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多者,其爱亦深!” (试发表)

散文 创作
“罪多者,其爱亦深!” ——关于太宰治 三岛由纪夫在自己的日记里罗列了三条讨厌太宰治的理由:“我对太宰治的文学抱有一种强烈的嫌恶感,第一我讨厌此人的那张脸,第二我讨厌此人的趣味,他本是个乡巴佬,却追求时髦。第三,我讨厌他扮演着与自己不相称的角色,与女人一起殉情的小说家的风貌,应该再严肃些吧!”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太宰治和他的《人间失格》,但是因为只看了一篇非常短小的《鱼服记》,所以没有留下太多印象,也就没过多注意他。看了三岛由夫之后也就更没有兴趣再读他了。我把他看成是和郁达夫、徐志摩这样名声不佳的“浪漫派”,也就是那种文人气太重而又意志软弱的作家。 前两天偶然看到译文出版社公众号上推荐的《维庸的妻子》的节选,立刻就被迷上了。然后就在网上找他的作品,看了《人间失格》和《斜阳》,都是几乎一口气就读完。之后又是其它的小作品。还下了一个关于他的纪录片。现在我对他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之前我一直感觉到奇怪的就是日本文学中缺少讽刺作家。现在才知道被称为“无赖派”的太宰治正是日本文坛上的讽刺家。世人给他一个“无赖派”的称呼,也是对他那种讽刺的回应。当然,说他是个颓废的无赖,这样的话确实很符合世俗对他这一类人的认识的。但是他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呢?实际上,他是一个年轻时一心渴求成功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常常孤注一掷,不留后路的人,总之这是一个严肃得让人害怕的家伙。所以他总是受到极大的挫折,一连三界芥川奖均未到手,而且似乎每一界都像是在故意与他作对一般。 他到了后期才写了很多那些颓废的人和受苦的人,只是因为他尝遍了挫折的滋味。因此与其说他写得是颓废的无赖还不如说他在写那些失败的英雄们。这一点也让我想起塞利纳,他原来也是一个非常努力奋斗的人,战争却将他变成了一个犬儒主义者(就是像野狗一样置世俗价值观于不顾的人),于是他开始写那些愤世疾俗的小说。变成了一个大讽刺家。 同样,太宰治笔下的“无赖作家”就是一个日本式的“犬儒”。当然,他从中找到一种与日本传统文化那种功利主义完全对立的人格,因此日本人就给他安了一个“无赖”的名头。这算是公众对他的讽刺性的反击吧。 如是仅仅是讽刺那是不足以体现其文学价值。太宰治的文学价值还在于他塑造的种“无赖”人格自有其高贵之处,把这个高贵人格的精神内涵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这个写作的动机充满了他后期的作品。 他所描述的高贵人格与那种虚张声势的贵族气派——就像三岛小说里所描写的那种旧贵族做派——完全无关,它更有现代性,是一种躺在阴沟里的人才有的那种灵魂深处的高贵,一种落魄英雄才拥有的高贵。这种高贵与两种意志有关,那就是自由和爱。它们是两种都要饮尽其中的苦楚身负深重的罪孽才能达到净化和超脱之物。正像他的名言所说:“罪多者,其爱亦深!” 人的心是不可捉摸的,契诃夫是这样说的。但是它又是特别值得捉摸的,还有比人心更值得费心捉摸的吗?人活着就是心在活着,一颗活着的心非常宝贵啊。而一个作家,或者说一个诗人,他最宝贵的当然也是他的心了,他的伟大也是因为心的伟大。 人的心包括欲望、情感、动机、意志,它们都是引导性的,理性只是受它引导的工具。心往哪里引导,理性才在哪里发挥作用。人的求知过程是一个有阻滞性的过程,知识有其密度,特别是人类认识的最前沿,那漆黑一片的领域,没有强大的未知欲,仅靠理性无法将其穿透。而人的超越就是心的超越,是心的求知欲望不断漫延走过的区域,不断地拓展带来的超越,没有这个拓展,理性中的那些观念和方法只是装在口袋里发光的石块。 复合的欲望和混沌的意识都是人心走在完全陌生的世界时暂时的迷失状态。这些都是很宝贵的生之体验,里面可能包含着影响人心态产生转变的重大机遇。只有极其优秀的小说家才可以引领读者的心进入这种状态。小说《鱼服记》就是这样一种小说。多年前看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以为只是一篇平淡的寓言,一个住在山里的孤独女孩因为心灵的饥渴而跳入瀑布化为游鱼,人物的心理朦胧幽淡,故事则如梦似幻,而且文笔的“飘逸”也让我感到震撼。从中我清晰地意识到太宰治也有一颗探求自由的狂热之心。这是最能愉悦我心的阅读所得了。
© 版权声明:
本作品版权属于作者张旋,并受法律保护。除非作品正文中另有声明,没有作者本人的书面许可任何人不得转载或使用整体或任何部分的内容。
最后更新 2016-12-01 14:12:08
Nature
2016-12-01 15:50:23 Nature (追寻)

嗯,这篇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