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乔伊斯自由了吗？

                
                2012年新年前夜，乌布网（UbuWeb）（推特网用来接收信息来源更新的接口，先锋派艺术作品在线数据库）发布了一条链接，链接了《爱尔兰时报》上的一篇文章，称詹姆斯•乔伊斯作品在欧洲的版权到期了。链接下面还有一条恶毒的留言，写给乔伊斯的孙子、他唯一在世的后代：“去你的，斯蒂芬•乔伊斯！詹姆斯•乔伊斯的作品在欧盟的版权今晚12点就到期了。”尽管语言充满敌意，表达的却是普遍蔓延的情绪。有些人已经开始大胆讨论让乔伊斯的经典作品进入公众领域一事了，这就像文学界的“死亡星球毁灭”故事，斯蒂芬•乔伊斯被定格为高高在上的黑武士（Darth Vader），突然无法阻止反动势力——乔伊斯迷们的行动了。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乔伊斯的文学遗产由斯蒂芬•乔伊斯执行，由此纷争不断，阻挠重重（也许只有路易•祖科夫斯基德的儿子保罗可以与斯蒂芬争夺“世界最强硬财产执行人”的头衔了）。学者引用乔伊斯作品时被迫交纳昂贵的许可费，甚至经常根本不被获准引用。那些希望改编《尤利西斯》《苏尼根守灵夜》《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或公开朗读这些作品的人遭到了质疑和强烈反对。在2006年一篇杂志文章中，D.T.Max回顾了对斯蒂芬和乔伊斯迷之间关系发展极其不和谐的事件。1988年威尼斯举办的布卢姆日研讨会上，斯蒂夫宣称，他已经毁掉了所有他姑姑（乔伊斯患精神分裂症的女儿）露西亚写给自己和妻子的信，还毁掉了塞缪尔•贝克特（与露西亚在20世纪20年代有过一段恋情）寄给姑姑的明信片和一封电报。
    
 2004年，计划在都柏林举办的、为纪念布卢姆日成立一百周年《尤利西斯》系列公开朗读会被叫停，因为斯蒂芬威胁称倘不叫停，将提起诉讼。此举让爱尔兰政府心惊胆颤。他好阻挠的胃口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正如Max写道：
    
 他警告爱尔兰国家图书馆，公开展览他爷爷的手稿将违反他的版权（为此，爱尔兰参议院通过了一条临时修正案，以阻止他的无理取闹）。他的敌意导致艾比剧院（爱尔兰国立剧院）终止了乔伊斯的剧本《流亡》的演出。他还警告亚当•哈维——一名只是记住了《苏尼根守灵夜》的部分内容、以便在舞台上背诵出台词的演员——说他已经侵犯了他爷爷遗产的版权。后来，哈维发现，在英国法律之下，斯蒂芬没有权利阻止他表演。
    
 在我所居住的都柏林，已经明显能感觉到受斯蒂芬左右的年代马上要结束了。上个星期五，我途径林肯广场的Sweny\'s药房，这里因为《尤利西斯》中布卢姆去公共浴室前在这里买了一块“香香的抹了柠檬黄的蜡”的肥皂而出名。2009年，药房停止了以前经营的生意，现今成了一所博物馆兼书店，还保留着世纪之交之际的外观。一场《死者》公开朗读会准备在这里举行，但是，这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多，还有一组在此拍电影工作人员，所以朗读会不得不转移到Montclare饭店的酒吧间（乔伊斯年轻的时候经常光顾这个酒吧）。在这里，《都柏林人》的复印稿发放到了在场的每个人手里。聚集的人群主要是地道的都柏林人，而乔伊斯所纪念的正是这所城市，听到他们读着乔伊斯写的故事，又是在故事发生的同一天（1月6日主显节那天），真是特别温馨。这场朗读会证明了什么叫真正的“公众领域”：乔伊斯的作品现在属于所有人。
    
同时，在城区走上几分钟，我发现，一场叫“直布罗陀”的戏（改编自《尤利西斯》部分章节，有关利奥波德和摩莉的关系）在圣殿酒吧区的新兴剧院首演。今年晚些时候，剧院所属的PanPan公司还要把乔伊斯唯一的剧本《流亡》搬上舞台，并打算在世界巡演。RTE（爱尔兰的国家电视台）计划长期播出《尤利西斯》《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的诵读节目。要不是近来斯蒂芬•乔伊斯到处阻挠的权利受到了扼制，这些活动就没有机会付诸实践了。
    
相比普通大众，斯蒂芬对其爷爷遗产的粗鄙控制对研究乔伊斯的学者影响更大。所以，我想了解学术界对乔伊斯著作版权在欧盟到期作何反应。山姆•斯鲁是D.T.Max采访的学者之一，现在在都柏林圣三一学院教英语文学，也是乔伊斯研究的重要学者。我们聊天的时候，他很小心地纠正我，说对乔伊斯研究专家而言，版权之争并不会永远消失在学者们的生活中。他指出，许多乔伊斯去世后出版的作品---包括信件、手稿、《斯蒂芬英雄》（一部未完成的自传，后来被乔伊斯改得面目全非，成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贾科莫•乔伊斯》（零碎地用诗的语言记录了乔伊斯和他的一名女学生之间的关系）——的法律地位还不明确。
    
