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秋林箭》单行本
其他 创作
现在所能看见的最古老的灯塔在宁州。这是理所当然的,羽人才是航海的先驱者。
其实那不能叫做灯塔,只不过是垒石的火坑而已,只有在不好的天气里才会点上一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想一想,除去他们对于星辰的感知不算,羽人的海船上常常有着血统高贵的翼民,他们只要伸展开白色巨大的羽翼,就能飞翔在天空上面。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导航呢?
那些真正精美的灯塔都在东...
现在所能看见的最古老的灯塔在宁州。这是理所当然的,羽人才是航海的先驱者。
其实那不能叫做灯塔,只不过是垒石的火坑而已,只有在不好的天气里才会点上一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想一想,除去他们对于星辰的感知不算,羽人的海船上常常有着血统高贵的翼民,他们只要伸展开白色巨大的羽翼,就能飞翔在天空上面。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导航呢?
那些真正精美的灯塔都在东陆,尤其是地中三海的东岸。
每一处的灯塔都能反映出当地的风土和资源。比如霍北港外小岛上的七宝塔,那是一座七层木塔,雕梁画栋。晋北地方寒凉,最出名的物产就是木材。因为天冷,树木生长缓慢,材质细密,用于建筑造船都是一等一的好材料。泉明则是铁塔铜灯,号称万年。淳国产铁,锻造工艺又是东陆翘楚,这座铁塔的辉煌堪与远古时候大晁的星殿相比——然而星殿五所,如今也只留下两处遗迹,不知道泉明的铁塔是不是真能够屹立万年。宛州海岸线上的灯塔是最密集的,这是因为宛州多山,地中三海是古陆下沉淹没形成的,宛州海岸尤其崎岖危险。另一个原因则更加实在些:宛州重商,海运河运都是命脉。涉及交通,宛州商会向来肯下重本。官道就是一个例子。说到灯塔,从和镇到青石,虽然灯塔的形制各异,却都是石塔,近年又换上了水晶灯,用的燃油也都是鲸脂,这份气派,也只有天启大内可以相比。但是商人们肯花本钱并不是因为爱慕虚荣,他们的理由很实惠:造一座塔花的钱,也许几船货物就能挣回来;可要是沉了一条船,损失的不仅是船只货物和海员,还有来去的时间,无论如何都显得代价高昂。
人们说到宛州,往往觉得商人们重利轻义。其实真要是重利,又怎么会完全轻义呢?对于眼光长远的商人们来说,义利原是一体的。看灯塔就是一个例子,商人们建塔是为了牟利,可这些灯塔挽救了多少航海者的性命啊!若是澜州越州沿海能够多建灯塔,从和镇到夏阳的南洋海路也不会成为海运中最艰险的一条线路了吧?
最后更新 2011-04-02 15:49:37
发表于 《秋林箭》单行本
其他 创作
“夜沼林中宝,黄洋岭上晶”,这是说东陆的两种宝石。
前一句说的是浔州红宝。夜沼多宝,古时候的夜沼比如今大了许多,过去的水面现在成了森林。林中险恶,但是往往能掘出极品照殿红来。后面一句说的就是黄洋岭出产的水晶了。
宛州的主要产晶地有三处,和镇、北邙山和青石。和镇晶是海晶,品质繁杂,偶然在鲛市能得到极品水晶,但也只有白晶。北邙山其实是不产晶的,但...
