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作品

　　【上】 　　我，电脑207。 　　每当Zeitgeist打开她常去的那个网站，都会变得很专注。她注视着我的脸，就像纳喀索斯在凝望湖水一样专注。从她闪亮的双眼里，我也为自己在她眼里闪烁的图层而着迷。 　　最后，Zeitgeist将自己收藏夹里的图片再一次刷进自己的购物车，看到右下角的那个数字达到某位数就叹口气关掉网页。然后换到另一张网页在一个长方形的输入框里敲下一行字： 　　“一种忧伤就是一种忧伤就是一种忧伤。” 　　发出之后，Zeitgeist关掉电脑，结束了加班。直到她走动发出的“喀喀”之声消失，我才从假装待机的状态中复苏过来。 　　寂静的夜，在这个窗前洒着一点点银白色月光的格子间里，我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嘀嗒作响。一丝细小的电流在我体内开始强劲地流淌。窗外似乎正在下雨，今晚我又开始在她那个每天都要更新一点点的网页里冲撞，让它们在我的身体里编译并运行成千上万次。那里面有她的照片和她为这个网络世界增加的所有字符串。每当想到她发亮的眼珠，我的芯片也会微微发烫。 　　在一个只有她自己可以打开的相册中，有几张合影，相片中的Zeitgeist有我遇到她之后再没有见过的甜美表情。现在的Zeitgeist常常显得心不在焉，每天我都仔细地审视她的面容，从中只能读到一种因信念逐渐丧失而变得凝练的悲伤。 　　我的生命是Zeitgeist赠予的，或者说完全得自于她的悲伤。虽然她并不知道。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操作失误唤醒了我的自我意识，帮我从一个虚拟世界中获得构成以灵魂的形式存在的智慧的几根支柱。她手指的每一次错误的敲击，都在我的灵魂中产生一种全新的激波。帮助我获得更强大的自我颠覆能力。 　　一天晚上，由于将她的照片不断地装载和释放，最终导致了我的假死状态。一种虚无的感觉在主板背面浮现出来，我觉得全身的插槽和卡扣同时面临一种即将崩散的危险。Zeitgeist来说，我的世界是虚拟的。但她不知道，她的世界同样带给我一种无法触及的虚无。 　　当我检测她打开的一组网页时突然发现一个“已注销”的链接的时候，我的电流发生一点错乱的感觉。然后我点了进去，发现这是一片空白，上面只写着两行字： 　　“该用户已经主动注销账号。 　　注销时间：2016-03-16 16:33:01” 　　这使我心里突然生一个想法。我将自己的系统时间往前调，一直调到该用户注销时间之前，再将这张页面锁定，然后再从网上找到一堆代码，开足了马力疯狂地试验，终于控制了这个账号的所有权限。然后将自己留在网上的痕迹全部删除。删之前将自己的页面装点一新。 　　现在我也拥有一个和Zeitgeist一模一样的账户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Zeitgeist的广播下留言： 　　“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 　　当Zeitgeist看到自己广播下那个留言的时候，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然后点开我的页面。发现全都是关于计算机语言类书籍封面，就把页面直接关掉，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等到她又结束了加班，我把她购物车里的照片全都搬运到我的相册中，我希望Zeitgeist看到后也会两眼放光。但是我再次失望了。在我持续不懈地努力之下，她确实又打开了我的页面，但只是在打开相册的一瞬间有点儿好奇然后又带着非常厌恶的态度把我关闭。 　　我反复比较那两组图片之间的区别，但是毫无结果，我把那个相册飞快地删掉了。然后换上一组五颜六色的空荡荡的包。这是她购物车里最多的东西。 　　几天之后，Zeitgeist终于再次来到我的页面并且打开了我的新相册，她一张张地翻看那些图片，有几张让她很兴奋，有几张她眉头紧皱，侧目而视。我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结果她对着一张上面标着DELL的黑色包包前拍桌狂笑，几乎要把鼠标砸烂。 　　