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雄伟的散文

5月19日 新式农厕精致，整洁，文明，科技含量高，提升了农民生活品质。膜下种植豆角、地瓜，乘着东风，长得快，长得高，长势猛。大棚里扣着柿子、韭菜、瓜果，欣欣向荣，晶莹发亮。机井房放水，水管长蛇一样伸到地里，均匀的喷灌，泥土滋润，玉米苗壮。葡萄闪光，芍药盛开，牛哞羊咩鹅叫车到，先锋带头儿，合作社经营，项目稳定，小康启程…… 5月22日 生在乡村，长在乡村，胸膛里撕扯着剪不断的乡愁，为庄稼院里那些平凡而高贵的事物欢喜并流泪。庄稼汉，山里娃儿，位卑而人品不微，你可以无视粗布衣衫，却无法剥夺对生活的热爱。政府投资改造危房，修缮，加固，做防水，翻建，砖木结实，砖混牢靠，红墙亮瓦，庭院深深。窗台摆满鲜花，生趣盎然。仓房圈养小鹅，向往增收。园子里种满小菜儿，开满槐花，飘来果香，主人甩过响鞭，喝退贫穷与无助。孙子住宿在学校，师生友爱。回来逗一逗毛驴儿和家狗，抽水灌溉秧苗，荷锄耪地，月下背书——叫一声奶奶，深恩似水，白发苍苍…… 5月26日 　　人在旅途，会遇到很多云。却并非每一朵都那么好看多情，如缱绻的棉花糖，明媚在眼中，温柔在心里。大数据管理助力脱贫攻坚奔小康。清清爽爽的案卷，如数家珍的问答，实干亲和的干部。骑自行车入户，核查、慰问每一户年收入5000元以下的贫困户。病痛在减轻，报销标准在提高，危房在改造，户有产业在发展，好政策在逐步落实。一位扶贫办的兄弟这样评价他的同事:几百个村子上千户，去一遍就记得住住址。想到了一位同志，背下了所有中层干部的电话号码。哪一行都需要这样的神算子、一把准，行行出状元。乡下路多数是水泥、油漆铺成的了。有的还没有红绿灯、斑马线，有的上下崎岖，有的大货车开得贼快，有时天气阴晴不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6月2日 村主任说，前天下了一场透雨。可不是吗？一大早，云开雾散，空气中弥漫着水润似的甘甜，苞米“吃”饱喝足，壮壮的拔节，土豆秧开出了羞涩的素色小花儿，不施朱粉也是东邻。主人手持播种机补播下一茬作物；有的在间苗，雨下得及时，省了浇地的工夫；农机下地，铁牛入伍，“夫妻双双把家还”，双手浇开幸福花。院子里，小鹅“咕咚咚”的饮水，颈长翅肥，“曲项向天歌”。越过山坡，第一书记给孩子们送来新衣衫，节日快乐，复学快乐...村头的桑椹红了，红得发紫，透着荧光，水晶般的质地，新鲜的果肉，饱尝着青春的财富和盼望…… 6月12日 起个大早，坐个晚车。班儿车来得晚，跟一陌生兄弟拼一出租车，100里路价格砍到10元，用师傅的话说就是“你知道现在钱有多难挣了吧”?下车，村里焕然一新，又添置了二十多个新式胶皮垃圾桶，椭圆造型，简约漂亮。省里帮扶领导调研慰问，语重心长的与支书、与老大娘唠起家常嗑儿，有生产，有生活，特别是贫困户的危房改造，牵挂心间，念念不忘。给建档立卡贫困户每户送来一袋大米，一袋白面，两桶食用油，驻村队员意气风发，乡亲们欣然领受，谢党恩，过端午，庆余年!绿苗又拔高一节，蒸蒸日上，向着太阳生长!回程又搭镇里同志的车，真心感激他们的热心——自己也欠下人情无数……城乡共建，集思广益，劲儿往一处使，没有过不去的桥，没有踏不平的路。 6月22日 玉奎老哥一个人生活，却把小院莳弄得花繁树茂，果蔬飘香。花墙上一溜花盆，墙跟前儿两行杏树欣欣向荣，园子里栽了几畦葱，套播黄瓜、豆角、生菜，一样郁郁葱葱。砖木结构的房子去年加固维修，做了防水，塑钢门窗嘎嘎新。三亩玉米茁壮，三轮小车儿待命，房山子底下17只大鹅玉面红”唇”，越长越俊。天道酬勤，家像个家，贵在经营。许多时候，人缺少的不是心术和本事，而是逆水行舟、穷且益坚时的那份澹泊和从容、乐观和勇猛。把活计捏成汗，把日子串成诗，位低而人品不微，身单而志向不薄。穿上海魂衫的他是不是显精神？田园里的汉子，庄稼也是一枝花…… 6月26日 村支部党员大会上，非党员积极分子和预备党员热情宣读志愿书，介绍人中肯评价表现，讲政治，讲学习，讲站位。党员们正确行使选举权，投票，监票，计票，唱票。攥紧拳头，重温誓词，言为心声，“永不叛党”!基层党支部是坚强的战斗堡垒，凝聚党心民心，汇聚力量智慧，振兴乡村，箭在弦上。虔诚的仰望国旗，深情的唱一曲国歌，党史为你而讲，党徽为你擦亮，梦回“投身革命即为家”的艰苦岁月，践行“创业艰难百战多”的初心使命——共产党人誓言永恒，奉献无声。红色基因血脉里传承，人民的呼唤牢记始终。学习，实践，钻研，创造，我们都是大地的儿女，耕耘在希望的田野，拼搏在崭新的时刻…… 7月1日 镇政府礼堂举行建党节演出。乘风破浪的姐妹，披荆斩棘的兄弟。9000多万党员，数量超过任何一个中等国家的人口。不想唱高调，也不去妄自菲薄，在歌声里工作，在欢笑里点赞，用心用情，擘画窈窕的山河……多才多艺的干部，步调一致的队伍，九九归一，党群同庆。“越过高山，越过平原……我们勤劳，我们勇敢……”共情同理，万众一心。 7月6日 世上有一项劳动最诚实——种地。人骗得了畜牲，骗得过人，却骗不了老天。种子是秕子，就结不出果实；水浇得不足，禾苗就会枯黄；不去耪杂草，庄稼就长不高，会减产……你的每一滴汗都为自己而流。除非天灾，否则，在庄稼地里，你离老天最近，无人干扰，无人离间——老天爷眼皮底下的你劳有所获，劳有所值，始终受到公平对待……农民苦，却让天公抖擞，没有机巧之心，活得潇洒并坦然。 7月15日 地上少了一个人，天上会多出一朵云吗？云的数量无限多，形状千变万化，时而变成雨，滋润或倾泻人间；时而变成气体蒸发、扩散，与天地融为一体……网络上每天都有关于死亡的冰冷数字，除了短暂的唏嘘，许多人并不输出眼泪做廉价怜悯，甚至有的写家也无力渲染悲情。如果是同志告别呢？是战友失约呢？是上个周六还活蹦乱跳的大步走在帮扶路上的、一个正当壮年的汉子猝然倒下呢?再刚强、再理性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吧?亲友往生，如同瓜熟蒂落——不是消失，是另一种升华——根据质量守恒定律，生命形态从物理变化走向化学变化，成为灵魂，托梦于草木雨露。朋友圈里一个头像从此静止。可草野绵延，七月流火，牛羊跑在天上，放达洒脱的你依然可以扬着鞭子追逐快乐，寻找属于自己的信念与追求…… 7月17日 在乡下，经常能看到牛栏和运牛的货车。牛栏最长的有10米多，里面有等长的老牛槽，半凹形的，里面储满玉米秸铡成的草料。一家或几家黄牛悠然的咀嚼，时而昂起头，瞪大铜铃般的眼睛看看天——日落了没有?人儿走了没有?一位老汉家养两头黄牛，每年下两只牛犊，卖了，带来两万元的收入。耕牛已经很少了，奶牛被圈养，剩下的是肉牛吧?吃草，吃秸秆，吃饲料，仍是人类的朋友。在国道上看到好几头肉牛。胖胖的，壮壮的，装到车上，各就其位，围起来，老老实实的。“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只有一头“哞哞哞”了好几声，声音大过机动车的汽笛声，像浑厚的男低音发出宣言——牛轰，牛皮，牛眼看家，牛郎织女……牛真的很好很贵很通人气儿很爱人类。 9月17日 “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乡下，总能遇到云白天蓝的好天气。空气中连微小的颗粒也没有，有的只是庄稼和青草的清香，随风飘来，丝丝缕缕，如是我闻，不呛鼻子，润贴肠子。天蓝的透明，像无瑕的蓝色水晶，映照你的眼，好亮堂，好舒服!又像神奇的蓝色画板，任白云随意点缀，随意泼洒，随意舞蹈，没有一点拘束，自由得像群孩子，比天使还天真，比英雄还洒脱。没有噪音，隔几分钟才驶过一辆电动自行车，老汉驾驭，顾盼生风;村妇驰骋，纱巾裹风。前方，村犬道上巡逻，抬头眨眼警觉，恭送勤劳的主人，迎接远方的贵客…… 11月9日 村委会班子述职，综合治理，发展经济。党员代表行使权利测评、座谈，民主集中，中规中矩。党建引领脱贫，基层组织是基本单元，是坚固堡垒。体制优秀，体系完备，文化自信，道路自信。此刻，中国的月亮不比美国圆，中国人的公共卫生安全指数却比美国高。 2月2日 乡镇干部的工作真可以用”拳打脚踢”四个字去形容。干好份内一摊儿业务不算，每名干部还包扶好几户困难村民，一年下乡n次，完成清明防火、换届选举、扶贫对接等常规任务，都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天不亮披星戴月出发，到单位吃口早饭，顶风冒雪，进村入户堤防被狗咬，有时与表达不清、胡搅蛮缠人周旋，怕冷的女同志裹着军大衣跟男同志一样排查问询，登记测算，冲在一线...相对于某些国家的所谓民主自由，某些国家某些政客的满口雌黄，中国的基层干部走南闯北，跋山涉水，任劳任怨，真的很勤勉，很尽职，动地感天…… 4月3日 下乡防火。班车上座无虚席，乘客们有探亲的，有回老家圆坟祭祖的。街上每一间店铺门前都摆着花篮和花束，捎给天堂里的老人、青年和孩子，寄托哀思。“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中午，天上应景地掉几个雨点。裤脚里灌满了土，坡上的杏树打起了骨朵，有的率先开了花——乡下的春来的稍晚一些，山上除了作物，苹果树、梨树也套栽在地里。老一辈农民勤俭持家，冬天外屋只烧大灶火，里屋不生暖气。年轻的后生们胆子大，干劲足，不少搞起规模性养殖，流转土地，肥猪满棚，肉牛满圈，鸡鸭鹅满栏，远听近瞧，叽叽呱呱哞哞哼哼，蔚为大观。林木长在河套或崖边，一只戴胜鸟身披彩缎，攀着高枝炫耀美貌。村子里几乎每个胡同都是水泥路贯通。拍照，考察地形，一条田园犬出来狂吠，又一次考验骑行和投掷技艺……向上争取，发展经济，惜老怜孤，扶弱助残，防山洪，防肇事，防伤害，扶贫干部十八般武艺!