“夜沼林中宝,黄洋岭上晶”,这是说东陆的两种宝石。
前一句说的是浔州红宝。夜沼多宝,古时候的夜沼比如今大了许多,过去的水面现在成了森林。林中险恶,但是往往能掘出极品照殿红来。后面一句说的就是黄洋岭出产的水晶了。
宛州的主要产晶地有三处,和镇、北邙山和青石。和镇晶是海晶,品质繁杂,偶然在鲛市能得到极品水晶,但也只有白晶。北邙山其实是不产晶的,但是河络能铸晶,传说用泥沙就能铸出水晶来。到底如何没有人知道,但是毫无疑问,河络的水晶可以铸成各种形状和大小,品质也颇纯净,关键是产量大。北邙之盟以后,河络的水晶大批出现在市面上,和镇晶青石晶登时被冲垮,也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不过年头久了,青石晶竟然又慢慢翻过身来。
这里有两点关键:青石的黄洋岭出彩晶,赤橙黄绿,色色皆全。北邙晶也有彩色的,那是河络添加制剂的结果,色彩的纯度艳度都远远不如青石晶。再一条,青石晶的硬度极高,几乎可以与宁浪金刚翠媲美。北邙晶虽然大,却是极软,寻常刀锋就能留下痕迹。若是青石晶,只有专门的匠人使用金刚翠的雕刀才能切割雕琢。
水晶原本是贵重珠宝,当年北邙晶大批入市,一时晶价跌破珠宝商人们的眼眶,只要是日子宽裕的人家,便能添置一两件水晶首饰器具。漂亮便宜,水晶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东陆最受欢迎的珠宝。北邙晶上市势头很猛,然而河络并不热衷利益,早期的存晶出了大半,他们也不急于铸造更多,市面上的晶价慢慢抬头。
青石晶出自黄洋岭,多产于一个叫山上坳的村子,是从一个有怪兽看守的深潭里采得的。当年青石围城,燮军得鹰旗军叛将路牵机力助,破坏了青石水源,传闻就是激怒怪兽的结果。青石一战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山上坳的晶却从此断了,加上采晶人早都改行,青石晶竟然是个有出无进的局面。
买晶品晶的人多了,也就更知道挑剔对比。市面上的青石彩晶本来就少,又断了来路,价格也就一路涨了上去。价格足够高的时候,当年逃离采晶雕晶这一行的匠人们开始回头了。
或许是因为许多年前那一战的影响,如今的采晶人对于他们的采晶地和采晶方式讳莫如深。可以确定的是:黄洋岭上晶的产量比之当年是大大减少了,价格却高出许多。另一方面,采晶也比以前危险得多,常常都有采晶人丧命。只是晶价这样的高,一年只要采到一块彩晶,就足以让一大家人过上舒服日子,采晶人便也不惜性命地继续去采。
回头再看,若没有北邙晶当年的冲击,其实晶价并不至于那么高。就算是黄洋岭上极品的紫晶和赤晶,何曾卖出过红宝的价钱?还是那时候引发的买晶热,才让黄洋岭上的晶起死回生吧?成败都是北邙晶。
最后更新 2011-04-02 15:48:14
发表于 《秋林箭》单行本
其他 创作
不管在体力、智慧或者精神力上,华族都不是最强大的,可以统一九州并且成为最强大最繁荣的种族,其中的缘由很多,最基本的一条,大概还是华族的好战吧?
即使在统一的晁帝国,不断的叛乱和征讨也始终是历史的主题,就不用说这数百年来的乱世了。毫不意外,武功一直是华族取士的基本标准。采邑、分封、世家、选禁……尽管取士的渠道很多,直接间接地都还是围绕着军功的主题――或...
(
4回应)
不管在体力、智慧或者精神力上,华族都不是最强大的,可以统一九州并且成为最强大最繁荣的种族,其中的缘由很多,最基本的一条,大概还是华族的好战吧?