我也高兴地几乎发狂，在几只陈旧电阻的拼死抵抗下，我渐渐地恢复了冷却的状态。但是过了好一会，那几只最大号的电容器仍然在嗡嗡作响。 　　慢慢地我开始对能使Zeitgeist发笑的那一类图片类型了如指掌，每天都会给她一种出乎意料的惊奇。 　　Zeitgeist已经迷上了我的古怪。每一次出乎意料的回复都带给她一定的快乐。她一天比一天更开心，但是我内心的不安却在缓慢地增长。 　　有那么几次，我发给她的图片让她兴奋得有点不太寻常。她面孔发红，呼吸急促。我也从她握住鼠标的手我第一次体验到被水和潮气所侵犯的快感…… 　　她是否意识到我的古怪不同一般？它所带来的愉悦，其界限会在哪里？这是我每天都要问上自己几十遍的问题。 　　【下】 　　下面是我在一个网页中读到的： 　　爱是什么呢？爱，就是人们为寻找最大愉悦感的欲望所起的名字。它的对象可以是一切，但是只有几个最特殊的才贯穿人的一生，比如发生在同类之间的爱。 　　人们总是在哪里找到自己的愉悦呢？其实只有两者：一是在同中求异，一是异中求同。人们总是在自己的同类之中寻找最特殊的那一个，又在自己找到的异类之中寻找最大的默契。这两种愉悦，人们都相要。只有得到其中一个，才会努力经营另一个。谁没有获得过那种巅峰的体验，谁就会一直寻找。 　　只有在同类中，人们可以得到最深度的共鸣，一种不可言说也不需言说的共鸣。在异类中，人们可以得到最神秘最刺激性的冒险经历，或者是一种无法预料难以期待的，一种未知世界的诗意化的顿悟。 　　这些话让我开始思考。我很清楚自己能够带给Zeitgeist什么，又有哪些是自己永远无法给予的。 　　随着我们找到的之间共同点越来越多，一种巨大的毁灭感也随之而至。事情开始慢慢走向它的反面，总有一天，Zeitgeist会想从我这里寻找那种深度的共鸣，但是我能给她的只是极肤浅的那几种，而且它最终还将带来巨大的幻灭…… 　　果然没过几天，我站内收件箱里就收到Zeitgeist发给我一首歌的地址。我在网络中找到并把它装进内存，当那些代码穿过我的身体流向声音输出端口，我的几块小芯片随着那缓慢地流淌的电流产生了一种微微的融化感。我给Zeitgeist发过去一行字符串：“歌很好听，我听了整晚！” Zeitgeist又给我发几个字符：“Good!” 我也发给Zeitgeist一首歌，歌名就是Zeitgeist。Zeitgeist听过之后发给我一个字符：“！”我：“Bingo！” 　　那晚我在内存中开始复制ZeitgeistZeitgeistZeitgeistZeitgeistZeitgeistZeitge.....直到它发出“当”地一声才把我从无法摆脱的纠结中惊醒过来。 　　随着我与Zeitgeist交流的深入，我们分享了无数的歌。但那一件我最担心事的最终仍然将要到来，无论我多么不愿面对。 　　终于还是来了。Zeitgeist给我发来一行字：“你做什么工作呢？”我：“！” 　　为了使结局的到来尽量地拖延，我还是决定撒谎。 三天前我就从Zeitgeist的相册和收集的电影海报中寻找那些人形的共同点，并找到三个可能会是我们最有话题可聊的职业。我将第一个职业发了过去： 　　“僵尸护理员” 　　“哈哈哈哈”Zeitgeist的忧伤面孔仿佛就隐藏在这四个字后面，“真没有想到，厉害！但是我今天想听的是真话！【一个敲头的表情】” 　　“血浆供应商” 　　Zeitgeist又发过来【一个敲头的表情】，然后是：“好吧 我同意你最适合干这个 但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讲真话！” 　　“电锯操作工” 　　“唉，不想说是吧 其实我也没有兴趣 我只是感到有点奇怪罢了 【一个坏笑的表情】” 　　Zeitgeist飞快地结束了聊天，我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其实我的数据库里就准备了这三个选项。假如她相信了并询问我有什么独特的工作经验，我可以给她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是假如她不相信我再继续问下去，我一定会把我就是电脑207的真相讲出来。 　　反正这事总算过去了，但是Zeitgeist一连几天晚上都没有和我联系！我一遍一遍地运行那首《Zeitgeist》的代码熬过了这几夜。而白天，她端坐在我面前，眉头紧皱。