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俄罗斯蹲客

神秘的俄罗斯蹲客
文| 吴鞑靼 {微信公众号：苏俄转播 soviet-russian}
                
                
 【起势】
下蹲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人类社会的开始，作为一种舒服的休息姿势和排便姿势，灵长类动物不可能也不愿意逃脱这个自然而适宜的馈赠，人们纷纷顺势蹲下，没有人会思考为什么，更无暇顾及改变。当然，除非你是残疾人或者贵族。因为在19世纪中叶之前，只有贵族和残疾人才不蹲着排便。
                
                
古罗马人的公共厕所以及他们的衣服就很说明问题。左边是正确而普遍的姿势，右边的古罗马外袍（toga）在这种姿势下很好的起到了遮羞的作用。
这是一种不可逆的习俗，它是社会人群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人体本能的驱动。
但这世界上的两个种族，他们将非排便状态下的蹲姿发挥地出神入化、遍地开花，直接把它从生理现象变成了一种文化现象，而这种下蹲文化走出国门之时，便是西方侧目之日。
                
                
从清朝末期进入东土的欧美人开始，他们就不停的将这一文化现象挖掘引出，并将其浓缩成了一种文化概念，于是“中国蹲客”（Chinese squatters）的形象便应运而生。这种在中原各地屡见不鲜的姿势，在西方人的捕捉下，通过摄影与游记不断地反刍与变形，几乎成了中国人（尤其是大陆人）形象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BBC曾经就有某专栏作家专门写过一篇报道，讲述了80年代在中国游历时，所目睹的各色中国蹲客。关于洋人们的猎奇审美与少见多怪，似乎可以肯定，很多在国外呆过的人，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人，都不会喜欢这种带有明显歧视和身份敌意的论调，并且多半会一口咬定：丫才有病。
但，大家都只是说说而已，完全不会当回事儿，更不会站出来批判论战一番。
你这么想，嘿嘿，俄罗斯人可不这么认为。
就兼顾文化感、深沉感以及诡异美感的下蹲而言，没有人比他们更能掌握其中的精髓了。那种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不自黑何以黑宇宙的气魄，不服不行。
于是，我们今天的主题就来了。Russian squatter。俄罗斯蹲客。
 
【下沉】
我们先简要的回顾一下，流传于万维网各个角落的俄罗斯蹲客们的样子。
这是他们眼中的自己，也是所有人眼中的他们。
 
                
                
                
                
                
                
                
                
                
                
                
                
                
                
                
                
                
                
                
                
                
                
                
                
                
                
                
                
                
                
运动服+下蹲，双手自然下垂，面带迷茫凝视远方，周身散发酒气，烟头呈扫射状遍布四周。站在蹲客的身边，感觉他们随时都要弹地而起，大声歌唱。
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不分场合、不分搭配、不分高矮、不分难易、不分天气、不分好赖。
蹲 as you wish
 
【触底】
这篇文章的重点不是单纯展示上面的图片，因为那是所有营销号会擅长的爆点与梗。什么“果然是战斗种族”、“世界最牛的蹲姿” 之类的。
我想说的，是作为有文化感、历史感、社会感、仪式感、酒囊饭袋感的蹲姿，一个、一群、一代又一代的俄罗斯蹲客。
简单来说，就是作为蹲客的俄罗斯人。
俄罗斯蹲客的行为看做是历史与文明的延伸。从古代的公共空间的集体下蹲（公厕里下蹲的罗马人），到私密空间的独自下蹲（蹲厕里的所有人），最后回归到公用场合的仪式化下蹲。这个千年轮回的下蹲史当中，的确有一种很隐晦的东西。
也许那时一种蹩脚的自豪感，带着自黑与自嘲。一种没有对象的撒野，不取悦自己和别人，只对挥散酒劲儿有帮助。这也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般的一通散打，对你所谓的规矩和社会标准化姿势的亵渎。
那种潜意识里的洒脱与疯狂，西方人东方人都学不来。
基于这一点，我很乐意搬出一个场景供大家娱乐：
 
                
                
                
                
