧。
纣王 (轻抚妲己)多么优美的线条,它划出了我全部疆域的边界,拥有了它我就拥有了一切。我不会丢下它,去接近那些面目可憎的人。
妲己 我决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我这次要跟你一起去人方,陪在你左右为你助阵。
纣王 那么说来,除了我们已经了解到的种种好处,酒还能让人忘了自己的弱小。我们殷人有过不少喜欢带兵打仗的王后,可是你体质柔弱,恐怕难以经受征途的艰辛。
妲己 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呆在王宫里,征途的艰辛算得了什么,至于我胸口的疼痛,远不如你的三心两意更叫人难以忍受。无论你到了哪里,当地的国君总会把自己最漂亮的女儿塞进你的怀里。
纣王 就算你终日守在我身边,他们还是照样会争着来攀亲联姻。我们殷人通过征服方国获得财富。在王国与诸侯之间,联姻不仅是各取所欲的交易,还与进贡一样意味着臣服。
妲己 都说人方多美人。妲己在陛下怀里躺了三年多,也许跟人相比已老得不成样子了。
纣王 你不必担心衰老。我们都会在变得太老以前就死去。
妲己 在变得太老以前就死去,多么动听。
纣王 南面的人方是极难征服的一族。他们出尔反尔,而且不拼到走投无路,决不肯缴械投降。与不堪一击的羌人相比,我更喜欢跟他们打仗。这次,我打算将他们彻底击倒。不过,对于体弱多病的你来说,这事过于危险。
妲己 有什么比在站一旁看着危险发生更加让人刺激?
纣王 好吧,我让人教你骑马和剑术,以免你在战场上不是被人杀死,而是从马背上摔死,或是不小心为自己的刀剑所伤。
妲己 我已经练了半年剑术了。
纣王 这事多么新鲜,我居然毫不知情。
妲己 我先是跟稻草人对剑。进展神速。我就开始跟奴隶对剑。我让人把奴隶绑在树上,持剑的手可以自由活动。我先正面攻他,一旦打不过,就从一侧将他杀死。
纣王 我真想将自己绑在树上,见识一下你的剑术。
妲己 那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我的大力士陛下。
纣王 你又咳嗽了。
妲己 自小就有的毛病,也许王都的天气太热太闷,一到这里就复发了。
纣王 若是世上有药能治好你的病,我一定为你办到。
妲己 有个巫医给我母亲开过一个药方。我父亲觉得那方子太过离谱了,就没有当回事。
纣王 什么药方?
妲己 巫医说若是有一个圣人,肯把自己的透明玲珑心割下来给我吃,我的病就好了。
纣王 很多人自称是圣人。看来真正的圣人,先得是一个傻瓜。
妲己 巫师的话,只有在你想听的时候才会变得可信。炮烙造好了吗?我想看看一个活人怎么在上面发出惨叫。在圣人送来自己的玲珑心之前,这恐怕是唯一一剂能缓解我心病的方子。
纣王 若不是你一再坚持,我不会去造这古怪的刑具。我喜欢一剑将人杀死,讨厌这样慢慢把他们折磨。
妲己 对于那些喜欢造谣中伤的人,这是让他们闭上臭嘴的好办法。
纣王 人人都长一个舌头,这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妲己 王叔比干回来了。你可以让别人闭嘴,却不能让王叔比干不发表自己的高论。
纣王 噢我们的比干王叔,一位紧张的正义者,哪怕把整个世界都塞进他怀里,他的眉头也决不会因此舒展。
妲己 他一向好为人师,喜欢品头论足,从来都不喜欢我。
纣王 我父王死后,是他一手将我带大,他喜欢把我当成他自己的儿子。对这样的人,我们需要有一些耐心。
妲己 听说他刚从羌方带回二千战俘。你不如借来一用,做一次盛大的人牲祭祀。以免比干王叔又唠叨个没完,说你亏待了先祖列宗。
纣王 我们令人尊敬的王叔已经老了,喜欢拿弱不禁风的羌人开刀。你叫他把征战两年所得的奴隶拿来挥霍,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妲己 既然王叔非要你祭祀诸神和列祖列宗,他献出自己的奴隶自然理所应当。大家都说比干王叔是位圣人,应该不会如此小器。
纣王 嗯,我到时候还他两千人方战俘就是了,他们可比羌人要强得多。
小鬼 (在舞台一侧大声地)商容来了。
纣王 商容,他还活在人世吗?无趣的人总是能够长命百岁,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他们也一定要磨磨蹭蹭再活上几年。啊商容,你就自己进来了?