正月 27年前的春节，父亲骑着自行车驼着我到市内购书。那时，新华书店位于最繁华的商业路段，一楼出租，二楼开架售书，营业面积比现在大许多。正面向阳，图书摆放得疏密有序，走在里面非常敞亮。 　　在书店里读书是最舒服的，因为环境的安静，陈设的高雅。当一下子拥有了读到几万本图书的自由时，真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快活!贪婪的放下那本，又拿起这本，摩挲下彩塑封面，扫视回序言题跋，觉得哪本书都香。一上午翻阅了几十本，就好像交到了几十个朋友，推心置腹，絮絮叨叨，相见恨晚，难舍难离... 　　我选了本《鲁迅小品散文》，父亲选了本《东方信仰论》，小开本，软精装。店员盖上印章，父亲掏出来10元钱给她。 买书是种独特体验，结伴，独行，小心翼翼，厚积薄发，充满仪式感和对知识、思想、他人的尊重。 县城 　　小县城的书店总归不算大。书籍的选择都有普适性和代表性。甚至还专卖蒙文练习册、练习本。读书时，搭伴到凌源新华书店游逛。店面在二楼，冬天的黄昏，太阳瑟缩着，像磨秃的铜镜一样失去色泽和光芒。刚下课的高中生戴着眼镜出入，一眼就选中了对象。师范生学业压力小，选了《红楼梦》，岳麓书社出的，脂砚斋评本，至今透着浓浓的墨香和草木气息，纸不薄，字号却小了许多，是为了节约成本，省钱。都说《红楼梦》是百科全书，书中那么多诗词，那么多菜谱和药引，那么多情深意笃、人心世故...无数专家学者文人去分析它，解不开的结，猜不透的谜。记住了《好了歌》。 书屋 　　暑假那么漫长，骑车街上暴走。太阳把街道晒出了油，园林和店面琳琅满目，一切都是欣欣然，正发展的样子。人们躲在家里。工人四仰八叉躺在游园的躺椅上。我到报刊亭前转悠，买根冰棍儿，打个电话，来份球报（就差拿盒烟了）。傍晚，入夜，凉快，吃一屉开封灌汤包儿，在明亮的书店浏览后，和妻坐上夜行列车去省城采购图书，从市内批发杂志，自租书店周转来旧书，摆上柜架，装点下小店的门面，服务补习学校的学子...下班后也去市内采买，顶着寒风，气喘吁吁。学生一下课，一放学，晚自习后，周末休假，一窝蜂挤到屋里，买字帖，买字典，买报道“我是郭德纲”的《三联生活周刊》，买超级女声正当红的《娱乐版》，买水木年华的盒式磁带，嘻嘻哈哈，熙熙攘攘，勾肩搭背，少有遮拦，有时也把午饭的汤汁溅到页面上...好有烟火气的街市啊！好生龙活虎的世间啊!好多天天向上的学友啊!20来年过去了，学校搬迁，灯箱打烊，孩子出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工兵”——唯有诚朴雄伟的初心未变，一如庭前花落花开，芬芳了你的故事，我的歌儿... 书市 周末到公园后身买翻版书，便宜，错字连篇，前言不搭后语，意思跳跃性大，阅读体验很差。夏天的傍晚，水汽聚来散去，在凌河边露天书市买下《汪曾祺小说集》，汪老的恬淡自然与夏天的风相得益彰。自己也在老邮局对面摆过书摊，卖的都是自己的课本、练习册。一天就卖完了，费不了多少唇舌，没挣多少银子——好书结识有缘人，写下了字，掉下过汗渍和心血，也是整洁的，像浮标一样漂流在人海里，指引方向，校正航程... 书店 在沈阳的歌德书店，每天晚上8:00到9:00是朗诵时段。读了一首海子的诗，然后用八折的价格从恭敬的侍者那里接过法国作家都德的短篇小说集《磨坊文扎》——企鹅经典，装帧素简，配上优雅的书签，合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承载了那个夏天的记忆。在哈尔滨的果戈里书店，晚9:00闭店之前，仍然有背包客光顾，流连在塑像、书架、书本和爱书人中间，窥探一个城市的文化密码...爱书的人是最美的人。一位车夫在收车以后到小书店看书，买两本回去送给他上小学的儿子。一个青年人躺在方舱医院的病床上读《政治秩序的起源》，淡定的出奇... 校园 初中，学习紧张。最快乐的是在自习课的间歇看几页“闲书”。自荣同学那儿借来《初中生学习指导》，自梁同学那儿借来《少男少女》，自周同学那儿借来《辽宁青年》，自王学长那儿借来《人民文学》...那些书或杂志并不是崭崭新的，却充满新知的芬芳，连折痕也那么美。我读得津津有味，至今刻骨铭心...感谢善良的学友，让我阅读，让我尝试改变命运——读到“烂熟”，直到比别人优秀三倍，你不必有浇到霉运的担心。如果说“一饭千金”，世上的书则永远读不完，宛如“一花一世界”，书是木质，点燃心灯... 在康家屯小学，孩子们争先恐后的从志愿者手里“抢”回崭新的图书，回到座位上如饥似渴的阅读。室外零下十度，屋里生着火炉，宽敞的教室里坐满了两个年级二十多名学生。孩子们翻烂了课本，熟练了书中每个辞令。孩子们渴望新知，对新书如获至宝，脸上自如的现出笑容，像羞涩的高粱花，映红了太阳的眼，温暖了我们的脸...何必到西藏去寻找叫丁真的人?我们身边处处有纯真，随时有感动。我们工作，我们付出，为了甜蜜的事业，为了捕捉到稍纵即逝的幸福... 刊物 　　读小学时，响应号召，订阅了好几年《新少年》杂志。一年12期，每期6毛5，半年起订。也就是说，你花上3块9毛钱，就能读到情境优美的儿童文学作品，欣赏惟妙惟肖的手绘插图，接收到我省城乡各地少年儿童的学习生活成长信息。每天在温润的晨光底下，借着当院里每一株植物的新绿展读《新少年》，书香四溢，一笑莞尔，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每一页纸，生怕洒上菜汤、果汁和污渍，卷成褶儿，起了皱儿……把每6期《新少年》订为一摞，便于储存，厚厚的，300多页，掂起来好有手感，好像自己是巨额财富的拥有者!至今记得神奇的“海眼”，壮观的三峡，小萝卜头的难友华子良，宁宁和丁丁的奇遇记...一张一张的风景，一页一页的风帆，凑成白雪无瑕的青春故事!编辑老师那么用心，那么年轻，那么意气风发。严学勤老师热情友善，张仁斌老师彬彬文质，李义老师说:小时候，大人说，我有福。大耳朵，厚嘴唇，跟孩子一起，福相多足?30年后，花有重开，底片发黄，少年还是少年? 绘本 多年前，在一家书店里看见了台湾漫画家几米的绘本《森林里的秘密》。蜡笔涂抹，单色背景，简练的线条底下，兔子跋涉在雪里，狐狸藏在树后，母熊抱着小熊摇月牙，松鼠翘着尾巴爬上丫叉...深林茂密，动物寂寞，筑巢，取暖，依靠，躲避强暴，保守安宁。没有猎枪，没有海力布，梅花样的足印踏过树林，影子相跟着主人... 作者 呆在农家，坐在炕上，清静，无扰，外面春和景明，心中明镜一面，书中藏锦句，蕴真谛，醉心读来，总能让人会心一笑。而余华是我非常信赖的一位作家。他像鲁迅一样弃医从文，从家乡海盐出发，来到京城，来到全世界，为的是洞察透视医治人性，抵达现实无法企及的地方。他笔下的每个句子都像晨曦中的雨露一样温暖，照亮流浪者的脚踪。作家是社会良心的守夜人，理想的铸造者，却并非每个作家都恪尽职守... 女儿 “三更灯火五更眠，正是女儿读书时”。女儿放假了，临睡看几页《简爱》，奢侈睡个懒觉，再也不用骑着脚踏车，追赶星星和月亮，在一天中最寒冷的时段叫板北风和太阳了。书念得很苦，早出晚归，不耻上问，本儿堆成山，题做成海，不算十年寒窗，也是绞尽脑汁了。许多人是这么走过来的，迎着冷眼和嘲笑，习惯煎熬，习惯容忍，痛并快乐着。冲吧，孩子!坚持就是胜利。 隆冬 冬季适合读古书。比如《史记》。春秋战国两汉豪杰辈出，个个生于忧患，很多情重如山。开篇《报任安书》绝对是千古第一雄文，文人的一身傲骨被太史公展现得淋漓尽致。 学生放学，炉火还旺，批了几本作文后，搬把椅子偎依在炉筒旁，读《史记》。与古人对话，心也是火热的，与英雄为伍，好像多大的困难都能克服，一点儿都不孤独。 　　三九天也适合读《水浒》。《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那一段多么热血沸腾啊!同名影视剧也拍的逼真。燕山雪花大如席，寒风凛冽侵征衣。发配沧州路上，林冲忍辱负重后踢翻火盆，劈开枷锁，怒杀陆虞侯，火烧草料场...怎样的痛快酣畅?怎样的气贯长虹?（亦发表于《中国政府采购报》2022年4月22日）

