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苏俄体制外音乐不完全指南（1980-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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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音乐时空》2012年6月号刊写的一篇稿子。
因篇幅有限，所涉及人物事件都是一笔带过，可以继续发挥的余地还很大。
这个所谓指南，无非是那些指引时代方向的名字和我的一堆形容而已，不用太当真。
还是多听听他们是怎么唱的吧
2013.6月补充：至今未收到稿费和样刊，请看见这句话的朋友们把他们在心中拉黑。
苏俄体制外音乐不完全指南（1980-2000）
文|吴鞑靼
引言：
在暗流汹涌大厦将倾的八十年代，整个苏联社会都在定位自己和追寻明天，冷战让人们对末日大战惶恐而警觉，曾经遥远的千年之变也一步步进入倒计时。资本主义社会从六七十年代的癫狂中缓歇下来，而在自我束缚中一路摸爬滚打而来的社会主义社会也逐渐踏上爆发之旅。排斥和诉求的本能让人们不想再多听红歌军歌和堂会赞歌，此时，需要的是一种新声，这种新的声音将带来新的希望、能量和自由，将成为一种潮流一种文化，重新占据人们被压抑孤立的心。
通过以下的简介，你可以了解到苏俄时期体制外音乐的大致情况。因为这只是从个人角度筛选并点到为止的介绍，难免挂一漏万，所以许多优秀的乐队和音乐人还有待继续发掘。
一、英雄之死
    这个时期的体制外音乐还是处于半地下的状态，所呈现出的音乐也与赫鲁晓夫与勃列日涅夫统治时遗留下的隐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方面群众情绪的爆发还在酝酿中，另一方面，“解冻时期”的背景下，个人话语权被从集体中解放出来，更多的人开始尝试表达自我。
弗拉基米尔·维索茨基（1938-1980）
活跃年代：1960---1980
风格范围：俄罗斯民谣 自编自唱歌曲
维索茨基，曾经苏联时代家喻户晓的歌手、演员、诗人，如今被奉若神明的一代歌神。他的名字之于俄罗斯就像Johnny Cash或者Bob Dylan之于西方一样。2012年最新出炉的俄罗斯国家形象宣传片中，维索茨基也是唯一赫然在列的歌手，而与他并肩的尽是世界文明史上的俄国豪杰。
他被称为“70年代世界上最优秀的扮演哈姆雷特的演员之一”；如果说普希金是把古典俄语之美展现给世界的话，那么维索茨基的诗歌（歌词）就是用苏联语（苏联统治下的官方语境和语言习惯）诠释出了一部关于当时社会风貌的百科全书。
但真正使维索茨基成为全民偶像的辉煌原因，并不是这些形而上的殊荣和赞誉，而是他嘶哑刚烈的利刃之嗓和他身上桀骜不驯的反抗气质和民间精神。他在世时由于官方的打压从未发行过录音室专辑，但他的私录作品却在每家每户震耳欲聋的播放着，他一直游离于体制外的狂野和官方审查的余威之间。
1980年，维索茨基意外死于突发心脏病，此时莫斯科奥运会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对于他的死亡，官方的低调和敷衍却并不能熄灭人民的热情和追思，成千上万的群众自发加入到送葬的队伍中，送别这位英雄般的歌手。
也许你根本没听过他的歌，也不懂他在唱什么，但你可以通过这个不恰当的公式来感受所有戏谑嘲讽悲愤的总和：喝醉的Leonard Cohen+发飙的Tom Waits+诗朗诵的Kurt Cobain =维索茨基。
布拉特·奥库扎瓦（1924－1997）
活跃年代：1960---1980
风格范围：俄罗斯民谣 自编自唱歌曲