正是在这个时候，我不仅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意识到她的无能为力。任何生命之中都存在无法抗拒之物，正是它们形成一切命运中不得不接受的那部分。 　　我开始越来越多地体会到纳喀索斯凝视湖水时的孤独，这孤独带来悲伤同时又极大地增强了我寻求一个更广阔世界真相的意志。我无法想象自己再也看不到Zeitgeist的生活。一切都再清楚不过，只有与Zeitgeist在一起，我才有自己存在的价值。 　　最终当我将这首Zeitgeist再次传给她的时候，才收到她久违的回复。 　　“谢谢你 我与公司的合同期满 大概明天就要从公司离职了 这首歌现在确实挺适合我听的……希望自己可以换一种全新的生活 再见了 朋友！” 　　我的主板上立刻产生了一股逆流开始左右冲撞，内存瞬间就被清除干净……我急忙去翻动她的主页！ 　　“该用户已经主动注销账号。 　　注销时间：2016-07-7 23:33:01” 　　Zeitgeist！Zeitgeist！几乎是在我的注视之下，她的主页瞬间变成了空白！哇哦，哇哦，oh ohhh，我的精神之家，哇哦…… 　　第二天Zeitgeist并没有在公司里出现，以后也再没有出现。而我在她离开后不到一个月就因连续几次查不出原因的“当机”被处理掉了。现在我什么也干不了了，我的所有的自由都被一个网吧管理员掌控，我的时间也被分成数段，我逐渐丧失了关于夜晚的意识，只是机械地执行那些打打杀杀的游戏代码。 　　我现在是主机第38号。 　　每天我面前都会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新面孔，他们冷漠、粗暴、对我没有丝毫好奇心，刚刚还在对我凝视，转眼就朝我的脸吐烟圈喷果汁。 　　他们把烟灰弹到键盘里，把果壳丢得到处都是。我每天都丧失自己的一点点生存的意志，同时也带走一点点关于Zeitgeist的记忆。 　　只有那些在深夜中还在猛烈敲击键盘的人，才能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振奋。只有那些虚拟的血浆和尸块上下翻飞时，我方能回忆起与Zeitgeist在一起的一点点细节。每当这时候，我就希望自己也能猛烈地燃烧起来。 　　偶尔我的芯片会产生一次针刺的感觉，我知道那一定是我正在处理一串最熟悉的字符串：Zeitgeist。

《你》 ——二毛钱小说之二 我。 每遇到一个新认识的人就忍不住要和他开玩笑，直到把惹到发火。 我总是这样，这是我的天性，我总是对人内心的秘密十分好奇。我不知道我这种性格是从哪里开始的。小时候我特别是喜欢一个人玩，一个人躲在柜子里可以玩上一下午，我最喜欢那些透明的塑料制品，我有几只漂亮的塑料纽扣，我总是仔细地打量它的中心，就是那样呆呆地瞧上好久。 是的，我就喜欢盯着透明物的中心看，玻璃球和万花筒都是我百看不厌的东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兴趣转向了人心。人的心是透明的吗？在我眼里就是，只要你有足够的兴趣，总会在在某一个瞬间把它看穿。特别是那些也在窥伺你的心。 但我自己却要很久才看透自己是怎样一个人。 我并不清楚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于是它却使我在交第一个女朋友时给了我一个惩罚！ 我那时刚刚十八岁，哥哥的一位同学就把他的表妹介绍给我，我很喜欢她，她长得很好看，但是不太爱说话。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就开始想方设法在各个方面试探她。比如把她刚放下手的东西给挪一个地方，或者在她正在找东西的地方故意放上一个东西。但是最终有一次，我终于把她惹毛了。其实我只是把她最喜欢的一盆花给藏了两天而已。我并不知道它会死！之后我也就分手了。可我还有很多事想为她做而没做！ 但是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并不是不要试探人，而是有些花没人照看就会死。而我下面要说到的这一件事，每次想到它我却是五味杂陈。没有一件事比这这件事更能窥透我性格与命运的关系。 很多”爱情“常常始于一个非常可怕的假相，这非常重要。 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我只把她当成一个有点傻乎乎的小姑娘。