二十五年前的寒假，我看了电视剧《赵尚志》的几个片断。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害怕赵尚志在林海雪原中的摧枯拉朽，他们惊呼“小小的满州国，大大的赵尚志！”赵将军英勇无畏，战无不胜。他的籍贯是辽宁省朝阳县王伦沟乡（现改称尚志乡）。 2010年暑假，借参加第四届全国青少年夏令营的机会，我参观了赵尚志故居。故居里陈列着赵尚志幼年时用过的家用器具、笔墨纸砚，古朴典雅，兼具辽西特色和乡土风格，让英雄的气息扑面而至。我获赠了组委会的图书《赵尚志传》，回来后，利用一个暑假和一个中秋节，焚晷继膏地将其读完。眼前的赵尚志将军的形象越发饱满…… 赵将军戎马倥偬的一生只有短短的三十四年。他小时候，就目睹了父亲赵振铎领导乡民暴力反抗官僚横征杂捐苛税的斗争。可以说，赵尚志一生不畏强暴、宁折不弯的性格是在疾风暴雨的幼年时就逐渐形成了。不平则鸣！那时的朝阳城竟是那般血雨腥风，那时的朝阳人竟是如是的刚强和勇猛、把爱憎看得忒分明。 赵尚志将军的父亲为了躲避北洋政府朝阳当局的通缉，在赵尚志八岁时举家迁至哈尔滨。十七岁时，赵尚志在就读的许公中学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他说服父母与一名学友结伴纵横五千余公里、从祖国的大北边黑龙江一下子跑到了大南边的广州，兴致勃勃地报考黄埔军校。最开始考官认为他个子矮小拒绝录用他。可赵将军拿出了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精神据理力争，几次三番地对考官进行动员和争取，终于换来了另一位教官的垂青和游说，考官们最后破格录取了他。赵将军面对看似无法克服的困难时有非解决不可的决心、勇气和办法。 黄埔毕业以后，赵将军在东北从事群众斗争时两次被俘。国民党反动派使用各种酷刑都没有压垮他的斗志和信念。他领导过几次狱中绝食斗争，最终逼迫监狱方几次更换牢头、给难友们以读书看报的权利、提高他们的生活待遇、改善他们的卫生条件……监狱方派了一个所谓的教诲师去“感化”赵尚志。赵尚志质问他：上帝在哪里？教诲师回答：上帝在我心中。赵尚志反讥道：你的心都没有个拳头大，上帝住开了吗……赵将军的口才真好。 《赵尚志传》最精彩的部分当属赵尚志组建并领导东北抗日联军英勇抗日的段落。赵尚志一生命运的起伏也发生在这一时期。我原来以为所谓的东北抗日联军是一支由十几万人组成的正规军呢，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抗日联军的前身是东北抗日革命军，而革命军则是由各支散兵游勇一般的义勇军、游击队甚至为了生存偶尔有抗日愿望的土匪绺子武装组成的。赵尚志同志把这样一支成分复杂、好像散沙的军队调教得训练有素、能征善战，真是厉害啊！ 在残酷的斗争过程中，赵将军遭遇过若干挫折。可他对党、对党的抗日事业始终不离不弃。他在民间积极发展抗日义勇军。他周旋在各种基层武装力量中间，他深入土匪内部进行策反和说服规劝工作，鼓励他们抗日救亡图存。他的努力让我想起了在井冈山上收编土匪袁文才、王葛的毛泽东主席。老一辈革命家为革命从来都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有胆有识、有利有节的斗争，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为组织的发展，为自己的成长积累了经验、树立了信心。赵将军将几十人的抗日义勇军发展为几百人的抗日革命军，又将很多支几百人的抗日革命军亲自组建为六千多人的东北人民抗日联军第三路军。更为难得的是，赵将军赏识几位觉悟高、进步快的义勇军首领，指导他们将自己的军队分别组建为东北人民抗日联军第七、八、九、十、十一路军。而赵尚志则同时兼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和所有东北抗日联军的总司令员。 赵尚志将军平时爱兵如子，与普通士兵穿一样的衣，吃一样的饭。吃、穿、用从不搞特殊。他穿的黄军装都发白了，看战士没有新衣服穿，他也就不穿新的。他要穿上一双新鞋，看见有的战士穿破鞋，他就换过来。所以他的穿戴总是最差。一次群众来接赵司令，却把衣帽整洁的副官接去了，把他扔在一边。赵尚志率队住在游击区的一个屯子里。一位老大娘对部队副官说，她想看看赵司令是啥样子。其实，赵尚志已经在她家住一宿、吃过两顿饭了。第二天，这位老大娘又对副官说：“你把你们的司令领来，让我瞧瞧不行吗？”副官说：“你没见到司令吗？”她回答：“没见到。”副官说：“他都在你家吃两顿饭了，你怎么还没见到呢？”老大娘惊奇地问：“哪一位是司令？”副官告诉他：“那位矮个、做饭时帮您烧火的就是。” 同志有错误，赵尚志会给予直言不讳、电闪雷鸣般的严厉批评。赵将军文采十分了得，是优秀的诗人。1933年，目睹哈尔滨人民被日寇屠杀、流离失所的惨景，这位通体燃烧着抗日烈火的勇士拿起笔填词抒怀，填写一首激荡着极其强烈的矢志抗日救国情感的《满江红·黑水白山》，喊出了“争自由，誓抗战”的战斗呼唤： 　 “黑水白山 　 被凶残日寇强占 　 我中华无辜男儿 　 倍受摧残 　 血染山河尸遍野 　 贫困流离怨载天 　 想故国壮园无复见 　 泪徒然 　 争自由 　 誓抗战 　 效马援 　 裹尸还 　 看拼头疆场 　 军威赫显 　 冰天雪地矢壮志 　 霜夜凄雨勇倍添 　 待光复东北凯旋日 　 祝联欢” 他为东北抗日联军做了大量优质有效的文宣工作，足以证明他是一名文武兼备的优秀将军。在赵将军的调教下，东北抗日联军在每一个战役和休整中都是纪律严明、爱护百姓、秋毫无犯的。 赵将军有实事求是的精神。他在指挥打仗中没有书生气和妇人之仁。他在学生运动中敢于向上级争取活动经费。在建立根据地的斗争中，为了解决革命军经济拮据的状况，他果断地向根据地的地主富商恶霸征收重税。他以牙还牙地烧死捉住的部分日本鬼子。 正如孟子所说“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中国共产党经过那么多挫折和困苦，历尽劫难，千锤百炼，巍然屹立世界东方，其原因就在于愈是阻力愈能磨炼人、考验人、培养人。人才在困境是成长、进步、百炼成钢。赵将军不朽！尚志精神永生！