奥库扎瓦，俄罗斯著名诗人、剧作家、歌唱家，格鲁吉亚人，一代邪神领袖斯大林的同乡。这位黑发黑眼说俄语带着口音的苏联人，献给世界的不是苦难，而是美妙的旋律和不朽的篇章。他是俄罗斯自编自唱歌曲（一种类似于行吟歌的曲风）的创立者之一，他一生创作了大量歌曲，流传颇广，影响深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维索茨基的启蒙者和领路人，但奥库扎瓦并不像维索茨基一样，愿意站在风口浪尖用撕心裂肺的歌声去力挽狂澜，他更像一个文化的缔造和传承者，更专注于音乐和艺术、诗歌和美学，完成行吟歌手的弹唱使命。
二、群魔乱舞
   这个时期的音乐呈现了明显的破土而出的态势，几十年积累的能量骤然间被激发，不规则的辐射在音乐以及艺术之上。尤其是戈尔巴乔夫执政后，开明的社会政策和幕后的自由化推手，以及西方文化的渗透让苏俄音乐真正百花齐放。
  
KINO乐队和维克多·崔
活跃年代：1980---1990
风格范围：俄罗斯摇滚 New Wave 后朋
KINO乐队的灵魂人物是维克多·崔，主唱兼吉他手。他是出生在哈萨克斯坦的朝鲜族和乌克兰混血儿，如果放在当今俄罗斯社会中，这种血统的人多半是建筑工地的劳工或者街角便利店小哥，但在风云变幻的八十年代，却成就了一代摇滚教父。
KINO乐队的成功和当时的无政府主义活动以及地下文化的爆发紧密相连，就像所有大牌摇滚乐队的成名史一样，他们走在腐朽社会的边缘和躁动青年的中心。不过，政治因素并不是压倒一切的，朗朗上口的音乐和强烈的反叛意识，打破束缚表达自由的渴望，这些才是真正让人热爱的原因。
1990年28岁的维克多·崔死于意外事故，乐队也就此分崩离析，这个充满了戏剧性的收场足以使他被列入世界英年早逝摇滚明星纪念堂，而正是这个离奇震惊的结尾，让KINO乐队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永远的惊叹号。时至今日，在俄国的大街小巷你仍能看到纪念他的涂鸦，纪念活动也年复一年的延续着。
Pop Mechanics乐队和谢尔盖·古廖金（1954-1996）
活跃年代：1984---1996
风格范围：前卫摇滚 自由爵士 实验音乐 电子
Pop Mechanics更偏向于一个音乐计划或者实验团体，由苏联音乐鬼才谢尔盖·古廖金创立。80年代几乎所有的苏联一线摇滚乐手都轮流参与到了这个团体当中，阵容强大风格多变，可以被视为当时苏俄先锋音乐的代名词，在苏俄和欧美得到了广泛的赞誉。
谢尔盖·古廖金则是80年代空前绝后的传奇音乐人，他1996年死于罕见的心脏病，在短暂而辉煌的四十年里，他的作品数量不计其数，在每一种风格的进化史上他都是里程碑式的人物：苏联传统爵士乐古典音乐到先锋自由爵士乐的发展，苏联传统交响式电影配乐到先锋实验配乐的发展，苏联早期简易电子乐到现代合成器电子乐的发展，传统民谣乐器的改造与发掘，等等都离不开他的贡献。除了音乐事业，他还积参与身文化推进和社会改革，他的最著名的演说诞生于1987年的一期电视节目，题为《列宁是蘑菇》，其内容包含了众多政治隐喻、阴谋论、神秘主义和虚无主义的元素，在当时引起了颠覆性的效果。古廖金的成就在苏俄现代音乐、现代艺术发展史上都有划时代的意义，而他对社会影响则可被视为言论自由和民主时代来临前的一道霹雳之音。
Auktyon (Aykcion）乐队
活跃年份：1978---现在
风格范围：俄罗斯摇滚 SKA 爵士摇滚 前卫摇滚 民谣摇滚 迷幻摇滚