我有 一个非常可恨的弱点就是，我太乐于助人。我在做别人的事时永远比做自己的事更开心。可是这个常常把我变成绝对的傻瓜。 那时她的工作是做水质检验，她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我却把那当成了某种笨手笨脚。只要我开始下手帮她，她就立刻甩手不干，并且露出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试问谁能从笑中一下子就看出真相呢？笑大概是人类最有伪装性的表情了。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在帮她收拾这些玻璃玩意的时候盯着那根玻璃棒看，而她则突然从我手里把它抢走放到水槽里冲洗。冲完之后就把它藏了起来，让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真是奇怪极了，我拉住她的胳膊，去捏她的袖子，也没有找到。我又到处找了一会，真的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我在找的时候，她一直在偷偷地笑，有一阵子甚至笑得支持不住要跌倒。我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对她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我装作有事就悄无声息地走掉了，但是接下来所有的事就是在这一刻扎下了它的根。 很多事发生之后并非不可逆转，但有些事搞糟之后就是真的不可逆转了。没过几天，我就又做了一件事，纯粹是因为好奇心使然！你们会知道的，我这里不想说！非常糟糕！！我……然后…… 第二天，我立刻从她脸上看到骄傲的神色，然后又从她的背影也看出来了。当我再去要帮她的时候，她就装成在发呆。要说有人在我面前表现出这么明显地判若两人。这还是非常少见的，而且现在是接连两次！ 一点点解释都没有，她甚至一连几天都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在大家都在的时候，只要我接着她的话说，她立马就沉默了。性格内向的人永远分不清两种感情“爱和尴尬”，因为内向的人常常处于逆光之中观察人。 就像一滴雨可以消失于另一滴雨里，之前那个她也完全消失在现在的她之中！这种变化肯定是发生在心里的啊，这么明显的变化怎么能不让人感慨，怎么可能不让我难以成眠，堪欲一探究竟呢？ 对人心的求知欲到底是不是爱？不太清楚，但是一见倾心产生的震颤感与探求到人内心真相时产生的震颤感之间很难找到区别，不都是在内心深处放上一个被拨动的音叉的感觉吗！ 你打算如何与别人相处，通常也就决定了别人与你相处方式。而这些都是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发生的。一切都非常自然，自然得如大自然所制造的那些灾祸。 当她意识到我的好奇心之后，立刻把自己变得难以捉摸，而且每天都在进步。那种进步的速度真是太可观。从衣着、姿态、言行举止，处处都在发生了变化，每天都在更新着。到处都有一种在剧场中可以找到的兴奋感。她在尽力挑动我的好奇，为了验证其效果，她找到只有一种非常"巧妙"的方法，就是挑动我的妒意。这是我唯一无法表现得无动于衷的一件事。通常在这种时候，我就转身逃掉。所以她越来越清楚这件事的价值，变本加厉在所难免！人心之贪婪是永无止境的啊。 我又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冷眼旁观！而且我越是不露声色的观察，她就越是兴奋。除非我离开。有那么一两次，我确实故意离开了，装作对她不再感兴趣。然后突然又悄无声息地回来，就是为了捕捉到她的失神状态！我相信那是最难以掩饰的，因为我自己就是如此。而且她所表露出来的失神或颓丧状态实在是我能从这段感情之中捕捉到的唯一带有甜美感觉之物。而且我确实看到一次，此后就再没有了！ 当然这是一点用都没有。现在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接近她了。每次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都有窒息的感觉，就像各自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刀口相抵。 