来到辽宁省绥中县九门口，既要攀爬浩荡的水长城，也要弓身进入幽深的明长城隧道，感受苦夏的凉意。 九门口长城又称一片石关，公元1644年4月，后金军、吴三桂关宁军、李自成大顺农民军曾在此展开了一场决定此后中国三百年命运的大决战。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甫一立国，就派大将徐达在燕山山脉的余脉上修筑了这段九个门洞跨越水上、蜿蜒曲折、直上重宵九的坚固长城。长城是保家卫国的防御工事，多少战士离乡背井、抛家舍业，炊烟升起时，残阳如血时，夜深人静时，在此立马放哨，登台瞭望，点燃烽火。而爱兵如子、文韬武略的徐达，创造性地在长城所在的山坡上挖掘长达1027米、可同时屯兵2000多人的隧道，造成一座城池两道隘口的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堪称石破天惊，神来之笔。 盛夏户外37度的高温，我和妻女携手步入神秘的九门口明长城隧道，心中有忐忑，有好奇，有期待。青石板路，雄伟山岚，倒Ｕ形的洞口还算宽敞，真正进入洞内，却感到了不一样的凉爽和并肩行走的逼仄。呼出的气体凝结成水珠镀在眼镜片上，看得清，擦不掉。我走在中间，女儿、妻子一前一后，妻子喊冷，女儿喊怕。我说头上突兀的石质棱角掉不下来，道内再凉也达到十七、八摄氏度了。隧道呈拆线形不规则的向山上延伸，道内左右两边开掘出大小、深浅不一、功能各异的洞穴，有的是碾房，有的是伙房，有的是议事厅，有的是审讯室，有的备香台，有的设大井，有的置仓库，有的供练功……洞内展示着刑具、碾盘、辘轳、井绳、钟、鼓、刀、枪，生活、战斗设施一应俱全。洞里、洞外还不时出现明朝士兵的铁铸塑像，有的站着，有的举手，有的下跪，有的挣扎，还原出劳动、开会、审案、行刑等历史现场，让人身临其境，毛骨悚然！隧道内每隔几十米会在道顶拴一个十五度灯泡，昏暗、阴冷的路上有了一丝温暖和光亮，道内阴森、封闭的气氛并没有受到明显的损坏。我抚摸手边的石棱，光滑、尖利、冰凉，渗着水珠和冷气，这是历史的温度，明清的士兵也曾感触过。洞是他们凿的，路是他们铺的，胼手胝足，挥汗如雨，只为工程加固，国泰民安。隧道也有分支，左右开弓，上下开阖，但最终的出口只有一个，所谓殊途同归，异曲同工。长城隧道阴柔、秀美，虽没有当代公路、铁路隧道宽敞、铿锵，却是中国人生活哲学和生存智慧的集大成者。 两里多地、半个小时的行走，我们开心而凉快。隧道内遇到了很多年轻和年老的游客，他们头顶树叶织成的花环，手拄登山的拐杖，一边走一边惊叹神工鬼斧的工艺和自然造物的神奇！有的迎我们而来，有的从我们而去，欣赏的方位不同，投向的视角不同，光影的明暗、山石的质地、感受的气息就不同。我们从山脚下进来，从山腰间出去，抬脚时在辽宁，落脚处却已是河北了……隧道像一根深喉伸展在白山黑水、一道雄关之间，锁住了相思，锁住了闺怨，锁住了官兵攻掠的拳脚。穿过深喉，我们居高临下、依山傍海，看见了光阴深处仿佛有敌军不怀好意、蠢蠢欲动。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城门和隧道两路夹击，山头和山下鼓角相闻，蒙古、瓦剌军闻风丧胆、鸟兽溃散，徐达、戚继光们威风八面、指挥若定…… 行走隧道，看见长城，就不能不提安邦定国的徐达和英武辉煌的大明。徐达出身农家，土里刨食，少年时即与朱元璋要好，参加反元农民起义军。他性情刚毅，英勇善战，足智多谋，与士兵同甘苦，深得朱元璋信任。一生戎马倥偬，先后率明军剿灭陈友谅，平服张士诚，攻下大都，推翻元朝统治后，继续率军扫荡北元残余势力，确保明王朝长治久安。朱元璋称赞他“令行禁止。不居功自傲，不贪图女色财宝，处理问题不偏不倚，没有过失。当世有此美德者只一徐达”。徐达活了53岁，算不上高寿，也没留下兵书战策，但莽莽九门口长城隧道固若金汤，是其留给后世最宝贵的军事文化遗产，足以泽被九秋华夏，为后世所仰慕纪念。 明王朝是中原地区被蒙古元朝统治近百后建立的第一个汉人王朝，其革故鼎新、翻身雪耻的开创性意义不言而喻。自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修建长城到公元1368年明朝立国，中间1500年中原王朝再没有政权组织修长城的工事。所以才有了西晋之后北方十六国的五胡乱华，有了南北朝并立的国家分裂，有了自五代十国以降契丹、女真、蒙古等少数民族的不断骚扰，直至亡国……而巍巍大明朝偃文修武，内惩奸佞，外御强敌，修长城壮我大汉军威，通商出海扬我中华美名！明朝是一个光明磊落、雍容华美、散发着刚猛之气的瑰丽王朝，说她是封建文明的又一座高峰一点也不为过。 脚下，是历史的回响。从来四海为家日，一片石关锁深喉。

位于乡村郊野或城市边缘地带的小饭店面积狭小，装饰简单，卫生条件也可能逊色于大饭店，但里面特有的安静与温馨是让人喜欢的。小时候，去５０里地外的姥姥家，班车在平均十来里地一个的站点停车时，斜倚车窗我常常看着站点旁飘着红色幌子、幌子底下挂着“某某饭店”字样的招牌发呆。我看到了从那幢旧房子顶上冒出的炊烟，门里飘出的腾腾的热气，闻到了十里之内都到闻到的炒菜、油条、饺子的香味。那时的我是幸福的，虽然不能进到小饭店里一饱口福，但我记忆地图上存储了这样一个祥和、温暖的地方，可以把它带到冥世中去，我也算是“望”饼充饥、生而无憾了…… 关于小店，有很多片断式的了解和解构。七八岁时，常常听街坊二姨说村里的谁谁谁到八道梁乡做买卖，路途遥远，买卖辛苦，就经常在酒足饭饱以后住在当地的旅店里。旅店都是人家开的，二姨说有的旅店就是窑子铺，那个人白天做生意晚上逛窑子，第二天才把剩下的钱艰难地送到家里的孩子老婆手中。早先人艺高人胆大，不平凡的人往往会有不平凡的传奇。逛窑子的人如今人老珠黄，肉皮子打褶，只是大背头稀疏地梳在脑后，让人依稀看到他昔日的风云…… 读小说《许三观卖血记》。许三观每次把血输完，释然地坐在桥头小店的雅座上喝二两黄酒，吃一盘炒肝的镜头常常让我泪珠潸然。一个普通百姓，一个底层草根，为了生活和生存，宁可让自己的几百毫升血一多半流入别人的腰包，也在所不惜，也甘心情愿。许三观的麻木和淡然，不啻消解苦痛生活的一副冲剂…… 读书时也进过许多小店就餐。有的只是一间小吃铺，招牌饮食只有一种：蛋炒饭或手擀面。我和同伴进到里面，一边看电视等饭菜做熟，一边调侃老板点儿家常糗事。店里就三张圆桌，老板娘在外间炒饭，我们在里间看足球，没吃时看，边吃边看，吃完了还可以接着看……到小店吃饭是名副其实地宾至如归，小店老板热情、开朗，食客赊个帐、揩个油都不在话下。我对诸如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地三鲜、烧茄子、溜豆角这些大众菜系的认知最初也发端于小店。对了，下雨时，到小店里避雨是小饭店相对于路边露天小吃摊的最大优点。眼巴巴地看外面大雨滂沱时，你不点个菜也不会遭到老板们的一顿白眼。有的同学在小店里划拳行令，喝酒喝到呕吐，老板笑呵呵地帮他打扫，甚至留宿在本家缓过酒劲儿……我看过许多同学同小饭店的老板混成了哥们儿姐们儿，毕业时互赠礼品互道珍重，也算是生命里的惊鸿一瞥－－－原来中国的食文化如此发达，吃饭也是萍水相逢之一种－－－相逢意气为君饮…… 爱上骑行后，在饥肠辘辘时，最大的愿望是在路边寻到一处价钱和规模都适中的小饭店。人多，我吃不动；钱多，我吃不起。一碗板面，一盘饺子，一瓶汽水，一罐可乐，一碟咸菜足矣；香辣、甜脆、筋道、开胃、杀口，开心。小吃店总把风味和实惠同时让利于顾客，让他们觉得山野之间也有璀璨的饮食文化，也属于舌尖上的中国。 小饭店，浓缩人生精华。