1978年成立并且活跃至今的苏俄摇滚老炮，曲风诡异华丽，歌词延续了俄语歌曲的一贯深度，并加入了极具末世感的戏谑和抒情，管弦乐器催化癫狂舞蹈，戏剧化的装置和言行，真正让舞台表演诠释出了“群魔乱舞”。乐队成员之一就是一位雌雄莫辩的现代舞疯子，某次电视直播节目中，他们从邪教长袍脱到只剩内裤的呕吐式表演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其疯狂嚣张程度在苏联末期的地下音乐圈里无人可敌。他们的歌曲从情歌到舞曲都有极强的煽动性，即使现在成员都年仅50，仍以旺盛的精力投入不断的巡演当中，地下浪潮至今未息。
Aquarium乐队和鲍里斯·格列班申科夫（AKA:BG）
活跃年代：1972---现在
风格范围：民谣摇滚 另类摇滚 布鲁斯摇滚 迷幻摇滚
乐队成立时间相对较早，在苏俄地区拥有大量拥趸，对70-80年代的文化音乐圈影响很大。成为世界知名的苏俄摇滚乐队后，开始在欧美发行专辑并举办巡演，是许多外国人了解苏俄摇滚音乐的重要渠道。其灵魂人物BG一直保留自己的独立发展轨迹，尤其是近年发行的专辑有了很大的改变，逐渐偏向世界音乐和迷幻民谣，有很强的西伯利亚本土宗教和蒙古萨满教气息。
1992年，鼎盛时期的他们被获准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演出，BG演唱了一曲流传了几十年的地下歌曲《党员抓走了那个青年》，反苏和自由化意味无比强烈，尤其那一句歌词“我只想在列宁头上拉屎”成为解体时代不可磨灭的印记。
Zvuki Mu乐队
活跃年代：1983---2005
风格范围：后朋 实验摇滚 俄罗斯摇滚
作为后朋的忠实演绎者，他们与Joy Division有许多共通之处，但主唱彼得·玛玛诺夫神经质般的呓语和癫狂诈尸一样的表演，比Ian Curtis则更胜一筹，他们就像是一团横空出世的神经毒气。
他们的演唱大多叙述关于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不停吟诵关于生活地狱体制地狱的咒语，这正代表了最苏联范儿的后朋。当他们和Auktyon乐队或者古廖金合体的时候，就会变身的和Plastic People of Universe和DG307一样强大，足以在世界范围内独树一帜，这股在苏联东欧地区弥漫的cult气质，也是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乐队都无法复制的。
阿列克谢·鲍里索夫
活跃年代：1980---今
风格范围：New Wave 另类摇滚 IDM 实验噪音 先锋电子 工业音乐
  
鲍里索夫的发展一直四平八稳，不过度显赫也从未销声匿迹。在摇滚乐大行其道的年代，他积极参与到了各个乐队中，最著名的当属Nochnoi Prospect乐队和Center乐队，他们虽然不如其他摇滚乐队那么风生水起，但在把电子乐和摇滚结合起来的发展中却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90年代起鲍里索夫逐渐淡出摇滚舞台，转而作为首批领军人物投入电子乐的开拓中，他组建了很多有国际威望的实验先锋电子团体（例如N.B和F.R.U.I.T以及Volga三个组合）。今年三月，他的噪音团体ASTMA还造访北京进行了两场演出。
电视综艺节目：《音乐搏击会》
   
始于1986年的列宁格勒电视台音乐节目。每期节目的形式大致是邀请若干乐队进行现场表演，与观众进行问答交流，问题不受限制，褒贬皆可，越敏感尖锐的越受鼓励。通过这个更直观更有冲击性的节目，摇滚乐在全苏联境内前所未有的传播，普通大众的审美取向也经受了剧烈的冲击。所有当时的知名乐队都曾登上过这个舞台，这可被视为社会主义自由化阶段的一项不可忽视的文化推动举措，不过在解体后，节目风格也逐渐偏离摇滚乐演变为明星的展示舞台，最终在2000年因为种种原因停播。
音乐节