即使在统一的晁帝国,不断的叛乱和征讨也始终是历史的主题,就不用说这数百年来的乱世了。毫不意外,武功一直是华族取士的基本标准。采邑、分封、世家、选禁……尽管取士的渠道很多,直接间接地都还是围绕着军功的主题――或者是因为故有的,或者是因为可能的。
宛州商会的发展却揭示出另外的一种可能,文庙就是其中的标志之一。
不仅宛州十城设有文庙,就是一些较小的市镇也往往有供奉文君的场所。所谓文君者,既没有位列星辰诸神,也不是华族的故贤旧圣,而是河络传说中的一位阿洛卡。
摇光含誉在河络的历史中也算很重要的一位阿洛卡,然而并不曾得到宛州华族这样的推崇。这也不难理解,她的成就在于发明了算术――从河络的角度说,这虽然也是真神的启迪,但仅仅限于生产本身的“术”。河络对于算术的研究相当精深,这从他们的建筑采掘上都可以得到充分的证明。与此同时,对算术的控制相当严密,只有经过苏行的许可才可以深入学习。作为一种“术”,它具有的巨大的神秘的乃至无限的伸展空间足以让一般的河络误入歧途。对于华族来说,这当然不形成障碍。实际上,华族所应用的算术远比河络浅薄许多,但范围和作用却大大拓展了。尤其对于宛州的商业来说,算术几乎和生产和交易本身一样重要。复利、年息、贴现等等通用的计算办法,为宛州的交易系统提供了统一的标尺。
作为宛州教育体系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商学在传授算术应用方面起着无法替代的作用。宛州所有的文庙都是前庙后学的。商学背倚着文庙,商学的除了教授算术还有天文地理等等,甚至还有占星术秘术之类的内容――当然,名门正派免不了对商学的教授内容颇多不屑,不过商学本来不重精深,更多注重在应用上面。十城地方不同,各地商学也各有所长。华族学者往往自重身份,对商学低视一眼,然而说到实用宽泛,再没有一处学堂可以比拟商学。整个南宛州,十城商学的士子都能谋到不错的职位。虽然名商大贾少有出身商学的,但是麾下多有这类咨客谋人,可以算是宛州特有的一套取士系统了。
文庙就不是学堂,倒更像一个城市的图书馆。只不过这个图书馆集中了大量的商业信息,以至于使用者中的商人要远多于学者。比如各城行会商家的交易往来都按类按月归档,称之为红书。因为文庙独立于商会的税政司,只对商会公开总额,所以商家无需作弊,统计堪称精准。除此以外,文庙还担负录史行文的职责,各城军政大小事务消息,都要在文庙备档存底。文庙与他人也有一定的信息交换,上至天然居,下至马帮脚夫不等。所以若说“精”,文庙的资讯也许还不足,“全”字却是无人置疑的。
商学的运作除了学生缴纳的费用,大头依靠自商会拨款,因此商会对于商学的聘用任免有决定权。文庙并不直接从商会支给,而是由行会商家各自捐助,以保持独立。捐助者可以免费调阅各种资料,非捐助者就只能在缴纳不菲的金额之后才能调阅。商会若需查阅文档,虽然不需交费,却需要知会文庙司礼商调。文庙司礼是有权拒绝调阅的,当然实际上这样的事情不曾发生过。文庙中设司礼数人,长者是大司礼,另外配些长短工。真正在文庙簿记维护的,却是商学的学生――若非如此,他们也无从了解文庙浩如烟海的档案系统。
就文庙系统的产生和发展做一番追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言以蔽之,这是宛州内生的东西,却有极大智慧的先贤作出过规划,使之能够生生不息,重要性比商会本身也不弱。不过终于还是没有能够避免外力的影响。
天下归燮,除了青石焚毁的文庙被当地人改成了三公祠,各地的文庙都保留着。商学制度也得以保存,但是教授主题却变成以《三礼》、《玖问》、《论平》这类礼教韬策的东西,宛州的取士制度实际上是被腰斩了。
最后更新 2019-08-29 21:02:21
发表于 《秋林箭》单行本
其他 创作
客居淮安这两年,整个人胖了一圈,是吃的。
都说宛州人好吃,其实谁不重视口腹?不过是因为宛州太平富庶,能养得起这许多出名的馆子和孜孜以求的老饕。说美食,必然提宛州;说宛州美食,毫无疑问是淮安;可要说淮安哪家馆子最好,可就难了!外地人往往听过摘星楼的大名。不过吃客们看起来,摘星楼无非就是一个贵字,恨不得把金叶子珍珠粉都做成菜叫人吃下去--当然越贵越有人认...