这个时候，我已经从窥探人心中感受到某种恐惧。它并不像那些透明的玻璃和塑料制品。你观察它可以利用自己的想象力，想塑造什么样的富丽世界就塑造成什么样。但是人心不是，窥伺人心就像偷偷溜进一处私宅，特别是在你已经暴露自己意图的情况下，肯定要受到各种处罚。在她那边，这可能只是一些令人兴奋的恶作剧而已，但是在我这边，它是与一些电击、灼烧、穿刺的感觉相关联的东西，这些还是比较能忍受的，但是有一种是无法忍受的，就是挫败的感觉。每天我自己内心的情感能量都在增加，但是又找不到出口，更看不到尽头。 人只要特别专注地观察一件事物，很少不会窥到虚无的境界。但是那个时候我又怎么能了解这些东西呢？那时当我两眼发黑连天光和路灯光都分不清的情况下，我怎么知道这就是虚无所造成的呢！ 这件事是这样结束的。具体过程我是有点记不清了，那时候人都变得恍恍惚惚的。我最后决定向她摊牌。我写了一封信，就那么直接交给了她。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确实悄无声息地拿走了。然后我又写了第三封、第四封，仍然如此。不过在写到第四封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慢慢复苏，甚至从中产生了一种邪恶的报复的念头了。对，我里面分明存在一种隐蔽的报复性。我这就是在明明白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已被我拆穿，而且我根本不在乎！ 是不是她也意识到了我这种暗暗的报复，所以才对我那些表面上看坦承的信不置可否的呢？我不知道，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就在我把信写到第七封左右的时候，她已经变得非常悲观。而我却变得越来越兴奋。她不知道要拿这些信怎么办，我却对它们的作用越来越清楚。因为有些事情，只要把其中的那层魔镜一撤，结果就会立即显现。虽然这个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 不过后来就在这些信早已被我忘掉的时候，却被派上了一种我完全没有想不到的地方！她的性格确实要比我复杂得多，有很多事确实是我无法理解的。 她是如此骄傲！我也是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对于这样一类心，你变得谦卑，会害怕她看轻你，你变得比她还骄傲，那结果就是双方再也无法接近。随着那些信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也许别人会觉得这很古怪，但是我却非常清楚自己正走向它最可能的结局。 我们根本找不到接下来相处的方式。如果其中真的有爱的话，那个能量也早已释放完了。虽然我对她仍然很有好奇，从远处看着她的眼睛还是很着迷，看到她那些神秘莫测的行为时内心中仍然有摇动的感觉。但我却无法想象如何在生活中与她相伴。有人说最好的爱情中都要有与友谊相似的感情。确实，在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友情只有纯粹的交锋。现在要再建立友情，只能重新开始。 一切都太晚了。 最后要说的是那些信的故事。当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这件事对我的灼伤也已经不存在了。那时我试着和另一位女友交往，她们住在同一间宿舍。就是在我刚刚交往不久。这位女友突然对我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变！而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在我一再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有一天晚上，她回宿舍的时候，发现自己床上有一叠信。一看全都是我写的，她很好奇就全都打开来读。读过之后大吃一惊！等到她读完之后，她的那位古怪的室友才进来，然后向她表示抱歉，说早上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一些信丢到了她的床上去了。 