商容 我有你祖父文丁大帝赐的金牌,可以自由进出王宫。
纣王 你还是把金牌还给我吧。
商容 受你祖父文丁和你父亲帝乙托咐,商容和比干本当一直照看你。可现在大家都叫你大力士,我继续留在这里便是自讨无趣。不过,在我离开王宫之前,还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向你问安。
纣王 我很好,你不必多问。
商容 我问你的商国和你的商人是否安好。
纣王 你有些口齿不清。
商容 听说炮烙就要造好了。
纣王 无论如何,那是一件叫人赏心悦目的东西。
商容 你替妲己造出这个古怪残忍的刑具,据说是要专门拿来对付我这样的臣子。
纣王 确实如此,所以赶紧带着你的仆人和积蓄多年的财产回老家去吧。
商容 商国和商人都不安好。以我三朝元老难舍难弃的热心肠,我今天要多说几句。
纣王 你执意如此,就请长话短说。
商容 西伯狱满七年,听说他大儿子伯邑考已经带着一队香车美女,要来赎回他的父亲。
纣王 这是个不错的消息。
商容 周人一再被我们羞辱,却仍一再要求与我们联姻,想拿殷人高贵的血液涂改他们卑贱的种姓。这是豺狼的习性。
纣王 这是个不错的比方。可惜从周人身上我只看到羊羔的弱小,闻不到半点豺狼的血气。
商容 当年为迎娶文丁大帝的妹妹,西伯父亲为文丁大帝牧马。后来文丁帝杀了西伯父亲,西伯不为父报仇,反而替文丁大帝和你父亲各立一座神庙,而你也最终同意他迎娶了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据说西伯出生时满屋生辉,他祖父古公大喊大叫:我们周人要兴旺了。豺狼无论多么忍气吞声,它们总是要来掏你五脏六腑的。
纣王 那我们就慢慢等吧,直到这只羔羊有一天张开血口,向我们露出豺狼的獠牙。
商容 趁豺狼还没有变得强大,请帝辛立刻起兵,将它扼杀。
纣王 我要暂时放周人一码,先给人方致命一击。
商容 人方一族奸诈善战,就算你再次大获全胜,他们也会早早将自己的财物付之一炬,叫你得不偿失。这些南方人只是出尔反尔不肯臣服,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实际的威胁。我们真正的敌人在西歧。(妲己打哈欠)西伯先立文丁神宫和帝乙神庙,又在狱中自演八卦,用蓍草推算天命。天下尽知,这是豺狼在觊觎我们殷人绝天通地的特权。
纣王 由他们去祭祀我们的神祇和先祖吧,省得我再费心思,另行繁琐的祭礼。
商容 方国传言纷纷,说你抛弃了自己的神祇,说我们东边的殷人杀牛,不如西边的周人用蔬菜行祭。西伯的次子周公旦深谙如何用礼仪来控制人心。他发明了一整套关于礼和乐的说法,深受各诸侯方国的赞赏,庶民百姓也都趋之若鹜。这些都是危险的信号。
妲己 (打哈欠)听老人喋喋不休,可真是一件苦差使。
纣王 商容,你闭嘴吧。这个世界有无数的秘密,你想看到的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商容 我们殷人的王后一向都有驰骋疆场,带兵打仗的美德。陪着天子饮酒作乐,妖言惑众可不是什么好品性。
妲己 看来我们已经有了第一个上炮烙的人选。(箕子上)
商容 八年前西伯带你来见帝辛。虽说那时你年仅十六,可我已看出你是一个蛇蝎女人。请帝辛陛下杀死妲己,毁了炮烙,不然成汤王打下的六百年江山定会坏在她的手里。
纣王 你不愿回家过安宁的日子,想要死在这里吗?