(
3回应)
客居淮安这两年,整个人胖了一圈,是吃的。
都说宛州人好吃,其实谁不重视口腹?不过是因为宛州太平富庶,能养得起这许多出名的馆子和孜孜以求的老饕。说美食,必然提宛州;说宛州美食,毫无疑问是淮安;可要说淮安哪家馆子最好,可就难了!外地人往往听过摘星楼的大名。不过吃客们看起来,摘星楼无非就是一个贵字,恨不得把金叶子珍珠粉都做成菜叫人吃下去--当然越贵越有人认,这也是真理。若真是打出了名头,拿陀狗屎放在白玉匣子里,一样有人花上百个金铢来买。
说名菜,其实比摘星楼出色的也有很多,各具特色。文庙边上陶然居就是个例子,这家馆子没有自己的拿手菜,因为做菜的大师傅和食材都是过两个月就换上一换,必然是来自九州各地的珍馐。每每到第二个月底,都有老食客去馆子门口来回张望,看看下面出来的是哪里的特产。陶然居的掌柜口风极紧,想从他嘴里抠出消息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到了时候,门口的那块白布帘子上就会写的明白。出天然居交稿那天正好是月底,经过的时候,看见左手的帘子上写的是“青石禾雀”右边则是“落花白鲤”,这才醒悟:原来是秋天到了。
青石周围都是盐碱地,只种得出黄黍。黄黍粗涩败口,牲口虽然中意,可只有穷人才拿它当食粮。不过每年秋天,这东西倒是能养出两件青石的好食材,一个是百花兔,一个就是彩禾雀。原来黄黍虽然不上口,却是富油。吃了一个秋天的黄黍的野兔子和禾雀都长得极肥,剖开来肉纹斑斓,全是一丝一丝的脂肪,所以叫“百花”叫“彩”。若是烹饪得法,入口即化,美味之极。落花白鲤则出自青石之南的锦屏镇落花溪,也是秋天最美。据说这白鲤吃花,秋风秋雨,落花满溪,白鲤养得肥了,以清水烹制有异香,那是别处都没有的。
陶然居的掌柜是个人物,从宁州贵族才能种植的青梨到澜州夸父萨满驯养的祭兽雪羊,就算雷州蛮荒地方的赤蟒皮他都能弄得到,三四百里之外的锦屏青石实在不算得什么。稀奇的是这两件东西本身,都是吃个鲜劲。彩禾雀要用网子捕来,是弹弓射杀就是死肉了。这种鸟性子暴躁,抓起来也就一夜的寿命,会自己气死。落花白鲤则是出水现杀,清水滚一下就出锅,端上来讲究鱼嘴鱼尾巴还会动。从青石锦屏到淮安,寻常商队要跑上几天。要是肯下本钱,彩禾雀倒还能解释。近些年通平庄家的千里急递做得好大,整个宛州遍设马站,一水的澜州骏马桐木轻车。若是动用千里急递,一笼子彩禾雀送到淮安兴许还有些活的。白鲤就不行,放在马背上的水罐子里,不出半顿饭的功夫就颠死了,不知道怎么能送过来。这两件东西,怕是比什么青梨雪羊更难得。
陶然居我其实是吃不起的,偏巧馆子里的掌柜喜欢看我的思园笔谈,又知道我贪嘴,有了新菜往往招呼我去试尝。好奇心上来,就进去问个究竟。掌柜只请我吃,却不肯说。也难怪他,这一招若是传出去,别家馆子也能做青石菜锦屏菜了。逼问半天,才笑说:“哪天去吃过锦屏的清水鱼,才知道究竟。”这疑问在心里藏了那么久,昨日跟商队北上,正好在锦屏那家名字也没有的馆子打尖,果然吃到了清水鱼。鱼才入口,就明白了老板的意思。这锦屏的清水鱼跟陶然居的味道竟然全不相同。回味了一下才知道差异,陶然居的落花白鲤略带草腥,锦屏的鱼则只有满口鲜甜。在淮安两年,吃惯了西江鱼,这味道是极容易辨别的。