他告诉我，在明确这些作品的法律地位之前，乔伊斯研究专家都会尤其谨慎。他和其他一些人联名写信给爱尔兰的艺术和文化遗产部部长，要求明确这些作品的地位。当然，现在如果要引用乔伊斯在世时出版的作品，已经不需向乔伊斯的遗产执行人申请了，但是许多学术研究大量参考了他的手稿和信件，所以，认为近期的版权到期意味着乔伊斯研究将迈向新时代的观点是不确切的。
    
肖恩•莱塞姆是塔尔萨大学的英语教授，主编《詹姆斯•乔伊斯季刊》，他与山姆•斯鲁持相同观点。他告诉我，版权到期将是重要的转折点，但是并不标志着乔伊斯研究会如雨后春随般复生，在过去几十年间已经有许多研究问世了。但是，乔伊斯尚未出版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的信件——在美国的版权也要过期了，这将极大地助力于乔伊斯传记的撰写工作。肖恩说：“我已经听说有几个项目正在计划出饭他的信件。我们已经有三卷他的信了，一旦这些项目做完了，加起来可能有七卷之多。有的信之前斯蒂芬坚持拒绝出版，所以它们的面世对与乔伊斯有关的学术研究至关重要。我们终于能够讲述乔伊斯生平各种各样不为人知的故事了。”当我询问他现在的研究生如果想研究乔伊斯，受到的阻力会不会小一些，他的回答不很肯定：“我说不清。尽管我没听说过哪个研究生因为遗产版权问题放弃对乔伊斯研究的兴趣，但的确有项目因为斯蒂芬的干涉而做出调整。但是，如果你想拿毕生的经历做某件事，有激情，并且你相信能做成，那你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尽管你的初衷并不如此。”
    
不久的将来，与乔伊斯有关的出版物将井喷式涌现，包括新的版本、选集及各种翻译。肖恩提到，《苏尼根守灵夜》《尤利西斯》《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都柏林人》的新版本马上要出版，出版地都在欧洲（在美国，《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的版权在一段时间之前已经过期了）。今年晚些时候，新意大利语版的《尤利西斯》要面世，山姆•斯鲁正在为此版本加各种注释，准备出版事宜。这个版本是乔伊斯在世时出版的那个版本的重印。
    
不可避免的是，各种花里胡哨的版本也会伺机流入市场，因为乔伊斯的作品版权要向大众开放了。当我来到山姆在圣三一学院的办公室，山姆给我看了一个收藏匣子，令我目瞪口呆——一个绿色人造革带盖子的匣子，装着微型的乔伊斯全套出版作品，也是人造革外皮的。《尤利西斯》由三册组成，为了让每册块头一致，出版商自作主张，把里面最长的一章“瑟西”分配到了不同的册子中去。收藏匣子里还有叫做“短篇故事全集”的东西，原来是把《都柏林人》中的故事重新做了编排，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按字母表的顺序排了个序。毋庸置疑，斯蒂芬•乔布斯压制了这一“野蛮行径”，因此，这套作品成为所有乔伊斯迷觊觎的稀有之物。“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山姆说，“买了两套。他把其中一套包装了起来，为以后升值做准备。但是，现在这样的版本已经不稀罕了。”
    
肖恩•莱塞姆承认，以后出版的乔伊斯作品质量把关上可能没那么严格，但是他认为这也不是特别糟糕的事，因为尽管狄更斯和莎士比亚的作品版本非常之多，人们也没太担忧质量问题。像许多乔伊斯作品的支持者一样，他认为，只要能让更多的读者读到乔伊斯的作品，任何做法都应受到欢迎。我开玩笑说有可能由《芬尼根守灵夜》改编的第一人称视角射击电脑游戏2012年就会火爆上市，肖恩说他也在幻想着根据《尤利西斯》开发一款游戏。“我与一名本科生一道”，他说，“我们一起想象怎样设计这么一款游戏。我听说，有人正在设计一款“简•奥斯汀”的游戏，那么我们的“尤利西斯”不久也会兑现。”如果某些游戏研发人员碰巧看到我写的这篇文章，我希望他们抓住这次机遇。模拟在爱德华时代的都柏林漫步——像“侠盗飞车”一样，但是里面没有侠盗，或者没有飞车---将会是一番尤为令人沉醉的游戏体验。甚至只是为了看看斯蒂芬•乔伊斯将作何反应，我们也值得试一把。
詹姆斯•乔伊斯（1882.2.2——1941.1.13）爱尔兰作家和诗人，20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原文来自：纽约客
原文作者：MARK O'CONNELL
文章来自：译言网
文章翻译：ilovehu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