商容 如果商人的灭亡不可避免,请你现在就毁了我这副无用的皮囊吧,就算回到老家,它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纣王 那好。(一剑劈死商容)
妲己 你们商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我这会儿倒是有点喜欢这个饶舌的糟老头子了。
箕子 贪玩的顽童,啊贪玩的顽童。
喜妹 文质彬彬的箕子,滴酒不沾的箕子,郁郁寡欢的箕子。(上前摸他裤裆)
妲己 每次看到箕子王子,总能让我感到欢喜。
纣王 我讲究风度和礼节的哥哥,你一向都认为这酒池肉林是不洁之地,是不是你在自己的梦想中沉溺得太深,一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箕子 我的大力士弟弟,至高无上的帝王,想着你每天都为女人们操劳过度,不免替你担心,看到你气色很好,我才稍感安心。
纣王 既然都来了,就让这些美貌女人来滋补你虚弱的身体和精神吧。
箕子 命运的极限多么简单,只有死亡这千篇一律的面孔,你却永远无法将它看透。那薄薄的一个瞬间,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大墙。你站在一瞬间以前,看不见一瞬间以后,就像你听到隔壁邻居在向你打招呼,你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纣王 我喜欢胡思乱想的兄长,你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告诉我你最近又有什么新的发现。
箕子 你痴迷于女人的肢体和男人的力量,我更喜欢研究龟甲的裂纹如何书写路途的凶吉,闪烁的群星如何在夜幕之上绘出众生命运飘忽的图谱。一股股流淌人间的野心的暗流,都会在这大地和天空的使者身上得到相应的投射,显示变动的征兆。半年没下过一滴雨了,我们的大祭司何时才肯安排一场像样的祭祀,倾听上天先祖隐秘的声音。
纣王 火焰的天命是燃烧,雷电的天命是击打,血肉之躯的天命,是抢在衰败腐朽的脚步之前尽情消耗,成为泥土。若是一切都要依从上天不可动摇的意志,若是我对应着天空中的哪一个星星,它致命的轨道岂非不可逆转?那就请上天降下它全部的威严将我击成碎片,在一道道火光中飞向命运虚无的极限。可我怀疑那神秘的力量,那掌握了人间法则的盖天巨手,不过用世俗的秩序替换了欲望的真相,不过是人为自己设下的一个骗局。破坏,破坏,这迷人的强光,不可抵挡的诱惑。所有被决定了的,需要用破坏去再尝试一遍。
箕子 天空与大地早已失和,用不着再去破坏。(欲下)
纣王 我有多少年没有行祭祀了?
箕子 自从比干王叔带兵出征羌方,至今已经整整两年。
纣王 我很快就会让你们所有人都满意的。不过现在,我要和妲己穿上平民的衣服,离开王宫,去城里找些乐子。(吹口哨,车正官奚密牵两马挽车上)
妲己 啊,我们的车正官真的造出了两马挽车,从此我俩出门再也不必分坐两车。
纣王 过两天我要亲自驾着他的新车,带你去东郊打猎。(三人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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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王》09颜峻蓬蒿剧场。以暴力之王与自我与空白与自动繁殖的噪音之间的战争先后演过三场](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626997-1.jpg)
《纣王》09颜峻蓬蒿剧场。以暴力之王与自我与空白与自动繁殖的噪音之间的战争先后演过三场
最后更新 2017-12-26 20:48:25
发表于 2010年蓬蒿剧场与尤伦斯中心
戏剧 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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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尤伦斯朗诵《园艺师》](https://img2.doubanio.com/view/page_note/large/public/p51154655-1.jpg)
我在尤伦斯朗诵《园艺师》
最后更新 2017-12-12 22:0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