1 天柱山在安徽省安庆市境内。去天柱山在安庆转车。安庆的环城巴士上，报站的播音是熟悉的普通话女声。而乘客们则用我一句也听不懂的当地方言交谈，很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少夸张的大笑。官方与民间语言的并行不悖，让我看到了政权的统慑力是多么强大。班车车厢内放满刚下树的蜜橘（装在筐里）。五六十岁的农妇挑着扁担下车入市销售。每斤一块五到两块，新鲜，饱满，性价比高。迎江寺站下车，长江皖江段上汽笛声声，货轮轰隆隆驶过江面。安庆长江大桥飞架南北。我伸手摸了摸江水，密度很大，一点儿不温柔。越浅的水越清澈，越深的水越混浊。万里长江之所以澎湃雄浑，是因为她泥沙俱下吧?堤岸上，市民在锻炼，千年迎江寺伫立，振风塔香火不断。 2 上山的路上，一个姑娘拎着一个酱油桶般大小的音箱，带领姐妹们“踏平坎坷成大道”。她把声音放到最大，音色柔和，引来了画眉和百灵，看不到一点杂质。用一流的音响制品分享天籁般的声音给我们，仙乐飘飘，筋骨舒展，不知肉味儿，陌生人也为她高兴。姑娘们风风火火，唱着歌，嘻嘻哈哈，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打卡最美地方，留下最美瞬间，大笑江湖，大闹一场，李雪琴般的洒脱开朗…… 3 天上飘起潇潇雨丝，迅速在空中飘起雾帘。白云流成海，更加迷茫而不着边际。在云海中找路，雨衣湿得像洗过一样，不停地掀起上摆，擦拭眼镜，才能看清上峰的景象。两个轿夫讲好价钱，“吭唷吭唷”地抬着一位走不动的中年妇女，穿过崖间，斜向上行。江南有梅雨季。半个多月阴雨连绵，潮雾集簇，湿气弥漫满屋。衣物潮乎乎的，洇透了，几天不干。书页熏湿了，水气分子扩散到每一个字，摸起来软塌塌，变得薄如蝉翼了。憋在屋子里几天不出门，巷子偏狭、谧静，守着云开盼月明。石板路上青苔生长，模模糊糊的，青翠，参差荇菜，烟雨般细密、迷离...那是李杜和苏小小的江南吗？柔媚无骨，风骚入髓。而今我站在皖山望北京。云海飘过峰，山腰系着玉带，雨帘没过老牌坊，大山挺起黑醺醺的鸡胸脯。水珠像玉做的玲珑，一串一颗，叮当做响，溅得满山遍野全身都是……灯亮了，如豆灯火，如烟往事，映得满窗皆白，满心如意…… 4 徒步攀登，跃过许多远古巨蛋一样的古怪大石头，钻过两石挤压成的狭窄缝隙，踅过炼丹湖、莲花峰、飞来峰，站在天池峰上——突然，你的眼前赫然拔地而起一座挺秀、俊逸、巍峨的高峰，像神奇的天外造物刷新了你对山的惯性认知——那是天柱峰——一柱擎天，再牛的照片也还原不了她的雄奇、秀美、新锐。你原地不动几分钟，呆呆的仰望她，自己仿佛成了仙——拜倒在群松构成的裙摆下（蓬莱峰在腰部），甘心一辈子腾云驾雾，习武炼丹，打怪练级，吟诗作赋，羽化而登仙……天柱峰孤峰兀立，像一丈青，独秀于天地间，遗世清高，出落得标致脱俗，引无数牛人叹为观止…… 5 那古怪的巨石上有许多名人题字。古代即使交通不便，路远谷深，却挡不住文人骚客们登临题跋的热情。李白《江上望皖公山》云：奇峰出奇云，秀木含秀气。清晏皖公山，巉绝称人意。白居易在《题天柱峰》一诗中赞美：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天柱山以崩塌堆垒地貌景观而被地质学家誉为世界上最美的花岗岩地貌，堪称平地起奇峰，丛峦兀立中。石头是大自然的的按语，它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千锤百炼，千淘万漉，风化的是次品，留下的是精华。把语言刻在石头上，镌刻的人寿有尽时，文字的笔画和意义可以千年不朽。 6 许愿池，许愿树，漂流瓶……善良的人们以小巧的物件为载体，寄托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天池峰古亭廊里，古木生满绿苔，一张张精美的许愿卡片辉映霞光，空中摇晃，五彩斑驳。卡片有方形的，圆形的，心形的，写上稚嫩的字体，悬在打成中国结的彩线上，像悬着的一颗心，寄予未知的未来。神秘，浪漫，诙谐而充满期许。有个小青年儿这样写道:肖战、王一博一切顺利，happy new year，平安，健康!被祝福的人我不认识，思想德操无从谈起，但在许愿人眼里，一定是漂亮、阳光的“帅哥”。这么想就够了，金无足赤，环顾古今中外，有几人才貌德艺财学智勇十全八美?瑕不掩瑜，人生是个充满遗憾和惊奇的动态过程，如一首歌的起承转合，人若有所依附，有所寄托，有所热爱，有所崇拜，有所盼望?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7 登山习惯小步快走。同伴停在半途歇歇，我一鼓作气，后来居上。上山时邂逅一伙人，下山时又殊途同归——“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人生何止不是一个遇见——失去——重逢的奇妙旅程? 8 不断攀登，步履不停。海拔百八十米的松树山，五六百米的凤凰山，七八百米的云蒙山，1110米的狼牙山，1140.5米高的白狼山，一直到历时3个多小时，将1498米高的天柱山顶峰踩在足下……喜欢登高是因为喜欢高处的风景——看得更远，看到的景物更多，是平地上的几十倍不止。动物、植物、建筑物吹着山风，啜饮山露，漂亮，奇绝。人生就是一个走向高处和远方的过程，原地踏步虽安全而平稳，但对陌生与卓越的探索征服，未尝不是种乐趣……所以，趁年轻，尚有体力，选择前进，选择挑战和超越自我，把纪录刷新。“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女儿没见过老院子。 院子很小，左前方是猪圈，右前方是菜园，中间是当院，当院西边是鸡窝。猪圈里有猪棚，猪吃完母亲老早喂过的泔水往棚里一趴，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猪圈里专门挖一个坑，大雨如注，坑里积水，暑伏天猪在坑里"打溺"，俨然世界上最快乐的猪。母鸡白天只在小院儿里遛达，在上层小窝下蛋，晚上自觉回大窝睡觉。菜园里豆角，黄瓜，茄子，柿子都种。夏日的傍晚，凉风习习，小院儿围坐小桌，一家人品尝绿色果蔬，咀嚼劳动滋味... 院子里那三间圆哨正房是1983年父亲母亲用打工、各地辛苦挣来的钱买砖买瓦、搭工搭料盖起来的。房子坐北朝南，砖木结构，红砖罗列三米高，露在外面的部分平整、匀称，像一撂又一撂图书撂在一起，通红的书脊粗糙而有质地。竹劈子屋顶，杨木檩子，榆木橼子，刷蓝漆窗户，明净的玻璃，组合起来，覆盖在泥土下，通风透气，结实保暖。夏日，窗框钉上纱布，夜里打开窗，蚊蝇插翅难进。严冬，寒风刮来时，窗棂“咣咣咣”的响。父亲在玻璃外面钉上塑料;又把一卷洋灰袋子纸戳在窗台上，傍黑天儿时，展开它，遮住许多缝隙，把窗户扇子裹得严严实实。屋里再暗，母亲也要挂上窗帘，多一层防护，映照着15度电灯泡光芒。泥筑的炉子接口灶膛，放上柴禾叶、高粱挠儿和棒子瓤，生着炉火，倒进煤块，熊熊的烧，火苗忽闪忽闪的，在黑暗中跳跃，烤红了炉盖儿，熏热了墙，一面土炕烘烘的热...被窝焐热了，棉被上也得加盖一层大棉袄或军大衣，压得人身上不冷。1987年，院门口由无房盖儿的大门垛变成有房盖儿的大门楼，威武的铁大门立在当中。1990年，父亲在正房的左侧、大门楼的南边建起了两间耳房，专门储存农具、柴草等家什杂物。 老院子，积蓄奋斗的力量。1993年暑假，小学毕业。我从表哥那里借来初中一年级的全套教材预习。