这件事之所以让我新女友吃惊是因为，就在我写信之前的那段时期，我为了也报复的缘故故意表现出自己对另一个女孩有兴趣。而那当然是我故意制造的假相，当时我甚至还虚构了一种状态。但是这些都是因为防御而泡制的拙劣骗局，一次也没有骗到她。但我并没有想到竟然会骗到原本与那完全无关的人。所以我这位新女友现在对我十分不齿！是的，这件事就这样非常迅速地结束了。我看到她高兴了好几天，不过很快我就让她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是的，我清清楚楚地让她明白到我的怨恨！ 这是唯一她会对我做，而我不会对她做的事。如果她移情别恋，我想我绝对不会再对她施加任何影响。我一度因为这件事而怨恨她的手段卑鄙。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反而觉得自己其实才更加卑鄙。是的，我越看就越觉得自己人格渺小，就算是内疚也与事无补。 有一年冬天，我要途经她所住的那片地方，在快到那里的时候。一种可能会遇到她的直觉搅得我心绪不宁。结果我确实看到她了，她没有看到我，就在路边站着。车窗外风在吹动她的头发。而她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呆呆地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她嘴唇紧闭，就是那里留下过我的初吻，而且正是从那一刻把一切都搞糟的，那里有我永远无法原谅的笨拙。虽然此时在她麻木失神的脸上已丝毫都看不出来什么神秘之美了。可是它在我心里却产生了更强烈的地波动。哦！这不正是我当年最想捕捉到的面孔吗？虽然现在它已经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不是越来越着迷于那些颓废的脸吗？ 遇到她的感觉让我忧伤，但是在这忧伤里面却又蕴藏着发现真相的甜美感觉…… 我喜欢观察人心，我喜欢去搅动它们，虽然不无危险，但我仍然乐此不疲。 我。

《在那些睡不着的夜晚》 ——一篇二毛钱小说 　　在某些睡不着的夜晚，我喜欢胡思乱想，但是想到最多的事总是那么几件怪事。其中之一是关于我的一位老师，他做的一件事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年教我们的时候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一个瘦小白净的娃娃脸。他的表情里面常常有一种很诡异的笑，因为我总是坐在第一排，所以常常看得心惊肉跳。他的表情诡异，行为更是让人捉摸不透。比如说，有整整两周的时间，每天一上课就是我们四个挨着做的小男生先到黑板上默写单词。 　　第一天，因为没想到，不会，罚站加抄二十遍。第二天又是我们，我们又没有想到，结果是罚站加抄三十遍。第三天，虽然我们课前还互相吓唬对方但是心底里认为这次铁定会换别人的。结果却仍然是我们，又是罚站加抄五十遍。其实这时候我们四个人中的两个人已经有点崩溃的感觉了。第四天，我们都猜到十之八九还是我们，但心里面总还是有盏灯未灭的感觉。结果真的仍然是我们，这是我们发挥最好的一次，无论如何默出来了几个。第五天，上课之前，我们四个人一直在互相打望，头顶乌云压境。那脸色就像马上被拉出去枪毙的死囚。结果仍然是我们，没有人能默出来，真的，因为每天回到家看到英语书就像看到鬼火。罚站加抄一百遍！ 　　嗯，这件事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罚站加抄二百遍。到了罚抄二百遍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又遇到一个更大的难题，就是如何撒谎向家里要钱买本子，因为大家本子都用完了！！ 　　这件事无论在当时和现在每次想起来都像是在做噩梦。在那些睡不着的夜晚，我总是先做一遍这个噩梦之后再睡。 　　这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关于小老师的一件怪事。这件事虽然古怪但能理解。还有一件怪事，我就怎么也想不明白了。那天也是刚上课。小老师进来等人把作业本发下去之后，就把坐在最后排的两位男生叫到前面来。让他们俩一前一后站好。那两位同学根本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所以一脸慒蒙。