1980年3月8日至16日，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官方举办了苏联历史上第一届摇滚音乐节，是苏俄摇滚发展的转折点，标志着摇滚乐正式被官方认可，从地下走到地上。这是一场比赛式的音乐节，参赛乐队皆为苏联本土各地的摇滚乐队。
1989年8月在卢日尼基体育馆举办的和平音乐节本来的目的是促进国际合作并推动俄罗斯禁毒运动，但实际上却是华丽金属和硬核摇滚的一次盛会，演出阵容包括Cinderella、Gorky Park、Scorpions、Skid Row、Ozzy Osbourne、Bon Jovi等国际大牌。
1991年9月在图什诺机场举行的Monsters of Rock国际巡演则规模远超前者，演出仅有一天但官方公布人数就高达50万，更有人统计说人说超100万。演出阵容相当豪华，包括AC/DC、Metallica、Motley Crue、Queensryche、The Black Crowes。
后两个演出标志着苏联的文化大门正式向世界打开，西方文化尤其是作为西方先锋文化的摇滚乐被给予了高度的关注和重视，其文化和政治影响堪比1969 Woodstock音乐节和1989年柏林墙Pink Floyd演唱会，足以被载入世界音乐史。
三、偶像时代
到了普京掌权的新俄罗斯时期，官方话语权的再度崛起和西方流行文化的强力渗透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因素，但体制外（非官方）音乐的发展空间并未受到挤压，反而受惠于市场化全球化的音乐模式，更多的独立艺人厂牌崛起，音乐版图也从一线城市扩散至俄罗斯全境。
LUBE乐队
活跃时间：1989---今
风格范围：流行摇滚 民谣摇滚
他们为许多中国乐迷所熟知，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俄罗斯摇滚。不过，他们不论出道时间还是歌曲内容（爱国主义、民族友谊、荣誉感、责任感）来说，都与前辈乐队有巨大的落差。从普京两次竞选获胜晚会都邀请LUBE作为嘉宾并与主唱同台演唱，主唱被普京授予国家功勋演员就可看出，乐队的社会意义和作用与新俄罗斯官方所提倡的价值观不谋而合。所以在感受他们的旋律优美和热血的同时，其对官方的妥协与趋附也不可忽视。
DDT乐队
活跃时间：1980---今
风格范围：硬核摇滚 布鲁斯摇滚 民谣摇滚
乐队成立于俄罗斯文化政治中心之外的小城乌法，30年来一路发展顺利，技术艺术造诣都很高，全球出版专辑无数，不仅名利双收而且也和官方关系也不错，2010年的时候主唱跟普京一起共进午餐时，还指责俄国被腐败的特权阶级所掌控，积极抨击时政。他们既是俄罗斯主流摇滚的高产优秀乐队的代表，又是本土乐队中享誉世界的成功典范。
Zemfira
活跃时间：1998---今
风格范围：流行摇滚 另类摇滚
Zemfira当今俄罗斯独树一帜的摇滚女声，外形嗓音与众不同、表演风格极具代表性，深受俄国和前苏联地区人们的喜爱，和DDT一样同样来自乌法，属于非俄裔的巴什基尔族。
T.A.T.U
活跃时间：1999-2011
风格范围：流行舞曲 电子摇滚
国际化的电子组合，用英语和俄语发行过多张专辑，尤其在环球唱片旗下的时候，风靡欧亚，1000万张的累计全球销量创下俄国音乐组合之最，至今无人打破。2011年各自单飞，组合正式解散。
目前，苏俄音乐发展整体遵循着现代社会的明星运作法则，音乐人自占据相应土壤传播作品，网络媒体的作用尤其显著。电子、金属、民谣是仅次于主流摇滚的音乐种类，各式大小演出连续不断，以圣彼得堡为中心的地区也出现了许多年轻的后摇乐队和噪音摇滚乐队。总体来看，主流和独立音乐维持着相互制约相互影响的平衡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