如此一来,落花白鲤的秘密也就昭然若揭。锦屏位于西江之北,水陆交通都便捷。沁阳走青石是陆路为主,从淮安来的用水路的也不少。白鲤从落花溪里打出来,快马送到锦屏渡口,用蚱艇运往淮安。蚱艇是八桨轻舟,速度不比快马慢多少,尾舱里还能用西江活水养着白鲤,难怪能送来新鲜白鲤。只是白鲤倾浸了西江水味,和锦屏的终于还是有些不同。
区区两件食材,从青石锦屏每日运来,不知道要卖出多少价钱。这样昂贵的东西,居然动辄销售一空,也不知道淮安有多少豪富人家。可细细想想,这也并非钱的问题。天启的皇帝,就是花再多的钱,能吃到这样的生鲜么?漫说白鲤,就是彩禾雀也不成的。一样是官道,中州的官道怎么能跑庄家那样的快马轻车,不出四十里就颠碎了。三陆九州,又有那一处有宛州西江建水的快艇长舟?宛州河流纵横山地崎岖,只说自然条件,比中州差得远了。能有这样的富庶,那是一点一点经营出来的,交通只是其中的一环。
若是世道太平,怎么会有宛州独富的局面呢?
最后更新 2011-04-02 15:45:01
发表于 《秋林箭》单行本
其他 创作
船家指点我说江边这个客栈的烧饼很出名,比云中接云轩的荷叶香要好吃多了。我去买了两个回来尝尝,果然不同凡响,皮酥馅软,脂香四溢。我吃得着急,差点把舌头都吞了进去,含含糊糊地问船家这是什么烧饼。船家嘿嘿笑着说秋林渡的蟹壳黄当然好吃了。我吃了一惊,原来已经到了秋林渡。
云中到秋林渡陆路要走三天,坐船下来竟然只走了大半天。我知道下水的船快,也没想到是这样快...
(
1回应)
船家指点我说江边这个客栈的烧饼很出名,比云中接云轩的荷叶香要好吃多了。我去买了两个回来尝尝,果然不同凡响,皮酥馅软,脂香四溢。我吃得着急,差点把舌头都吞了进去,含含糊糊地问船家这是什么烧饼。船家嘿嘿笑着说秋林渡的蟹壳黄当然好吃了。我吃了一惊,原来已经到了秋林渡。
云中到秋林渡陆路要走三天,坐船下来竟然只走了大半天。我知道下水的船快,也没想到是这样快法。船家说下水七十里,上水七百里,所谓“七十里扬帆”不是说风快,说的是水快。我想起一个事情来:“那江心石不远了吧?”船家点头称是,过了山弯就能看见。他说着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瞧着,呆会儿过江心石最过瘾了。”我茫茫然哦了一声,压根没有听进去,眼前尽是金灿灿的颜色。五年前江心石畔,天启赐给云中钱法司的销金炉和铜钱范沉入江中。铸币炉损毁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秋林渡这样一个百十户人家的小镇子也因此在东陆出了名。沉炉的影响很大,眼下才不过五年,要做总结未免还早,不过说这是东陆钱法变革的一大步也不为过。
大端朝末年流弊纷杂,其中一桩就是没有官币,各地私铸货币,标准不一形制不同,弄得市面上金钱的价格比稻米变得还快。胤朝开国的一个大动作就废私炉,立天启钱法局,统一铸币规格。东陆十六诸侯,除了息商杜设一司,上下唐和西华设一司,另外十国都各设钱法司一路。以后宛州发达,在南淮又增设钱法司一路。每一路都由胤帝钦赐销金炉一尊,铜钿范十台,天启另有销金炉两台。整个东陆流通的官家货币都是由这十四尊销金炉里铸出来的。(见《大胤通纪》)