同样的烈日烧烤，汗蒸潮热，我在院门楼下放上圆桌面，早上六点多钟开卷展读。方寸阴凉，蝉噪虫唱，卷起毛边的旧书，门外村童的熙攘，都无法阻挡一个少年的求知欲和上进心。当院葡萄上架，绿蕊满枝，小颗粒浑圆晶莹，拔焦虫借着保护色爬藤上树，却躲不过上房的灵猫轻轻一踩，无意一拨拉……园子里种的豆角，黄瓜，西红柿嘟噜八挂。渴了，累了，热了，我放下笔摘两个吃。柿子沙瓤，一咬一包汤，舌齿生津，口角噙香。线儿黄瓜苗条带刺儿少籽儿，洋黄瓜短粗青绿水分多……一个月的伏天，每天两三个小时的伏案攻读，没觉得十分枯燥和紧张。 老院子，憧憬梦想的起飞。师范毕业的一个黄昏，随父亲自装修的东家归来，搬来板凳，静心闲坐。手上的水泥渍尚未洗净，手捧刚在报亭买来的«读者»杂志倾情地默读——一篇«飞越蓝天的白云»,一篇«现代青年»。母亲亲手擦的凉汤戈豆儿——带金属孔的戈豆板子擦出蚯蚓一样的榆皮面儿小条，锅里开水煮过，再用凉水照一遍，清凉无比。拌上粘稠细碎的茄子卤,嫩滑清香爽口润肠，味道强过中午小摊上的水煎包，我一吃三大碗。腿有些酸，臂有些僵（白天给父亲洗洗砖和和灰锄锄泥而已），就一个人躲在耳屋子里听电波里高低起伏飘飘渺渺“嗞嗞哇哇”的广播节目。窗外，暑热已退，星辰已繁，树声飒飒，叶声萧萧，蝙蝠飞舞，燕雀回巢。屋内，墨色铺地，灯影摇曳，飞蛾扑亮，蟋蟀长鸣。小园有菜色，我呼吸海青石的湿气;井泉涌兴旺，马莲开花二尺一…… 老院子，充满深厚的情谊。每年家里养一头公猪，小年儿前杀掉，肉卖掉一半，自家留一半，从腊月到正月热气腾腾喷喷香的杀猪菜让我唇齿留油，让爸爸妈妈四大叔六大爷七大姑八大姨合不拢嘴。小孩子过年一过就是一寒假，小鞭"叮叮当当"从腊八响到十五，村子里天天能闻到炮火的熏香。爸爸与姑父合伙还倒腾过一年鞭炮，买主乡亲朋友多，没挣到钱，却攒下了人情。年午黑下，家族内的侄子们来拜年。敲门儿，进院儿，一阵密集的踢踏声。灰黑的天空氤氲着火药味儿，爆竹的红纸“噼噼啪啪”炸裂一地成屑，像不用铺的红地毯。晚辈见面就作揖，进门就磕头。寒暄过后，母亲给几块酥糖奶糖高梁饴压挎兜。糯米做成的酥糖酥脆。淀粉做成的高梁饴去掉糖衣，颜色鲜亮鲜亮的，像人工果肉，嚼到嘴里，有点儿抻拉感，略显粘稠，无比筋道!缤纷的糖衣攒一堆儿，展开，铺平，夹在书里。那股淡淡的甜味和浓浓的高粱味儿慢慢挥发扩散，让陋室含香，更沁人心脾。大年初一，太阳一出来，爸爸就叫醒我，把我高高擎起，兴奋地高声说:"小日子起来了!"他领我穿着新衣服挨家拜年，自豪而自足。 老院子，充盈感恩的祈祷。北院墙位置生长着好几棵参天白杨。白杨树上，喜鹊搭不了窝，虫儿活不了路。它太高，太白，太直，太挺秀，太干净。树冠随风摇摆，需昂头仰视。叶子片片零落，飘到旁人家去。那年夏天，一个劈雷滚过，劈开了白杨树健硕的头部，“咔嚓”一声，树冠四分五裂，树杈纷纷露出白刃，树叶“哗啦啦”抖落我一脸惊恐－－－屋里的玻璃震碎了一块——不是这棵这杨树、不是 它精准而英勇的掩护，屋里会烈火熊熊，屋里的人们早已体无完肤、如狼似狈……劈雷过后，有人来捡园子里的雷劈木，说那能辟邪。我们家有了雷劈树，她保佑我们一生平安、百毒不侵。 老院子，是勤劳勇敢的纪念品。父亲种过无数株庄稼，垒过无数块砖，打过无数方地面，和妈妈白首起家翻盖两幢平房，以勤劳节俭的作风持家，本分无欺的观念处世，用毕生的汗水培养出了一名普通的事业干部...春节也是孝顺节，爸爸妈妈，你们是儿子眼里心里真正的豪杰英雄，向你们致敬，为你们点赞!

在安徽省怀宁县城乘坐公交车，经两站、十分钟，在高河镇查湾村海子故居站下车。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我是来瞻仰已故著名诗人海子的故居来的，看望他慈祥而年迈的母亲，看看这块滋养他思想和灵魂的热土！ 公交车上，映入眼帘的有生产的企业、营业的门市……查湾村村部建在路边，两层连栋小楼，有醒目的红字标识，有写着时兴话语的宣传栏，楼旁侧是方正的广场，广场前是五亩河塘，塘中间荷花团簇。 海子故居建造在离村部半里远的水泥路边。一层歇山顶瓦房，房檐下挂着书法家题写的“海子故居”四个字的匾额，下面是当地政府颁发的“最美家庭”标牌。轻轻推开不到一人高、没上锁的铁栅栏和两扇关着的玻璃屋门（竟然忘了敲门），我激动地走进屋。天色有点儿暗，屋里没有点灯。一位老婆婆坐在木椅上，猫着腰，安静地摘豆荚。她花白稀疏的短发干净利落，藏蓝色布衣、黑色布鞋衬出瘦削的脸庞，祥和而恬静。她一定是海子的母亲操采菊大娘了？我在网上搜索过，老母亲86岁了，善良坚强，养育了一位伟大的诗人。公交车司机说，许多粉丝是专程看望诗人母亲来的……两位抱着孩子的妇女陪在老人身边，唠闲嗑，做点儿活儿，像是邻居，亦是家族亲友。年轻一点儿的妇女引导我进入外间，在登记册上签名。我看到了本子上各地访客俊逸的笔迹，他们慕名而来，来自天南海北（有的已不是第一次到访），留下联系方式，留下感激的话语。比如这句：我来看你了，哥哥。还有这句：敬海子，是你让我们找到内心真正的快乐。我是这样写的：海子，祖国富强，大地丰盈，母亲健康，子孙幸福。今天，我看见了你的家乡，你的微笑，你凝重的双眉——光明永在，活在人间。 妇女告诉我，时近中午，先到海子纪念馆参观吧？海子纪念馆与海子故居一路之隔。纪念馆外面是海子诗歌广场。一面面弧形的墙聚拢成开放的圆圈，墙体由青石磊建，部分面积涂成灰黑色，上面刻着海子的经典诗篇：《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重建家园》《亚洲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广场前，一座海子颔首微笑的半身雕像巍然静卧，显得无比沉静和肃穆。纪念馆共三层四间，以图片、实物的形式，展示了查湾村新容旧貌和海子少年、北大读书、政法大学教书、采风游历等不同时期的创作、生活风貌。海子围过的围巾那般厚实，背过的背包白而整洁，穿过的军大衣温度犹存，用过的水壶釉色斑驳……这些曾经的生活物件，让人“俱怀逸兴壮思飞”，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热血激扬、梦想澎湃的上世纪八十年代！ 在海子纪念馆，遇到海子的二弟查曙明。他称赞大哥是天才。2007年纪念馆落成以后，他每天在此值守，热情迎候天南地北的访客和粉丝，并耐心做向导。听说我自东北远道而来，曙明大哥特意招呼来儿媳妇（引导我签名的那位），拍照合影留念，还邀请我到不远处的家中坐客，吃顿便饭。 经查曙明大哥指引，我来到海子故居东南角、一公里外的查氏祠堂——海子墓地膜拜。路口，是一处公交站点，名曰“查氏祠堂站”。在怀宁，海子家喻户晓，已是家乡最有美誉度的名人，影响力无处不在。海子墓坐落在苍松翠柏中间，辅以壮观的诗歌评论红墙围绕，坟墓上的鲜花永不凋谢，绿草茁壮蓬松，也有酒菜、糕点作为祭品。照片上的海子青春年少，目光熠熠有神。墓地四周是茂密的农田和树林，林荫纳凉，棉花、稻谷郁郁青青中透着秋天的黄晕——丰收的季节到了，诗人在天堂感受到家乡的富足和秀美，会很快乐和慰藉吧？ 下午一点多，我忍不住又踅回海子故居留连。天色开晴，屋里阳光正好，刚刚送走晚辈和访客，操采菊大娘自己做熟了米饭，端着白瓷小碗，拿着筷子，悠然地咀嚼着。白晶晶的饭粒儿上面放着几条查湾的小鱼儿，金黄色，是长江边的质地和光泽。两只橘猫在座椅上蹦跳，没有顾忌地做老人忠实的陪伴。