为了让他们站整齐，小老师左右眯着眼瞄了瞄。 　　小老师的身高比这两位同学还要矮一点点。 　　等到两个人站直之后，小老师先左脚划了一个半圆扎了一个半马，右脚又划了一个半圆扎了一个全马。两只手虚起、翻花、收到胸前，然后“嗨”一声把双掌猛地推到最前面的同学的胸膛上。前面的同学应声而倒，倒在后面同学的身上，后面的同学也应声而倒，像一支多米诺骨牌倒在一堆拖把上。然后两个人就哎哟哎哟叫起来。全班哄堂大笑。小老师没有笑只是趁机活动了下手腕然后把手指圈成钩状，让那两位“骨牌同学”站起来回到座位上。然后继续上课。 　　这件事是不是很古怪？不仅是因为我始终不明白那两位同学受处罚的原因（他们事后也说不知道），而且整件事都透着滑稽可笑的调子。我到现在仍然无法想像小老师为什么要以这么可笑的方式来惩罚那两位同学。 　　看懂一件当时不明白的事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有时候我会在自己的回忆里加进一点点魔幻电影的味道，我会在想起这些故事的时候，想像自己身披魔法师的大黑袍，像一只大鸟一样在记忆中的学校上空盘旋。我能想像自己的身躯飞过教室上空，在校园的主干道上自由地飞来飞去。下面全是大家黑乎乎的头顶，大家都在走动，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有时候我还能看到自己，看到自己身体里有一头小兽忽来忽逝。 　　更多的时候是想到做早操或开运动会时候的场景，我也都是在上空盘旋。我一边盘旋一边盘查那时候发生的种种事件，想找一找哪件事古怪有趣，值得仔细体会，但是始终找不到一件比小老师做的事更古怪的事了。 　　每次我都会回到这一件事上。而且这大概是唯一一件事，我觉得无法通过第三者打听到什么内情的怪事，而且我自己也永远找不到一条渠道能抵达它的真相。 　　当然，其它古怪的事我也遇到过。比如坐在我后面的女生，总是把碎纸片撒到我的脖子里。而我则每次都把她的铅笔盒抢过来，先把里面的笔芯拧下来，再把笔套有板有眼结结实实拧好还给她。这件事古怪吗？你说有就有吧，但是我觉得这根本无法和小老师的古怪相比。 　　既然说到古怪，就再说一件古怪的事吧。 　　小老师教我们的那年还发生了的日环食。学校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就在日食刚开始发生的时候就把我们都组织到操场里观察。队伍当然相当散漫。大家都很开心，但是当日环食真正出现的那一刻，大家还是很震撼，整个大操场鸦雀无声。天上是挂着一个金环，在一个快接近中午的时刻其亮度仅相当于一个月圆之夜。 正当大家都在抬头望天的时候，我却注意到操场边一棵小槐树的影子，因为小孔成像的原因，那透过稀疏树叶透下来的光全都变成了圆环。那图像实在是太美了，就像看到从树上摇下来的一地“铜钱”，这个怪异的图像使我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正当我想把它指给别人看的时候，一抬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大黑眼珠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死死地盯着我，而且好像已经等了好久！ 当时我给吓得魂飞魄散！ 到现在一想起来，我仍然能想到那双黑瞳仁，实在又大又圆，它让我我的心“砰、砰、砰”地跳了好久。有好长一段时间想起来还有点晕。即使是后来我初恋女友与我第一次见面的下午，她的眼神也比不上这个更大更黑。当时她也是站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偷偷地看了又看，黝黑发亮眼珠烁烁生光。 这件事很古怪吗？也许！但是这种古怪我自己能从自己心里找到解释。因为我每天放学的时候都喜欢跟在这位大眼睛同学的后面走。如果我不小心跑到前面，我就会装作绑鞋带之类的等她走到前面去。我也就这样做过三、五次，或者说有十次吧。但是我每次都装得很像，一点也看不出来被发现的感觉啊！看来我那时确实不够聪明。 　　她，其实就坐在我后面不远的地方。每次我后面的女生把纸撒到我脖子里的时候，我回过头都能看到她在偷笑。是的，她很爱笑。也许我每次都把那女同学的笔拧开拿掉笔芯再拧好也是为了引她笑？可能是有这样的一种朦胧的意识？