各地钱法司直属天启钱法局,虽然是文官系统,编制里却有一千五百名金吾卫兵,统领称销金都尉,那是不受各地诸侯令而直接听命于钱法司的。钱法司的用地房宅,包括卫兵的装备粮饷都由天启承担。每一年,诸侯们需要铸币多少都要上报天启钱法局,由钱法局根据诸侯交纳的税费判定修正,皇帝批准以后才下发各地钱法司执行。胤朝的货币系统原来只有金铢铜钿两档,胤佳明帝的时候接纳楚卫的建议增设银毫。一枚金铢等同于十枚银毫,也等同于一百枚铜钿。当年设十台铜钿范的时候根本就用不上,一年的需要的货币有三五个月就铸出来了。到了胤朝末期就显得捉襟见肘,因为持平数百年,人口增长的着实不少。货币的价值也总在变化。以中州为例,风炎皇帝北伐的时候,一枚金铢就可以让泉明的一户农家过两个个月了(见《三史校义 货殖篇》),到了喜帝年间,一枚金铢只够买一个成年男子半个月的粮食,这是托了乱世之福。
统一铸币的本意只是为了便利贸易税收和统计,实际操作起来却是非常有利可图的一件事情。因为铸币的价值并不取决于金属价值。比如一枚金铢,并不是一铢纯金的重量。纯金会磨损,也容易变形,所以铸金铢比例大致是六分半金,两分铜,一分锡,半分银;银毫则是七分银,三分铜;铜钿是七分铜,两分锡,一分铁。官币与纯金纯银纯铜的这个差价,有人叫铸币税的。铸币管理严格,投放方式又少,官铸货币必然不能满足民间流通的需求,所以各地私铸货币还是无法避免。澜州越州多金,北陆多银,各地流通的私币也就不同。无论金银,私币的纯度一定比官币要高,否则没了标准,就很少有人愿意收。所以官家铸币在铸币税上就挣了一笔。若是库中空虚,钱法司只要多铸十万金铢,就能净收两万回来。到了胤末乱世的时候,天启权威大不如前,各地诸侯都有滥铸货币的。尤以离公为甚,九原钱法司每年铸币都比天启批准的多了一两倍,净得的这两成铸币税按理应该交给天启的皇帝,其实都拨去购买战马甲刃了。离公多铸官币,下唐楚卫自然也多铸,要不然财货都被离人买了去。一来二去,老百姓忽然发现钱不值钱了,这也是乱世乱源之一。
大燮立朝,铸币还是沿用旧制,虽然不设诸侯,钱法司还是留在各处。大战过后生计敝潦,增铸官币的问题是没有的。宛州虽然丢了一个青石,总算逃过大劫,尤其云中繁荣,又和鹰旗军残部瓜葛不清,羽烈王有心插手,在云中增设钱法司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宛州商业一向发达,南淮的区区钱法司不敷重任,市面上流通的私钱比官币多得多。更何况宛州商会金额来往巨大,若用实钱很是累赘,所以大额交易往往用契据代钱,比如粮商常用的远契就是最常用的一种。几个规模大的商会还发明了飞钱,以凭单在各城商会出换实钱,这比铸币要便利的多。只是飞钱受的限制也大,即使在宛州,也只有三两个实力信誉卓著的商会可发飞钱。北去中州,东去越澜,都是飞钱走不通的地方。寒云川沉炉对天启打击不小,商会趁机陈以利弊,说明铸币种种不利之处,以期让天启撤销云中钱法司。不料天启固然听的顺耳,居然在云中钱法司试行大燮宝钞,以观后效,那是官方飞钱了。四年下来,大燮宝钞虽然没有取代铸币,但在越州都可以通行无阻。商会虽然没有能把宛州飞钱推出去,毕竟也得了交易便捷的好处。现在我的行囊中就有一张三十金铢的宝钞。不过想到离公,心中总是有些警惕。印刷飞钱需要极高明的技术,但是本钱要比铸币低得多啦!要是一日有燮帝如离公,那可怎么办好?
最后更新 2011-04-02 15:4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