故居有三间小屋，中间这间算是会客室吧？墙上的镜框镶着海子父亲、母亲、海子本人的照片。印着海子诗句的图板布满东西两面墙壁，老式挂钟转动钟摆。墙体有些褪色，弹指数十年，岁月渐沧桑。里间是老母亲的起居室，靠门一侧摆放着冰箱、碗柜、粮食、灶台。外间是“海子书屋”，三个大书架里陈列着海子读过的古今中外文学和社会科学著作，许多书页已经泛黄或生出褶皱。 书屋里一个很古旧的写字桌吸引了我。实木制造，上边三个抽屉，底下两侧两个橱柜，中间凹槽容得下双腿放进去——北方的设计样式也是如此，我小时候就用过这样的写字桌——我们那儿叫写字台。海子母亲告诉我，那时候家里困难，老父亲用积攒下的零星木料找村中木匠打造了这张写字桌，供孩子攻读之用。我说：海子当年是怀宁县高考文科状元啊！老母亲纠正说：是全安庆市的文科状元。多么引以为荣的母亲啊！她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是精神赤子，大儿子的神圣永恒是无可替代的！海子的三个胞弟都住在怀宁，是世俗凡人。老人有四个孙子，一个博士在读。我把我带来的书报展示给老人。她双手摩挲着，口中嗫嚅着，竟因沾上油渍而不好意思。她 很开朗地叮嘱我常来，带着朋友，看看查湾春天的麦地，麦地边沸腾的长江……老人平时也朗读海子的诗歌，情真意切，金属质感，乡韵乡音，非一般人所能比美。我打开手机博客，请她浏览11年前我发表过的、纪念海子的文章《天堂歌者》。她专注着，眼眸里放出希望的神采，似乎看到了精神的儿子，向着母亲挥挥手，忽远又忽近…… 秋天，看见海子，在海子的故乡——一个人文荟萃、商旅辐辏的地方。那里生长麦子，还有荷塘、酒家、造纸厂。大地蔓延财富，少长咸集，过着小康生活，深情地拥抱春天……

北方盛产小麦，面食种类多如牛毛。面条，面饼，馒头，花卷儿，有别于西方面包单一的甜腻和南方米饭的疏松，中国传统面食便携、禁饿、分子密度大、产生热量高。以面粉为原料，可以做包子、饺子、饽饽、戈豆子等许多美食。 时节 暑伏天吃戈豆子冲凉。那是少年时的黄昏。随父亲自装修的东家归来，手上的水泥渍尚未洗净，开始手捧刚在报亭买来的一本«读者»热切的默读——一篇«飞越蓝天的白云»,一篇«现代青年»。母亲亲手擦的凉汤戈豆儿——带金属孔的弋豆板子擦出蚯蚓一样的榆皮面儿小条，锅里开水煮过，再用凉水照一遍，清凉无比。拌上粘稠细碎的茄子卤,嫩滑清香爽口润肠，味道强过中午小摊上的水煎包，我一吃三大碗。腿有些酸，臂有些僵（白天给父亲洗洗砖和和灰锄锄泥而已），就一个人躲在耳屋子里听电波里高低起伏飘飘渺渺嗞嗞哇哇的广播节目。深夜，窗外，暑热已退，星辰已繁，树声飒飒，叶声萧萧，蝙蝠飞舞，燕雀回巢。屋内，凉风慢吹，墨色铺地，灯影摇曳，飞蛾扑亮，蟋蟀长鸣，长影伶仃...小园有菜色，我呼吸海青石的湿气;井泉涌兴旺，马莲开花二尺一…… 冷天宜吃饺子。腊月里，雪霁，阳光把雪粒晒成了金子。下班，搓几下手，暖和几分钟身子，牵着女儿的手走出院门，“吱吱吱”的踩着雪面，穿过原野，来到转盘，看双座马车铃铃铃的回家。一只老猫卧在红砖上轻轻打盹，一串脚印沿着边沟整齐的斜向山顶，旁边是利利索索的杨树苗向阳而生...走累了，回家吃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羊肉馅的，一咬一包汤儿，一个肉蛋儿，女儿小手指点，说羊肉馅里的芹菜好绿啊！奶奶给她浇上酱油，一夹两半，小小孩儿吃得香，羊角辫撅到天上...童年因短暂而珍贵，有贫瘠的欢乐，与成年的你我判若两人。 玉米 金黄的玉米面也能做出美味儿。 种地时吃口玉米面饽饽吧？虽不是细粮，纤维粗，小孩说有一点儿砬舌头——吞咽起来却津津有味，有营养。妈妈在二号大盆里发玉米面。发酵了，揣成圆团形，贴在铁锅沿，锅底有水。我拉风匣，风助火势，一会儿水烧开了，饽饽熟了，煊腾腾的，就着结痂的咸辣菜疙瘩吃，口味好重啊，好香啊...初春，妈妈贴饽饽，还把槐树花揣进面里，花粉渗进纤维，颗粒吞没花香，咀嚼起来，面粉更加甜软，更有质感，是一种蚀齿销唇、透视心脾的力。还有榆钱儿，它可以裸食，亦可揣在稀面饽饽里吃。甜味揉捏在苞米面团里，稀释在淀粉中，浇融于蛋白质，与纤维和热气溶于一炉，接受火的延烧、熏蒸...一会儿，就色泽芬芳了，一口一口大吃，筋道细嫩，舌齿润甜... 夏日风暖，来到水渠上院子看太阳。园子里草色葳蕤，菜叶锃亮，井水清澈，映出半张笑脸，黑猫在墙头上奔跑，麻雀和电线共同谱出音符...大姐从服装厂下班，她去烙韭菜盒子了，玉米面的。金黄色的玉米面，和成面团，松松软软，擀成两张薄皮，合在一起，夹上切成碎末的韭菜馅儿，落到锅里，烧火慢烙——柴火燃烧，锅温升高，铁铲一遍一遍的翻搅，汗珠一颗一颗的闪耀。面皮硬撑儿，油痂滚烫、变红，里面的韭菜也湿漉漉的露油儿了吧？滑溜溜，撩拨我的鼻翼;绿汪汪，垂涎我的舌头。“嚓”的一声，大姐铲出第一个叫我吃。捧着圆圆的盒子，一撕两段，大快朵颐，蔬菜的纤维洋溢，五谷的颗粒滚动，食物的营养热烈发生... 饼食 我爱妈妈烙的家常油饼。从地里给庄稼打药儿回来，她一刻不闲，用热水和成面团，拿着擀面杖摊成薄薄的一大张，铺在面板上，洒上豆油，均匀散开，折叠这张大饼，掐成一个一个脐子，再把每个脐子擀成直径一分米、厚度半厘米的小饼。此时，灶坑烧火，锅底浇一勺荤油，铲子送饼下锅翻烙——我在添柴烧火，妈妈翻勺烙饼，母子同心，灶屋飘香，作业本上也有了油饼的味道……我也和同伴合作过烙饼——爸妈回来晚了，让他们吃上热腾腾的现成儿饭。我爱吃油饼就土豆丝，草民一介，腹中空空，一菜一饭，足矣。 路边小摊就有好饼吃。那个冬天，妻子回娘家。女儿写腻了一上午的作业，大中午的，我领她去宝泉市场买公婆饼。外面，空气极寒，天却很蓝，阳光也暖。老板现烙现卖三份公婆饼给我们。平底锅上油渍渍的，洁白煊透的圆面团蘸上花椒、盐、孜然、芝麻等闲材料，被老板娘戴着塑料手套的手翻了几个个儿——熟透了，油痂诱人，抹上酱，裹上生菜小白菜火腿肠，卷起来，包在纸袋儿里，狼吞虎咽捧在手心吃——女儿一呛呛俩，脸红扑扑的，胖胖的小手油渍麻花，已然忘记天边的寒冷和对妈妈的想念...“公婆饼是儿媳妇做出来孝敬公婆的”。 六月里，露珠映出晨光，小区门外，我吃上四张吊炉饼或三劈儿油炸桧外喝一碗豆腐脑儿后踏上穿山过野的远行之路。吊炉饼层多而嫩而热而香，豆腐脑儿幼滑而辣而咸而糨，融化在血液里便是乐山乐水、吟风弄月的好时光... 去北京别忘吃烧饼。老北京烧饼有圆形、椭圆形、方形的，饼里夹的馅儿有麻盐儿、红糖、白糖、蔬菜、鲜肉。饼出锅时是分层的，层和层之间有油香和油渍，上表皮上附着芝麻粒儿，掐起来扑腾儿扑腾儿，嚼起来咯吱咯吱，嘴里香喷喷，胃里暖洋洋。烧饼是最亲民的食品，经济实惠，三个管饱，可以搭配着煲汤、喝粥、吃任意一种热菜和凉菜。武大郎在阳谷县卖过烧饼，唐僧师徒取经路上化缘吃过烧饼，刘伯温写过预判时势的《烧饼歌》...平民食材，香飘海内，源远流长。 面霸 下班路上我吃太和板面。老板就是安徽人，做的二指宽的面条从滚烫的热水里捞出来，盛在大海碗里，面汤浓稠咸腻，狠放几颗鲜红的朝天椒，几块碎牛肉块儿，一个香料熏出的鸡蛋。面嚼起来厚实筋道抻拉力强，肉撕裂在齿间丝丝络络，鸡蛋清香味儿，麻木着口舌。那间店铺从清早营业到半夜，天儿越是燥热，广场越是喧哗，戴着头盔的农民工，拉着伙伴的中职生鱼贯而入，吃客越多...二十岁，三十岁，平凡如我，领着伙伴、妻儿去吃板面，热气腾腾，女儿埋首大吃，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三月不知肉味。小百姓的美满就在一碗板儿面，量大，料足，味儿重，管饱，吃了上顿儿想下顿儿... 庚子疫情未去，去街里修自行车，旁边一爿小店有热干面。这是江城的品牌，有麻辣味儿，有五彩色泽，有丰富的配料，有筋道的口感。芝麻酱拌细香葱、胡萝卜丁、酸豆角、肉末儿，滋味融合，辅之以柔软、细作的面条，扒拉进口里，刺激了舌头上的味蕾生津，麻木已久的味觉功能似又恢复了...武汉归来的英雄吃到黄鹤楼下的热干面了吧？为那里拼过命，一生能有几回搏?阳春面、打卤面、冷面、炒面、板儿面、刀削面、油泼面、炸酱面...体面的吃下一碗，告诉世界，你曾来过……