如果500年后，让那时的地球人，看一张中国古人袒胸露乳松荫醉卧的图卷，再看一张俄罗斯人蹲高临下凝视远方的图片。
 
他们能分清两者谁是酒鬼、谁是酒仙吗？
 
【酝酿】
在长期的文明语境下，我们对于人类感情的把握与感知其实是在逐步退化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模式化、规则化的感情被推广到认知的最初阶段。渐渐，大家很难感觉到那种天然戏谑之下的狂诞。
当世界网民都在讥笑俄罗斯蹲客的时候，俄罗斯的反同潮流、对中央集权的狂热、冬奥会的乌龙，以及搅乱乌克兰克里米亚局势等等新闻，都被一同被夹杂进来，混成了一个退化时代最可乐、最有看点的局，一场可以让各国媒体大做文章的局。
蹲客像一群废物。 但一群仪式化的蹲客却不等于一群废物，它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这么去解读，的确有点为俄罗斯人的傻逼样找借口的感觉，但有时候想想，这个由一群亚寒带酒鬼组成的民族，产出了那么牛逼的文化艺术，建立了第一个无产帝国，又在内忧未平时跑到国际上横冲直撞，种种无解与无理，也许只有一个词能说明，那就是“疯狂”。
俄罗斯蹲客的无厘头疯狂，与古廖金在音乐上的疯狂，与政客们在权谋上的疯狂，是一脉相承的。这也让我们更进一步的理解了古廖金在他死前几年总结的那句话：俄罗斯文化的精髓就是疯狂。
所有看透疯狂的人，都疯了，死了，但归根结底，都牛逼了。
 
【使劲】
回到对俄罗斯蹲客的解读，如果把这种姿势与人类学/社会学的某些观点/理论相连接，会有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法国社会学家人类学家马瑟·牟斯在<身体的手段(Techniques of the Body| Les Techniques du corps)>的文章中有如下观点：
“人们的下蹲的习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退化，大家渐渐忘了小时候所习惯的姿势。这是一种随着社会发展前进而消失的现象。一种被文明吞噬掉的原始性。”
“人类可以被区分为，下蹲的和不下蹲的，有椅子的和没有椅子的。”
作为研究人体姿势与社会/文明关系的先驱，牟斯的观点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引子，它引导我们去重新审视被“进步了的”、“进化了的”社会眼光所打磨过的原始姿势，以及这种姿势所折射出的民族心理。
说到这儿，所谓“战斗种族的野性”应该就很好理解了。所以，你以为人家蹲着是干什么呢？逗乐？抽风犯傻逼？
人家那是在深沉的撒野呢，那是潜藏在文明退化史中的疯狂基因在爆炸呢。
此时，还需引入苏联时期一位学者的话，以便更进一步的告诉你，亲爱的读者们，那个疯狂的小宇宙里到底有些什么。像牟斯一样，苏联的数学家、语言学家乌斯比安斯基，在<文明划分的素材>一文中说：
“任何一个的俄罗斯人都可以短时间的蹲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长时间舒服地蹲着。学习如何舒适的下蹲，是重要的并且应该从娃娃抓起。我希望，在小学和幼儿园就开始让孩子们练习下蹲。因为这可以让人们在所有不能坐着的情况下也得到休息。总之，三种东方姿势（下蹲、坐脚跟上、打坐）可以作为区分文明的基础。”
 
【起身】
看吧，文明与下蹲在此时紧密相连了。疯转图片的段子手们该闭闭嘴了。
于是，欧亚大陆的划分于是陡然明了：会武术的东亚人，会瑜伽的印度人，会下蹲的俄罗斯人，还有那端坐在椅子上的欧洲人。
大家就这么共同主宰着分裂的世界，嘲笑与不解代表的是一个整体文明的分裂，而分裂的起源就是有一部分人蹲下去、站起来、又蹲了下去；另一部分人蹲下去后，却坐了起来。
俄罗斯蹲客就这么成为了一群网络笑料，一群无稽的原始的臭傻逼。
在这个互相不可理解的链条上，却附着着佯装互相深入了解与交流的链条。每一个环节都可以被解读和复制，被模仿和学习，在堂而皇之的一万次互相传播后，成为包容而多样的一个融合体。
这是21世纪的世界最擅长的灵魂工程，也是21世纪的人类所最健忘的：离开电脑和椅子，练会儿瑜伽，练会儿武术，笑会儿下蹲的二球们，聊聊世界和平的愿景，憎恨下共同的敌人，然后呢？
【擦】
伟大的肛肠科大夫王明水会告诉你：在排便时，蹲姿大大好于坐姿，它更有利于保护你的直肠。他祝福你有一个顺畅的晚年。
而战斗种族说：喝酒，下蹲，都去死吧。