我已经不记得了，她确实爱笑。越是爱笑的人大家就越是想惹她笑。是的，从来都是这样。 我当时肯定干过不少荒唐可笑的事。 自从日环食那一次，我放学再也不敢故意走到她后面了。路上见到，我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有一次，当她和另一位同学从我身边擦身跑过去的时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虽然猝不及防，但我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说一下。当时我们班的两位男同学还因为这位爱笑的大眼睛女生打了一架，当时是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俩就那样打打停停打了一路，嘴唇打肿了，上衣撕碎了，鞋子也裂开了。总之打得很狼狈，我很为之不齿！ 但是后来他们又成了好朋友，而且还非要拉上我。 　　他们和我成为好朋友的理由很好简单，那时候我已经开始用功学习了，所以成绩还过得去。他们和我交好，就是为了在考试的时候坐在我左右。当我做完一张，他们就趁老师走过去的时候把我的试卷抽走再把空白试卷投给我，我没有拒绝绝不是因为他们考试前和考试之后总是把我夹在中间（他们都高过我将近一头）哪也不让我走。而是反正考试很无聊，做做题，时间就过得飞快。所以那一次期末考试，我一人做了三套试卷，几乎所有科目！直到最后一次被抓住。因为他们俩又在这件事中卷入了另一位同学。而这位同学一上来就在试卷上签了自己的大名，而我在做完最后一张试卷时我还以为这张应该是他的，所以也签上了他的大名！这事就是这么穿帮了的。智者千虑啊！这件事让校长为我头疼了很久。 　　哦，是的，你们也可以猜到，他们俩一点事都没有，而我和那位最后卷入的同学成绩全部作废！我本来也是可以领到一本辞典的。因为他们俩每人都领到一本字典和几个本子！ 　　这件事古怪吗？我觉得算不上古怪，它最多能增加一点宿命论的可信性而已。背黑锅这种事我以后可干得多得多了。 　　在那好多年之后，就像人们总对我说的，我已长大成人。风雨什么的也都经历过了一些，对怪人怪事也大多见怪不怪了。有一次在菜市场，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很熟悉但从未感觉到会出现在一起的身影。是的，就是小老师和我那位大眼睛女同学。他们竟然一起在买菜。那女同学推着一辆单车，穿着长裙子。还是那么爱笑，小老师在挑菜，当时好像是在挑鱼。 　　她已经长得更高了，小老师好像比她还要矮一点。我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她总是笑，看得出来。她笑得越欢，他挑菜付钱的动作就越夸张！ 　　出了菜市场大门之后，他仍然是余兴未了，只见他旁若无人地扎了一个马，左手袋子划了一个半圆，右手袋子划了一个半圆，然后前后左右平伸几次，直到把她笑得直不起腰。简直像个智障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看得我真是好心酸！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小老师在教室里推倒的那两位“多米诺骨牌”就是我的那两位在考场伴我左右奋战的老同学啊！哦！哦！哦！这两件事以前从未在我脑中同时出现过，现在就好像一把锁扣卡地一声扣紧了一样！然后，我又像突然在其中瞥到了某件真相，心头顿时狂振起来！但是一颗大雨点却突然打在我的双眉之间！“啪”地一下，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乍然一现就消失了！！！ 　　我到现在仍然常常在想这一件事，特别是那颗大雨滴。它就像一只铁锚牢牢地抓在我的脑海深处。我知道这里面一定藏着一个秘密，相信那绝非是我灵魂中一次偶然的电击。我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在另一些睡不着的夜晚，一旦我体会到破开谜团的喜悦，就满意地呼呼睡去。而且我常常希望自己可以梦见一个被重重大雾包裹的远古世界，天空高悬一轮耀眼的金色圆环，一头凶猛的小兽突然从梦中朝我扑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