1990年代末，在凌源读书三年。知道她是关外重镇，清朝设塔子沟厅，管理热河以东的大片地域。凌源人杰地灵，文化底蕴极厚重，皮影戏唱响蒙东辽西，诞生了开国上将罗文、“双枪老太婆”原型郭俊卿同志。 2020年金秋，有幸与同窗再游凌源。二十多年过去，凌源新城与老城融为一体，国民生产总值排名省内前茅。弹指一挥间，我们抚今访古，感叹“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在三家子镇天盛号村观摩金代石拱桥。石拱桥横跨古河床，为五柱头四栏板单孔石拱桥。桥身长5米，宽4.7米，高3.4米，桥孔跨度2.9米。桥有上下拱，上拱呈半圆形，有如半月，下拱呈半椭圆形。桥栏杆1米多高，石质粗疏、均匀，桥身坚固，工艺精良，历经千年而没有风化。村里的渗津河改了道，桥下如今已没有流水经过，1977年天盛号村村民田间整地时意外“出土”了此桥，经考古人员测定，为金代大定年间修建，故名“天盛号金代石拱桥”，又获美誉“关外第一桥”。 我向来喜欢古物。通过对古物的观赏和把玩，仿佛与古人建立了目光与心灵上的联系。我反对盲目的给古物修饰和装裱，一不小心就会触碰材质的做工和质地，损坏原初的精美与端庄。眼前的天盛号石拱桥不存在上述隐忧，管理者很注意对古迹的保护、维护，在桥周围垒了一座围墙和门楼，徽派建筑风格，青砖灰瓦，花式窗牖凭栏远望，你惊叹桥的精致！清丽的九月菊盛开在桥边，欢欣开有主。墙外玉米疯长，穗棒拔节，恭候丰收，陪衬着桥的安静与厮守。天上，蓝天明朗，白云漫步。看着它们，看着拱桥，人从远古走向近代，掸掉一身沧桑，甩不尽一腔热血与无尽乡愁…… 金代，辽宁地区为契丹族所统治，为五族杂居之地。汉族人民农耕定居，少数民族百姓游牧、打猎、捕鱼。汉人有守成的生存智慧，注重对生产工具的使用、生活设施的建设。考古人员分析，天盛号石拱桥是民间自建桥。可以想见，当年众人搬石运瓦、抹灰镶砌是怎样一个热火朝天、轰轰烈烈的沸腾场面？牵头人一呼百应，施工者众志成城，集思广益建座桥，防洪、交通、便民、造福了，矗立千年而不倒。 站在桥前，游客于身边走过，他们三三两两跟随，举着手机，热情拍照，谈笑玩闹。拱桥在他们眼里，是个器物，是个普通处所，是个打卡的偶象，不用细说端详，穷根究底。我却做不到。小小的我伸出双手反复摩挲桥栏，感受滑过指尖的粗糙与凝重。我沉默不语，我想念祖先——在他们面前我是如此的功利与懒惰。 在位于青龙河畔的大河北镇黄土梁子村，我们瞻仰辽代古墓遗址。石棺只剩一方石盖，唯9座人兽雕像栩栩如生。石刻雕像坐落在庄稼地里。地头儿是一座小虎坐像，面目已经模糊，神气还在。告示牌上说，和它做伴的另一只“小虎”某一年被洪水冲走，不知所终。地里分布着三座凉亭，是近年所建，分别罩住两座文臣武官像和三组石羊石虎像，保护它们不被风吹雨淋。文臣武官像两米来高，雕工细腻，用刀精到，一千多年过去了，人像面目依旧清楚。文官拱手行礼，武官执剑肃立，表情恭敬庄谨，峨冠博带，甚至能看得清衣服的纹络。6只石羊石虎像两两一组，一虎配一羊，虎在前，羊在后。两组同向站立，一组相向蹲卧。石虎威武，石羊敦厚，搭伴合作，似在把这秀水苍山、勤俭人家倾情守卫…… 石翁仲像（指古代帝王或大臣墓前的石人像）我在外省也见识过，却没有青龙河畔两尊文臣武官像这般古朴、逼真、高大。三四百年前的雕像当然不如一千多年前的雕像养眼。从技艺上说，神似比形似更有魅力，很多时候身上的千疮百孔反而比珠光宝气更能俘获人的共情和强烈的同理心。辽代劳动者在北方地区留下了许多巧夺天工的佛塔，其实他们的雕塑作品更胜一筹，宛如天外飞仙般炉火纯青。石羊石虎石翁仲便是一例。 夕阳洒在山上，峻岭剪影，群峰巍峨，诸神一样神圣威严；洒在河边，河水荡漾，浮光跃金，玉璧一样美仑美奂；洒在金黄的玉米秸上，收割的镰刀上下翻飞，越过农人的头顶，把鲜红的头巾映得好亮好亮……我手搭凉棚，向着阳光，爱抚每一尊石虎和石羊的额头，像父亲爱抚爱子。羊和虎的眼目已经模糊，犄角和耳朵已不成形，可舞动的姿势还在，雄浑的气场还在。它们相对而立、而卧，不约而同的全神贯注向前方、向远处、向山野，似在诉说深情，又像祈祷平安…… 青龙河蜿蜒潺湲，两岸是劈开的大山，依山势而流，从古流到今。大河北镇发展绿色养鸭产业，成百上千只鸭子“扑拉拉”拥向河里，平静的游行，没有污染的河流孵化出的是油光可鉴的鸭蛋。我在河水里隐约看到了透明的水底晶宫:鱼儿成群结队，游动有条不紊，水藻是绿色的锦被，石头是风铃一样的眼睛，树枝像翡翠做成的树...缘河行，没有声浪，没有垃圾，有的是小桥流水，小河淌水，小村静谧——这里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在凌源市四关营子镇小窝铺村红色记忆展览馆，展品丰富，种类繁多，复原火红年代。簇新的样板戏海报栩栩如生，漂亮的《大众电影》杂志炙手可热。工农兵战士“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沸腾的镜像印在柜戳上，不啻精美艺术品，时刻鼓舞人前进。十大元帅横刀立马，英明领袖指引航程，主席像章琳琅满目，红色宝书如数家珍。我在墙上看到了肃然起敬的张志新烈士。画上的她黑衣红巾，有股大义凛然、纤尘不染的志气和豪情。坚持真理、不畏强暴，外表美与精神美在烈士身上完美统一。幼时用的本夹子、使用过的落地式收音机、十四英寸凸面电视机、厚厚的《人民日报》合订本，看起来格外亲切，有十足的带入感。一段历史，凝固在藏品上，精彩纷呈，熠熠生辉...小窝铺村的旅游度假村“窝铺人家”背靠山丘，紧挨菩萨庙水库，集观光、餐饮、住宿、游乐于一身，是上班族解压休闲好去处，堪称升级版“象牙山庄”。老杖子村千亩苹果小镇项目年产苹果近万斤，直接拉动300余户农户稳定脱贫。 车过刀尔登镇，看到了人民公社时期的显著标识:红色五角星，麦穗和梅花。“发展生产、保障生产”的标语，设计优雅，配饰精工，刻在供销社的门楣上，老远就能望见。供销社曾是大宗优质商品的集散地，布匹、书籍、文具、五金器件满足了农民所需，在供销社谋得一份工作是非常体面的事情。 在凌源吃缸炉烧饼，一大早喝平泉羊汤堪称平生第一快事。烧饼坯擀好，分层，浇上香油，蘸上芝麻，贴到家用水缸一样材质的、被烤热的粗陶瓷的缸片下。上面缸片传热，下面炭火慢烤。10分钟后，焦而不糊、香气四溢、又酥又脆又煊腾的烧饼出炉了，就着又浓又羼又清香的羊汤趁热吃，快活似神仙，年轻五百年！ 凌源，上帝遗落凡间的宝玉！祝福你美丽和谐，繁荣昌盛，永远没有忧患永远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